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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心集卷四

水心集 叶适 14276 2023-01-31 19:22

  

  奏议

  始论一

  有天下之大必尽天下之虑不尽天下之虑鲜无患矣太祖太宗受天命身自剪平者七国尽有汉唐之天下惟燕蓟前入契丹力未能复而赵保吉兄弟乱西方灵夏继陷其后耶律浸骄继迁始自立边益警备矣当国事者不复深究始末直以中国既大也道徳既富也患不能保境土息人民而已岂不足于二陲之区区哉非惟不务讨伐二敌以定西北之疆域而乃反行聘使封册以申百年之誓信屈意而奉币帛専力而守和好同此者为正论异此者为浮薄方其盛时南北相为兄弟而天下无兵安宁久于前世自以为天下之虑尽于此矣然而凭侮不除芽蘖终在小人因其间隙倡复燕之谋前衅始锄后患随出民心未变而国家之守离矣始也误委三镇而两河诸城犹以死固拒太原之帅犹力竭而后就擒建炎嗣统独已失者河东耳其它固在也大臣怯懦不能当日夜以谋退郄于是二年始尽失河南北绍兴元年又失京东西三年又失五路此非有叛将乱臣据而与我争衡者也刘豫乃自女真援立之尔又尼堪死伪齐废金用事厌兵举数千里之地以还我夫不战而得数千里地天诱之也然一旦乌珠背盟苦战则所谓分画者纔江以北淮以南而我亦莫敢较焉至颜亮屠陨北方溃乱归义之民处处屯聚京东西秦凤熙河州县相次而复中国之威庶几振矣然宰辅无状踵失策继旧盟卒亦黾勉割四要郡畀之徒使中原遗黎饮泣内恨絶望于我夫我不能守则民虽不为变而终以分裂我不能守则地虽已得而终以失之其故岂有他哉始虑事之不尽而其患至此也虑事不尽使百七十载之天下不因民之怨叛而直失其大半隘处江浙以为南北之成形六十年矣嗟夫是已往之事不可追而悔者也方来之虑不尽则天下之患又将有甚于此者岂可坐而讲尧舜三代之旧洋洋焉熙熙焉而不思内外之分不辨逆顺之理不立雠耻之义一切听其为南北之成形以与宋齐梁陈并称而已者乎成败瞬息也得失反复也何常之有虑不尽则昔之天下虽大而不能守虑之尽则今之天下岂惟能守之而反可以取之矣故以一取百帝王之虑也以一取十霸强之虑也以一取一必至之虑也加以思内外之分辨逆顺之理立雠耻之义又取吾之所失而非冒彼之所得也愈于必至之虑也夫以一取百以一取十其难明矣然取之者虑之尽也以一取一其易明矣然不取之者虑之不尽也今将尽天下而虑之而后以一取一者可得而见故不可以泛辞举不可以偏说定不可以逺事言也

  始论二

  不尽天下之虑而终失天下之大计此最大事不可不极论也古之所谓忠臣贤士者竭力以行其所知言欲少行欲多言之若麤行之必酬故人莫敢多言而精于力行今世议论胜而用力寡大则制策小则科举高出唐虞下陋秦汉传合牵连皆取则于华辞耳非当世之要言也虽有精微深博之论务使天下之义理不可踰越然亦空言也盖一代之好尚既如此矣岂能尽天下之虑乎有大利必有大害为国者不敢専大利而分受其大害以人叅之使其害消昔之帝王莫不然国家因唐五代之极弊收敛藩镇权归于上一兵之籍一财之源一地之守皆人主自为之也欲専大利而无受其大害遂废人而用法废官而用吏禁防纎悉特与古异而威柄最为不分虽然岂有是哉故人才衰乏外削中弱以天下之大而畏人是一代之法度又有以使之矣宜其不能尽天下之虑也自赵元昊反重之辽人求关南地天下之士始稍奋发深思逺虑以为之说然而内堕好尚之多言外阻法度之自利未能得其中也不幸熙宁改法之事起自是以迄于宣和之末靖康之初士大夫争法之新旧辨党之邪正鼓为烈焰张为洪流而已过此何暇言之是又熙丰之后因于世故之纷更而不能尽天下之虑也靖康之难至痛极愤此上下深谋不知寒暑寝食之时也而苟目前忘大辱者为南自南北自北之论视宗庙君父之雠如疥痒之在身忍而不搔无害也眀示祸福以刼胁衣冠举俛首而奉雠故二十余年未有出思虑于饮食刀笔之外者况其逺者乎是又绍兴以来为小人之所挟制而不能尽天下之虑也陛下总权纲执枢要责功能课勤怠崇实用退虚名审于考察谨于迁叙破流品以求人才右武官以率勇敢天下靡然知上意而从之矣然而怀欲为之心者以无所为而消缩负妄作之累者以有所托而回容利惟谋新害不改旧取民者已困矣犹以为仁政趋事者已弊矣犹以为良法国无骏功常道先丧士无竒节常心先坏俗衰时迫谁与谋长是又隆兴以来不能尽天下之虑也自非深观逺览遍知前失而不讳坚志强力独行所难而不惑当为则为毋以为昔未尝有当改则改毋以为今方循用除百年之宿蠧开兴王之大道计岁月之举措求日新之功效明发慷慨同于饥渴庶能尽天下而虑之乎故臣愿条列前后之源流疏陈当今之本务成败得失皎然而不乱所以佐聪明之一二者也

  取燕一

  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追论靖康之失亦必曰取燕虽然究利害之极以定今日之大计不过取燕而已何谓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自石晋割而不合太宗征而不定赵普田锡王禹偁之流固尝以志复幽蓟为非矣至景徳约和而中国之人遂以燕为外物不置议论之内及庆厯中刘六符反索周世宗关南诸县富弼为之设辞増赂而后仅止其后萧禧辨理河东疆域又举数百里畀之而王安石韩绛不之较也况于王黼蔡攸之佞庸乃欲必取异代巳割之燕卒于失信契丹取侮女真以贻大变此所谓致靖康之祸者然士大夫特泛言其粗耳未能知其实也何谓实曰不能取燕而已使契丹政令犹强社稷犹固我独抗宿愤劳累战虽得燕蓟而财竭民怨内溃外扰遂以失国若此而谓致靖康之祸在于取燕可也今天祚地丧于外位夺于内窜身夹山死亡朝夕其国灭矣因时拯乱汤武之业也疆理天下舜禹之政也纪律粗严将帅粗厉乗时以取全燕収拾汉唐之遗民何为不可夫坚守重誓于既亡之契丹不知女真一旦袭其迹以陵我当是之时王黼蔡攸所不论也以韩琦富弼之谋何以处之乎种师道既败刘延庆又败萧后古尔班以折北不支女真之溃兵轻突我师若无人焉其所为用众者如此遂祷女真纳赂以巨百万计所买者山前六郡之空城乃以王安中与郭药师降冦共事竭中国事力以馈常胜军山后之地往返论难不决而郭药师挟女真以南矣繇是言之其祸在于不能取燕而非取燕致祸也夫不能取燕而命之曰取燕以是致祸是昔日之败事既然矣未尝得燕而犹曰祸在取燕是今日之谬论未解实害最大可不畏乎

  取燕二

  何谓追论靖康之失者亦必曰取燕计之失也可补者补之可惩者惩之当其时而悔未有犹悔于数十百年之后者也斡里雅布尼堪之交至也两河陷没京师倾败士大夫归祸于取燕无足怪也虽然取燕诚有罪矣救取燕之罪者不可以归罪而遂已也而耿南仲唐恪范宗尹则始终割地而已杨时则为悠缓之辞欲徐论其当而已胡舜陟则欲积诚意以待上天之悔祸而已许翰则请委事于种师中谓刼寨之失在于用猛将而忽老将兵非不可用而已若此者可以救取燕之失乎及建炎南驾维扬遂来江淛则天下之患益急而昔者取燕之事寖已逺矣然士大夫犹追论取燕而不置徽宗凶问至光尧下哀恫之诏犹以海上之盟孚释本意以谢天下是论者惟知咎取燕之失而思所以救之者请和而已呜呼至于今日而靖康之祸六十年矣而所以咎取燕之失者犹在于论者之口问其谋曰无虚画也问其兵曰无轻用也问其所当施于国之大计曰姑自治也问其祖宗之雠耻曰天命也凡若此者岂以一取燕之失遂数十百年而不可救也乎昔魏冉攻齐寿纲范雎以为失计则取韩魏以救之郦食其请立六国张良以为败事则发八难以止之魏太武几获于统万遂灭赫连周武帝几死于晋阳亦灭高延宗唐荘之取梁亦仅免之筭耳乍合屡败忽来忽往胜负无常自古而然矣岂犹致恨于取燕哉

  取燕三

  何谓究利害之所极以定国家之论亦必曰取燕唐之中世燕蓟先为叛臣据有其地以至于亡及石氏分画以奉契丹彼匹夫盗贼之下者耳以救死之策冀非所望是乌知天下之常势哉使契丹坐全燕以制中国石氏竟不及守而开敌骑长驱渡河之事及周世宗未能克定而本朝独当失燕之祸端拱以后至于咸平京师壈壈常有戎马在郊之忧而齐赵之间殆无宁岁寇准曹利用始创和约出金帛以啖之而后少安庆厯中谋欲败盟范仲淹谓敌必张犯阙之势请亟城汴都而吕夷简因建魏为北京示将亲征以伐敌情者卒至于增币卑辞而后巳盖渡河犯阙开运之已试景徳之仅免而其覆辙常存繇是言之靖康之祸不特羣憸阶乱之所致而国家之弱势固使之久矣夫燕蓟中国之郛郭也河北河东中国之阛阓也弃其郛郭而设扞御于阛阓举一世之谋虑皆自以为可久安而无他此贾谊所谓非愚则谀非实知治乱之体者也且秦一六国而攘匈奴筑城以隔之秦汉之天下岂唐虞三代以前错居之法可以行于其间哉今虽使张王师返都邑欵陵庙尽复祖宗已失之地而燕蓟不复犹处国家之弱势未削石氏之覆辙威必不振国必不立何也有天下者以天下取以天下守故尽天下之势非可以畏缩苟安立私说而妨正论也不然则项氏刘氏中分天下自沛公起而得鸿沟以南孰曰不可而张良乃召黥彭韩信分数千里地以共灭之惜彼而弃此何哉故国家之论非习熟见闻者所能言也

  亲征

  将求今世之实谋必先息今世之虚论虚论有二一曰亲征二曰待时何谓亲征天下方有事君臣不得安宁以身鬬于兵革夷伤危苦而后定盖常事耳太祖太宗未尝不自总戎真宗之初固巳幸大名矣澶渊之役于时颇有异论传者以为王钦若请之江南陈尧叟请之蜀寇准决策扈从渡河六师驩动用命王达兰毙于游矢而契丹请和自此而上下始以亲征为袐策矣且契丹自岐沟以来无岁不得志大名澶渊之役大将拥兵闭城而不敢出契丹鼓兵行入无人之境达兰第偶死耳其约和金币之力耳岂可谓将士俱不用兵必待人主亲履行阵然后可以为功哉使寇准以此自衒可谓无识之甚者而虚论既成当靖康中亦有谓当如真宗故事亲征者亦有谓今日强弱不可复用亲征者建炎间深入两浙绍兴初赵鼎回建康而刘豫遁去于是论者真以为前日之所以屡败者为不亲征耳一亲征而敌退舍故秦桧二十年之和而或之罪秦桧者非能知其所以不和之说也意在亲征而巳亮氏之来而光尧又尝一出建康虽名为劳师其实亦用亲征也故陛下初即位亦尝下劳师亲征之诏其后以约和而止夫今日之为谬论者曰久和好也以苟安而巳其不以苟安而为正论者问其说则曰亲征而巳矣呜呼谋国如是殆矣兵强可也财富可也将能而禽敌可也若此者分画明纪纲正法度修君臣上下一心同力以致之者也岂亲征可以致之哉百不一讲而委人主以临危事曰天子所在兵无不胜书生之虚论未见危于此久而不能变则利害之定形未可决也

  待时

  何谓待时此今论者所常以为言也夫时有未可而待其至昔之谋国者固皆如此而今之所言特似之而非也越之报吴也范蠡文种以为必在二十年之外二十年之内勾践欲不忍其愤而一决则二人者出死力以止之至其成功也果在于二十年之外此岂非所谓待时者邪然二十年之内越人日夜之所为皆报吴之具也故时未至则不动时至则动而灭吴若二十年之内无所为而欲待于二十年之外可乎自古两敌之争高者修徳行政下者蓄力运谋皆有素治之术先定之形然必顺其势而因势之可为则胜违时而求以自为则败若此者曰待时可也陛下二十余年之间接乎光尧二十余年之事闻待时之论而行待时之说熟矣待时之说转而为乗机此羣臣之欵大事而误陛下以自寛也亮氏毙殒北方请命女真乱离其时岂不至邪及陛下按兵甲而休之玉帛交使繇干道元年以迄今日不知何时可待而何机可乗乎时若是之久而当待机若是之逺而未可乗则昔之所谓隋唐楚汉多事之时所以奋起而立功名者岂必若是之泯泯黙黙使少壮至于耆老而终不见邪盖待时之虚论其误天下国家审矣臣请决今日之论时自我为之则不可以有所待也机自我发之则不可以有所乗也不为则无时矣何待不发则无机矣何乗陛下姑自为其时而自待之毋使羣臣相倚相背徒玩岁月前者既去后者复来不过如此而巳也昔之为国者两相形而时出焉极逺者数年而近者不终日其君臣起而从时每患其迫促而不及时不患其悠逺而不可待也悠逺而不可待未有甚于今日也若此者非真有可待之时也乃姑为待时之说而已

  实谋

  何谓求今世之实谋今壤地半天下兼三国之吴蜀比南北之宋齐梁又财利之渊也北方地虽适半计其赋入十分之二三耳地大财富足以自为也然而五六十年不足以自为而听所为于敌者则有故焉盖自昔之所患者财不足也而今以多为累自昔之所患者兵不多也而今以多为累自昔之所患者法度疏阔也而今以密为累自昔之所患者纪纲分杂也而今以専为累姑请言四事之最急者今天下之财其为缗钱者茶盐榷货以二千四百万矣经总制以千五百万矣上供和买折帛以千余万矣又别计四川之钱引以三千三百余万矣古无有也不特古无有也宣和以前无有也是财多也而用之亦如是其多今略计户部之经费为千五百余万此祖宗盛时一倍之用也至于以六千余万供四屯驻之兵此开辟以来所未有也故财以多为累而至于竭今天下之兵惟其在内之三衙名曰宿卫京师是其虽可议而犹不可废也四屯驻之大军何其多也诸州之厢兵禁兵土兵又有小小控扼所屯之兵并兵之数亦且百万亦古所无有也虽然大则歴数十岁与金人和亲而不敢鬬一日之兵也小则草窃穷寇数百人忽发而不能制又古所未见也故兵以多为累而至于弱今内外上下一事之小一罪之微皆先有法以待之极一世之人志虑之所周浃忽得一智自以为甚竒而法固巳备之矣是法之密也虽然人之才不获尽人之志不获伸昏然俛首一听于法度而事功日隳风俗日坏贫民愈无告奸人愈得志此上下之所同患而臣不敢诬也故法度以密为累而治道不举自今边徼犬牙万里之逺皆自上制命一郡之内兵一官也财一官也彼监此临互有统属各有司存推之一路犹是也故万里之逺嚬伸动息上皆知之是纪纲之専也虽然无所分画则无所寄任天下泛泛焉而巳百年之忧一朝之患皆上所独当而羣臣不与也夫万里之逺皆上所制命则上诚利矣百年之忧一朝之患皆上所独当而其害如之何此敌人所以凭陵而莫御雠耻所以最甚而莫报也故纪纲以専为患而至于国威不立陛下虽朝思夕虑薄滋味逺声色执权明道欲有所为而终不可为者四事之累也然则奈何财以多为累则莫若少之故四总领为户部之害经制折帛钱为诸州之害板帐月桩为诸县之害则不可以不更也兵以多为累则莫若少之故四屯驻之大军耗总领之财计厢禁土兵耗诸州县之财计则不可以不更也法度以密为累则莫若疎之故兵财民政分任而不一者不可以不更也纪纲以専为累则莫若分之故四边无所付外无郛郭则内无堂室故处不可以守出不可以取者不可以不更也更之则慰民心苏民力解纒起痼兴滞补弊则一二年之间可以抗首出北而取燕之虑在掌握矣然非先尽其害则不能得其利害尽去则利见矣故四者之害又当条列而言之于后使知害者尽则去害者果去害诚果则有可言之利矣故言其所以为利者又在于四害之后也

  财总论一

  财用今日大事也必尽究其本末而后可以措于政事欲尽究今日之本末必先考古者财用之本末盖考古虽若无益而不能知古则不能知今故也夫财之多少有无非古人为国之所患而今世乃以为其患最大而不可整救此其说安从出哉盖自舜禹始有贡赋之法以会计天下之诸侯比于尧喾以前为密矣今禹贡之所载是也然总秸米粟不及于五百里之外九州岛之贡入较于今世乃充庭之仪品盖千百之一二耳周公之为周治其财用视舜禹为己详然王畿千里之外法或不及千里之内犹不尽取盖三代之所取者正天下之疆理而借民力以治公田为其无以阜通流转则作币铸金以权之当是之时不闻其以财少为患而以财多为功也虽然此其事逺矣盐筴末利起自春秋鲁之中世田始有税然诸侯各以其国自足而无煎熬逼迫之忧盖汉兴文景之盛而天下之财不以入关中人主不租税天下而诸侯若吴人者亦不租税其国光武明章未闻其以财少自困而中年常更盗贼夷狄之难内外征讨亦不大屈惟秦始皇豪暴有头会箕敛之讥汉武帝奢侈有均榷征筭之政而西园聚钱大鬻天下之官爵以致之盖两汉虽不足以言三代而其以财为病非若今世也虽然此其事逺矣分为三国裂为南北无岁不战无时少安且其运祚迫蹙祸变繁兴至于调度供亿犹曰有序而亦岂若今日之贫窘漏底哉此皆具载册书可即而见者虽然此其事逺矣隋最富而亡唐最贫而兴唐之取民以租以庸以调过此无取也而唐之武功最多辟地最广用兵最久师行最胜此其事差近而可言矣致唐之治有唐之胜其不待财多而能之也决矣然则其所以有若唐者非以财少为患也故财之多少有无非古人为国之所患所患者谋虑取舍定计数必治功之间耳非如今世以一财之不足而百虑尽废奉头竭蹙以较锱铢譬若惰夫浅人劫劫徒知事其口腹而巳者也而财少为患之最大而不可整救其说犹出于唐之中世盛于本朝之承平而极甚乃至于今日其为国之名物采章精神威望一切消耗内之所以取悦其民外之所以示武于敌者一切无有习为寛缓迂逺之常说以文其无用而尽力于苟且督迫鞭挞疲民舞役小吏而谓之有能陛下回顾而加圣虑必有大不可安者故臣以为不究今日财之本末循而至于本朝以去其错缪而不合于常经者则无以知财之多少有无不足为国家之患此而不知则天下之大计皆不可得而预论而况望其有所设行以必成效哉

  财总论二

  唐末藩镇自擅财赋散失更五代而不能収加以非常之变屡作排门空肆以受科敛之害而财之匮甚矣故太祖之制诸镇以执其财用之权为最急既而僭伪次第平一诸节度伸缩惟命遂强主威以去其尾大之患者财在上也至于太宗真宗之初用度自给而犹不闻以财为患及祥符天禧以后内之蓄藏稍已空尽而仁宗景佑明道天灾流行继而西事暴兴五六年不能定夫当仁宗四十二年号为本朝至平极盛之世而财用始大乏天下之论扰扰皆以财为虑矣当是时也善人君子以为昔之已取者固不可去而今之所少者不可复取皆甘心于不能所谓精悍驵侩之吏亦深自藏抑不敢奋头角以裒敛为事虽然极天下之大而无终岁之储焦劳苦议乎盐茗榷货之间而未得也是以熙宁新政重司农之任更常平之法排兼并専敛散兴利之臣四出候望而市肆之会关津之要微至于小商贱隶十百之获皆有以征之盖财无乏于嘉佑治平而言利无甚于熙宁元丰其借先王以为说而奉上下以利旷然大变其俗矣崇观以来蔡京専国柄托以为其策出于王安石曽布吕惠卿之所未工故变钞法走商贾穷地之宝以佐上用自谓其蓄藏至五千万富足以备礼和足以广乐百侈并鬬不幸党与异同屡复屡变而王黼又欲出于蔡京策画之所不及者加以平方腊则加敛于东南取燕山则重困于北方而西师凡二十年关陜尤病然后靖康之难作矣方大元帅建府于河北而张悫任馈饷之责盐钱数十万缗而已及来维扬而黄潜善吕颐浩叶梦得之流汲汲乎皆以榷货自营而收旧经制钱之议起矣况乎大将殖私军食自制无复有统转运所至刬削攫拏朝廷科降大书文移守令丞佐持巨挍将五百追捉乡户号痛无告赃贪之人又因之以为巳利而经总制之窠名既立添酒折帛月桩和籴皆同常赋于是言财之急自古以来莫今为甚而财之乏少不继亦莫今为甚也自是以后辛巳之役甲申之役边一有警赋敛輙増既増之后不可复减尝试以祖宗之盛时所入之财比于汉唐之盛时一再倍于熙宁元丰以后随处之封桩役钱之寛剰青苗之倍息比治平以前数倍而蔡京变钞法以后比熙宁又再倍矣王黼之免夫至六千余万缗其大半不可钩考然要之渡江以至于今其所入财赋视宣和又再倍矣是自有天地而财用之多未有今日之比也然其所以益困益乏皇皇营聚不可一朝居者其故安在夫计治道之兴废而不计财用之多少此善为国者也古者财愈少而愈治今者财愈多而愈不治古者财愈少而有余今者财愈多而不足然则善为国者将从其少而治之且有余乎多而不治且不足乎而况于多者劳而少者逸岂恶逸喜劳而至是哉故臣请论今日财之四患一曰经总制钱之患二曰折帛之患三曰和买之患四曰茶盐之患四患去则财少财少则有余有余则逸以之求治朝令而夕改矣

  何谓经总制钱之患昔李宪经始熙河始有所谓经制财用者其后童贯继之亦曰经制盖其所措画以足一方之用而已非今之所谓经制也方腊既平东南残破郡县事须兴复陈亨伯以大漕兼经制使移用诸路财计其时所在艰窘无以救急故减役钱除头子卖糟酵以相补足靖康召募勤王兵翁竒国以知江宁兼总制强括民财以数百万计巳散者视若沙泥未用者弃之沟壑维扬驻警国用益困吕颐浩叶梦得实总财事四顾无策于是议亨伯所収经制钱者其说以为征商虽重未有能强之而使贩卖酒虽贵未有能强之而使饮若头子之类特取于州县之余而可供猝迫之用梦得号为士人而其言若此盖办目前者不暇及逺亦无怪也然其所取止于一二百万而已其后内为户部外则为转运使不计前后动添窠名黄子游桞约之徒或以造运船或以供军兴逓添酒税随刻头子赵鼎张浚相继督师悉用取给而孟庾以执政之重当总制之名耆户长壮丁钱始行起发役法繇此大坏二制并出色额以数十计州之趂办本不过数条瓜割棊布皆以分隶一州则通判掌之一路则提点刑狱督之胥吏疲于磨筭属官倦于催发酒有柳运副王祠部都督府二分本柄亏折官本茶有秤头篰息油单靥面商税有増添七分免役有一分寛剰得产有勘合典买有牙契至于后也僧道有免丁截拨有縻费故酒之为胜也几至于二百头子之去贯也至于五十六而其所収之多也以贯计者至于千七百万凡今截取以畀总领所之外户部经常之用十八出于经总制钱士方其入仕执笔茫然莫知所谓老胥猾吏从旁而嗤之上之取财其多名若是于是州县之所以诛求者江湖为月桩两浙福建为印板帐其名尤繁其籍尤杂上下焦然役役以度日月者五十年于此向之学士大夫犹有知其不善叹息而不能拯今之新进后出者有智者矜有力者奋视两税为何物而况逺及先王贡赋之法乎臣尝计之自王安石始正言财利其时青苗免役之所入公上无所用坊场河度免引茶场水磨之额止以给吏禄而巳前有薛向后有吴居厚可谓刻薄矣蔡京继之行钞法改钱币诱赚商旅以盗贼之道利其财可谓甚矣然未有収拾零细解落贯陌饮人以不赀之酒其患如经总制之甚者盖王安石之法桑弘羊刘晏之所不道也蔡京之法又安石之所不道而总制之为钱也虽吴居厚蔡京亦羞为之矣至其急迫皇骇无所措其手足则虽绍兴以来号为名相如赵张者皆安焉又以遗后人如秦桧权忮劫胁一世而出其上及其取于弃余琐屑之间以为国命者是何其无耻之至是也哉故经总制钱不除一则人才日衰二则生民日困三则国用日乏陛下诚有意于恵天下以图兴复以报仇怨拔才养民以振国用在一出令而已

  何谓人才日衰本朝人才所以衰弱不逮古人者直以文法繁密每事必守程度按故例一出意则为妄作矣当其风俗之成名节之厉犹知利之不当言财之不当取盖处而学与出而仕者虽不能合而犹未甚离也今也不然其平居道前古语仁义性与天道者特雅好耳特美观耳特科举之余习耳一日为吏簿书期会迫之于前而操切无义之术用矣曰彼学也此政也学与政判然为二县则以板帐月桩无失乎郡之经常为无罪郡则以经总制无失乎户部之经费为有能而已矣夫置守令监司以寄之人民社稷其所任必有大乎此者而今也推是术以往风流日散名节日坏求还祖宗盛时岂复可得是则人才日衰者经总制钱使之也

  何谓生民日困俗吏小人之说必曰经总制钱者朝廷所以取州县之弃余而板帐月桩各自以力趂办其于民固未尝明加之赋敛也赢缩多少惟人而已臣请以事验之知州去民尚逺而知县去民最近者也月桩板帐多至万余缗少者犹不下数千缗昔之所谓窠名者强加之名而已今已失之所以通融収簇者用十数爪牙吏百计罔民日月消削盖昔之号为壮县富州者今所在皆不复可举手今之所谓富人者皆以其智足以兼并与县官抗衡及衣冠势力之家在耳若夫齐民中产衣食仅足昔可以耕织自营者今皆转徙为盗贼冻馁矣若经总制钱不除州县破坏生民之困未有已也何谓国用日乏今岁得缗钱千五百万昔三代汉唐不能进焉所以裕国也而何乏之敢言陛下知夫博者乎其聚为孤注与不博而丐其赢之一二者皆其本先竭者也为国有大计自始至末必有品节条章岂有左右望而罗其细碎不収之物且均之为朝廷出纳也又从而刻削其头子卖酒取数倍之息若此者犹可以为国乎彼国不贫宜不至此既至此矣何以能富故经总制不除则取之虽多敛之虽急而国用之乏终不可救也今欲变而通之莫若先削今额之半正其窠名之不当取者罢之然后令州县无敢为板帐月桩以困民黜其旧吏刻削之不可任使者而拔用恻怛爱民之人使稍収牧养之政其次罢和买其次罢折帛最后议茶盐而寛减之若此则人才不衰生民不困矣夫财用之所以至此兵多使之也财与兵相为变通则兵数少而兵政举若此则国用不乏矣陛下岂有爱于多财多兵哉直未得其所以去之之道耳一举而天下定王业之所由始也

  何谓和买之患经总制钱之为患也自州县而后至于民民犹怨州县而后及于朝廷和买则正取之民而已国以二税为常赋也岂惟使经用有不足于二税之内而复有所求哉经用不足则大正其名实可也承平以前和买之患尚少民有以乏钱而须卖官有以先期而便民今也举昔日和买之数委之于民使与夏税并输民自家力钱之外浮财营运生生之具悉从折计且若此者上下皆知其不义独困于无策而莫之敢蠲耳陛下断然出命以号天下曰自今并罢和买取和买之为上供者所用紬绢惟军衣未可裁损其它宫禁官吏时节支赐格令之所应与者一切不治可也和买既罢取民之名正义声畅于四海矣

  何谓折帛之患支移折变昔者之弊事固多矣而今莫甚于折帛折帛之始以兵兴绢价太踊至十余千而朝廷又方乏用于是计臣始创为折帛其说曰寛民而利公其后绢价即平而民之所纳折帛钱三倍于本色既有夏税折帛又有和买折帛且本以有所不足于夏税而和买以足之今乃使二者均折于事何名而取何义乎其事无名其取无义平居自治其国且不可而况有大于天下者乎虽然折帛之为钱多矣所资此以待用者广矣陛下必钩考其凡目而后可以有所是正若经总制不减和买折帛不罢舍目睫之近而游视于八荒此方召不能为将良平不能为谋者也

  何谓茶盐之患榷之太甚利之太深刑之太重此其事已在于建炎绍兴之先今用度既繁经制未能一一复古减经总制罢和买折帛而舍茶盐则无以立国故最在后虽然榷之不寛取利不轻制刑不省亦终不可以为政于天下使措诸事有绪二三年之后臣请言之

  治势

  

  财计上

  理财与聚敛异今之言理财者聚敛而已矣非独今之言理财者也自周衰而其义失以为取诸民而供上用故谓之理财而其善者则取之巧而民不知上有余而下不困斯其为理财而已矣故君子避理财之名而小人执理财之权夫君子不知其义而徒有仁义之意以为理之者必取之也是故避之而弗为小人无仁义之意而有聚敛之资虽非有益于己而务以多取为悦是故当之而不辞执之而弗置而其上亦以君子为不能也故举天下之大计属之小人虽明知其负天下之不义而莫之恤以为是固当然而不疑也呜呼使君子避理财之名小人执理财之权而上之任用亦出于小人而无愧民之受病国之受谤何时而已夫聚天下之人则不可以无衣食之具或此有而彼亡或此多而彼寡或不求则伏而不见或无节则散而莫収或消削而浸微或少竭而不继或其源虽在而浚导之无法则其流壅遏而不行是故以天下之财与天下共理之者大禹周公是也古之人未有不善理财而为圣君贤臣者也若是者其上之用度固巳沛然满足而不匮矣后世之论则以小人善理财而圣贤不为利也圣贤诚不为利也上下不给而圣贤不知所以通之徒曰我不为也此其所以使小人为之而无疑欤当熙宁之大臣慕周公之理财为市易之司以夺商贾之赢分天下以债而取其什二之息曰此周公泉府之法也天下之为君子者又从而争之曰此非周公之法也周公不为利也其人又从而解之曰此真周公之法也圣人之意六经之书而后世不足以知之以此嗤笑其辩者然而其法行而天下终以大弊故今之君子真以为圣贤不理财言理财者必小人而后可矣夫泉府之法敛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以其贾买之其賖者祭祀丧纪皆有数而以国服为之息若此者真周公之所为也何者当是时天下号为齐民未有特富者也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一出于上均之田而使之耕筑之室而使之居衣食之具无不毕举然而祭祀丧纪犹有所未足而取于常数之外若是者周公不予则谁予之将无以充其用而遂予之也则民一切仰上而其费无名故賖而贷之使以日数偿而以其所服者为息且其市之不售货之滞于民用者民不足于此而上不敛之则为不仁然则二者之法非周公谁为之盖三代固行之矣今天下之民不齐久矣开阖敛散轻重之权不一出于上而富人大贾分而有之不知其几千百年也而遽夺之可也嫉其自利而欲为国利可乎呜呼居今之世周公固不行是法矣夫学周公之法于数千载之后世异时殊不可行而行之者固不足以理财也谓周公不为是法而以圣贤之道不出于理财者是足为深知周公乎且使周公为之固不以自利虽百取而不害而况尽与之乎然则奈何君子避理财之名苟欲以不言利为义坐视小人为之亦以为当然而无怪也徒使其后颦蹙而议之厉色而争之然则仁者固如是耶今天下之财亦可得而略计矣黄帝尧舜以来财之在天下今其不知取者几也秦汉之后创取于民后世日以增益今其弃而不求者几也天下之遗利天下之所不知不得而用之者几也抑犹有上之所未敛者乎抑已尽敛而不可复加欤然则有民而后有君有君而后有国有君有国而后有君与国之用非民之不以与其上也而不足者何说今之理财者自理之欤为天下理之欤父有十子阖其大门日取其子而不计其后将以富其父欤抑爱其子者必使之与其父欤抑孝其亲固将尽困其子欤抑其父固共其子之财欤然则今之开阖敛散轻重之权有余不足之数可以一辞而决矣奈何以聚敛为理财而其上至于使小人君子以为不当理财而听其絶而不继若是者何以为君子哉

  财计下[缺]

  外论一

  臣为外论四篇其三篇言今事着其首篇曰为国以义以名以权中国不治外裔义也中国为中国外裔为外裔名也二者为我用故其来寇也斯与之战其来服也斯与之接视其所以来而治之者权也古者要荒均为蕃卫然而不得其义则不可以治不得其名则不可以守不得其权则不可以应三者并亡譬犹舍舟楫而济深渊以勇怯为沉浮幸而得济不可为常不幸溺没死且及之矣后世之事是也自严尤论御边以为前世未尝有上策至唐太宗能擒颉利郡县诸戎始以严尤为非若太宗者所谓上策欤噫亦陋矣以先王之待外裔何策之可论又况从而区别之与秦汉并称乎若太宗者又真以为有策则是不能知先王所以待外裔之意而何自谓上策乎尧舜之时南自淮徐东被青州之境土凡海滨广斥山谷深袤之地教治所不及者大抵皆外裔也盖与中国错居又非若后世有玁狁獯鬻乃在长城之外相去且数千里而以为难治也尧舜之土地至狭又无利兵危矢诈谋竒计而外裔不能侵暴者名义与权皆得也嗟夫中国之所以为中国以其有是三者而巳苟舍其所以必胜之具而独以诈力为用是既巳化为外裔矣其至于纷纷何足怪乎盖自战国并起三百年之间秦人最为雄小国次第亡灭广大其地而为六国秦又灭六国合天下而尽有之又欲兼取匈奴秦人之暴甚于外裔矣汉起匹夫亲搏天下不数年而据秦之故地此其为仁义道德足以怀柔其民者何在奈何冒顿反不能控弘数十万以凭陵边塞入至太原晋阳乎盖三者自是并亡不复有中国外裔之分矣特以地势相别异耳力强则暴师转饷深入屠戮如鸷取禽兽力弱则俯首屈意出金银缯帛爱女以壻之亦独何所爱张良陈平盖策士而绛灌之为丞相主国论者故奋梃大呼望屋以食之人也是亦安能知先王之意哉独一贾谊知之以为匈奴召令主上之操天子共贡臣下之体虽然谊于制患之术浅矣请自为典属国用三表五饵而系之若是者先王待外裔之意乎真使匈奴不当汉一大县此何足治而况本不计强弱者乎夷狄尝苦中国无信义甘言厚利以相啖说首开兵端志在诛剪然则中国之不振其失道久矣岂一日之故也世无尧舜汤武待外裔之意终不可见无稷契伊尹终不能秉法陈义以佐其君其所诵习以为笑于天下者盖书籍之章句耳嗟乎有名义而不能执有权而不能用或伐或和视其势之强弱而不能定此汉唐之事不足论也是既然矣执之于无所执用之于无所用以和为与之为一而天下之人熟于闻见不知其为中国外裔之异者此祖宗之事臣不敢深论也臣之所论者一事自景德元年与契丹盟更六圣百二十年聘使往来天子亲与之揖逊于庭未尝一日败盟约也方谓边庭宁谧可常分无事不幸天祚失道金人骤起破取其国天祚以为与大国义兼兄弟当来投我或遂不复其国则望白沟以南自归当是时中国以大义之故遣十万众制女真使不得逞彼知大国为之助其势何遽至此也岂与约并灭其国分取幽燕故地以为功者比乎失此不念遂有今日然则外裔虽逺而常以信义望中国中国以外裔为不义是以不用而不知信义乃所以为中国者本不以外裔之无而废也夫兼考前世成败之故深思今日致患之本复修先王三者之道则中国之待外裔固无难矣何必劳神于智计鬬胜于士卒益趋于末而不能反哉故夫若不足听而决不可易者臣之论是也

  外论二

  秦汉以来待匈奴者不和亲则征伐何也其术尽于此矣和亲主辱名卑而民得安征伐有功则主荣名尊而民伤无功则主与民俱伤而有功常少无功常多是以后世之论是和亲者十九夫必知有征伐之害而后知有和亲之利先王未尝征伐外裔虽不与之为和而亦不与之为怨是故无以卑吾名而亦无以丧吾实虽然先王之道不行久矣而今日之请和尤为无名夫金人乃吾仇也非复可以寻常视而执事过计借和亲之名以抚之夫子弟不能报父兄之耻反惧仇人怀不释憾之疑遂欲与之结欢以自安可乎往者绍兴行之天下不厌至于废逐大臣诛杀名将尽黜异已者空士大夫之列汹汹数岁而后定一旦金人败约始举不得巳之兵以应之天下又自言复雠为事暴师淮水之上久未有功宰相仍用前策建请罢督师撒攻具出东西北道四要郡以与而复为和俄而敌又大出天下之心凛然以为盟誓必不可保然自是疆圉无事又十余年虎卧在庭其起无时室中之人不得安也使无弓矢陷穽或不免徒手而搏之以必死为决犹愈于坐而待其死也若有弓矢陷穽可也乃畏虎而不敢用何哉呜呼失吾所操之具而听敌之自为是独何时而可也今天下非不知请和之非义矣然而不敢自言于上者畏用兵之害也其意以为一絶使罢赂则必至于战而吾未有以待之故也乃其以为不可而敢自言于上者非真知其义之不可也直媒之以自进也非可用以当敌也故真知其义之不可者皆内愧切叹而不敢言也真知者不敢言敢言者不足信然则今之所以待敌益疎略矣今日之议臣不敢独以告于上庶几执事者皆知之昔祖宗之世也内治巳定则所谓求和亲之利者为保全宋民计耳是不惮自屈而力行之可也今日存亡之忧不得尚用徃事为比使敌复如辛巳甲申忽拥大众以求战和固不可且其崛起暴强而据吾太平之土壤已五六十年矣如使复为天祚盛极将亡他人出而有之和亦不可也盖非惟其义之不可而势则然矣昔祖宗之世也唯其有以容养契丹使不敢桀傲则兵可以至于不用今日之兵其决不可不用矣其用有早暮迟速耳而早暮迟速又非大相辽也逺者五六年近者三四年其尤近者或在朝夕耳然而执事者畏一战之故不敢以告其上因不复为之虑幸其事之不在己引而去之夫忧在子孙者偷吾身之不及见焉可也忧在吾身而出于数十岁之外者偷目前之所未及见焉可也今也无十年之逺有朝夕之近是固不可免之急患也相顾而终未敢言者何也贾谊以为抱火厝之积薪之下火未及然因谓之安以诮绛灌之徒今积薪尽为火矣寝然火之中不知奋迅于烈焰以自求免而坐待其灼烂者是固不必谊之智而后诮之也以臣计之一战之可畏也犹未足畏也然虽絶使罢赂而臣以为犹未至于遽战者盖求战在敌使之不得战在我若此之术执事者所当思也夫胜敌固有道用兵固有法所当施行者固有次第矣执事者犹未敢闻其始而臣安敢详其终且今之能言者众矣不度本末不量浅深而歴数天下之至计以自衒鬻此其可用者安在夫惟以复仇为正义而明和亲之决不可为自此以往庶有可得而论者

  外论三[缺]

  外论四[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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