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一手捞掉破布头,哕了一声道:“这样龌龊东西,怎直揩到嘴边来?还是二三月里干了一回把戏,直到如今了,做啥仔失惊条怪的!真个要留着那清水鼻涕去讨小老婆、养儿子吗?”老实发急道:“你还说这样话,我那银子不见了!”吓得张妈直竖起来道:“这不是当耍的!”两人慌忙起来,赤着身子各处去摸,再摸不着!只得向灶下火种内取起火来,寻一个不耐烦,方从破棉絮笼子里倒了出来。老实紧捏在手,吹熄了灯,商议藏放之处。张妈:“我有一个罐头,在床底下,向来有一两个钱便藏在内,从没走失。如今放在罐子里去罢。”老实道:“不好,不好!一两个钱不打紧,这是一大锭银子哩,被贼提了去怎处?不如放在笼里,塞向底去,贼便不得知道。”张妈道:“贼会提罐子,这破棉絮倒不值钱,不会连笼子偷了去了。”老实道:“除非常捏在手,却不得睡,真是没法!”张妈忽地笑起来道:“有了,有了!把些棉絮将银子裹好,揭起草席,拿一条绳,把银子扎紧在床中间竹爿上;我和你夜夜一头睡,两个身子压住草席,就有贼来,也偷不去了!单只怕垫破了席子,却拿甚过年?”老实道:“如今有了银子,过起年来,还要买一条布褥子受用哩;这席就破掉了,也不打紧!”张妈满心欢喜,连屁眼都要笑起来,说道:“我和你老运亨通了!三月里头,那抽牌算命的婆子要了我一条麻线,替我抽着一张牌,原说我前世是财主人家的媳妇,守着一柜金银,将来还有好日子过;真个被他算着哩!”夫妻二人将银如法藏好,整整欢喜了半夜。
到次日清早,张老实急赶进二墙门来。公子已出小厅,一眼看见,连忙叫到密室,老实把妻子的主意说了一遍。公子满心快活,急到凤姨房里,坐在床上,将老实之言述了一遍。凤姨沉吟道:“这算计不甚妥!”公子着慌道:“他少年女子,非贪富贵,即爱才貌;见了我这般风流俊俏的公子,有个不情愿的吗!我有抽炉换火之法,拼得费些精神,给他一个甜头,怕他不死心塌地吗?”凤姨道:“大爷有所不知,大凡美貌女子,喜的是有才有貌、多情多意的人儿;大爷虽才同子建,貌比潘安,他在黑夜之中如何知道?与他未识一面,未交一言,人啥仔情儿意儿?至于炉火之妙,未经交合,他又何从领略?奴家所以说是不妥。”公子想了一起道:“你所虑一毫不错。他不知我才貌双全、本领极大,只认是一个臊胡麻黑、一穷不通的蠢汉,腰里挂着一条冷如冰、软如绵、细如笔管、短如笔帽的东西,忽然黑暗之中,无情无意,要强奸起他来,这事就断断不成了!这张老实甚是可恶,怎设这样不中用的计策来骗我!”说罢,就要起身,凤姨一手按住公子腿儿,笑道:“大爷提起笔来,诗词歌赋顷刻而成,做得玲珑剔透,变化出奇,怎到这些事情上,便呆笨起来?你买瞩张老实,原只要他肯做你心腹,听你指使;这主意原要自己出的。他一个做皮匠的人,能有啥仔见识?奴替你策划,就着他条计做去;却要先嘱咐张老实夫妻,只说住房渗漏,请你去看,领到那女子房中,门口叫几个家人堵住,使他不便出来;然后低心下气,与他见礼相叫,说几句知心着意的话儿,称赞他的姿容,怜惜他的穷困,情兴勃然;到晚来然后贴身拥抱,婉转求欢,任他铁石心肠,也自把持不定。到了交合之时,再放出你生平本事,奉承得满心满愿。到那时节,只怕你开交他不可依,要与你做个天长地久了!”公子听得此言,如连绵阴雨,一轮红日忽升空,痼疾淹缠,九转灵丹初下咽,两只眼挤得没缝,一张嘴合不拢来,呵呵的笑道:“卿真巾帼良、平,闺帷随、陆,令我心花朵朵,腋风飕飕!我的俏心肝,恨不与你肉儿般团成片也!”说罢,急走出房,到密室中与老实说了。进房去,换了一身极华丽的衣服,把镜子照看,将巾儿重整,领儿重提,暗忖:看了这何郎粉面,荀令香容,便是嫦娥也要思凡,这事断无不成之理!欢天喜地的含了几片鸡舌香儿,叫了四五名家人,吩咐了说话,竟奔张老实家来。
恰值璇姑梳洗方完,石氏适在厨下,老实夫妻打个照会,公子一连几步,跨进璇姑房来。众家人止放张妈一人走进,即便齐齐站在门边,把石氏隔在外面。璇姑忽见华服少年蓦然直入,涨得满面通红,没做理会。公子假意问张妈道:“这位小娘子何姓何名?向居何处?缘何到此?”张妈道:“这是我的表姑娘,姓刘,名叫璇姑,向在湖边上住,有些事情暂时借住在此。因他心里愁闷,没同进来拜见大爷合大奶奶哩。”公子慌忙走上一步,深深的唱个肥喏,说道:“原来与拙荆同姓,想定是一族了。小生酷好炉火,常在丹房用功,不知小娘子光降,没有叫拙荆来候得,休要见怪!”璇姑没法,只得还了一礼,正色道:“屋里狭窄,男女混杂不便,请外面去。”璇姑话未说完,只听得李四嫂一路笑进房来,说道:“小媳妇正在那边倒脸水,看见大爷身影,吓得连忙撩掉了,两步做一步的赶来。大姑娘,你说啥仔话?大爷须不是外人,我们都靠着他的洪福过日子哩,他进得你我房屋里来,便是天大的造化!你看大爷这样的相貌,皇帝也只靠后,将来入阁拜相、中状元,都是稳稳儿的!大爷又做得好文章,前日新考了案首,连明年的解元都捆在蒲包里!你心上有啥事,对大爷说一声儿,他便替你摆布得停当;就是你哥哥没有音信,也只要告诉大爷,大爷立刻吩咐了知县、太守,行一篇文书,任你琉球、日本,跑到海外去了,也会找得转来。”
公子大喜道:“这位姐姐,年纪又小,人物又好,可惜生在小家,只怕错了对头。若有人提挈,便也配得王孙公子,朝朝寒食,夜夜元宵,受用那风流美满的福气!小生是最有热肠的人,今日有缘遇见这位姐姐,少不得要寻个才貌兼全的少年公子,替他撮合,做个一双两好的夫妻;决不肯把这样美人,落在村夫手里,合着了红颜薄命、印板刊就的话头!李四嫂,就像我大爷这样相貌,可也配得过来,不辱没这位姐姐么?你代我问一点子口风,就好替他留心哩。”李四嫂道:“阿呀呀,大爷这般相貌,就是走遍天涯,也拣不出第二个!这大姑娘好不伶俐,他眼里自有分两,怕不知道吗?”公子道:“相貌固然要好,文才也是要紧的;一有了文才,便风流倜傥,不是土木偶人了!小生不敢夸口,这诗词歌赋,只要有个题目,就直滚出来,除了唐朝杜工部、李太白,或者让他一筹;其余的诗人,也就不在小生眼睛里了!有了才貌,又要多情;若不知惜玉怜香,一味使着痴公子性儿,就把那一枝好花被狂风骤雨都打落了!小生时常想起:古来许多女子,空自生得聪明标致,不能遇着多情的宋玉、怜香的荀令,白白的凄凉愁闷,枉度青春,煞是可怜人也!”李四嫂道:“里边的大奶奶,我们也不敢在他跟着多前多话。这几位姨娘、姐儿们,那一个不喜欢小媳妇的,只要说起大爷来,个个迷花眼笑,说大爷是第一个多情的人,把美貌佳人镇日躺在心窝里睡觉,略大些的风吹一吹,都是肉疼的;珍羞美味、绫罗缎疋,那一件好东西,不拿来供给他!只是大爷的诗词歌赋,小媳妇们却不懂得;这大姑娘是聪明不辽的,大爷有啥仔文章,给他看看,便知道大爷是个真才子哩!”公子道:“我的诗集、文集刻在外边,人家都读烂了;拿来请教,只恐姐姐不肯相信。如今求姐姐命题,要一首就首,要十首就十首,考小生一考,才见得真实本领哩!”
李四嫂见桌上摆有笔砚,就去研起墨来,说道:“好大姑娘!你就出十来个题目,大爷就一连做他十来首诗,教小媳妇见个世面,好在人前去说几句海话儿!”公子听说,忙走至桌边,只见桌上许多竹纸,纸上蝇头细楷,写许多数目,画出许多日轮、月轮合半规、全规的弧矢弦径、切割各线。公子虽不知其中奥妙,早已吃了一惊,失声道:“原来姐姐如此聪明,竟在这里推天算地哩!就是这一笔字,也写得如鲜蕊一般,教人爱煞!小生家中,颇多天官之书,因没有传授,未曾习学;若小妾们有姐姐这等才貌,小生不惜拜为名师,结为益友,成年成月在壮大中领略教训,还肯出门一步吗?姐姐数学既精,诗才自妙,小生匆匆献丑,不知可入得尊目哩。”因提起笔来,沉吟道:“姐姐既不肯出题,还求限一韵脚,方知小生不是宿构。”却见璇姑面壁而立,总不则声。一眼看到床上一个枕头,枕顶上绣着并头莲,即便拿在手中,将纤指摩挲,又连嗅了几嗅,说道:“小生最爱的是并头莲,就限着这‘莲’字罢”遂在那月轮之后,题诗一首道:
写罢冰轮下碧天,蓬门今喜降神仙。含颦尚欲倾人国,巧笑应教妒女怜。未许瑶琴通款曲,且将斑管泼云烟。我才卿貌差堪匹,看取床中并蒂莲。
公子题完了诗,喜孜孜的拿到璇姑跟前,深深一揖道:“偶尔涂鸦,不足揄扬万一,姐姐休得见笑!这璇姑被公子与李四嫂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满眼流泪,欲待发作几句,又恐触怒于他,喝令豪即将凌辱,暗暗定下主意道:“我只面壁而立,任他说得口干,总付之不见不闻;他伎俩穷了,也只得进去。然后与嫂嫂商量,再作计较罢了。”此时公子作揖送诗,便守定这个主意,朝着南壁,身也不动,头也不回,耳既如聋,口复似哑,真若囫囵鸭蛋,无缝可钻。弄得公子伸着手,拿了一首诗,竟是缩不转去。李四嫂看见光景不妙,忙替公子收科道:“他年纪小,没见过人,害着羞不便来接,大爷可放在桌上。他停会看入了头,只怕拿着纸儿,流水的送到里边,来求大爷做哩。公子见璇姑始则流泪,继则面壁无言,单与李四嫂绰这些寡嘴,也自觉没趣;因借李四嫂的话,便作收科道:“李四嫂说的是。我大爷是情重的人,一时见了绝世佳人,愁眉不展,急欲安慰,使他宽怀,未免说了几句交浅言深的话,竟忘了他年幼娇羞,反为唐突了!”一面把诗放在桌上,说要从直斧削,一面问张妈道:“昨日你男人说,这屋子里有漏,请我出来看过,好教匠人收拾;你可指与我看,是那几处?”张妈连忙东指西点,鬼混一回,怏怏而去。
璇姑等公子一出房门,便把那枕头拿过来,将皮刀剁得粉碎。石氏正赶进房,说道:“姑娘,干这枕头何事?把他剁烂,夜里拿啥仔枕头呢?”璇姑道:“那恶奴把这枕头抚摩闻嗅,急急剁烂,已被污秽,怎还顾得夜里枕头的事?”石氏点着头道:“我要赶进房来,他家人小厮,三两皮的堵住了门,进来不得;欲待发作几句,又恐触犯了他,惹出事来,只得忍住。我们如今怎样好呢?”璇姑道:“我也是这个念头,没有发作;如今只索防备着他,倘有紧急,唯命一条而已!”石氏道:“这才是个正理,我从前落在和尚阱中,也是这般主意。我想姑娘若没与文相公做过亲,现在还是闺女,遇着这等势力之人,拘他不过,贪他才貌,就做了他侍妾,也还不为辱没;强如嫁了村夫俗子,辜负一世聪明。如今是不消说要从一而终,顾不得性命的了!”璇姑道:“我何尝不是闺女?只是一心相许,三夜同床,虽未合欢,已如并蒂。休说文相公圣贤学问,豪杰胸襟,有貌有才,能文能武,比这恶奴单单生得一副俊俏面庞,略略做得几首浮华诗句者,相悬天壤;就是一个蠢然无知、奇形怪状之人,我也只知一马一鞍,心无二念,任他子建般才、潘安般貌,也一毫动我不得!”石氏道:“夫妻是五伦之一,由天注定,岂是掂得斤播得两的?只凭着父母兄长一言而定,终身就不可更变,嫁鸡随鸡,嫁犬随犬,那里好论才貌?就是丈夫下流不肖,也只可怨命,不可怨及父母兄长!那些文词小说上,动不动爱着才高,怜着貌美,就私下把终身相订。那父母所许的丑陋丈夫,就视之如仇,投河落井,要去跟那有才有貌的人。我常时看了那种不通的邪书,就要生气!”璇姑道:“父母兄长,固无可怨;但怨命也不安分,只该苦口劝谏,诚心感动,改得一分,便尽得自己一分道理;不可诿之于命,况可有怨心乎?”石氏连连点首道:“姑娘竟是女中圣贤,讲得如此透顶!但你说尚是闺女,毕竟何故?”璇姑道:“文相公因未奉母命,迟待将来。”石氏啧啧称羡,因道:“昨日晚间,张妈靠边呆立,我尚不甚在意;拿皮刀时,听那话头,就满肚疑心。今日公子突如其来,又吩咐家人堵住门口,买嘱李四嫂帮同引诱,然后恍然知道,他夫妻二人已受公子贿赂,要谋你为妾了!我们孤身两个女子,无从逃避;只有牢守此心,以死自誓,再无别法了!”璇姑道:“嫂嫂之见,正与奴合。我们如今也不必作楚囚之泣,也不必作杞人之忧,也不必与张嫂夫妻计论。倒安心息意,静以待之。他早发动一日,就是我命该早尽一日;迟发动一日,就是我命该迟一日!或者天可怜见,哥哥一旦忽然回来,就可高飞远举,保全身命,交还文相公耳!”
两人打定主意,竟像毫没事的人,在张老实夫妻跟前,并不发一言半语。老实夫妻自己虚心,不敢先来兜搭。公子恐事不妥,屡次着人问信,总没动静。心里又喜欢起来,暗想:人非木石,岂能无情?他一个羞怯女儿,在众人之前,怎好与我调情弄意?此时不发,心许可知;晚间之行,必然无虑!复到丹室中见过道士,在吕翁像前暗暗通陈,求了一签,诗云:
公子看完,暗暗详解道:“前两句竟明说是我的小星,月下老人已注定在那里的了;后二句言此女将来大贵,教我好生看待他;苦尽甘来,是说他生于贫贱之家,历尽困苦,忽然遇我,就一朝发迹起来;这不一句一字都有着落的吗?”又见旁注“大吉”二字,后面解道“万事俱成,婚姻尤利”八字,不觉心窝中奇痒起来,连磕了几个头,收拾过了签筒,忙走到密室中,去调气数息,内视反观,用那长养精神的工夫,专待夜来。施展坐功一会,忽听外面一片声找寻公子,直待家人寻到,问其缘故,方知是靳太监的侄儿靳仁领着一个道士来拜,说有要事奉闻。公子只得接出厅来,见上首坐首道士,头戴纶巾,身披鹤氅;下首便是靳仁,阶下立着五六个从人。公子趋步上前施礼。茶罢,靳仁开口道:“此位仙长,姓魏,法号少阳,隐居西岳,方外俱称华山真人,精通道德、南华诸经,熟于奇门遁甲。一路望气而来,因知吾兄好道,渴欲识荆;兼慕聂师之名,故尔晋谒。”公子因向少阳道:“鄙生渴慕玄门,无从蠡测;不知真人紫气西来,失于只谒,岂敢反辱先施?老师仙容华华,九转已成;鄙生俗状蚩蚩,寸心如梦;将来还要皈命赤松,不知肯容滥厕门墙否耳?”魏道手摇羽扇,缓启朱唇,说道:“久仰天才,名如雷贯;今看玉貌,气若鸿轩;飘然出世之姿,炯矣凌云之概;欲求公子之匹,其在张留侯、李药师之间乎?贫道得邀青睐,便属前缘;公子谬拟赤松,殊为言重!只是面上气色,明晦兼呈,吉凶交动;喜事固眼前即见,哀声亦接踵而来;公子须谨防之!”公子着惊道:“这喜事或者有之;至于哀声,却从何而起?请示其详!”少阳便转口道:“哀声亦不过婢仆中疾病逃亡之事,且有喜事一冲,自可逢凶化吉。贫道向慕聂师之名,未得谋面,伏望先容。”公子见说婢仆之事且有化解,遂不放在心上,单把聂真人请了出来。
这道人名叫聂静,有四十多岁,专精采战之术,公子拜他为师。家中姐儿除春红之外,都送去与他做过鼎器。聂静之上,还有一个聂元、一个宦焘。聂元本不姓聂,因他幼年颇有丰姿,被这聂静刮上,就改姓从聂,认做嫡亲叔侄。那宦焘专于炼丹,与聂静系师兄师弟,公子呼为师叔。三人与靳仁亦是旧交。因公子专好神仙,靳仁尤奉天竺,故此三人常住在丹房内,受着公子成年的供养。这三人之外,另有一个道士,名叫陶真,却专做静功,与三人不甚投合,公子也不甚亲信他;因重其名,以礼请来,别在一房住宿,却也是一般供养。当下聂静出来,他与少阳是同道中闻名相思之人,有许多相见恨晚之意。这里公子方与靳仁叙述寒温,靳仁向公子耳边说了几句,公子连连致谢。须臾,摆出夜膳,四面坐定,讲了些西岳的景致,说了些方岳的技术,公子因有事在心,不敢兜搭。魏道士见主人之意甚怠,胡乱用了几杯,就起身告辞。靳仁见公子不留,就同辞了出去,公子送出大门。聂道辞别过去,忙叫家僮,去讨了张老实的信息,安心等候。那张老实果然托故外出,至夜不归;张妈必要石氏相伴,石氏抵死不肯。转是璇姑道:“不妨,我主意已定,迟早总是一般;嫂嫂就同在这边,亦不济事!倘若必不肯去,他叫几个家人,把你我一齐捉去,更是利害!不知任这恶奴自来,见我这般决裂,或者息了念头,固属万千之幸;不然,便与他拼个死活,亦是大数难逃,非人力计较所能幸免也!”石氏听了,也觉说得透彻,只得含着眼泪,去与张妈同睡。公子在密室中候至人静,袖着几十两银子,悄悄的走出西边长巷,转过二墙门首,从廊房下抄进空院子来。忽然暗中抛出一条索子,兜头套住,许多人一哄上前,把公子捉住,登时火把雪片的照将起来。公子抬头一看,吓得魄散魂飞。正是:
迎轿忽逢花粉煞,开船正遇石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