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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绝张宏庐山从学 遇菊英月下订盟

白圭志 崔象川 3520 2022-03-26 12:44

  

  话说县考将近,先生命庭瑞与美玉赴考。兰英亦要同往。

  其母何大姑止之曰:“尔女流辈,怎想去考?连内外都没有了。”

  兰英曰:“娘道我是女儿,我偏不以女流自居。今番出考,总不落他人之后。”其母软弱,遂不禁止。兰英与庭端、美玉一样打扮,三人同赴县考。

  试后圆图出,庭端举了案首,兰英第二,美玉却在四名。三人得意,各自归家。及府考,美玉中了案首,庭瑞在第三名,兰英居四。府县考毕,只待学宪到来。不料先生骤卒,庭瑞伤感不已,在家纳闷。

  一日,何大姑闲坐,庭瑞侍侧。

  有老仆名新发者进言曰:“昔先主人广施恩泽,远近皆沾其德,尚然家资日富。先主人去世,毓秀叔理我家务,里人未得其泽,反受其算,我家资反不见盛。向者,毓秀叔孤身一人。今则呼奴使婢,骡马成群,其屋宇庄田不在我家之下,岂非算计我家之财耶?况其行为诡诈,若不早绝之,则我家之业必属他家所有矣。仆久欲进言,奈因小主人年幼,恐遭他害故也。愿主母裁处。”

  何大姑未及开言,庭瑞一旁接口道:“新发之言是也,若非他下苏州,我爹爹亦不致身故于外矣。愿母亲早绝此人。”

  何大姑曰:“我乃女流,难以任事,凭尔便了。”

  庭瑞曰:“新发是我家老仆,家事他无不知,况且为人老实,可将家事任之,必然始终尽美。”

  何大姑依言,将家事付新发掌管,各处事务,俱与张宏三面交割。张宏暗暗怀恨,自此不甚来往。

  忽一日,美玉来寻庭瑞,说学宪将到,相邀同往考试,于是又与兰英同往。

  及学宪到,先考吉水。过了场后,学宪阅见三子文卷,十分惊喜,遂皆取入泮。庭瑞居首,美玉次之,兰英第三。三人喜不自胜,俟候学宪起身,然后归家。

  大姑谓兰英曰:“尔以为嬉游,今则名入泮宫,倘美玉露风奈何?”

  兰曰:“母亲无自畏也。美玉与我同学,又与我同考,他泄我事,他自己得无干咎?”大姑心始安定。

  且说美玉归家,又邀庭端一处读书。庭瑞实不耐烦。

  一曰,瑞对大姑曰:“儿在家中,美玉牵长缠扰,儿实不耐烦。今闻南康府庐山上有白鹿书院,乃宋朝朱文公设教之所。于今作了御学,先生乃翰林院刘成翰掌教。儿将往从其学,愿母亲自珍贵体。”

  大姑曰:“尔欲往庐山学书,亦是美志。到其间是必苦心,以求上达。”庭瑞领命,遂带了书僮来兴儿同往。老仆新发送出十里之外,庭瑞嘱之曰:“尔在家中,务宜小心事奉主母,别无他嘱。”新发领诺而归。

  庭瑞雇了船只,顺流而下。不数日到了庐山,与来兴儿上圻,请人挑了书籍,直抵白鹿书院。令来兴儿送了名帖,谒过了先生,然后与诸同窗各叙年齿。内中一个同窗,也是去年入学。其人姓武,名奇儿,字建章,即武方山在大江口拾得之子也。当下邀庭瑞到他房中坐谈,讲及翰墨,竟终日不能已,遂成文字知音。二人日则同食,夜则同榻。每常终夜不寝,博论与义。共曰:“今年有科举,勿使榜上无名。”先生见他等志学如此,亦勤心教诲。

  一日,庭瑞谓建章曰:“兄曾娶否?”

  建章曰:“未也,家君每为弟议婚,俱非姻缘,弟志必得有才者,方称此心。”

  庭瑞曰:“弟有一妹,年十四岁,亦曾读书,其才虽不言高,却与愚弟恍惚。若不因门第见鄙,愿将舍妹相托。”

  建章大喜曰:“既蒙不弃,敢不遵命。但当归请父命,然后方妥。”

  正话间,忽一仆进来叫曰:“公子快些归家,大老爷昨日陡然起病,十分沉重。夫人着我赶来催公子归家。”建章闻言,即忙收拾归家。

  临别时,庭瑞问曰:“令尊翁有恙,不容不去,但是科场期近,兄几时可来?”

  建章曰:“相烦多等几日,七月初旬准到。倘旬内不到,兄便不必等了。”言讫,长揖而别。及到家中,因见父亲病重,恐庭瑞在书院等,故作书令其先往,并托为觅寓所。

  时书院人俱赴科场去了,惟庭瑞一人独自等候建章。及得了书信,便打点起身,雇了一只快船,与来兴儿望省而来。

  将午开船,顺风而来,本日便到吴城,将船湾在望湖亭边歇宿。时值七月之中,暑气正盛,庭瑞乃步出舱外纳凉。

  是夕月白风清,万里如画。正笑嗷间,忽闻锣声连响,一只官船顺风而来,湾入浜中,正与庭瑞之船隔壁。那船上一面黄旗,大书“钦命湖南巡抚部院”。舱外旗帜分明,绿纱窗内,宝炬辉煌,异香飘出。

  忽然琴声响亮,优雅尽妙。庭瑞窃听之,良久乃止。闻窗内有女子曰:“小姐请用茶。”须臾,琴声又作,有人娇声歌曰:

  从吾所好兮,

  琴与书。

  身为女子兮,

  志并英儒。

  夜宿长江兮,

  秋声寂寂。

  回首顾望兮,

  渺渺鄱湖。

  歌罢琴息。庭瑞惊喜欲狂,暗思:“此必才女所作也,且其娇声雅韵,真使我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欲待和他一韵,又恐惊动他船上官长,反为不美。正寻思不了,亦命书僮抱琴出舱来,弹一《凤求凰》词。琴声既罢,又闻那船上琴声洋然,依韵而转。庭瑞诗兴然,自不能禁,遂高声吟曰:

  

  弹出好音正有情。

  窗内玉人多美伴,

  可怜明月一孤轮。

  吟罢自思:“不知窗内才人曾听见否?又不知肯怜我意否?”正想间,只听得那船内低声和云:

  窗外何人夜听琴,

  新诗分外更多情。

  一轮明月当空照,

  照出江中月一轮。

  庭瑞听罢,舞掌乐甚。乃暗嗟曰:“若得此女一见,胜占鳌头百倍矣。”

  正在痴呆之际,忽见他船上纱窗开处,一女子步出窗外,月光之下,淡妆得宜,笑容可掬。

  庭瑞暗思:“此必和诗才女也。”

  女子走近船边问曰:“相公深夜自咏,其乐何如?”

  庭瑞起身答曰:“光风霁月之下,乐莫大焉。请问小姐尊居何处?将欲何之?”

  女子曰:“妾非小姐,乃小姐之婢梅香也。我家老爷姓杨,号时昌,家居江南,现任湖南巡抚,已上任半年了。我小姐因有小恙,所以落后。今船上只有老爷差来一老仆迎接小姐的,今已睡着。请问相公何处名邦,高姓大名,青春几何?”

  庭瑞答曰:“小生姓张名朋祖,字庭瑞,吉安吉水县人,年十五岁,生于今上三十六年春三月望日酉时也。”

  婢曰:“我小姐适闻妙句,深加敬仰,欲与终身相托,未审君意若何?”

  庭瑞曰:“小生一介寒儒,何敢当此。且小姐千金贵体,下配一白面书生,非所宜也。”

  婢曰:“我小姐素姓不凡,举止有方,尝自谓:‘不配公侯子,愿事知音客。’今观相公人才,正与小姐相当,又何辞焉!”

  庭瑞曰:“愚虽幼,颇读诗书,粗知礼义,婚姻大事当从父母,未闻任意可择者。”

  婢曰:“我小姐虽非男子,亦知礼义,岂不知婚姻之事,出自父母之命。我老爷年老无子,单生小姐,爱之过甚,每择婿必取其才与小姐相当者,数年来未得其人。今相公与小姐以才怜才,年齿相同,故属意焉。倘蒙见允,到署之日,即禀请老爷夫人之命,自有差官来迎相公。”

  庭瑞曰:“既蒙小姐如此怜爱,小生敢不诺命。但求小姐佳句,以订今夕之约。”婢领诺,转入舱中。须臾,手捧一幅黄罗汗巾而出,递与庭瑞。庭瑞接过看时,只见上写一绝云:

  寒夜长江事已然,

  月光如水水如天。

  同心玩月订盟处,

  便是吴江隔壁船。

  江宁女子杨菊英拜题

  庭瑞接看一遍,十分欢喜,乃问曰:“小姐有甚言语否?”

  婢曰:“无他,亦求相公佳句而已。”庭瑞点首入舱,亦用一幅绣巾书一绝云:

  嫦娥只合在蟾宫,

  谁觉今霄下九重。

  若是仙缘应有份,

  何辞千里订奇逢。

  吉水书生张庭瑞应命

  庭瑞写毕,送出舱来。只见他船上纱窗开处,一女子手托香腮,与婢言语,见了庭瑞,即潜入窗内。庭瑞只作不知,将汗巾诗句交付婢子收拾去了。庭瑞亦入舱内。

  正欲解衣就寝,那婢子又来击门曰:“张相公,我小姐相请有话说。”庭瑞复出来时,只见那婢子推开半片纱窗,小姐现出娇容,正将使婢传言,然复半晌不语。忽然,那船上有人咳嗽,小姐闻声,忙叫婢子进去,掩了纱窗。倒使庭瑞倚船独立,欲卧不能。

  霎时天亮,那船上水手一齐起来开船。急得庭瑞心颠意乱。只见那船上纱窗复开,小姐立于窗内,默然望着庭瑞,以手指心而已。船到江心,扯起帆来,如飞去了。庭瑞也叫起船户开船,奈因船小赶他不上,乃叹曰:“不期而有此奇遇,真天缘也。此等才貌双全,古来罕有,正使我思慕不能已也。且待科场后,便当往湖南一走,不负今日之约矣。”

  一日间思想不了,船遂到了省城,是晚宿于滕王阁边。明日清晨,与来兴儿进城。欲觅寓所,只见一书生笑迎曰:“庭瑞兄来矣,弟已等候多时了。”乃以手挽庭瑞同行。正是:

  方逢玉女指心约,又遇故人挽手言。

  未知此人是谁,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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