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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十六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 高守元 8461 2023-06-16 21:15

  

  力命

  杨朱之友曰季梁,季梁得疾,七日大渐。渐,剧也。其子环而泣之,请医。季梁谓杨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为我歌以晓之?杨朱歌曰:天其弗识人胡能觉?匪佑自天,弗孽由人。我乎汝乎,其弗知乎?医乎巫乎,其知之乎?

  言唯我与汝识死生有命耳,非医巫所知也。

  其子弗晓,终谒三医。

  不解杨朱歌旨,谓与己同也。

  卢曰:其子谒医,夫天命不能识乎?人亦何能觉之耶?天不别加福,人亦不为过。而遇病者,此其命也。夫我与汝尚不能知,医与巫何能知乎?又将歌意我与尔能此疾,我不能疾,巫能之也。

  一曰矫氏,二曰俞氏,三曰卢氏,诊其所疾。矫氏谓季梁曰:汝寒温不接,虚实失度,病由饥饱色欲,精虑烦散,非天非鬼。虽渐,可攻也。季梁曰:众医也,亟屏之。俞氏曰:汝始则胎气不足,乳湩有余。病非一朝一夕之故,其所由来渐矣,弗可已也。季梁曰:良医也。且食之。

  卢曰:矫氏所说之病,皆人事之失关乎力者也。俞氏所说之病,与形俱生,受气不足,不可差也。

  卢氏曰:汝疾不由天,亦不由人,亦不由鬼,禀生受形,既有制之者矣,亦有知之者矣,

  夫死生之分,修短之期,咸定於无为,天理之所制矣。但愚昧者之所惑,玄达者之所悟也。

  药石其如汝何?季梁曰:神医也。重贶遣之。俄而季梁之疾自瘳。

  卢曰:卢氏所说之病,乃由乎神。神之所造,有功有过。神者,报神之器也,神以制之矣。未受於形,神以知之矣。神既不足,形乃随之。长短美丑,质形已定矣,药石岂能愈之?季梁以为神医,修神养德而病自愈。

  范曰:动与过,疾所生也。医能已此有疾而待治者,不如吾闻而药之可也。然无妄之疾勿药,有喜虽病者能言其病,庶几其有瘳,然则非药石之所能攻者。季梁得疾,七日大渐。其子环而泣之,则常人之所昏迷而顾惜之也。季梁谓杨朱曰:吾子不肖,如此之甚,汝奚不为我歌以晓之?则欲其推死生之理以警悟之也。奈何朴鄙之心终焉而弗去,故於是为之谒三医焉。矫氏则逆性命之理而有所攻,故曰众医;俞氏则顺性命之情而无所治,故曰良医。若夫卢氏则原始反终,知其默有制之者,而汤剂砭石无所复加,非进乎技而与乎神,孰能至此?故季梁以是为神医也。古之人有疾入灵府、病在膏盲者,而神医皆以为不可治而信之,殆亦卢氏之类欤。

  生非贵之所能存,身非爱之所能厚;生亦非贱之所能夭,身亦非轻之所能薄。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或不厚,轻之或不薄。此似反也,非反也;此自生自死,自厚自薄。或贵之而生,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比似顺也,非顺也;此亦自生自死,自厚自薄。

  范曰:生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和也。身非汝有,是天地之委形也。或生或死,或厚或薄,岂人之所能违哉?咸其自然耳。

  鬻熊语,文王曰:

  鬻熊文王师也。

  自长非所增,自短非所损。算之所亡若何?

  算犹智也。

  卢曰:若知形报,为则无以其私情。私情者,有贵有爱有贱有薄者也。形骸不由情之所厚薄,则得之以顺违之似反,其实非反非顺也,亦犹长短好丑,岂由情爱所迁耶?智算所无可奈何也。

  范曰:鹤经虽长,断之则忧,非固增之也;凫胫虽短,续之则悲,非固损之也。长短相形,有数存焉於其间,虽巧历不能计,而况其凡乎?是以大椿朝菌久近不齐,彭祖、殇子寿夭不等。冥冥之中,咸有定分,讵可以差数睹哉?

  老聃语关尹曰:天之所恶,孰知其故?

  王弼曰:孰,谁也。言谁能知天之意耶?其唯圣人也。

  言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

  夫顺天理而无心者,则鬼神不能犯,人事不能干。若迎天意。料倚伏,处顺以去逆,就利而违害,此方与逆害为巨对,用智之精巧者耳,未能使吉凶不生,祸福兼尽也。

  卢曰:夫不知道者宁知天之所爱恶乎?若预迎天意、揣度利害以徇私情,不知顺理而任命也。此章言力不能违命,命不可预知。任之则後时,力之则违命,所以愧。夫知道之修神养真,造业之始创力转命,以我乎夭者也。

  政和:命有所制,则天且不能知也,而也於人乎?匪佑自天,弗孽由人,则祸福唯所召,而灾祥以类应,非天之所私,而亦非人之所能为也。巫医,技之贱者尔,命之所制,虽智所不能知。病而求医,谓彼乃能知此耶?三医,曰矫氏,曰俞氏,曰卢氏,矫言拂而治之,俞言顺而理之,卢言总一其理而冥之也。盖曰寒温不节,虚实失度,则知其疾之在人而已,不通乎命,是拂而治之者也;曰胎气不足,乳湩有余,则知疾之所受於天而已,安之若命,是顺而理之者也。若夫疾不由天,则非俞氏之所治;疾不在人,则非矫氏之所攻;莫知所以然而然,是命之行也,虽有药石将焉用之?此之谓总一其理而冥之者,谓之神医,不亦宜乎?贵生者养形以存生,爱身者不以养伤身,然非所以完身养生也。盖徇物既不免於危身,生而忧戚不得者,又不免於愁身伤生。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盖生非贵之所能存,而亦非贱之所能夭故也。唯忘身者乃能无患,盖身非爱之所能厚而亦非轻之所能薄故也。故贵之或不生,贱之或不死,爱之或不厚,轻之或不薄,由理之常观之,此似反也,而安之命则非反也。或贵之而生,或贱之而死,或爱之而厚,或轻之而薄,由理之变观之,此似顺也,而制於命则非顺也。凡此皆其自然,故皆曰自生自死,自厚自薄。鬻熊之言曰:自长非所增,自短非所损,言自然者不可得而增损。经曰:天之所恶,孰知其故?言自然者不可得而窥测。此古之真人所以不以故灭命。

  范曰:畴於人者,侔於天。人之所利,天之所恶,人孰从而知之耶?迎天意,揣利害,则智有时而困矣,乃前识者所以为道之华愚之始也。上天之载,无声无臭,岂可俄而度哉?故曰:不如其已。

  杨布杨朱弟也。问曰:有人於此,年兄弟也,言兄弟也,才兄弟也,貌兄弟也,而寿夭父子也,贵贱父子也,名誉父子也,憎爱父子也。吾惑之。

  卢曰:年,言才貌相似也,故云兄弟也。寿夭贵贱,隔悬也,故云父子也。此命之难知也,故疑惑也。

  杨子曰;古之人有言,吾尝识之,将以告若。不知所以然而然,命也。

  自然之理,故不可以智知。

  今昏昏昧昧,纷纷若若,随所为,随所不为。日去日来,孰知其故,皆命也夫。

  卢曰:众人所不知以为自然,昏昏昧昧,日去日来,运行无穷者,人以是为命也乎?

  信命者,亡寿夭;

  有寿夭,则非命。

  信理者,亡是非;

  有是非,则非理。

  信心者,亡逆顺;

  有逆顺,则非心。

  信性者,亡安危。

  有安危,则非注。

  则谓之都亡所信,亡所不信。

  理亦无信与不信也。

  真矣悫矣,奚去奚就?奚哀奚乐?奚为奚不为?

  理苟无心,则无所不为,亦无所为也。

  卢曰:寿夭者命也,是非者理也,逆顺者心也,安危者性也。使夫信命者亡寿夭,信理者亡是非,信心者亡逆顺,信性者亡安危,则谓之都亡所信,亡所不信,然後至於真道也。亦何去何就,何哀何乐,何所为,何所不为哉?此之谓至道也。

  范曰:兄弟,天伦也,所以言其同;父子天属也,所以言其异。有人於此,年均也,而寿夭则异;言均也,而贵贱则异;才均也,而名誉则异;貌均也,而憎爱则异。孰使之然哉?自然而已矣。自然之理,不可致知,故昏昏昧昧,则冥而已,无所用见;纷纷若若,则顺而已,无所於逆。随所为,随所不为,吾无容心也。知去来之非我,无变乱於心虑,又孰知其故哉?莫知致而至者,宜在於此,故归之於命也。夫信命者亡寿夭,则彭殇定分等之为一条,信理者亡是非,则尧桀,自然同之为一贯;信心者亡逆顺,未尝背逆而向顺也;信性者亡安危,未尝去危而即安也。道其至此,信与不信亦将泯矣。故真则止一而不妄,悫则完实而不毁,去就哀乐无所复分。何为乎?何不为乎?固将自化。

  《黄帝之书》云:至人居若死,动若械。

  此举无心之极。

  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亦不知所以动,亦不知所以不动;亦不以众人之观易其情貌,亦不谓众人之不观不易其情貌。

  不为外物视听改其度也。

  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孰能碍之?

  物往亦往,物来亦来,任物出入,故莫有碍。

  卢曰:居若死,无心也。动若械,用机关也。如木人之运动有何知哉?不在乎情,不在乎貌也,神游而已矣。谁能碍之耶?

  政和:兄弟,以言先後之伦;父子,以言上下之等。才貌言年在己者也,寿夭贵贱名誉爱憎在外者也。年同而寿夭异,言同而名誉异,才同而贵贱异,貌同而爱憎异。凡以在己者出於固然,而在外者盖有不可得而必者也。理有自然,有使然,所谓莫知所以然而然。命也者,既莫知其为自然,又莫知其为使然也。昏昏昧昧,言不可明。纷纷若若,言莫之能定。随所为,随所不为,言其应而不藏。日去日来,言其运而无积。夫如是,孰能知之?故曰:孰知其故?皆命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故信命者亡寿夭;是是非非之谓智,而智所以穷理,故信理者亡是非;人心顺之则喜,逆之则怒,故信心者亡逆顺,人之性得之则安,失之则危,故信性者亡安危。信者任其自然之谓也。虽然一於信,犹有所系也,惟亡所信,亡所不信,然後为至真矣,则无妄悫矣,则着诚若是者,无入而不自得也。故曰:奚去奚就?奚哀奚乐?奚为奚不为?至人居若死者,寂然不动之谓;动若械者,若机械之运。亦不知所以居,亦不知所以不居,谓其虽静而居,亦未尝滞於静而所以为静者,有不知也。亦不知所以动,亦不知所以不动,谓其虽动而出,亦未尝流於动而所以为动者,有不知也。亦不以众人之观易其情貌,亦不以众人之不观不易其情貌,则万态不能变於己。独往独来,独出独入,其运无乎不在者也。夫孰能碍之?

  范曰:古之得道者,冥然而止,若立槁木;成然而行,若曳槁枝。居而无所系,动而无所逐,固未尝以外物之变迁而芥蒂於胸中也。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独出独入,无得而偶之者,是遗物而立独也,是朝彻而见独也,又孰有与道大蹇而触途生患者哉?

  墨音眉杘勑夷、

  卢曰:默诈佯愚之状。

  单音战至音咥、

  卢曰:轻动之状也。

  嘽齿然咺许爰、

  卢曰:迂缓之状也。

  憋妨灭懯音敷

  此皆默诈轻发、迂缓急速之貌。

  四人相与游於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知情,自以智之深也。

  卢曰:同游於世,终年不相知名,自以为善也。

  巧佞、

  卢曰:辩谄之状也。

  愚直、

  卢曰:质朴之状也。

  婩鱼略斫齿略、

  婩斫,不解悟之貌。

  卢曰:憨骏之状也。

  便辟

  卢曰:折旋之状。

  四人相与游於世,胥如志也;穷年而不相语术,自以巧之微也。

  卢曰:同游於世,终年不相访,各自以为巧。妙也。

  苦交苦、牙。

  卢曰:顽戾强愊之状也。

  情露、

  卢曰:不隐之状也。

  □音蹇极、

  卢曰:讷涩之状也。

  凌谇音碎。

  此皆多谇讷涩辩治之貌。

  卢曰:寻间语责之状也。

  四人相与游於世,胥如志也;穷年而不相晓悟,自以为才之得也。

  卢曰:各自以为才能。

  眠莫典。娗、徒茧。

  卢曰:无精釆之状也。

  諈止累诿、如伪。

  卢曰:并烦重之貌。

  勇敢、

  卢曰:雄健之状也。

  怯疑、

  眠娗,不开通之貌。諈诿、烦重之貌。

  卢曰:懦弱不决之状。

  四人相与游於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谪发,自以行无戾也。

  卢曰:各自以为适宜得中之道也。

  多偶、

  卢曰:和同之状也。

  自专、

  卢曰:独任之状也。

  乘权、

  卢曰:用势之状也。

  只立、

  卢曰:孤介之状也。

  四人相与游於世,胥如志也;穷年不相顾眄,自以时之适也。此众态也,貌不一,而咸之於道,命所归也。

  卢曰:变诈巧辩,愚拙佞直,众态不同,而皆以为命者,理不然矣。今说者言受气有厚薄,故如此不同,一皆委之於天,更无可奈何者,此不知者也。故知道之士,养其神,舍其真,易其虑,变其身,彼形骸自我而造也。力其行,移其命,此皆生生者之功美矣。然则因形以辩命,则力不如命;因力以徵形,则命不如力也。政和:墨杘言其质无所通,单至言其行有所达,嘽咺以言性之缓,憋懯以言其心之急,自以为智之深者,盖各以其所知者如此也。巧佞者诈,愚直者诚,婩斫者刚立之称,便辟者柔从之貌,自以为巧之微者,盖各以其所能者如此也。者心有所藏,情露者事无所隐,□极者吃讷之至,凌谇者辩说之给,自以为才之得者,盖各以其所得者如此也。眠娗者若不力於行,諈诿者若不敏於言,勇敢则争先,怯疑则就後,自以为行无戾,盖各以其所行者如此也。多偶者同乎众,自专者异於众,乘权者则依势而行,只立则独居而处,自以为时之适,盖以其所遇者如此也。是众能态者,各生於心之所能,故心既不同,则貌亦不一,此所以自徇殊面而名声异号也。虽然,有所行者必由於道,由於道者必听於命。是众态者,或有所止,或有所差,而均由於道、听於命。故曰:咸之於道命所归也。

  范曰:众志异虑,有所止者,有所差;羣趣殊方,有所拂者,有所宜。然自以智之深者,穷年不相知情;自以巧之微者,穷年不相语术;自以才之得者,穷年不相晓悟;自以行舞戾者,穷年不相谴发;自以时之适者,穷年不相顾眄。纷纷之众态,貌各不同,然皆相与游於世,胥如志也。殆亦任其真性而然耳。

  佹佹姑危。成者,俏成也,俏,音肖,俏,似也。

  卢曰:魏魏者,几欲之状也。俏者,似也。

  初非成也,佹佹败者,俏败者也,初非败也。

  世有几得几失之言,而理实无几也。

  卢曰:已欲成而不成者,似於成而非成也;垂欲败而不败者,似於败而非败也。

  故迷生於俏,

  惑其以成败而不能辩迷之所由也。

  俏之际昧然。於俏而不昧然,

  际犹会也,言冥昧而难分耳。

  卢曰:人之所迷,生於似者也。不了也不了,则昧然矣。若相似而不昧然,斯谓明也。

  则不骇外祸,不喜内福;

  祸福岂有内外,皆理之玄定者也。见其卒起,因谓外至,见其渐着,因谓内成也。

  随时动,随时止,智不能知也。

  动止非我,则非谓所识也。

  卢曰:所谓明者,了於性,通於神。力之所以生,命之所以成。故无外祸可骇惧,无内福可忻喜。动止随时,不须智度也。

  政和:佹者,几欲之貌。俏者,肖似之称。佹佹成者,几欲成而非成也。故曰俏成也,初非成也。言似成而非也。佹佹败者,几欲败而非败也,故曰俏败也,初非败也,言似败而非也。自迹观之,成败之几,间不容发,自理观之,毫厘之差,速以千里。此昧者所以生迷於疑似之际,而终莫能悟也。故曰迷生於俏,俏之际昧然。若夫达人之观,则朝彻见独。所以於俏而不昧然。成败之端,无变於己,所以不骇外祸,不喜内福。动止不违其时,而未尝留情焉。所以随时动,随时止,若是则非智所能识也,故曰:智不能知也。

  信命者於彼我无二心,

  无喜惧情也。

  於彼我而有二心者,不若揜目塞耳,背坂面隍亦不坠仆也。

  此明用智计之不若任自然也。

  卢曰:若能彼我无二心,则言凶悔吝不生矣。苟不能知命任理,则全身远害且免倾坠颠仆也。是以世人不忘於力求,而不能委於命也。

  范曰:天下万物,迭废迭兴,倏起倏灭,成败之机相寻於无穷。故几於成者,初非成也,俏成而已;几於败者,初非败也,俏败而已。俏似之际,疑而弗决,迷之所由生也。圣人睹变化之无穷,识盈虚之有数,超然自得,不累於物,祸亦不至,福亦不来,动止随时,一无所迕,岂容私智於其间哉?信於命,而彼我无二心;莫之为,而常自然而已。

  故曰:死生自命也,

  若其非命,则仁智者必寿,凶愚者必夭,而未必然也。

  贫穷自时也。

  若其非时,则勤俭者必富,而奢惰者必贫,亦未必然也。

  卢曰: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天者,时也。阳和布气,羣物皆生。圣人利见,含灵俱畅。自我而定谓之命,因化所及谓之时也。

  怨夭折者,不知命者也;怨贫穷者,不知时者也。

  此皆不识自然之理。

  当死不惧,在穷不戚,知命安时也。

  卢曰:知命安时,德之大也。时来不可俱,命至不可却。故曰:安时而处顺,忧乐不能入。戚生於肖似,迷生於不知时焉。

  政和:直然无间之谓命。故信命者,於彼我无二心,於彼我而有二心,则为有间矣。有心者不能致夫道,而政道者忘心。故有二心者不若揜目塞耳、背坂面隍,而不坠仆,盖揜目塞耳者,黜其聪明;背坂面隍者,无所顾望。若是者,惊惧不入於胸次,所以亦不坠仆也。此虽未通乎命,然犹愈於彼。死生自命者,言制之於彼。贫穷自时者,言所遇不在我。命在彼,而夭寿不贰,君子俟命而已,则怨夭折者岂知命者哉?时在彼,而贫达不同,君子待时而已,则怨贫穷者岂知时者哉?惟当死不惧,则以死生为昼夜,此知命者也。在穷不戚,则以穷通为寒暑之序,此安时者也。

  其使多智之人量利害,料虚实,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中,半也。其少智之人不量利害,不料虚实,不度人情,得亦中,亡亦中。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异?

  卢曰:凡料天下之事十得五中者,必为善料也。而少智不料,亦得半矣。有何异也?

  唯亡所量,

  不役智也。

  亡所不量,

  任智之所知也。

  则全而亡丧。亦非知全,亦非知丧。自全也,自亡也,自丧也。

  自全者,非用心之所能,自败者,非行失之所致也。

  卢曰:假使勤心苦志料得其半,则不如无料而全其生。劳思虑者不知命,无所料者不知力,不知力者乃近於道矣,故去彼取此而已。

  政和:事有利害,理有虚实,人之情有诚伪,非多智所能度,非少智所不能度,兹所以失得各半也。必以多智为必得,是无夭也;必以少智为必亡,是无人也。故曰:量与不量,料与不料,度与不度,奚以异?唯冥而一之,付之自尔,则几乎以其真。

  范曰:命可听而不可逆,时可因而不可违。怨夭折者,非知命也;怨贫穷者,非知时也。唯君子为能知命安时,故视死生为昼夜之常,当死不惧,未尝恶死;视穷通为寒暑之序,在穷不戚,未尝丑穷。岂尝弊精神,妄亿度,以凿为智哉?

  齐景公游於牛山,北临其国城而流涕曰:美哉国乎?郁郁芊芊,若何滴滴去此国而死乎?使古无死者,寡人将去斯而之何?史孔、梁丘据皆从而泣曰:臣赖君之赐,跪食恶肉可得而食,驽马棱车可得而乘也,且犹不欲死,而况吾君乎?晏子独笑於旁。公雪涕而顾晏子曰:寡人今日之胜悲,孔与据皆从寡人而位,子之独笑,何也?晏子对曰:使贤者常守之,大公、桓公将常守之矣;使有勇者.而常守之,则庄公、灵公将常守之矣。数君者将守之,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唯事之恤,行假念死乎?行假当作何暇。

  卢曰:死而复生者,人咸归於释论道书、与儒教髣髴而不明言之。今比云吾君方将被蓑笠而立乎畎亩之中者,则死生之理灼然可详矣。是知力以成命,成命而後生,则生生之功可见矣。

  则吾君又安得此位而立焉?以其迭处之迭去之。至於君也,而独为之流涕,是不仁也。见不仁之君,见谄谀之臣。臣见此二者,臣之所为独窃笑也。景公惭焉,举觞自罚。罚二臣者各二觞焉。

  政和:晏子曰:善哉,古之有死也,仁者息焉。故以流涕为不仁。

  范曰:天与地无穷,人死者有时。操有时之具,托无穷之间,忽然无异骐骥之驰隙也。然则有国之君虽欲长守,得乎哉?景公泣於牛山,盖不知此,宜乎晏子之窃笑也。

  魏人有东门吴者,其子死而不忧。其相室曰:公之爱子,天下无有。今子死不忧,何也?东门吴曰:吾常无子,无子之时不忧。今子死,乃与向无子同,臣奚忧焉?

  政和:子孙非汝有,是天地之委蜕也。其来不能却,其去不能止,则有子非所喜,而亡子非所患。非达性命之情,何以与此?

  农赴时,商趣利,工追术,仕逐势,势使然也。然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仕有遇否,命使然也。

  自然冥运也

  

  政和:势在人,命在天。在人者可以力为,在天者不可以力致。士农工商,举天下之民不过此四者,赴时趣利,追术逐势,我所能也。水旱得失,成败遇否,我所不可能也。所可能者在人,所不可能者在天。人之不胜天也,久矣。故列子论力命之说,以此终篇。

  范曰:赴者,趣之缓也。追者,逐之缓也。辟土殖谷曰农,故所赴者时;通财鬻货曰商,故所趣者利;工相与议技巧於官府,则追术而已;士相与言仁义於宴间,则逐时而已。朝夕从事,不见异物而迁焉,势使之然也。若夫农有水旱,商有得失,工有成败,士有遇否,则非势之有也,盖亦有命存焉。

  冲虚至德真经四解卷之十六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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