郢中尹宾商毫翕着后学黄安刘誉棻、方以南、吴树芬、周树藩校勘
〈声〉八则
解纷者不控拳,救斗者不抟撠。批亢捣虚,形格势禁,则自为解。盖东西有坎离也,南北有震兑也。形神不并往,主客不共位,虚实不同势,强弱不衡立,精觕不具陈,疾徐不预定,坚瑕不先设。有声者,有声声者。声者,可知;声声者,不可得而知也。敌将狃于声,而盲于所以声,则是我之所攻者,乃敌人所不守也。法曰:「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考得
汉韩信已斩陈余,禽赵王歇,以千金募生得李左车者。解其缚,东乡坐,师事之。问曰:「仆欲北攻燕,东伐齐,何若而有功?」左车谢曰:「臣败亡之虏,何足以权大事。」信曰:「仆愿委心归计,足下勿辞。」左车曰:「将军虏魏王,擒夏说,不终朝而破赵二十万众,威震天下,此将军之所长也。然众劳卒罢,其实难用。燕若不服,齐必自强,此将军之所短也。善用兵者,不以短击长,而以长击短。为将军计,莫若按甲休兵,北守燕路,而遣辩士奉书于燕,暴其所长,燕必不敢不听从。燕已从,而东临齐,虽有智者,不知为齐计矣。兵固有先声而后实者,此之谓也。」信从其策,燕从风而靡。
后汉末,黄巾贼起,汉将朱嶲率兵讨之。贼帅韩忠据宛拒隽,隽兵少不敌,乃长围结垒,起土山,以临城内。鸣鼓攻西南,贼悉众赴之,隽自将精兵五千,掩其东北,乘城而入。忠乃追保小城,惶恐乞降。
魏武征河北,师次顿丘,黑山贼于毒等攻东武阳。魏武引兵入西山,攻毒等本屯。毒闻之,弃东武阳。魏武要之于内,大破之。
石勒将袭王浚,而畏刘琨及鲜卑、乌桓为后患。张宾曰:「刘琨、王浚,虽同名晋臣,实为雠敌。」于是遣使奉笺于琨,请讨浚自效。军达易水,浚督护孙纬驰遣白浚,将勒兵拒之。诸将佐亦疑有诡计,请击之。浚怒曰:「石公来,正欲奉戴我耳。」设飨以待。勒晨至蓟,叱门者开门。犹疑有伏兵,先驱牛马数千,声言进礼,实欲塞诸街巷,浚始惧。勒升其厅事,执浚于前,曰:「公位冠元台,手握强兵,坐观本朝倾覆,曾不救援。乃欲自尊为天子,非凶逸乎!」即送襄国。
唐骑曹王皐讨李希烈之叛,贼立堡栅于蔡山。皐度峻险不可攻,乃声言西取蕲州,理战船,分兵滂南涯,与舟师泝江而上。贼以老弱守栅,引军随战舰,南北与皐兵相拒,去蔡山三百余里。皐令步兵登舟,顺流东下,不日拔蔡山。贼还救,一日方至,大破之,因进拔蕲州,降其将。
魏田豫到马城,鲜卑攻之,围之十重。豫密使司马建旌旗,鸣鼓吹,将步兵从南门出,胡人皆属目往赴之。豫将精锐自北门出,鼓噪而起,两头俱发,出虏不意。虏众散乱,皆无弓马步走,追三十余里,僵尸积地〔一〕。
宋刘道济为益州刺史,刑政失中,羣盗蜂起攻围州城。道济将裴方明出东门,破贼三营,斩首数万级。贼虽败走,复合。方明又伪出北门,迥击城东大营,杀千余人。时天大雾,方明等复扬声出东门,而潜自北出,攻城北、城西诸营,贼众大溃奔散〔二〕。
校勘记
〔一〕田豫,《三国志.魏书》有传。据此可知此则为三国时事,当置「魏武征河北」则下。
〔二〕刘道济,《宋书》有传。据此可知此则为刘宋时事,当置「石勒将袭王浚」则下。
〈煦〉六则
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昔秦穆公享食骏之报(秦穆公尝亡其骏马,自往求之,见人已杀而共食矣。穆公曰:「食骏马不饮酒者,杀人。」因饮之酒。杀马者惭而去。居三年,晋攻秦,围秦穆公。乡之食骏马者,相率出死以报恩,遂溃围。穆公得以解难,胜晋,获惠公以归。)唐太宗获吮血之益(唐太宗亲征高丽,师次白岩城。将军李思摩中弩矢,太宗亲为之吮血。由是从行文武,竞思奋励。)。人君且然,而况于将乎?故古之良将,贤者,礼而禄之;勇者,赏而劝之;饥者,给食而饲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有难,则以身先之;有功,则以身后之;伤者,泣而抚之;死者,哀而葬之;军井未汲,将不言渴;军米未炊,将不言饥;军火未燃,将不言寒;军幕未拽,将不言热;夏不操扇,冬不披裘,雨不张盖,财不私己,劳必共众,凡以拊循士卒而致其死命也。经曰:能爱人之生者,可使人舍生而赴死,能亲人之身者,能使人捐身以犯难。考得
楚师伐宋围萧,萧溃。楚大夫申公巫臣曰:「师多寒。」楚子于是循三军,抚而勉之。三军之(土)〔士〕〔三〕,皆如挟纩。
魏吴起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乘骑,亲裹糇粮,与士卒分劳苦。卒有病疽者,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或曰:「子卒也,而将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今又吮其子,妾不知其死所矣,是以哭之。」于是文侯以吴起得士卒心,使守西河。与诸侯大战七十六,全胜六十四。
汉李广历七郡太守,前后四十余年。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卒共之,家无余财,终生不言生产事。将兵之绝处,见水,士卒不尽饮,不近水;士卒不尽餐,不尝食。士卒以此感恩,乐为之用。
汉(叚)〔段〕颎为破羌将军〔四〕,以征西羌。仁爱士卒,病疾者亲自瞻看,手为裹疮。在边十余年,未赏一日蓐寝。与士卒同甘苦,故皆乐为死战。
后汉皇甫规为中郎将,持节监讨零吾等羌。会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东羌遂乞降。
后汉皇甫嵩能温恤士卒。每军行顿止,须营幔修立,然后就舍;军士俱食,乃尝饭。时董卓以无功抵罪,乃诏遣皇甫嵩。贼角已死,嵩与其弟梁战。梁众精勇,嵩不能克,乃闭营休士。伺其少懈,潜夜勒兵,鸡鸣驰赴其阵。战至脯时,破之,斩梁,剖角棺,传首京师。
校勘记
〔三〕「三军之土」,《左传》宣公十二年作「三军之士」,据正。
〔四〕「叚颎」为「段颎」之讹,据《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正。
〈整〉六则
善行师行军者必整。整者,居则有礼,动则有威;进不可御,退不可追;前后应节,左右应麾;与之安,不与之危。其众可合而不可离,可用而不可疲也。是故不整而嚣,郄至料其必克(晋伐楚,晋大夫郄至曰:「楚军陈而不整,在阵而嚣,各顾其后,莫有斗心,必克之。」败于鄢陵。);旗靡辙乱,曹刿决其可逐。(鲁庄公与齐师战于长勺,齐师败绩。公将驰之,刿曰:「未可。」下视其辙,登轼而望之。曰:「可矣。」遂逐齐师。既克,公问其故。曰:「大国难测也,惧有伏焉。吾视其辙乱,望其旗靡,故逐之。」)兵顾可不整耶?夫一人之身,举百万之众,俛首伏喙,束肩敛息而莫敢仰视,法制整也。故匹夫忽操兵权,申之以法令,威之以赏罚,人未敢有逆其命者。整之时义大矣哉!考得
孙武子以兵法见吴王阖庐。阖庐曰:「子之兵法,可试以妇人乎?」曰:「可」于是出宫人百八十人,分为二队,以宠姬二人为队长。武令之曰:「前视吾心,左视左手,右视右手,后视吾背。」妇人曰:「诺。」于是皷之右,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三令五申而皷之左,妇人大笑。孙子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将之罪也。既已明而不如法,吏士之罪也。」乃斩左、右队长。于是复皷之,妇人左右前后跪起皆如法,无敢出声者。孙子报曰:「兵既整齐,惟王所用,虽赴水火可也。」
汉韩信为大将军,与诸将约,曰:「明晨齐赴教场。」监军殷盖午后方到。信曰:「岂不闻受命之日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抱皷则忘其身!」召军正问之。曹参曰:「期而后至者,斩。」令斩之。盖求救于汉王,王遣郦生赦之,驰入军门。信曰:「军中不驰,驰者斩。」郦生有王命,免罪。引马之人与殷盖同斩于辕门外,三军股栗。信又令众曰:「前军视吾心,后军视吾背,左军视左手,右军视右手,中军视额,但动者即行。」时樊哙在左军,挥之不动。信曰:「约束不明,申令不熟,主将之罪也。」又三命五申之。哙仍前不动,信令縳而斩之。汉王命萧何往救之。何至军门,下车步进,传王命,信方赦哙。
汉文帝时,匈奴入边,以周亚夫军细柳营。帝亲劳军至营,军吏披甲,执锐兵刃,弓弩持满。天子先驱至,不得入。曰:「军中闻将军令,不闻天子诏。」帝使持节诏曰:「吾欲劳军。」亚夫传言开壁门,谓军骑曰:「将军约,军中不得驰驱。」天子按辔徐行。至营中,为动容,式车曰:「真将军也。」
孙坚起兵,与官属会饮于鲁阳城东。董卓步骑数万突至。坚方行酒谈笑,整顿部曲,无得妄动。后骑渐益,坚徐罢坐,导引入城,乃曰:「向坚所以不即起者,恐兵相蹈藉,诸军不得入耳。」卓兵见其整,不敢攻而还。
魏将徐晃与诸将分垒列营。曹公按行诸营,士卒咸离阵而观,独晃营齐整,将士车骑不动。曹公曰:「徐将军可谓有亚夫之风也。」
唐文德皇后之葬,段志玄与宇文士及分统士马出肃章门。太宗夜使宫官至二将军所,士及开营纳使者。至志玄营,闭门不纳。曰:「军门不可夜开。」使者曰:「此有天子勅。」志玄曰:「夜中不辨真伪。」竟停使者至晓。太宗闻而叹曰:「此真将军也,周亚夫无以加焉。」
〈先〉七则
兵家惟其先人,故能有夺人之心。关中之王,在于先人;北山之胜,在于先据(秦伐韩,韩军于阏与。赵令赵奢将兵救之,去邯郸三十里坚壁,留二十八日不行。忽悉甲而趋一日一夜,距阏与五十里而军。秦人闻之,悉甲而至。军士许历曰:「先据北山者胜。」奢从之。秦兵后至,争山不得。奢纵兵击之,大破秦军,遂解阏与之围。)。古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未有不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也。是故治气则先,治心则先,治力则先,治变则先;隘则先居之,险则先去之,爱则先夺之。盖先胜而后战,非先战而后胜也。弈,小数耳,犹曰自始至终着着求先,况兵乎哉!考得
公孙述使其将延岑等悉兵拒广汉及资中,又遣将侯丹率二万人拒黄石。岑彭乃多张疑兵,使护兵杨翕与臧宫拒延岑等,自分兵还江州,(沂)〔泝〕都江而上〔五〕,袭击侯丹,大破之。因晨夜倍道兼行二千余里,径拔武阳。又使精骑驰广都,去成都数十里,势若风雨,所至皆奔散。初,述闻岑彭在平曲,故遣大兵逆之。及彭至武阳,绕出延岑军后,蜀地震骇。述大惊,以杖击地曰:「是何神也!」
魏太祖征张鲁,使张辽与乐进、李典等将〔七〕千余人守合淝〔六〕。为教与护军薛悌,署函边曰「贼至乃发」。俄而吴主率十万众围合淝,乃发教,云:「若孙权至者,张、李将军出战,乐将军守护军,勿得与战。」诸将皆以众寡不敌,疑之。张辽曰:「公远征在外,比救至,彼破我必矣。是以教指及其未合逆击之,折其盛势,以安众心,然后可守也。」李典亦与张辽同。于是辽夜募敢死之士,得八百人。明旦大战,张辽持戟先登阵,杀数人,斩二将,大呼己名,冲垒入,至麾下。权大惊走,人马披靡,无敢当者。自旦战至日中,吴人夺气。
晋王存勖与梁军战于胡柳坡,中有土山,梁军先据之。王曰:「今日之战,得土山者胜。贼已据山,吾与汝等率军先登。」遂夺其山。诸军继集,梁军大败。
李密之叛,将出山南。史万宝惧密威名,不敢拒,谓盛彦师曰:「密骁贼也,又辅以王伯当,决策而叛,其下兵士思欲东归。兵在死地,殆不可当。」彦师笑曰:「请以数千之众邀之,必枭其首。」万宝曰:「计将安出?」对曰:「军法尚诈,不可(公为)〔为公〕说之〔七〕。」于是领众踰熊耳山南,傍道而止,令弓弩者夹路乘高,刀楯者伏于溪口。令曰:「待贼半渡,一时齐发,弓弩据高纵矢,刀楯即乱出薄之。」或问曰:「闻李密欲向洛州,而公入山,何也?」彦师曰:「密声言往洛,实走襄邑城就张善相耳。若入谷口,我自后追之,出路险隘,无所展力,一夫殿后,必不能制。今吾先入谷口,擒之必矣。」李密既渡陕州,以为余不足虑,遂拥众徐行,果踰山南。彦师击之,密众首尾断绝,不能相救,遂斩李密。
唐贞观六年,都曼诸胡复叛。诏苏定方为安抚大使,率兵至(弃)〔叶叶〕水〔八〕,而贼碟马头川。定方率精卒万骑,三路袭之,昼夜驰三百里。至其所,都曼惊,战备无素,遂大败,走保马城,师进攻之。都曼计穷,遂束缚降,葱岭以西遂定。
宋吴玠在河池,金撤离喝自商于捣上津。正月,取金州。二月,长驱趣洋、汉。兴原守臣刘子羽急命田晟守骁风关,以驿书招玠入援。玠自河池日夜驰三百里,至骁风,以黄柑遗敌曰:「大军远来,聊用止渴。」撤离喝大惊,以杖击地曰:「尔来何速耶!」遂还。
宋孟珙镇襄阳,金武仙爱将刘仪诣孟珙降。珙问仙虚实,仪言仙所据九砦,〔其大砦〕石穴山〔九〕,以马蹬、沙窝、岵山三砦蔽其前。三砦不破,石穴未可图也。珙乃遣兵攻围马蹬、沙窝等砦,皆大捷,板桥、石穴皆降。仙之九砦,六日而破其七。珙料仙势穷蹙,必上岵山绝顶窥伺。乃令樊文彬诘旦夺岵山,驻军其下,当前设伏,后遮归路。已而仙众果登岵山,及半,文彬麾旗,伏兵四起,仙众失措,枕籍崖谷,山为之赭。仪言仙谋往商州,依险自固。琪曰:「兵宜速进。」夜漏十刻,召文彬等授方略。中夜,蓐食启行,辰至石穴。时积雨未霁,文彬患之。珙曰:「此雪夜擒吴元济之时也。」策马直至石穴,分兵进攻,自寅至巳,遂破之。
校勘记
〔五〕「沂」,《后汉书.冯岑贾列传》作「泝」,据正。
〔六〕《三国志.魏书.张辽传》作「七千余人」,今据补。
〔七〕「公」、「为」二字互倒,据《旧唐书》卷六十九正。
〔八〕「弃水」,《旧唐书.苏定方传》作「叶叶水」,据正。
〔九〕《宋史.吴玠传》「石穴山」上有「其大砦」三字,今据补。
〈迅〉七则
疾雷暇掩耳乎?掣电暇瞬目乎?时不再来,机不可失,则速攻之,速围之,速逐之,速捣之,靡有不胜。《军谶》曰:「攻敌欲疾」,是脱兔之说也。智者不能为之谋,勇者不及为之怒矣。考得
汉建宁初,叚颎将兵万余人〔十〕,赍十五日粮,从彭阳直诣高平,与先零诸种战于逢义山。虏兵盛,颎众恐。颎激怒兵将曰:「今去家数千里,进则事成,走则尽死,努力共功名!」因大呼,众皆应声腾赴。颎驰骑突击之,虏众大溃,斩首八千余级。颍复追出桥门,至走马水上。寻闻虏在奢延泽,乃将轻兵兼行,一日一夜二百余里,晨及贼,击破之。余虏复相屯结,颎披甲先登,士卒无敢后者,羌遂大败。
蜀将孟达降魏,魏以达领新城太守。达复连吴固蜀,潜图中原。谋泄,时司马懿秉政,恐达速发,为书给以安之,达犹豫不决。懿潜军进讨,诸将皆言达与二贼交结,宜审察而后动。懿曰:「达无信义,此其相疑之时也,当及其未定促讨之。」乃倍道兼行,八日到其城下。吴、蜀各遣将以救达,懿分诸将拒之。初,达与诸葛亮书曰:「菀去洛八百里,去吾二千里,闻吾举事,当表上天子,比相反复,一月间也,则吾城已固,诸军足办。所在深险,司马公必不自来;诸将来,吾无患矣。」及兵到,达又告亮曰:「吾举事八日,而兵至城下,何其神速也!」懿造城下,八面攻之。旬有六日,达甥(刘)〔邓〕贤〔十一〕、将李辅开门出降,遂斩达。
唐武德初,刘武周据太原,使其将宋金刚屯河东,太宗往征。金刚遁走,太宗追击,大破之。乘胜逐北,一日一夜行二百里,战数十合,士卒疲獘。至高壁岭,总管刘弘基执马谏曰:「糇粮已竭,士卒疲顿,愿且停营,待兵粮咸集而后战。」太宗曰:「功者难成而易败,机者难得而易失。金刚走到汾州,众心已沮。我及其未定,乘其势而击之,此破竹之势也。如更迟留,贼必生计,此失机之道也。」遂策马去,诸军乃进,莫敢以饥乏为辞。夜宿于雀鼠谷,一日八战,皆克之,太宗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敬德与寻相举介州及永安降。刘武周闻金刚败,弃并州,与金刚百余骑走突厥,并州悉平。
唐李靖陈图萧铣十策,有诏拜行军总管,军政一委焉。靖阅兵夔州,铣以时属秋潦,江水汛涨,三峡路危,谓靖必不能进,遂休兵不设备。靖率师而进曰:「兵贵神速,机不可失。(令)〔今〕兵始集〔十二〕,铣尚未知。乘水涨之势,(修)〔倏〕忽至城下〔十三〕,所谓疾雷不及掩耳。纵使知我,仓卒无以应敌,此必成禽也。」进至夷陵,勒兵围城,铣遂降。
唐主引兵屯朝城,康延孝来奔,问以梁事。对曰:「闻欲数道出兵,决以十月大举。臣观梁兵,聚则不少,分则不多。愿帅精骑五千,自郓州直抵大梁,禽其伪主,旬月之间,天下定矣。」又独召郭崇韬问之。对曰:「陛下不栉沐,不解甲十五余年,欲雪国家雠耻。今已正尊号,始得郓州尺寸之地。臣尝细询康延孝以河南之事,成败之机,取决在今岁。梁今悉以精兵授(叚)〔段〕凝〔十四〕,决河自固,恃此不复为备。凝非将材,不足畏。降者皆言大梁无兵,陛下若留兵守魏,固保杨刘(地名),自以精兵与郓州合势,长驱入汴,伪主授首,则诸将自降矣。」唐主曰:「此正合朕意,丈夫得则为主,失则为虏,吾行决矣!」司天奏天道不利,不听。及济河至郓州,中夜进军,以李嗣源为先锋,一战大捷。王彦章走,马踬被擒。康延孝固请亟取大梁。嗣源曰:「兵贵神速,今彦章就擒,叚凝亦未之知。就使有人告之,疑信之间,尚须三日。设若知吾所向,即发救兵,直路则阻决河,须自白马南渡,舟楫亦难卒办。此去大梁至近无险,方陈兼程,信宿可至。(叚)〔段〕凝未离河上,友贞已就擒矣,延孝之言是也。请陛下以大军徐进,臣愿千骑先驱。」唐主从之,嗣源是夕遂行。明日,唐主发中都。越二日,至曹州,梁守将降。置(傅)〔传〕国宝卧内〔十五〕,忽失之,已为左右窃之迎唐军矣,梁亡。
唐庄宗命将征蜀,以康延孝为先锋。破凤州,克兴州,取蜀三招讨兵于三泉,所俘皆谕而释之,自是昼夜兼行。王衍自利〔州〕奔归成都〔十六〕,断(枯)〔吉〕柏津以绝进军〔十七〕,延孝复造浮梁以渡,进收绵州,王衍复断绵州浮桥而去。水泛,无舟楫可渡,延孝谓招(讨)〔抚〕使李严曰〔十八〕:「吾悬军深入,利在速战。乘王衍破胆之时,人心离沮,但得百骑过鹿头关,彼即迎降不暇。如俟修缮津梁,便留数日,若王衍坚壁近关,折吾兵势,傥浃延旬,则胜负莫可知也,宜促骑渡江。」因与李严乘马浮江,于时得济者仅千人,步军溺死者千余人。延孝既济,长驱过鹿头关,进据汉州,遂平蜀。
宋李筠反谋已决,枢密使吴(延)〔廷〕祚白太祖曰〔十九〕:「潞城岩险,且有太行之阻,若贼保之,未可以岁月破。筠素轻锐,若速举兵击之,彼必出关,但离巢穴,即成禽矣。」上从其言,遂亲征。次荣阳,西京留守向拱劝上济河踰太行,乘其未集谋之。赵普亦曰:「兵尚拙速,不贵巧迟。倍道兼行,掩其未备,可一战而克也。若使坚壁固守,老师匮财,胜负难决矣。」上纳之。至泽州,召控鹤指挥使马全义问计。全义请并力急攻,且曰:「缓之恐生变。」上命诸军奋击,亲帅卫兵继之,克共城。
校勘记
〔十〕「叚颎」为「段颎」之讹,据《后汉书.皇甫张段列传》正。
〔十一〕《三国志.魏书.明帝纪》裴注引《魏略》云:「宣王诱达将李辅及达甥邓贤,贤等开门纳军。」,则孟达甥为邓贤,今据正。
〔十二〕「令」,《旧唐书.李靖传》作「今」,据正。
〔十三〕「修」,《旧唐书.李靖传》作「倏」,据正。
〔十四〕「叚凝」,《旧五代史.唐书.段凝传》作「段凝」,据正,下同。
〔十五〕此句《新五代史.梁书.末帝纪》作「帝置传国宝于卧内」,为存原书本貌,仅正「傅」为「传」。若按文意,则当补主语「梁帝」或「梁主」矣。
〔十六〕《旧五代史.唐书.康延孝传》「利」下有「州」字,今据补。
〔十七〕「枯柏津」,《旧五代史.唐书.康延孝传》作「吉柏津」,据正。
〔十八〕「招讨使」,《旧五代史.唐书.康延孝传》作「招抚使」,据正。
〔十九〕「吴延祚」为「吴廷祚」之讹,据《宋史.吴廷祚传》改正。
〈羸〉七则
鸷鸟之击也,必匿其爪;猛兽之搏也,必潜其形。两军对垒,不宜夸矜,见其所长。当匿其壮士肥马,而示以赢胔老弱,见短伏奇,以争一击之利。昔冒顿围高帝于白登,当是时也,汉兵盖三十余万,军非不众也;使者觇匈奴以十辈,侦非不详也。而七日之耻,千古难雪,微曲逆,几断送乃公矣。故羸为制敌之一奇也。考得
韩魏相攻,齐相田忌率兵伐魏,魏将庞涓闻之,释韩而归。齐孙子谓田忌曰:「彼三晋之兵,素皆悍勇而轻齐,齐号为怯。善战者,因其势而利导之,兵法:『百里趋利者,蹶上将;五十里趋利者,军半至。』(乃)使齐军入魏地为十万灶〔二十〕,明日为五万灶,又明日为三万灶。」庞涓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齐卒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过半矣。」乃弃其步兵,与轻锐倍日并行逐之。孙子度其行,暮当至马陵。马陵道狭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树白而书之曰:「庞涓死此树下。」于是令万弩夹道而伏,期(日)〔曰〕〔二十一〕:「暮见火举而俱发。」庞涓夜至斫树下,见白书,乃举火烛之。读未毕,万弩俱发,军大乱,庞涓自刎。
苏茂将五校兵,救周建于垂惠。马武为茂、建所败,犇过王霸营,大呼求救。霸曰:「贼兵盛,出必两败,(弩)〔努〕力而已[二十二]。」乃闭营坚壁。军士皆争之。霸曰:「茂兵精众多,吾吏士心恐,而捕虏与吾相持,两军不一,此败道也。今闭营固守,示不相援,贼必乘胜轻进;捕虏无救,其战自倍。如此茂众疲劳,吾乘其蔽,乃可克也。」茂、建果悉出攻武。合战良久,霸军中壮士数十人,断发请战。霸乃开营后,出精骑袭其背,茂、建前后受敌,败走。
孙策攻陈登于匡琦城。策初到,旌甲覆水,羣下咸欲引军避之。登乃闭门自守,示弱不战,将士衔枚,寂若无人。登〔乘〕城观形势〔二十三〕,知其可击。乃申命士众宿整兵器,昧爽,开南门,引军指贼营,步骑捗其后。策周章,方结阵,不得还船,登纵兵乘之,遂大败。
陈霸先讨杜龛,以侯安都〔留台〕居守〔二十四〕。徐嗣、任约等引齐寇,乘虚入据石头,游骑至关下。安都闭门偃旗帜,示之以弱,且令城中曰:「有登陴看贼者斩。」及夕,贼收军还石头,安都令士卒密营御敌之具。将旦,贼骑又至,安都率甲士三百人,开东西掖门与战,大败之,贼乃退,不敢逼台城。及武帝至,以安都为水军,于中流断贼粮运。又袭秦郡,破嗣栅,收其家口。得嗣所弹琵琶及所养鹰,遣信饷之曰:「昨至弟住处得此,今以相还。」嗣等见之,大惧。
唐李愬至唐州,知士卒惮战,谓之曰:「天子知愬柔懦,故使拊循尔曹。若战胜攻取,非吾事也。」众信而安之。愬不事威严,或以军政不肃为言,愬曰:「吾非不知也。前者袁尚书专以恩惠怀贼,贼易之;闻吾至,必增备。吾故示之以不肃,彼必以吾为懦而懈惰,然后可图也。」淮西人果轻愬,不为备,愬遂谋袭蔡州。
后唐伐蜀班师,副招讨使任圜至利州,会康延孝叛,据莫州。掌书记张砺献策于圜,请伏精兵于后,先以羸师诱之,圜深以为然。延孝,骁将也;任圜,儒生也,延孝覩其羸师,殊不介意。及战酣,圜发精兵击之,遂擒延孝。
宋至道中,折御卿授府州节度使,而兵不满数千人。太宗戒之曰:「北虏尝以西戎为小蕃,必轻敌而深入。或引众入境,尔可先令近下蕃族,以羸师诱之,伏精兵以击之,必在吾掌中矣。」御卿果捷。
校勘记
〔二十〕此句《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中无「乃」字,据删。
〔二十一〕「日」,《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作「曰」,据正。
〔二十二〕「弩」,《后汉书.铫期王霸祭遵列传》作「努」,据正。
〔二十三〕《三国志.魏书.陈登传》「登」下有「乘」字,今据补。
〔二十四〕《陈书.侯安都传》「居守」上有「留台」二字,今据补。
〈佯〉十一则
两军相值,未谙敌情,必伺敌先动,俟其有变,乃用计以应之。盖兵刃甫接,胜负攸分,未可造次以尝试也。急则血气用事,将逞于一击,而太刚者折;缓则神气不张,将局于守株,而太柔者弛。若夫表缓急,剂刚柔,伪为不胜以求胜,其法在佯。佯者,暂然而不必然,似败而实不败也。其追北也,佯为不及;其见利也,佯为不知。吴起曰:「务于北,不务于得。」知言哉!精于佯者乎?
北戎侵郑,郑伯御之。公子突曰:「使勇而无刚者,尝寇,而速去之。君为三覆以待之。」戎人之前遇覆者,奔,郑将祝(日冉)〔聃〕〔二十五〕逐之,衷戎师,尽殪。
楚大饥,庸人叛楚。或曰:「庸师众,不如复大师,且起王卒,合而后进。」师叔曰:「不可。姑又与之遇,以骄之。彼骄我怒,而后可克,先君蚡冒所以服陉隰也。」又与之遇,七遇皆北。庸人曰:「楚不足战矣。」遂不设备。楚师分为二队以伐庸,灭之。
赵李牧尝居代鴈门,备匈奴。市租皆输幕府,为士卒费。日击数牛飨士,习骑射,谨烽火,多间谍。为约曰:「匈奴入盗,则急收保,有敢捕虏者斩。」居数岁,无所亡失。匈奴以为怯,虽赵边兵亦以为吾将怯。赵王使人让之,牧如故。王怒,使人代之。屡出战不利,边不得田畜。王复强起牧,牧曰:「必用臣,臣如前,乃敢奉令。」牧至边,如约,匈奴终以为怯。士日得赏赐而不用,皆愿一战。乃选车骑习战,大纵畜牧,人民满野。匈奴小入,佯北,以数千人委之。单于闻之,大率众入。牧乃多为奇阵,张左右翼击之,大破杀匈奴十余万骑。灭檐槛,破东胡,降林胡,单于奔走。十余年不敢近赵边。
秦师伐赵,赵奢之子括代廉颇将,拒秦于长平。秦阴使白起为上将军。赵括出兵攻秦军,秦军佯败而走,张二奇兵以劫之。赵军逐胜,追造秦壁。〔壁〕坚不得入〔二十六〕,而秦奇兵二万五千人绝赵军后,又一军五千绝赵壁间,赵军分而为二,粮道绝。而秦出轻兵击之。赵战不利,因筑壁坚守以待救。秦王闻赵食道绝,自之河内,发卒遮绝救兵。赵卒食绝,阴相杀。括与锐卒自抟战,秦军射杀之,赵军大败。
楚使龙且将兵二〔十〕万救齐〔二十七〕,进与汉军夹潍水而阵。信夜令人囊沙,壅水上流。旦,渡击且,佯败还走。且喜曰:「吾固知信怯也。」遂追之。信使〔人〕决壅囊〔二十八〕,水大至。且军大半不得渡,信急击杀且,虏齐王广,尽定齐地。
班超发于寘诸国共二万人击莎车,龟兹王发温宿等兵,合五万人救之。超佯曰:「今兵少不敌,可各散去,须夜鼓声而发。」阴缓所得生口。龟兹王闻之,自以万骑于西界遮超,温宿将八万骑于东界邀于寘。超知二虏已出,密召诸部勒兵,鸡鸣驰赴莎车。胡大惊乱犇走,莎车遂降,龟兹等各退散,自是威振西域。
刘先主北侵至邺,曹操遣李典、夏侯惇拒之。先主一旦烧屯走,惇率诸军追击之。典曰:「备无故退走,疑必有伏。南道窄狭,草木深茂,不可追也。」惇不听,与于禁追之,典留守。惇等果入伏中,屡战不利,典往救之,先主军始退。
隋末贼帅孟让,众十余万屯盱眙,炀帝遣王世充拒之。世充保都梁山,久不与战,乃宣言士卒亡叛,使贼中闻之。让果大笑曰:「王世充文法吏,何能为将?吾当生縳之。」于是进攻其栅,世充与战,佯不胜。让益轻之,乃分兵虏掠。世充知其可击,令军中夷灶撤幕,设方阵,四而出战,大破之。
唐郭子仪讨安庆绪,渡河,围卫州,庆绪与其骁将安雄俊、崔干佑、薛嵩、田承嗣悉其众来援,分为三军。子仪阵以待之,预选善射者三千人伏于壁内,诫之曰:「(侯)〔俟〕吾小却〔二十九〕,贼必争进,则登城鼓噪,弓弩齐发以逼之。」既战,子仪伪退,贼果乘之,及垒门,遽闻鼓噪,俄而弓弩齐发,(失)〔矢〕注如雨〔三十〕,贼徒震骇。因整众追之,贼众大败。
五代周世宗伐江南,大将张永德请効命。师至寿春,刘仁赡坚壁不下。永德出疲兵居前饵之,伏精兵于后地,每战,佯北不利。追走三十里,伏兵悉起,前后夹攻,大败之,仁赡仅免。
金人大举围枣阳,堑其外,绕以土城。赵方计彼空巢而来,若捣其虚,则枣阳之围自解。乃命扈再兴及许国等引兵三万余,分二道出攻唐、邓二州以救之。复申饬诸侯,当遏于境上,不可纵之入,而复拒之于城下。金人来自图山,势如风雨,再兴、宗政等分三阵,设伏以待。既至,再兴佯却,金人逐之。宗政与陈祥为两翼掩击之,金人三面受敌,遂大败。
校勘记
〔二十五〕「〔日冉〕」字,《左传》隐公九年作「聃」,据正。
〔二十六〕此句《史记.白起王翦列传》重「壁」字,今据补。
〔二十七〕「二万」,《史记.淮阴侯列传》作「二十万」,今据补。
〔二十八〕《史记.淮阴侯列传》「使」下有「人」字,今据补。
〔二十九〕「侯」,《旧唐书.郭子仪传》作「俟」,据正。
〔三十〕「失」,《旧唐书.郭子仪传》作「矢」,据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