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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回 大名士幕府参谋 真强盗海中结伴

痴人说梦记 旅生 4186 2022-03-29 21:52

  

  却说韩康伯等人,看见海中一朵黑云,带着哭声,向东而去,正在疑惑,只听得船上的东洋人说道:“这是一只老鹰,来路甚远,大约是美洲飞来的。”正在拟议,又听得一片喧嚷道:“理篷索的五郎不见了。”原来五郎此时正爬在桅杆顶上理篷索,却好被老鹰抓去,同伙的人,很替他伤感。一回船到长崎,三人上岸游览。一天到得东京,进了速成师范学校。康伯在这学校里,别的倒也没甚不便,只因不肯改装,被东洋人唤他做猪尾客,心中愈加气愤。好容易混过一年,卒业后,赶紧回到上海,这番却认得维新人不少,他便在新马路昌寿里租了一间房子住下,想运动几位有钱的同志,开个小学堂,只是认得的人虽多,都是穷光蛋一般,戴着维新帽子混钱度日的。康伯既没有他们那种本领,又不肯随处哄骗人,因此没得一毫生发。看这上海的人情浮薄,官场的势利难当,又觉不平已极。一天在寓中看报,忽然走进来两位朋友,起立招呼,原来是吴自立、汪公民。当下坐定,自立道:“如今我们中国,有一个大问题,凡是国民均当注眼的。康伯先生的视线,亮已直射到这上头了。”康伯呆了一呆道:“吴同胞所说的,莫非是铁路那件事么?”自立道:“正是,外国人铁路造到的方位,就是他势力范围所及,可恨找们中国官场,不知道这个诀窍,既借了他的钱,又与他以权,将来洋款既多,这路权怕不尽情被他们移去?粤汉那条路,美国人又来设法承揽了去,我想我们虽没有权力争回,却可演说一番,唤醒当道,再运动粤人自办,方能抵制一二。”康伯未及答应,公民道:“吴同胞说的话,实有道理,我们就约定日期,刊发传单,在愚园演说便了。”康伯才插嘴道:“二位同胞,所言极是,日子定了,小弟必到。但是我的主意,还要写几封公信,分投政府阻止,才能有济。”自立拍手道:“这话正合我意。韩同胞认得政府的人多,还要你运动才是。”康伯非常得意,三人议定主意,次日传单发出,准于初三日在愚园开会演说。当天到的同志不少,那演说的话,倒还着实,不比那什么革命流血一派影响之谈。接连演说三天,大家兴尽了,来的人也就少了,康伯这才作书条陈几位政府里大员。

  谁知自此一闹,康伯的名誉大震,京城里宣传韩康伯是个大政治家,大外交家。方帅采取他这点名望,不由的肯出重金聘请,差人特函访到通州。康伯还在上海没有回去,差人没处寻访,只得折回覆命。方帅托幕中朋友打听,谁知幕中的朋友,没一位认得他,倒是一个伺候签押房的家人,自称认得韩师爷的老太爷。方帅大喜,就派他下通州去请,原来这家人和康伯的老人家做过同伙,并且交情极好,时常通信的,明知韩老太爷现在板浦做买卖,他既奉了这差,说不得下江南一行。到得板浦,找着韩老太爷,才知道韩师爷寓居上海,那家人倒也不惮远行,赶到上海,果然遇着康伯。康伯阅信甚感方玉帅知遇之隆,左右是在上海没事,便同了这家人直到天津。方帅听得韩康伯先生肯来,心中大喜,当即请人署中,备筵款待,谈了些国家大事,自此韩康伯便在方帅幕中办事。有一年多光景,方帅调任两江,正因德国人交涉棘手,忽然又有日本人告到方翔、虞臣拐了一条轮船,不知去向,船身货物,值一百五十万银子,要向两江索贻。方帅没了主意,只得和康伯商量,加意磋磨,赔了七十万,才算了事,那方翔、虞臣便是贾希仙的朋友,东方黑、宫清闱二人改名的。

  原来仲亮和侠夫二人,在上海混了多时,果然与日本人合伙,开了个轮船局。那天驶出外洋,二人交付管驾的人,掉过船头,向横滨进发。贾希仙接着密报,早已收拾停当,趁着船到时,连夜上船,将罗盘针指定方向,望仙人岛驶去。须知此岛向来未经欧洲人探着过,那海道弯环纡曲,没人会走,所以日本人追寻不到。希仙诸人既和仲亮、侠夫见面,各叙了些别后的事,便商量取岛之法。大家没得主意,踌躇了半天。

  是日风浪甚大,船中机器坏了,靠在一个荒岛边停泊修理。到得晚上,希仙领着众人,在船顶上观看风雨表,察得水银的度数,应该三日后方能息风,还有一场大雨。诸人谈些科学,又试演枪炮一番。希仙因说道:’我在日本,好容易制就十桶无烟火药,又炼就绿气炮十尊,此物的毒处,不须细说,须急难时用之,一般血肉之躯,我也不忍置人惨死。”邝开智道:“我们造这些毒物,都是在地窖里制的,外间巡警兵时常进来探望,一天几乎闻出气味来,幸亏卢大哥那时吃醉了酒,又多吃了牛肉,不禁大吐一阵,一般秽气把那火药的气冲散了,没查得出。仲亮哥,你道险不险?”仲亮道:“说起险来,我们轮船放出口后,忽然遇着日本的巡洋舰,两个日本兵,跳上船来盘问道:‘你们既是到新加坡贸易的,为何开向这边走?,’我正没得话说,幸亏侠夫力大,一拳一脚,把他俩踢在海里,加足了电气,开足快轮,那巡洋舰岂肯干休,后面追上来,炮声隆隆不止,一炮只差几密率,几乎打着船尾。我们船是用电气运动的,比煤气来得快,所以他们迫不上,逃出性命,此次机器损坏,就因那回受伤所致。”说罢,互相庆慰。侠夫道:“我们都是九死一生,生在这个世界,苦头也吃得够了。今日好容易大家聚会,料想前途都能但然。值此海风怒号,朗月皎洁,不可无酒,遣此良宵。”希仙道:“正是,很该吃杯团圆酒。”当下便唤厨子预备上等蕃菜,开了十多瓶白兰地,又是十瓶香摈酒,摆在船头上,开怀畅饮。那海风呼呼的吹来,众人喝得高兴,取出铁笛吹弄,又有几人狂歌起来,这一团豪气,直吓得鱼龙都睡不稳了。只见波心里金光乱迸,一阵阵跳跃,仿佛是条大鱼。此时侠夫兴致百倍,就要去取这尾鱼来下酒,船上原有鱼网鱼叉,一时大家动手,侠夫撒下网去,可巧这鱼投入里面,侠夫举网一拎,恰有二三百斤的重,要是别人也拎不起,侠夫力大,把来轻轻一拎,提上船头,大家举眼看时,原来是条鳇鱼,吩咐厨房脔割了,做菜下酒。

  此时已有二更时分,见那荒岛石笋砏岩,像是一个个人头簇立,海风平了许多,众人举箸尝那鳇鱼,果然味美可口。力夫回头见小港里划出两三只小船,衬着月光,分外看得清切,船里并没灯光,只有唱歌的声音,和着舻声咿哑而至。细听他唱,众人听了一回,俱各诧异,因他唱的词句,都是豪放不羁。力夫暗道:这歌声不善,定是强人,招呼大家用心防备。当时三十三人,一齐举刀剑在手,有的还拿管六门洋枪,准备厮杀。一会儿那小船越聚的多,也有百十号光景,东驰西突,忽然呼哨一声,把轮船团团围住。希仙忙叫人把电灯熄了,把机器锅炉整理妥当,准备开轮,却不叫就开。就见那小船上一人一个铁钩,搭上轮船,纵身便上。希仙众人掣出刀剑,那班强人也都带着腰刀,短衣窄裤,赤着一双脚,舞着那口刀,上下翻飞,滴水不漏。希仙看看他们本事高强,着实可爱,有心收服他们,因此不用手枪打去。两下鏖战一回,希仙跳出圈子喝声道:“且住,我听你们,都是中国人口音,都是同乡,有话尽可商量,何必动武?若要取你们性命,也很容易,我船中枪炮具备,一阵乱打,你们吃得住么?只是我爱你们武艺高强,有心约为同志,去干事业。”那班人毫没听见,只顾乱打。希仙手起一枪,把一个强人打死,众强人慌了,齐呼道:“洋枪利害,走罢。”希仙众人喊道:“慢走!且听我说话。”强人方才听见。停了脚步道:“有何话说?”希仙把上文再述一遍,又道:“我们要去仙人岛开殖民地,若承诸君不弃,结伴同去如何?”那为头的强人,一口长髯,头上打着英雄鬏,穿件黑呢短袄,黑妮箭裤,声如洪钟的答道:“你们到底是那一方人,坐了轮船,停在这荒岛边则甚?”希仙把籍贯来历说个备细,然后众人一齐放下兵器,鞠躬见礼道:“原来是我们一路人,错认了。唐突唐突,多多得罪。”希仙众人还礼不迭,也问道:“足下尊姓高名,如何在荒岛里干这样营生?”那长髯道:“在下姓李名虬,表字慕髯,本贯山东登州府,向在海边上捕鱼为业。只因官府抽税利害,没得饭吃才干这营生。”

  看官你道这李虬一干人,如何聚义起来,待我补叙一番。原来李慕髯,本是登州府蓬莱县蜃楼村人氏,自幼读书,应过三次举业不利,他读到唐代丛书《虬髯客传》很慕其人,因自号慕髯。没有田地可耕,只得以打鱼为生,利息倒也不少,因此结交下许多豪杰,同在一处打鱼。慕髯有个老母,极能尽孝,打了鱼回去,拣好的奉母,然后出去发卖。真是光阴易过,慕髯这年已交四十岁了,便留了下部长髯,衬着张紫膛色的面皮,果然虬髯公复世。留髯那天,恰好是自己生日,蜃楼村十三家豪杰,凑齐分子,办了无数酒肴,和慕髯祝寿。满满的挤了一屋子的人,大家商议道:“李大哥住的房子小,我们人多不便,门前两棵大槐树下,倒好摆三四桌酒,我们何不移坐那里,倒畅快得许多。”慕髯答道:“有理。”众人大喜,一齐帮忙,替他抬桌子,拽板凳,团团在槐荫下坐定。原来慕髯的宅门前,一片空场,除两棵槐树外,还有一架豆棚,长的豆苗极盛。这时初秋天气,清阴一片,搀着野花香气,令人心旷神怡。十四位豪杰,排定坐次,开坛畅饮。酒过数巡,慕髯叹道:“小弟悠悠忽忽,度了四十年,一事无成,今日生日,倒劳众位费事,惭愧惭愧!”十三豪杰内有一位陆惕夫道:“大哥这是什么话,我们纵然有通天的本领,碰不着机会,也是徒然。你想目今的官,岂是我们可以做得的,我们当个渔户,就是事业,大哥何必发这般感慨?难得几家同志,聚在一处,真是天下至快的事,要不及时行乐,将来遇着困苦时候,追思起来,不要后悔。”慕髯道:“贤弟所言极是,我原不想做官,只求一块干净土,创些事业,轰轰烈烈做他一回,亦就心满意足了。”当时诸人你一句,我一句,谈天饮酒,直至日落西山,方才席散回家。谁知这一聚却聚出祸事来了。

  原来蜃楼村户口不多,离县城也窎远,官府不来过问,近年打渔的人,来得多了,渐渐热闹,县里禀了上去,求上头派员管理。上司奏明了,添设巡检一员,驻在镇上,办理民事。自从这巡检伍太爷到任之后,差役地保时常骚扰乡民,弄得鸡犬不宁,儿啼妇哭。伍巡检青衣小帽不时亲自出来察访,谁家有钱,好打他一杠子。可巧这日见十四家豪杰,在那里吃酒谈心,那一碗一碗的莱,一坛一坛的酒,真正吃之不尽,喝之不竭。伍太爷暗道:他们这般快乐,定然是个有家,敲他几文,决不妨事。当下叫过从人,打听究竟是些什么人?一回儿从人回道:“他们也是渔户。”伍太爷想道:渔户有这般家业,足见利息无穷,可惜我为衣冠拘束,不然,也来当个渔户,强似在衙门里挨饿,还要受妻子的埋怨。虽然如此,我此次总要想条计策,分他的肥,才能平得下这口气。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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