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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第九十六

朱子语类 朱熹 11766 2023-12-13 10:42

  

  程子之书二

  遗书云,不信其师,乃知当时有不信者。第三卷。

  「学原于思。」思所以起发其聪明。

  「六经浩渺,乍难尽晓。且见得路径后,各自立得一个门庭。」问:「如何是门庭?」曰:「是读书之法。如读此一书,须知此书当如何读。伊川教人看易,以王辅嗣胡翼之王介甫三人易解看,此便是读书之门庭。缘当时诸经都未有成说,学者乍难捉摸,故教人如此。」或问:「如诗是吟咏性情,读诗者便当以此求之否?」曰:「然。」

  「学者全体此心。学虽未尽,若事物之来,不可不应。」此亦只是言其大概,且存得此心在这里。「若事物之来,不可不应,且随自家力量应之,虽不中不远矣。」更须下工夫,方到得细密的当,至于至善处,此亦且是为初学言。如龟山却是恁地,初间只管道是且随力量恁地,更不理会细密处,下梢都衰塌了。

  「学者全体此心」,只是全得此心,不为私欲汩没,非是更有一心能体此心也。此等当以意会。

  「只是心生」,言只是敬心不熟也。「恭者私为之恭」,言恭只是人为;「礼者非体之礼」,言只是礼,无可捉摸。故人为之恭,必循自然底道理,则自在也。

  明道曰:「虽则心『操之则存,舍之则亡』,然而持之太甚,便是必有事焉而正之也。亦须且恁去。」其说盖曰,虽是「必有事焉而勿正」,亦须且恁地把捉操持,不可便放下了。「敬而勿失」,即所以中也。「敬而无失」,本不是中,只是「敬而无失」,便见得中底气象。此如公不是仁,然公而无私则仁。又曰:「中是本来底,须是做工夫,此理方着。司马子微坐亡论,是所谓坐驰也。」他只是要得恁地虚静,都无事。但只管要得忘,便不忘,是驰也。明道说:「张天祺不思量事后,须强把他这心来制缚,亦须寄寓在一个形象,皆非自然。君实又只管念个『中』字,此又为『中』所制缚。且『中』字亦何形象?」他是不思量事,又思量个不思量底,寄寓一个形象在这里。如释氏教人,便有些是这个道理。如曰「如何是佛」云云,胡乱掉一语,教人只管去思量。又不是道理,又别无可思量,心只管在这上行思坐想,久后忽然有悟。「中」字亦有何形象?又去那处讨得个「中」?心本来是错乱了,又添这一个物事在里面,这头讨「中」又不得,那头又讨不得,如何会讨得?天祺虽是硬捉,又且把定得一个物事在这里。温公只管念个「中」字,又更生出头绪多,他所以说终夜睡不得。又曰:「天祺是硬截,温公是死守,旋旋去寻讨个『中』。伊川即曰『持其志』,所以教人且就里面理会。譬如人有个家,不自作主,却倩别人来作主!」

  伯丰说:「『敬而无失』,则不偏不倚,斯能中矣。」曰:「说得慢了。只『敬而无失』,便不偏不倚,只此便是中。」

  「敬而无失。」问:「莫是心纯于敬,在思虑则无一毫之不敬,在事为则无一事之不敬?」曰:「只是常敬。敬即所以中。」

  问:「『圣人不记事,所以常记得;今人忘事,以其记事』,何也?」曰:「圣人之心虚明,便能如此。常人记事忘事,只是着意之故。」

  李德之问:「明道因修桥寻长梁,后每见林木之佳者,必起计度之心,因语学者:『心不可有一事。』某窃谓,凡事须思而后通,安可谓『心不可有一事』?」曰:「事如何不思?但事过则不留于心可也。明道肚里有一条梁,不知今人有几条梁柱在肚里。佛家有『流注想』。水本流将去,有些渗漏处便留滞。」

  「心要在腔壳子里。」心要有主宰。继自今,便截胸中胶扰,敬以穷理。

  问:「『心要在腔子里。』若虑事应物时,心当如何?」曰:「思虑应接,亦不可废。但身在此,则心合在此。」曰:「然则方其应接时,则心在事上;事去,则此心亦不管着。」曰:「固是要如此。」

  或问「心要在腔子里」。曰:「人一个心,终日放在那里去,得几时在这里?孟子所以只管教人『求放心』。今人终日放去,一个身恰似个无梢工底船,流东流西,船上人皆不知。某尝谓,人未读书,且先收敛得身心在这里,然后可以读书求得义理。而今硬捉在这里读书,心飞扬那里去,如何得会长进!」

  或问:「『心要在腔子里』,如何得在腔子里?」曰:「敬,便在腔子里。」又问:「如何得会敬?」曰:「只管恁地滚做甚么?才说到敬,便是更无可说。」

  问:「『人心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如何是活?」曰:「心无私,便可推行。活者,不死之谓。」

  李丈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如何?」曰:「易是自然造化。圣人本意只说自然造化流行,程子是将来就人身上说。敬则这道理流行,[莹田-玉]录云:「敬便易行也。」不敬便间断了。前辈引经文,多是借来说己意。如『必有事焉,而勿正,必勿忘,勿助长』,孟子意是说做工夫处,程子却引来『鸢飞鱼跃』处,说自然道理。若知得『鸢飞鱼跃』,便了此一语。又如『必有事焉』,程子谓有事于敬,此处那有敬意?亦是借来做自己说。孟子所谓有事,只是集义;勿正,是勿望气之生。义集,则气自然生。我只集义,不要等待气之生。若等待,便辛苦,便去助气使他长了。气不至于浩然,便作起令张旺,谓己刚毅,无所屈挠,便要发挥去做事,便是助长。」

  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敬则无间断』。不知易何以言敬?」曰:「伊川们说得阔,使人难晓。」曰:「下面云:『诚,敬而已矣。』恐是说天地间一个实理如此。」曰:「就天地之间言之,是实理;就人身上言之,惟敬,然后见得心之实处流行不息。敬才间断,便不诚;不诚便无物,是息也。」

  问:「『「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只是敬也。敬则无间断。』天地人只是一个道理。天地设位,而变易之理不穷,所以天地生生不息。人亦全得此理,只是气禀物欲所昏,故须持敬治之,则本然之理,自无间断。」曰:「也是如此。天地也似有个主宰,方始恁地变易,便是天地底敬。天理只是直上去,更无四边渗漏,更无走作。」

  问:「程子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仁也。』如何以此便谓之仁?」曰:「亦是仁也。若能到私欲净尽,天理流行处,皆可谓之仁。如『博学笃志,切问近思』,能如是,则仁亦在其中。寓录作:「便可为仁。」如『克己复礼』亦是仁;『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亦是仁;『居处恭,执事敬,与人忠』,亦是仁。看从那路入。但从一路入,做到极处皆是仁。」

  问「『不有躬,无攸利。』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不得以天下万物挠己。己立后,自能了当得天下万物。」曰:「下面是伊川解易上句;后二句又是覆解此意,在乎以立己为先,应事为后。今人平日讲究所以治国、平天下之道,而自家身己全未曾理会得。若能理会自家身己,虽与外事若茫然不相接,然明德在这里了,新民只见成推将去。」

  问:「『不立己后,虽向好事,犹为化物』,何也?」曰:「己不立,则在我无主宰矣。虽向好事,亦只是见那事物好,随那事物去,便是为物所化。」

  问「主一」。曰:「做这一事,且做一事;做了这一事,却做那一事。今人做这一事未了,又要做那一事,心下千头万绪。」

  蜚卿问:「『主一』,如何用工?」曰:「不当恁地问。主一只是主一,不必更于主一上问道理。如人吃饭,吃了便饱,却问人:『如何是吃饭?』先贤说得甚分明,也只得恁地说,在人自体认取。主一只是专一。」骧。

  厚之问:「或人专守主一。」曰:「主一亦是。然程子论主一,却不然,又要有用,岂是守块然之主一?吕与叔问主一,程子云:『只是专一。』今欲主一,而于事乃处置不下,则与程子所言自不同。」

  或谓:「主一,不是主一事。如一日万几,须要并应。」曰:「一日万几,也无并应底道理,须还他逐一件理会,但只是聪明底人却见得快。」

  主一兼动静而言。

  问「闲邪则固一矣,主一则更不消言闲邪」。曰:「只是觉见邪在这里,要去闲他,则这心便一了。所以说道闲邪,则固一矣;既一则邪便自不能入,更不消说又去闲邪。恰如知得外面有贼,今夜用须防他,则便惺了;既惺了,不须更说防贼。」

  或问「『闲邪』、『主一』,如何?」曰:「主一似『持其志』,闲邪似『无暴其气』。闲邪只是要邪气不得入,主一则守之于内。二者不可有偏,此内外交相养之道也。」

  用之问「有言:『未感时,知何所寓?』曰:『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更怎生寻所寓?只是有操而已。』」曰:「这处难说,只争一毫子。只是看来看去,待自见得。若未感时,又更操这所寓,便是有两个物事。所以道『只有操而已』。只操,便是主宰在这里。如『克己复礼』,不是『克己复礼』三四个字排在这里。『克复』二字,只是拖带下面二字,要挑拨出天理人欲。非礼勿视听言动,不是非礼是一个物事,礼又是一个物事,勿又是一个物事。只是勿,便是个主宰。若恁地持守勿令走作,也由他;若不收敛,一向放倒去,也由他。释氏这处便说得惊天动地;圣人只浑沦说在这里,教人自去看。」

  问:「程子谓『有主则虚』,又谓『有主则实』。」曰:「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便是虚;有主于中,理义甚实,便是实。」

  外患不能入,是「有主则实」也;外邪不能入,是「有主则虚」也。自家心里,只有这个为主,别无物事,外邪从何处入?岂不谓之虚乎?然他说「有主则虚」者,「实」字便已在「有主」上了。又曰:「『有主则实』者,自家心里有主,外患所不能入,此非实而何?『无主则实』者,自家心里既无以为之主,则外邪却入来实其中,此又安得不谓之实乎!」

  「中有主则实,实则外患不能入」,此重在「主」字上;「有主则虚,虚则邪不能入」,重在「敬」字上。言敬则自虚静,故邪不得而奸之也。

  问:「『有主则实』,又曰『有主则虚』,如何分别?」曰:「只是有主于中,外邪不能入。自其有主于中言之,则谓之『实』;自其外邪不入言之,则谓之『虚』。」又曰:「若无主于中,则目之欲,也从这里入;耳之欲,也从这里入;鼻之欲,也从这里入。大凡有所欲,皆入这里,便满了,如何得虚?」淳录云:「『皆入这里来,这里面便满了。』以手指心曰:『如何得虚?』」因举林择之作主一铭云:「『有主则虚』,神守其都;『无主则实』,鬼阚其室!」又曰:「『有主则实』,既言『有主』,便已是实了,却似多了一『实』字。看来这个『实』字,谓中有主则外物不能入矣。」又曰:「程子既言『有主则实』,又言『有主则虚』,此不可泥看。须看大意各有不同,始得。凡读书,则看他上下意是如何,不可泥着一字。如扬子言『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到易中言,刚却是仁,柔却是义。又论语『学不厌,知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谓『成己,仁也;成物,知也』。各随本文意看,自不相碍。」

  「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敬主于一,做这件事更不做别事。无适,是不走作。

  问:「何谓『主一』?」曰:「无适之谓一。一,只是不走作。」又问:「思其所当思,如何?」曰:「却不妨,但不可胡思,且只得思一件事。如思此一事,又别思一件事,便不可。」

  「无适之谓一。」无适,是个不走作。且如在这里坐,只在这里坐,莫思量出门前去;在门前立,莫思量别处去。圣人说:「不有博奕者乎?为之犹贤乎已。」博奕岂是好事?与其营营胶扰,不若但将此心杀在博奕上。骧。

  问「主一无适」。「只是莫走作。且如读书时只读书,着衣时只着衣。理会一事时,只理会一事,了此一件,又作一件,此『主一无适』之义。」蜚卿曰:「某作事时,多不能主一。」曰:「只是心不定。人亦须是定其心。」曰:「非不欲主一,然竟不能。」曰:「这个须是习。程子也教人习。」曰:「莫是气质薄否?」曰:「然。亦须涵养本原,则自然别。」

  「伊川云:『主一之谓敬,无适之谓一。』又曰:『人心常要活,则周流无穷而不滞于一隅。』或者疑主一则滞,滞则不能周流无穷矣。道夫窃谓,主一则此心便存,心存则物来顺应,何有乎滞?」曰:「固是。然所谓主一者,何尝滞于一事?不主一,则方理会此事,而心留于彼,这却是滞于一隅。」又问:「以大纲言之,有一人焉,方应此事未毕,而复有一事至,则当何如?」曰:「也须是做一件了,又理会一件,亦无杂然而应之理。但甚不得已,则权其轻重可也。」

  问:「伊川答苏季明云:『求中于喜怒哀乐,却是已发。』某观延平亦谓『验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为如何』,此说又似与季明同。」曰:「但欲见其如此耳。然亦有病,若不得其道,则流于空。故程子云:『今只道敬。』」又问:「既发、未发,不合分作两处,故不许。如中庸说,固无害。」曰:「然。」

  问:「旧看程先生所答苏季明喜怒哀乐未发,耳无闻、目无见之说,亦不甚晓。昨见先生答吕子约书,以为目之有见,耳之有闻,心之有知未发与目之有视,耳之有听,心之有思已发不同,方晓然无疑。不知足之履,手之持,亦可分未发已发否?」曰:「便是书不如此读。圣人只教你去喜怒哀乐上讨未发已发,却何尝教你去手持足履上分未发已发?都不干事。且如眼见一个物事,心里爱,便是已发,便属喜;见个物事恶之,便属怒。若见个物事心里不喜不怒,有何干涉?」或作:「一似闲,如何谓之已发?」

  问:「苏季明问,静坐时乃说未发之前,伊川以祭祀『前旒、黈纩』答之。据祭祀时,恭敬之心,向于神明,此是已略发?还只是未发?」曰:「只是如此恭敬,未有喜怒哀乐,亦未有思,唤做已发,不得。然前旒黈纩,非谓全不见闻。若全不见闻,则荐奠有时而不知,拜伏有时而不能起也。」

  用之问「苏季明问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一条。曰:「此条记得极好,只中间说『谓之无物则不可,然静中须有个觉处』,此二句似反说。『无物』字,恐当作『有物』字。涵养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只是『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全未有一个动绽。大纲且约住执持在这里,到慎独处,便是发了。『莫见乎隐,莫显乎微』,虽未大投发出,便已有一毫一分见了,便就这处分别从善去恶。『虽耳无闻,目无见,然见闻之理在始得。』虽是耳无闻,目无见,然须是常有个主宰执持底在这里,始得。不是一向放倒,又不是一向空寂了。」问:「非礼勿视听言动,是此意否?」曰:「此亦是有意了,便是已发。只是『敬而无失』,所以为中。大纲且执持在这里。下面说复卦,便是说静中有动,不是如瞌睡底静,中间常自有个主宰执持。后又说艮卦,又是说动中要静。复卦便是一个大翻转底艮卦,艮卦便是两个翻转底复卦。复是五阴下一阳,艮是二阴上一阳。阳是动底物事,阴是静底物事。凡阳在下,便是震动意思;在中,便是陷在二阴之中,如人陷在窟里相似;在上,则没去处了,只得止,故曰『艮其止』。阴是柔媚底物事,在下则巽顺阴柔,不能自立,须附于阳;在中,则是附丽之象;在上,则说,盖柔媚之物,在上则欢悦。」

  问:「未发之前,当戒慎恐惧,提撕警觉,则亦是知觉。而伊川谓『既有知觉,却是动』,何也?」曰:「未发之前,须常恁地醒,不是瞑然不省。若瞑然不省,则道理何在?成甚么『大本』?」曰:「常醒,便是知觉否?」曰:「固是知觉。」曰:「知觉便是动否?」曰:「固是动。」曰:「何以谓之未发?」曰:「未发之前,不是瞑然不省,怎生说做静得?然知觉虽是动,不害其为未动。若喜怒哀乐,则又别也。」曰:「恐此处知觉虽是动,而喜怒哀乐却未发否?」先生首肯曰:「是。下面说『复见天地之心』,说得好。复一阳生,岂不是动?」曰:「一阳虽动,然未发生万物,便是喜怒哀乐未发否?」曰:「是。」

  问:「前日论『既有知觉,却是动也』,某彼时一□□言句了。及退而思,大抵心本是个活物,无间于已发未发,常恁地活。伊川所谓『动』字,只似『活』字。其曰『怎生言静』,而以复说证之,只是明静中不是寂然不省故尔。不审是否?」曰:「说得已是了。但『寂』字未是。寂,含活意,感则便动,不只是昏然不省也。」

  正淳问静中有知觉。曰:「此是坤中不能无阳,到动处却是复。只将十二卦排,便见。」

  问:「苏季明问喜怒哀乐未发之前,下『动』字?下『静』字?伊川曰:『谓之静则可,静中须有物始得。』所谓『静中有物』者,莫是喜怒哀乐虽未形,而含喜怒哀乐之理否?」曰:「喜怒哀乐乃是感物而有,犹镜中之影。镜未照物,安得有影?」曰:「然则『静中有物』,乃镜中之光明?」曰:「此却说得近似。但只是此类。所谓『静中有物』者,只是知觉便是。」曰:「伊川却云:『纔说知觉,便是动。』」曰:「此恐伊川说得太若云知个甚底,觉个甚底,如知得寒,觉得暖,便是知觉一个物事。今未曾知觉甚事,但有知觉在,何妨其为静?不成静坐便只是瞌睡!」

  问:「程子云:『须是静中有物,始得。』此莫是先生所谓『知觉不昧』之意否?」曰:「此只是言静时那道理自在,却不是块然如死底物也。」

  「『静中有物』如何?」曰:「有闻见之理在,即是『静中有物』。」问:「敬莫是静否?」曰:「敬则自然静,不可将静来唤做敬。」

  问:「伊川言:『静中须有物,始得。』此物云何?」曰:「只太极也。」洽。

  「苏季明尝患思虑不定,或思一事未了,他事如麻又生。伊川曰:『不可。此不诚之本也。须是事事能专一时,便好。不拘思虑与应事,皆要专一。』而今学问,只是要一个专一。若参禅修养,亦皆是专一,方有功。修养家无底事,他硬想成有;释氏有底,硬想成无,只是专一。然他底却难;自家道理本来却是有,只要人去理会得,却甚顺,却甚易。」或问:「专一可以至诚敬否?」曰:「诚与敬不同:诚是实理,是人前辈后都恁地,做一件事直是做到十分,便是诚。若只做得两三分,说道今且谩恁地做,恁地也得,不恁地也得,便是不诚。敬是戒慎恐惧意。」又问:「恭与敬,如何?」曰:「恭是主容貌而言,「貌曰恭」。「手容恭」。敬是主事而言。」「执事敬」。「事思敬」。问:「敬如何是主事而言?」曰:「而今做一件事,须是专心在上面,方得。不道是不好事。而今若读论语,心又在孟子上,如何理会得?若做这一件事,心又在那事,永做不得。」又曰:「敬是畏底意思。」又曰:「敬是就心上说,恭是对人而言。」又曰:「若有事时,则此心便即专在这一事上;无事,则此心湛然。」又曰:「恭是谨,敬是畏,庄是严。『严威俨恪,非所以事亲』,是庄于这处使不得。若以临下,则须是庄。『临之以庄,则敬。』『不庄以莅之,则民不敬。』」

  问:「『以心使心』,此句有病否?」曰:「无病。其意只要此心有所主宰。」

  问:「『以心使心』,如何?」曰:「平使之。今人都由心,则是妄使矣。」恐有误字。

  「大率把捉不定,皆是不仁。」问曰:「心之本体,湛然虚明,无一毫私欲之累,则心德未尝不存矣。把捉不定,则为私欲所乱,是心外驰,而其德亡矣。」曰:「如公所言,则是把捉不定,故谓之不仁。今此但曰『皆是不仁』,乃是言惟其不仁,所以致把捉不定也。」

  「心定者,其言重以舒」两句。言发于心,心定则言必审,故的确而舒迟;不定则内必纷扰,有不待思而发,故浅易而急迫。此亦志动气之验也。直卿。

  明道在扶沟时,谢游诸公皆在彼问学。明道一日曰:「诸公在此,只是学某说话,何不去力行?」二公云:「某等无可行者。」明道曰:「无可行时,且去静坐。」盖静坐时,便涵养得本原稍定,虽是不免逐物,及自觉而收敛归来,也有个着落。譬如人出外去,才归家时,便自有个着身处。若是不曾存养得个本原,茫茫然逐物在外,便要收敛归来,也无个着身处也。

  「伊川见人静坐,如何便叹其善学?」曰:「这却是一个总要处。」

  安卿问:「伊川言:『目畏尖物,此理须克去。室中率置尖物,必不刺人。』此是如何?」曰:「疑病每如此。尖物元不曾刺人,他眼病只管见尖物来刺人耳。伊川又一处说此稍详。有人眼病,尝见狮子。伊川教他见狮子则捉来。其人一面去捉,捉来捉去,捉不着,遂不见狮子了。」第五卷。

  问:「前辈说治惧,室中率置尖物。」曰:「那个本不能害人,心下要恁地惧,且习教不如此妄怕。」问:「习在危阶上行底,亦此意否?」曰:「那个却分明是危,只教习教不怕着。」问:「习得不怕,少间到危疑之际,心亦不动否?」曰:「是如此。」

  或问:「程子有言:『「舍己从人」,最为难事。己者,我之所有,虽痛舍之,犹惧守己者固,而从人者轻也。』此说发明得好。」曰:「此程子为学者言之。若圣人分上,则不如此也。『无适也,无莫也,义之与比。』曰『痛舍』,则大段费力矣。」

  问:「『饥食渴饮,冬裘夏葛』,何以谓之『天职』?」曰:「这是天教我如此。饥便食,渴便饮,只得顺他。穷口腹之欲,便不是。盖天只教我饥则食,渴则饮,何曾教我穷口腹之欲?」

  问:「取甥女归嫁一段,与前孤孀不可再嫁相反,何也?」曰:「大纲恁地,但人亦有不能尽者。」第六卷。

  问:「程子曰『义安处便为利』,只是当然而然,便安否?」曰:「是。也只万物各得其分,便是利。君得其为君,臣得其为臣,父得其为父,子得其为子,何利如之!此『利』字,即易所谓『利者义之和』,利便是义之和处。然那句解得不似此语却亲切,正好去解那句。义初似不和而却和。截然不可犯,似不和;分别后,万物各得其所,便是和。不和生于不义,义则和而无不利矣。」寓录云:「义则无不和,和则无不利矣。」第七卷。

  程子曰:「为政须要有纲纪文章,谨权审量,读法平价,皆不可阙。」所谓文章者,便是文饰那谨权审量、读法平价之类耳。第八卷。

  问:「『必有关雎麟趾之意,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只是要得诚意素孚否?」曰:「须是自闺门衽席之微,积累到熏蒸洋溢,天下无一民一物不被其化,然后可以行周官之法度。不然,则为王莽矣!扬雄不曾说到此。后世论治,皆欠此一意。」

  问:「『介甫言律』一条,何意也?」曰:「伯恭以凡事皆具,惟律不说,偶有此条,遂谩载之。」第九卷。

  「律是八分书」,言八分方是。

  「律是八分书」,是欠些教化处。

  「不安今之法令」,谓在下位者。第十卷。

  厚之问:「『感慨杀身者易,从容就义为难』,如何是从容就义?」曰:「从容,谓徐徐。但义理不精,则思之再三;或汩于利害,却悔了,此所以为难。」曰:「管仲如何?」曰:「管仲自是不死,不问子纠正不正。」

  厚之问:「伊川不答温公给事中事,如何?」曰:「自是不容预。如两人有公事在官,为守令者来问,自不当答。问者已是失。」曰:「此莫是避嫌否?」曰:「不然。本原已不是,与避嫌异。」

  游定夫编明道语,言释氏「有『敬以直内』,无『义以方外』」。吕与叔编则曰:「有『敬以直内』,无『义以方外』,则与直内底也不是。」又曰:「『敬以直内』,所以『义以方外』也。」又曰:「游定夫晚年亦学禅。」第十三卷。

  问:「佛家如何有『敬以直内』?」曰:「他有个觉察,可以『敬以直内』,然与吾儒亦不同。他本是个不耐烦底人,故尽欲扫去。吾儒便有是有,无是无,于应事接物只要处得是。」

  

  问「孟子则露其才,盖以时焉而已」。直卿云:「或曰,非当如此,盖时出之耳。或曰,战国之习俗如此。或曰,世衰道微,孟子不得已焉耳。三者孰是?」曰:「恐只是习俗之说较稳。大抵自尧舜以来至于本朝,一代各自是一样,气象不同。」

  问:「『孟子露其才,盖亦时然而已。』岂孟子亦有战国之习否?」曰:「亦是战国之习。如三代人物,自是一般气象;左传所载春秋人物,又是一般气象;战国人物,又是一般气象。」

  论大成从祀,因问:「伊川于毛公,不知何所主而取之?」曰:「程子不知何所见而然。尝考之诗传,其紧要处有数处。如关雎所谓『夫妇有别,则父子亲;父子有亲,则君臣敬;君臣敬,则朝廷正;朝廷正,则王化成』。要之,亦不多见。只是其气象大概好。」问:「退之一文士耳,何以从祀?」曰:「有辟佛老之功。」曰:「如程子取其原道一篇,盖尝读之,只打头三句便也未稳。」曰:「且言其大概耳。便如董仲舒,也则有疏处。」蜚卿曰:「伊川谓西铭乃原道之祖,如何?」曰:「西铭更从上面说来。原道言『率性之谓道』,西铭连『天命之谓性』说了。」道夫问:「如他说『定名』、『虚位』如何?」曰:「后人多讥议之。但某尝谓,便如此说也无害。盖此仁也,此义也,便是定名;此仁之道,仁之德,此义之道,义之德,则道德是总名,乃虚位也。且须知他此语为老子设,方得。盖老子谓『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失礼而后智』,所以原道后面又云:『吾之所谓道德,合仁与义言之也。』须先知得他为老子设,方看得。」曰:「如他谓『轲之死,不得其传』,程子以为非见得真实,不能出此语,而屏山以为『孤圣道,绝后学』,如何?」先生笑曰:「屏山只要说释子道流皆得其传耳。」又问:「如十论之作,于夫子全以死生为言,似以此为大事了。」久之,乃曰:「他本是释学,但只是翻誊出来,说许多话耳。」

  问:「『诸葛亮有儒者气象』,如何?」曰:「孔明学不甚正,但资质好,有正大气象。」问:「取刘璋一事如何?」曰:「此却不是。」又问:「孔明何故不能一天下?」曰:「人谓曹操父子为汉贼,以某观之,孙权真汉贼耳。先主孔明正做得好时,被孙权来战两阵,到这里便难向前了。权又结托曹氏父子。权之为人,正如偷去刘氏一物,知刘氏之兴,必来取此物,不若结托曹氏,以贼托贼。使曹氏胜,我不害守得一隅;曹氏亡,则吾亦初无利害。」辉。

  「遗书第一卷言韩愈近世豪杰,扬子云岂得如愈?第六卷则曰:『扬子之学实,韩子之学华,华则涉道浅。』二说取予,似相抵牾。」曰:「只以言性论之,则扬子『善恶混』之说,所见仅足以比告子。若退之见得到处,却甚峻绝。性分三品,正是说气质之性。至程门说破『气』字,方有去着。此退之所以不易及,而第二说未得其实也。」

  自古罕有人说得端的,惟退之原道庶几近之,却说见大体。程子谓「能作许大识见寻求」,真个如此。他资才甚高,然那时更无人制服他,便做大了,谓「世无孔子,不当在弟子之列」。文中子不曾有说见道体处,只就外面硬生许多话,硬将古今事变来厌捺说或笑,似太公家教。

  明道行状说孝弟礼乐处,上两句说心,下两句说用。

  问:「『尽性至命,必本于孝弟。』尽性至命是圣人事,然必从孝弟做起否?」曰:「固是。」又问:「伊川说:『就孝弟中,便可尽性至命。今时非无孝弟人,而不能尽性至命者,由之而不知也。』谓即孝弟便可至命,看来孝弟上面更有几多事,如何只是孝弟便至命?」曰:「知得这孝弟之理,便是尽性至命,也只如此。若是做时,须是从孝弟上推将去,方始知得性命。如『孝弟为仁之本』,不成孝弟便是仁了!但是为仁自孝弟始。若是圣人,如舜之孝,王季之友,便是尽性至命事。」又问:「程子以穷理、尽性、至命为一事,横渠以为不然。」曰:「若是学者,便须节节做去;若是圣人,便只是一事。二先生说,须逐个看。」问:「『季路问鬼神』章,先生意亦如此。盖幽明始终,固无二理。然既是人,便与神自是各一个道理,既是生,便与死各自一个道理,所以程先生云『一而二,二而一也』。」曰:「他已说出,但人不去看。有王某者,便骂『学不躐等』之说,说只是一个道理。看来他却只见个『一』字,不见个『二』字。又有说判然是两物底,似又见个『二』字,不见个『一』字。且看孔子以『未能』对『焉能』说,便是有次第了。」

  问:「周子窗前草不除去,云:『与自家意思一般。』此是取其生生自得之意邪?抑于生物中欲观天理流行处邪?」曰:「此不要解。得那田地,自理会得。须看自家意思与那草底意思如何是一般?」道夫录云:「难言。须是自家到那地位,方看得。要须见得那草与自家意思一般处。」

  问:「周子窗前草不除去,即是谓生意与自家一般。」曰:「他也只是偶然见与自家意思相契。」又问:「横渠驴鸣,是天机自动意思?」曰:「固是。但也是偶然见他如此。如谓草与自家意一般,木叶便不与自家意思一般乎?如驴鸣与自家呼唤一般,马鸣却便不与自家一般乎?」问:「程子『观天地生物气象』,也是如此?」曰:「他也只是偶然见如此,便说出来示人。而今不成只管去守看生物气象!」问:「『观鸡雏可以观仁』,此则须有意,谓是生意初发见处?」曰:「只是为他皮壳尚薄,可观。大鸡非不可以观仁,但为他皮壳粗了。」

  必大曰:「『子厚闻皇子生,喜甚;见饥殍,食便不美』者,正淳尝云:『与人同休戚。』陆子寿曰:『此主张题目耳。』」先生问:「曾致思否?」对曰:「皆是均气同体,惟在我者至公无私,故能无间断而与之同休戚也。」曰:「固是如此,然亦只说得一截。如此说时,真是主张题目,实不曾识得。今土木何尝有私!然与他物不相管。人则元有此心,故至公无私,便都管摄之无间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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