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月至秋,他乡遇故喜相投。
求名问利成何用?未若禅林更好修。
话表钱塘县知县将原被告人证带齐,回明范相。范相即刻升坐大堂,命带徐文炳。差役遂将徐文炳带至堂前跪倒。范相观徐文炳容貌实系儒生,断不能持刀杀人。当即问道:“尔是徐文炳,为何逼奸不遂,杀死梅氏?从实招来。”徐文炳早已知福禄叩阍已准,特差大臣查办,遂回道:“犯生委实不曾杀人,叩求丞相超生。”范相喝道:“徐文炳竟敢狡赖,本阁查阅原卷,尔已招因奸致杀,何得翻供?”徐文炳泣诉:“那日犯生因母病重,兑换参苓,经过黄家门首,偶为梅氏误泼面水,溅犯生衣服。梅氏过意不去,当令犯生坐在他家,梅氏将犯生衣服脱下烘烤。衣服干后,犯生穿衣出他家去换参苓,当即回家,不晓梅氏被何人所杀。及至次日,蒙县父台传犯生到案堂,谕梅氏被犯生逼奸未遂,致被杀死。犯生一再申辩,曾奈县父台不容分说,将犯生屈打成招。”范相拍案喝道:“胡说,有尔折扇为证,尚敢狡赖?”文炳见问,复又诉道:“若谓折扇,是犯生从黄家匆匆出门遗落在他家。如果有意图奸,日间只有梅氏一人在家,何必待至夜晚方行图奸致杀。此中之理,仰求丞相明察。”范相点首,令他退下。遂传原告问道:“尔妻究竟被何人所杀?从实诉来。”黄贵说:“小人之妻梅氏实系徐文炳杀死。他黄昏时分,来至小人家内图奸,小人之妻不从,他便持刀把小人之妻杀死。”范相将公案一拍,厉声喝道:“尔敢随口胡言!本阁且问你,尔既知徐文炳黄昏时分去到你家图奸,你为何躲之别处?显系尔卖奸不遂,致将尔妻杀死,嫁祸于人。拖下去打。”黄贵闻言,连连叩首,口呼:“大人开恩,小人不敢自杀。那晚小人有事在外,未曾回家。次晨回来扣门,里面无人答应。小人一急,把门捣开,走进房内,见我妻被人杀死。见尸旁有折扇一把,急喊四邻,四邻见证。打开折扇,上有徐文炳名字,方知我妻被徐文炳杀死。”范相遂传四邻讯问:“可知黄贵何时回家?如何进门?从实诉来。”四邻禀道:“小人等见黄贵回家实系将门捣开的。”范相便向钱塘县说:“贵县当临验之时,何以不问他大门是关着是开着?本大臣细想,大门既系关着,徐文炳乃系一懦弱书生,如何能越墙而出入?贵县未免失于检点。”言罢,一声冷笑,张知县只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开口,一旁躬立。范相复问四邻:“尔等平时可晓这梅氏性情是正气是轻狂?邻里之中现有搬移者否?有无与黄贵夫妇不睦之人否?从实诉来。”四邻口呼:“大人在上,若问梅氏生得也有几分姿色冶容。黄贵之仇人,小人等却不知道。邻里中只有牛洪,平时不甚安分。梅氏死了第二日不知他那里去了。”范相闻言,即饬令原、被、人证一并退下。徐文炳仍然存监,听候覆讯。
范相当饬令钱塘县,限三日内把牛洪提到,如违限定,即从重奏参。张县令遵谕,那敢怠慢,立刻回衙,传齐差役,限令三日内带同眼线明查暗访,务使拘牛洪归案。各差役知是钦差坐提的要犯,不敢延误,分投各乡各镇,一体查缉。合该牛洪犯案,冤魂缠绕。这日县差访到钱塘门外之乡镇,忽闻那乡镇典当内吵嚷之声,作眼线之人许钧鸿停步说:“此声音好像牛洪。”众差役同眼线许钧鸿走进,典内见一人獐头鼠耳,塌鼻圆眼,正是牛洪,向柜上朝奉吵嚷说:“我这一枝银钗是银的,你为何说是铜的?有何分辨?”许钧鸿向差役说:“此人正是牛洪。”众县差闻言,一抖铁线,向牛洪颈上一锁,说:“牛洪你的案犯了。”并将铜钗带着,拉着就走。只吓得牛洪面如土色,勉强说道:“我未作犯法之事,为何锁我?”县役说:“犯法不犯法,你到堂上分辩。”不由分说,立刻带进城来。
进县衙禀明知县,县令闻禀,心中大悦,当即将牛洪一齐带到行辕,回明范相。范相闻禀,立刻升坐公案,令将牛洪带上来。原差把牛洪带至堂下,原差跪禀拘牛洪之情由,又将铜钗呈堂。范相见牛洪之五官,就知他非是良善之辈,便喝问:“牛洪,黄贵之妻梅氏你为何强奸不允把他杀死?快快从实招来。”牛洪闻言,只吓得目瞪口呆。暗想:“我今死期到了,为何钦差知晓梅氏是我杀的呢?即便不招,徒然皮肉受苦也是一死,不如招了,躲过受刑。”遂向上说:“只因小人平时不事生业,专作鼠偷狗窃之事。对邻梅氏颇有姿色,那日偶尔向他调戏,被他痛骂一顿,因此怀恨在心。一日,小人站在门口,见黄贵手执铜钱,出门沽酒买菜,一会见他回来。到了傍晚,又见他出门而去。黄贵平日专以赌博为命,屡屡输的家贫。这日见他沽酒买菜,小人动了贪心,因他有了钱,晚间又见他出去未回,小人即带短刀一把,由他家墙上越进去,只听他妻梅氏在房中口念:“多情徐公子,这时候还不见来,奴等你许久,未曾用饭。”小人闻言,推开房门,见梅氏手摇折扇,斜倚床边。小人一时起了邪念贪花之心,就去求欢,梅氏不从,大喊四邻。小人恐四邻知觉,一时情急,顺手一刀,将梅氏杀死,遂取了他的钗环,耸身越出他的院。因此下乡避祸,不料被大人捕获。梅氏实系小人杀的,小人知罪,叩求大人开恩。”连连叩首。钱塘县闻供,只吓得面如土色。范相饬役带黄贵上堂,遂把铜钗掷下喝问:“黄贵你可认得此物?”黄贵拾起一看,含泪说:“此系小人梅氏妻平日押发之用,为何落在此处?”范相遂将牛洪的招供,饬书吏念给黄贵听。黄贵如梦方醒。范相喝道:“黄贵,尔乃是无耻之徒,分明卖奸图利,诬控良民,本应重责,姑念尔妻被杀,从宽惩责,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众差役把黄贵拖下重责毕,跪在一旁。范相饬役带牛洪取出凶刀存库,将牛洪先行寄监,秋后处决。又将在城道府传来申斥一番。钱塘县革职,徐文炳复上了功名。遂将福禄唤至堂前,奖励了几句,并着徐文炳另眼看待。徐文炳同福禄下堂,一同坐轿回家。范相将供词叙明,写了表章,先行拜发,随后进京覆旨。不必细表。
且言徐文炳主仆二人到了家中,徐老夫人一见,喜从天降。此时李老夫人、钱老夫人、钱小姐及一众家丁都来给徐夫人与公子文炳道惊贺喜,徐老夫人同着大家说:“我儿得雪奇冤,实乃福禄之力。老身欲将福禄收为己子,吾儿意下如何?”文炳口呼:“母亲,孩儿早有此意。自今以后,福禄为三弟便了。”不知福禄允否?且看下回分解。
第四十回洪锦云避患复罹灾沈三槐求欢反被辱
双双紫燕绕雕梁,幽坐书斋靠纱窗。蜂蝶惜花时恋蕊,风吹蝶花两相“。话表徐老夫人因福禄叩阍,救出文炳,母子相商合意。当将福禄唤来,言明此意。福禄闻言,跪倒辞曰:“念小人感恩深重,纤芥微劳,何足挂齿。虽蒙太太、公子抬举,自古以来断无奴才拜主母为母,公子为兄之理。叩求太太、少爷勿生此念,而且小人何敢僭越,自问难安,必然折寿。仍然照常,是太太、少主人逾格栽培了。”徐老夫人口呼:“我儿不可执拗,你大哥若非你舍死忘生,如何逃出缧绁?为娘主意已定,不可推却。”文炳口呼:“三弟,不可坚却,母亲是蓄意已久,要你允从了罢。”李、钱二位夫人一齐相劝:“难得你幼小忠心,千古罕有。徐太太既有此意,你难推却。只要你从此尽孝,与亲生无二样看待。你快行大礼罢。”福禄推辞不开,只得向徐太太口呼:“母亲请上,受孩儿一拜。”随跪倒拜了四拜,又向文炳行礼,二人对拜。福禄又与李太太、钱太太行了礼,遂呼为伯母。三位太太皆大悦。徐太太又饬令阖府奴仆,呼福禄为三公子,改名文俊。当日大排酒筵,三位太太同文炳、文俊饮筵,直饮至晚方散。遂命文俊搬入书房,同文炳起居。正是兄弟怡怡阖府欢乐。
一日,李太太接到由扬州李广发来信函,内云患病已愈,数月内即可回家。又问文炳的冤案是否清结?李太太观毕,心下方宽,即将书信拿与徐太太观看。徐太太命文炳写回书与李广,备言出狱及认福禄为子各情节,使他放心。将信寄与李广。不一日,李广接到回书,心下大悦。遂口呼:“众家兄弟,去岁楚云贤弟回乡,本约今年元宵来此,元宵已过,至今未来。现下无事,拟同诸位贤弟至江宁一访,并饱览秦淮风月何知?”众人称善。即日料理,雇了两号大船,择定吉日动身。届期嘱咐招英馆总管小心照应,不日即回。李广同众家兄弟下船,直望金陵进发,暂且按下。
再表洪锦云被费五拐去,卖到王教谕家作妾,幸亏崔氏孺人认为义女,未受污辱。无奈王清百般设想,总不甘心,崔氏孺人瞒着王清,将洪锦云寄居对门。过了两月,不料又被王清知觉,崔孺人没法,只得送在常往来的尼庵弥陀寺内存身,以避王清胡为。这弥陀寺内是两个尼姑,一唤清修,一唤玉修,年纪皆在三十上下。向来崔孺人时常送些月米灯油之类,常在寺作功德。崔孺人以为将洪锦云送去,就可安身,那晓这两个女尼,平时甚不安分,一见洪锦云寄身庵内,生得美貌,就起了不良之意。原来这两个尼姑相于一个财主,名唤沈三槐。随到沈三槐家,将锦云如何貌美,如何出身,诉了一遍。沈三槐大悦,即换了一身新衣,同二尼来到庵内,先在暗室与二尼调笑一番,三人又饮了一回酒,沈三槐遂问洪美人何在?清修闻言,含笑说:“我去唤那美人来,让你乐一乐。但有一句话与你说定,你可别在我师兄弟二人身上薄幸,有了新人便忘了旧好。”沈三槐说:“我果能将那美人得到手,你这两个月老,我都加倍应酬。”清修见说,便用手指在沈三槐额角上弹了一下,轻轻又啐了他一口,即刻走到锦云房内。“啊呀,小姐呀,小尼今有一事欲与小姐商量,我庵内有位大施主,名唤沈三槐。小庵所有一切香火祭田等类,俱是他包定,所以庵内勿论大小事件俱都向他言明。他今到庵,小尼便将小姐寄居在此,向他诉明。他不相信,他言说我们私藏人家闺女,故此小尼前来请小姐出去言明,以解他的疑惑。”锦云口呼:“师傅,此言差矣,奴是少女,焉能去会面生男子?”清修说:“小姐若不肯出去向他言明,不能解他疑惑,此地小姐难以存身了。”
锦云无法可使,无奈随同清修走到客堂。只见正面坐着一少年人,玉修陪坐。心知不妥,转身就要退出。这沈三槐一见洪锦云已是神魂飘荡,赶上前向洪锦云深施一礼:“多蒙小姐光顾,我沈三槐乃是多情男子,日后不敢忘小姐恩情。”锦云不由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泼口大骂。玉修近前相劝,锦云顺手一掌打去,骂道:“无耻的淫尼,胆敢狼狈为奸,诱我千金之体,你也不怕污了佛地。”沈三槐笑嘻嘻口呼:“小姐勿怒,休怪他二人,是我仰慕小姐姿容,特令他等前去奉请。这也是三生有缘,我沈三槐合该与小姐共遂鸾凰。小姐休怒,我三槐奉揖了。”洪锦云愈加大怒,回手操起茶几上茶盏,便向三槐脸上掷去,只打的三槐鲜血直流。三槐大怒,喝道:“好不识抬举的贱婢,竟敢撒野,我看你进得此门,怎能出去?”说着抢进一步,就要硬行。锦云见来得切近,用双手抓去。那三槐未曾提防,又被锦云满脸抓伤,血痕淋漓。此时三槐越发大怒,喝道:“好一小贱人,你也不认的我是谁?”把锦云按倒在地,令二尼拿过绳来,把锦云绑缚起来,吊在后厢用皮鞭重抽。洪小姐咬牙大骂,只打的浑身青紫。两个淫尼再三劝住,沈三槐放下皮鞭,将门倒锁,仍到暗房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