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得先机 良友关心辞小住忧深末劫 妖尸失计召淫魔
待有个把时辰,金霞敛处,仍复原状,谢琳神色似颇欣喜。叶缤对二女道:“我本意留你姊妹在此,聚上两日再去,因你爹爹还约我去同谒天蒙禅师,必须前往。离约期虽还有些时日,但我还有好些事未完,加上重炼神泥,使其复原,封闭洞穴,均非容易。不特不能留你姊妹在此,并还要你姊妹速急回山,以免延误事机。因你姊妹中途多事,毒手摩什之外又树下了一个强敌。乌头婆孽子虽然天性乖戾,极恶穷凶,妖妇近以四九重劫将临,却极害怕,敛迹已久。彼时孽子安心报复,也不过想使拉纤土人吃场大苦,观其狼狈受伤,引为快意,并非真要全数杀害。等气一出,必现出身形,施展邪法,以示神仙显灵,迫使土民向他叩拜求饶,再贡献他一点平日想吃而乃母不许的酒食,便即了事。纵然有所伤亡,妖妇也必赶往救治。偏是他夙世恶孽太重,虽经乃母用尽心力,使其转劫重生,无如恶根难尽,夙孽未消,他母子注定劫数终逃不过。妖妇爱之如命,寻常闲气尚且不受,何况被琳儿连施佛法异宝,使其形神皆灭,连再转一劫都万办不到,如何不恨?妖妇对你二人仇深似海,决解不开。此虽是她昔年积恶太重,恶贯满盈,劫运将到,不自警悟,但是妖妇邪法厉害,自成一派,不在当年鬼母朱樱以下。除那七煞形音摄魂大法,一旦遇敌,施展起来,对方只要被她窥见一点形影,或是听到一点声息,真魂元神立被摄去,狠毒无比,更还炼就鬼爪抓魂和那独门哭声鬼啸,无一样不是修道人的致命凶星。并且邪法异宝甚多,周身俱是利器,一眉一发之微,均有极大凶威。尤其人随声到,来去如电,防不胜防。适才自被芬陀大师化身惊走,暂时退去,越想越恨。因被丘道友所愚,只算出你们在附近岩洞之中访友,不知一定地点,此时正在方圆二三百里之内狂施邪法毒手穷搜,你们飞出不远,定与相遇。休看琳儿学了制她之法,但你现时功候尚差,妖妇毕竟苦炼多年,人又机诈绝伦,她虽伤你姊妹不了,要想就此除她,不特不是容易,时限也还未至。务要听话,勿为过分,以免穷途中她诱敌之计,纵不吃亏,也生枝节。
“你们上路,稍有警兆,可故意出声引她,一面做之字形盘旋急飞。身有佛光隐护,她难于追扑,必将妖法埋伏发动。你们入伏之后,她立警觉,必定现身追来。你们可即分开,发声诱敌,等她运用全力发出抓魂鬼手,琳儿已将事先准备停当、适才学会的灭魔神符发将出去。妖妇必受重创,逃遁无疑。你们也各自回山便了。还有,绝尊者在此间所藏灭魔宝箓,最犯妖邪左道之忌。只为佛法威力神妙,不可思议,千余年来,为了盗取宝箓丧生败道的,不知多少。近百年来,才无人敢生心觊觎。便我也仗着一半机缘和十二分的至诚,才得到此,防卫行动尤为慎秘。她初追你们时,本应发觉,幸有芬陀大师事先算定,将她惊退出数百里外;我又恰巧发现你们,开闭神速;加上禁制严密,她知绝尊者藏宝之地,多高法力也难入门,妖妇遍处穷搜,独未想到会在这里。再如移山出去,她知所藏宝箓已为人得,不免又要生事。我虽无虑,此时无暇与妖邪纠缠,只好费点事。峰头宝镜原是我初来时通路,我大功告成,本应取下,自知妖妇寻仇,我便收回,通路并未封闭,你姊妹就由此出去吧。到了外面,先不要往回飞,反正相隔二三百里内,她必警觉,索性压低声音,迎前叫阵倒好。”
二女一一领命。叶缤随即手掐灵诀,口诵真言,向上一指,笑道:“由此上去,到头望见侧面圆洞,出去便是。我不送你们了。”说罢,洞顶金云急漩若轮,突然高起,直上千丈。二女立纵神光往上升起,晃眼到顶,果见前壁有一小圆洞,也是金云电转。二女一到,忽然开放,赶紧飞将出去,只数丈远,便已通过。到了外面一看,时已入夜,月光如昼,天宇澄清。回顾来路出口,仍是先来所见圆形石壁,只是一片顽石,光华已隐。古木萧萧,空山寂寂。远望大雪山,连岭重山,静荡荡地矗列于归路天际。寒烟杳霭之中,方觉无甚迹兆,彼此悄语。忽听哭声凄惨尖厉,若断若续,起自倚天崖附近。二女近年功力精进,已非昔比,又在有无相神光保护之下,因见出时无甚朕兆,略微疏忽,出了声音,立时觉着心旌摇摇,真神欲颤;仿佛静夜空山夜行,突遇云低月暗,阴森怖人之境,四周鬼物来摄,心神惊悸之状。二女知道厉害,忙即加紧戒备,并运用禅功镇定心神,同时谢琳暗中如法施为。准备停当,互相打一手势,照着叶缤指教,姊妹二人并肩一起,忽左忽右,做之字形加急迎上前去。
妖妇原是明知芬陀大师他出,不在龙象庵内,但又不敢树此强敌,寻上门去。而且算出仇人已然离庵他往,就在左近一带,不曾远去,偏算不出其落脚之所,心中惊疑,断定仇人决非易与,只奇怪正派门下从未听说过有此人物。尤其那隐身法异常神妙,不特自己竟会破它不了,也看不出分毫迹象。看那形势,摄魂法虽不为神尼芬陀所阻,也未必能生甚大效。此时即便报了杀子之仇,仇人既与芬陀相识,仇人的师长也必是个非常人物,对己决不甘休,后患也所难免。不过,杀子仇恨太深,便拼一劫,也说不得了。越想越横心,二次重来,便在倚天崖方圆二百里内先飞行了一转,施展妖法,布好网罗,只要仇人一过,立即警觉,以防不出声息,隐身遁去。哪知忙中有错,因双杉坪偏在倚天崖之西,虽只二十里之遥,妖妇知那地方险恶,草木不生,从古无人来往停留。以为二女既不在龙象庵,附近山中颇多洞穴和苦行修道人的茅篷石窟,也许访甚同道。没想到双杉坪绝尊者两处石穴通路,已被人开通入内,宝箓业已取出,制她的法术就在其内,也被仇人学去。只以为对方法力太高,算不出来罢了。及至二女一出声音,妖妇只稍微有点警觉,而且二女飞行又快,一出来便是左旋右转,妖妇并未听真。二女闻得哭声,便生戒心,住口不语。妖妇呼声摄魂,又未生效,只得加紧寻来。其实二女飞行不远,便入妖妇的埋伏,虽因神光护身,邪法无功,妖妇已经警觉。这次却被认准去路,赶将上来,可是仇人影子仍看不见。二女正飞行间,忽见前面一团愁云惨雾,拥着一个妖妇飞来,忙照预计,分向两旁闪开,定睛一看,那妖妇又高又大,脸似乌金,一头乌灰色的乱发披拂肩背之上,两边鬓脚垂着一蓬白纸穗,穗下垂着一挂纸钱。生就一张马脸,吊额突睛,鼻孔深陷,两颧高耸,阔口厚唇血也似红,白牙森列,下巴后缩。长臂赤足,手如鸟爪,掌薄指长。身穿一件灰白色短麻衣,腰悬革囊,肩背上斜挂着七个死人头骨,并非骷髅,都是相貌狰狞,獠牙外露,口眼鼻子乱动。背上钉着三叉一刀。正是妖妇恨极仇人,特现原形,全身披挂而来。二女出世不久,只在峨眉开府略有见闻,几曾见过这等丑恶穷凶,一身鬼气的妖邪?
谢璎方在暗笑见了活鬼,谢琳业已准备应付,笑骂道:“瞎眼鬼妖妇,你睁着一双鬼眼,连人都认不清,乱找些什么?”话才出口,人也同时加紧飞行,忽左忽右往斜刺里飞去。妖妇正在咬牙切齿,仔细查看仇人来路,闻声一声厉吼,两手一挥,便往发声处凭空捞去。哪知对方早已防到,又在暗处,一见妖妇手上发出十条黑灰色的暗影闪电一般扫来,早纵神光避开。妖妇鬼爪抓魂之法竟未用上,不禁大惊,立用邪法施展全力,又发出一声极尖锐的凄厉哭声。她这妖法非同小可,只要对手一出声,再听到她的哭声,心神便即不能自制,将魂摄去。谢琳心恃敌明我暗,本意还想侮弄,及听哭声入耳,竟比上两次所闻还要厉害,尽管有了戒备,依然激灵灵打了一个冷战,才知叶姑再四叮嘱不许轻敌,果然妖妇不是易与。因此不敢怠慢,忙照灭魔宝箓所传破法,也以全力运用真气,将手一扬,连同灵诀发将出去。当时好似一个极大的皮泡当空爆裂,震得天摇地动,四山皆起回应。
妖妇骤不及防,立受重创,元气耗散。她原先见邪法无功,仇人不曾现形,又看不出是何来历门户,心已惊疑。不料还有极大神通,才一照面,没看出一点动静,便破了摄魂之法。这一震之威,竟将自己元气击散,耗掉好些,不禁心魂震悸。一想仇人这等年轻,从未听说,会具有如此法力,不是灵峤仙府那些地仙,也必是那些同类人物。再斗下去,只白吃亏,尽管仇深,也不宜自寻苦吃。当时又恨又痛,又急又怕,决计逃退,等访问出仇人来历,再作报复之计。不敢恋战,长啸一声,就此破空遁去。谢琳看出妖妇受伤,还待再取法宝,乘胜给她一下,没料去得这么快,才听啸声,已然化黑烟遁去,只听尾音摇曳遥空,更无形影。忙与谢璎会合,正要开口,吃谢璎摇手止住,想起叶缤之言,点头会意,拨转遁光,同往小寒山飞去。
刚飞出不多远,忽又听异声再起遥空,十分耳熟。循声一看,来路天边现出大片乌金色的云光,势如潮涌,正由东南方飞来,往适才妖人斗处铺天盖地一般横扫过去,其疾如电,飞得又低又广。二女一见,便认出是强仇毒手摩什的妖云,颇似发现自己踪迹,仗着他乌金光幕飞行神速,展布又广,赶紧追来搜索情景。自己除龙象庵、双杉坪两处外,并未现出形踪,怎会仍被妖人觉察?好生惊异。幸而适才见机,没有穷追妖妇;又先进后退,起初由北向南往前迎敌,末了却改作从东往西往回飞驶,神光飞行,无形无声,致使妖人无法追踪。否则,毒手摩什正照适才飞行途径向前追赶,也许就是妖妇引来,如稍迟延,岂不正与相遇?二人方在寻思,那乌金云光已然追出老远,忽又由极远处飞将回来,势子比前更急,展布也更广大,天被遮黑了半边,似因扑空暴怒,光中发出极猛恶的厉啸。这时来路上晴空万里,片云不生,皓月明星之下,只见天边乌云万丈,弥漫遥空,中夹千万点小金星,彗雨流天,星驰电掣,向妖妇去路疾驶而过。晃眼之间,只剩极小一片乌金色的云影,没入青旻杳霭之中,端的神速已极。
二女虽恃神光护身,百邪不侵,见此猛恶声势,也甚骇然。途中只是回顾,原未停歇,一会儿便由大雪山顶飞越过去,小寒山已然在望,心越放定。二女出入灵境本无阻隔,便催遁光直飞茅亭前面落下。见师父尚在入定,一同走向蒲团前拜倒。行完了礼,待要退下,忍大师忽然启眸微笑道:“琳儿自寻苦恼,杀机一启,从此多事,你看如何?为了叶姑,又有你父之命,便多受点辛苦,迟延正果,也说不得了。乌头婆早知运数将终,隐匿已有多年,不料仍误于孽子之手,此乃夙世因果。纵无此行以启其端,异日终须相遇。除非你姊妹此时能学到我的境地,专以慈悲度世,化尽一切孽冤,她或者能于幸免。想是她以前恶孽太重,任凭如何机智狡诈,防范周密,终归徒劳。可见恶因是造不得呢。妖妇将来必为琳儿诛戮,形神皆灭。邪法虽然厉害,琳儿已有制她之法,又有神光护身,此时即使狭路相逢,她也侵害你们不得。时至自能除她,无足为虑。往常你姊妹每不自量力,好胜贪功,今日却甚知机。那毒手摩什与乌头婆本是素识。你姊妹虽在龙象庵、双杉坪两地现身,因这两处俱有佛法封闭,先并不曾发现。可是此人自峨眉开府不久,访问出你姊妹踪迹姓名以后,虽找不到我这来,想起前仇和未来隐患,时刻都在留意访查窥伺。事有凑巧。昔年赤身教主鸠盘婆初创教宗时,曾收有一个男徒,名叫胡览。因与她教下女魔徒阴四娘勾结,犯规被逐。先恐乃师行诛,一同逃到滇缅交界荒山中隐伏多年。近听同党之劝,投到乌头婆门下。乌头婆虽是邪教中有名人物,比起赤身教主,自然不如远甚。胡、阴二妖人本意实是想学那独门形音摄魂之法,并非真个拜师求庇。乌头婆也知二妖人来意,始而谦谢,后因二妖人再四求请,勉强应诺,却只管推宕,不肯真传。二妖人自是不悦,新近又想投到轩辕门下,因知老怪近已不肯收徒,便由阴四娘用邪媚之术勾引毒手摩什。乌头婆本把二妖人认为祸水,只是不便明拒,见他们改图,自然乐意。可是毒手摩什也有顾忌,只为魔女所迷,近日时往巫山相会。琳儿杀死乌头婆孽子乌蛮时,胡览早已闻声赶来。因忿乌头婆不肯传法,又知是个劲敌,没有现身相助。孽子死后,才照你二人答话之处,循声施展邪法,暗放冷箭,试了一下。继见你二人隐身神妙,邪法无功,未敢再试。此时魔女与毒手摩什在外幽会,琳儿现形,并未觉察。后来乌头婆自警,赶回追踪。隔了一会儿,毒手摩什也送魔女回来。一听胡览说起琳儿相貌,并说还有一少女,只听问答,不见人影,便料定是他仇人,当时大怒,也追了去。路遇乌头婆败回,问知仇人飞行途向,立施毒手,加紧追赶。他算计邪法神速,必能追上。妖光所照之地,任何隐身法也失灵效。哪知你姊妹受了叶姑指教,设下疑兵之计,途向颠倒,并未追上。这妖人邪法已得轩辕老怪真传,你二人虽有神光护身,因是初习,功候尚浅,如被妖光照住,纵然不被所伤,也必被困。再如不知厉害,一现身出手,便不免于吃亏。妖人又极机警神速,从此多事,你姊妹除他不了;我又发大愿力,只以佛力度化,终身不开杀戒。何况又是一个淫凶冥顽,丛恶如山的妖邪。你姊妹这一退避,没有撩拨,甚为合宜。此人终究放你姊妹不过,相逢狭路,为时已近,有好些事不能预言。我再入定,为期甚长。日内,你父与叶姑同来,也不交谈,无暇再考查你姊妹的功课。新居兴建以后,务照我传勤习,以期精进。琳儿习练宝箓,也是要紧。璎儿除与琳儿在双杉坪同习佛法以外,每值琳儿习练宝箓诸法时,务要避开,不可在侧。暂时御敌降魔,琳儿自较擅场。将来成就,仍是璎儿占先。以后表里为用,各有补益。如若见猎心喜,非徒无益,且有损了。”说罢,又指示了一些功课,便即入定。
二女自拜师以来,师父的这等口气尚是初次听到,俱料下山期近,愈发用起功来。过了八九天,谢、叶二人忽同飞到,好像早就知道忍大师在入定中,不能相见,一到便和二女同去后山看好新居,择定几处好风景,互相商议,由一音大师叶缤代为布置兴建,并把太湖东洞庭缥缈峰和武夷谢山那里存放的陈设用具,取了些来,一一安排停妥。以后叶缤又来了几次,每次必在二女新居流连,踵事增华,别开生面。本是灵境,经此一来,愈发成了神仙宫室。虽不如峨眉仙府那么壮阔宏深,气象万千,却也幽丽清华,美景无边。二女生来爱好天然,又料下山在即,新居迁入以后,便在里面分别用功,日夕勤奋,进境异常神速。叶缤本不想谢琳全习宝箓,以防耽误禅修。经不住谢琳再三缠磨求请,说全书已然记下,如不肯指教,不过习时难些,早晚仍要学会。叶姑既不加指教,习时艰难,反倒多延时日,转不如一气将它学会,以免正经功课因此分心。叶缤笑道:“我是恐你贪多嚼不烂,如欲分清界限,非有极坚定的道力智慧不可,你当真能勉为其难么?”谢琳力说早已想过,必能说到做到。叶缤只得允了。因此不消数月光阴,谢琳便将全书习完,一切伏魔诸法均可随意运用。虽还未到炉火纯青境地,法力高强已远胜往昔。禅门基本功夫,却比谢璎逊了一筹。谢琳自料决可追上,并且有了姊姊在前,还可得她指点,学时也较容易。异日下山行道修积外功,诛戮妖邪,却有了极大威力,满心高兴,未以为意。因这几月中谢璎一意禅修,毫不外务,不特心光湛然,灵慧独超,便是护身神光以及平日经佛法重炼的飞剑、法宝,也同增了威力妙用,这却不是谢琳所及。二女恰巧各有胜场,不过内外功夫各有深浅,言行心性不觉也有动静之异,只大体不差罢了;不似以前,姊妹二人一言一动,连心意都是一样。
这日寒月大师谢山忽然来传天蒙老禅师之命,说:“大雪山绝壑之下,有一佛家灵境,地名青莲峪,有一神僧大智禅师,又名智公禅师,在彼隐居。这位神僧原是我佛座下第四十七尊者阿阎修利罗,因在南宋末年转世,有许多心愿未了,为此闭关苦修,以完当年愿力。每隔一甲子开关一次,普度有缘人。他那莲池底下灵泉穴内,有西方嘛罗揭波提尊者千年前封藏的一件至宝,名为七宝金幢,上附七宝奇珍,威力神妙,不可思议。这次禅师开关,正当此宝期满出世。当时并有花开见佛灵异之景。尽管智公禅师广结法缘,非有极大缘福的人仍是不能参与。禅师曾发宏愿,当他六十年一次开关之日,只要是有缘来谒之人,有求必应。此事一则无人知道底细,二则此宝曾经揭波提尊者佛法封禁,上有九字真言,四句偈语,非能理解持诵,也无法相授。除智公禅师外,知底细的神僧、神尼仅仅数人。二女如在期前赶到,向禅师跪求,必能蒙其相助。此宝一得,不特将来万邪不侵,并可宏宣佛法,光大禅宗,成就远大,功德无量。
“只是另外还有一个与禅师渊源甚深的人想得此宝,并还有一个极有法力的佛门弟子从旁相助,代向禅师求说。但这两人虽知此宝来历,而不知详细和那真言佛偈,数中也不该为他所有。二人也有自知之明,先本不是一路。前一个是为己打算,后一个是为友热肠,勉为其难,均是存着万一之想。无如事前定数,一任二人设想周密,一个是起身虽早,枝节横生,到晚了一步;一个是过去诸生难孽太重,今生操行坚苦,戒律甚是谨严,他和那至友今生尚未会过面,又是背师行事,姑试为之,不敢轻率妄为,种种顾忌迁延,到得虽是不晚,阴差阳错,终于徒劳。不过此人法力颇高,已算就此行如若无成,金幢玉宝必为二女所得,虽不如自有的好,他日仍可借用,打着万一不行,仍可退一步打算的主意。
“此外,去参谒的人虽多,俱都与此无关,在禅师第二次开山升座之后,便各先后散去。还有许多人,均在当日子夜禅师末次升座时再来。宝幢出现是在第三次升座以前,在场的共只寥寥数人,连花开见佛的福缘盛况,十九均遇合不上,佛门至宝更无庸说。二女可在期前持诵偈语真言,照着预示机宜,在禅师第一次升座时赶往,必能到在前面。到时,不问那两人在否,可照师传默运真灵,心向禅师虔诚求告,无须口说。好在小寒山在忍大师佛法封禁之下,外人推算不出一点动静,去时,又是忍大师佛法相送,无迹可求,神速异常。那两人即或有一先到,仓猝之中定想不到有此举动。再者,一是孽重,一是代人为谋,与你二人受人指教,依言行事不同,全部恭谨万分,兢兢业业,决不敢如此轻率从事,对方见已被人捷足先登,立即退让,决不再争。虽然事所必成,但是金幢顶上有一个十色宝光舍利,可能飞返西方,如能收下,更是再好没有。天下事无有万全,琳儿近习宝箓,又分了一点精神,璎儿独力难任,只恐十九不能如愿。姑试为之,惟力是视,无须勉强。佛家上乘法宝迥异寻常,心灵一通,便与相合,回山再用些功,便可如意运用了。”
二女闻命大喜,忙照所示机宜,日夕用功准备。来前又得师父相助,由小寒山起身,晃眼便达雪山上空,往青莲峪照直飞降,毫未受到阻滞。这时,禅师还未升座,青莲峪上空还有七层祥云封锁,加上冻云紧合,冷雾如雪,外人休说下去,连地方都找不到。许多有法力的男女修士,俱在四边静候,虔心礼佛,等候禅师开山,争先下降。二女因早有人算准时刻,到得恰好,人刚飞落,云层封锁也自开放,本是第一个到达。余人一见云开,也各争先飞下。二女虽是先到,因刚开山,禅师还未升座,上面到的人全都相随同下,聚集洞外,一同跪伏地上。跟着,禅师开洞升座,现出法身,算是同时参拜。禅师升座,说完几句偈语,向众略微晓谕,便自讲经说法,指点上乘妙谛。来的人多非初次,俱为请求指点迷途,结缘传道而来,专有所求的人并没几个,俱在说法以后陈请。第一次参拜,人数太多,二女在众人中,只认得一个眇姑。下余还有两个道装的男女看去面熟,似在峨眉开府时见过的海外散仙,此时和众同辈道友一起,未与交谈,此外全都素昧平生,也不知有无那两人在内。二女天真自然,心虽诚敬,并无顾忌,只知遵照师父所说行事,不似众人那等拘谨,就在说法之际,便向禅师虔心默祝起来。
第一次说法完后,禅师含笑,首唤二女近前,先嘉勉了两句。没等跪下开口求说,禅师便说:“你二人多生福慧,夙根深厚,此宝本和你们有缘。不过,昔年揭波提尊者曾有愿语,不是容易可以得到,你们已备知底细,无庸多言。事情尚须自己勉力为之,千载一时,佛缘良机稍纵即逝,既有天蒙师兄之嘱,我必相助一臂。你二人暂退一旁,尚有别人待我指点,等我发付完了他们,还有话说。”二人自是欣喜,拜谢领命,退俟一旁。禅师随命众人无事自退,有事的依次上前答话。说完,众人俱各口宣佛号,膜拜谢恩,退将出去,眇姑也在其内。留下的,只两男女散仙和一两个不相识的僧尼。二女为示肃敬,没敢窥听,退得颇远。禅师和那五人问答,语声均低,没听出说些什么。五人退时,俱都喜形于色。那女散仙走近时,并朝二女合掌示意。跟着禅师命二女再向座前,指示几句,对于如何取宝,只略示玄机,并未明言传授取法。二女二次拜谢退出。
行到门外,那女散仙已早在彼相候,迎将上来,向二女极为周旋,甚是亲热。自称沈薇,乃西海女散仙。上次峨眉开府并未接到请柬,乃是自往观光。因此一会,始觉正宗修道之士毕竟高超得多。此次也是受一前辈神尼指点,来求禅师指点迷途,解化未来灾厄,已蒙慈悲恩允。前晤二女,便即倾慕,只为彼时身是不速之客,恐被主人门下轻视,未便亲近。今日在此相逢,可见有缘,异日尚望下交,不吝赐教。二女素喜交友,看出这女散仙不似旁门左道中人,貌既清丽,话更温雅谦和,越谈越投机,便订了交。
沈薇无意中谈起禅师坐关,以及那门人历劫多生经过,并把那转劫门人指与二女观看。二女先未理会,因取宝是在第三次说法以前。第二次禅师升座,随众听经,禅师说天蒙禅师适与通灵,又命留住。依旧众人先退,二女留后。这次说的话,多关未来之事,不许先泄。接连两次,始终也未见有人向禅师提起取宝之事。等二次退时,忽然发现沈薇所说转劫多生的禅师旧徒,竟和眇姑异常交厚,心中奇怪,意欲窥听,微一疏忽,竟吃觉察。沈薇订了后会,已先辞别。不久,眇姑和那转劫门人,忽然相次无踪。
底下便是癞姑赶到。等二女取宝回来,癞姑和英琼、轻云三人,第三次同上小寒山,拜见过忍大师。二女约往新居灵石小筑小坐,饮那灵泉玉乳。谢琳谈完前情,癞姑等三人闻言,自是十分欣慰。
癞姑等三人心中均记挂着依还岭静琼谷中留守的门人,尽管忍大师曾说日内不会有事,幻波池除妖之行不宜早去,恐于易静将来有害,终恐上官红等悬念忧虑,便请二女同去静琼谷中等候,以免心悬两地。二女本是想尽地主之谊,及见三人坚欲先行,便不再留,随同起身。三人又去前山向忍大师亭前下拜告辞。行时,谢璎说:“毒手摩什记恨前仇,日常都在窥伺,难保不相遇。固然此时他已不能奈何我们,但照师父平日所说口气,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与这妖孽见面,总较省心,何况我们又忙着往静琼谷去。眼前反正除他不了,何必白费力气,与他纠缠?我们五人都用神光隐形飞遁吧。”
谢琳笑道:“姊姊如今怎地怕起事来?休说今非昔比,我们已有敌他之法,他不寻我,我们不久还要寻他,为世除害;并且幻波池妖孽势在必去,终须交手,不能避免,转不如此时相遇,试探一下深浅,等幻波池再遇时,也好准备。先前青莲峪回时,这妖孽赶来生事,彼时七宝金幢新得到手,不曾用过,只凭叶姑所传绝尊者宝箓,尚想斗他一下,因被师父召回山去,未得施展。自从得宝回来,又蒙师父指教,当面试演,已能运用自如。有此佛门至宝在手,莫非还输与他?师父令我姊妹隐身避道,不与见面,乃是半年以前的意思,今日又是别有原因,加以智公上人传经结缘,开山盛会,不应在当地妄启争杀,故此阻止对敌,将我姊妹召回,并非真个怕他。否则,这次出山,师父早有预示了。这妖孽凶恶猖狂,越不与见,越当我们怕他,似这样闹得我们行动都难自如,岂非笑话?索性遇上,给他一点厉害,纵不能就此除害,也好使这妖孽稍见风色,以后不敢正眼相觑。我们仍由明走,从容上路,妖孽不来相犯,也不故意寻他生事;如若遇上,或他来寻晦气,就说不得了。”英琼闻言,首先鼓掌称善。
谢璎笑道:“琳妹只顾说得高兴,固然你习宝箓诸法,法力大长,但照你目前功力,寻常妖孽自非你的对手,轩辕师徒却是难操胜算。七宝金幢虽有无上威力,无奈上面十色舍利已飞返西方,容易多伤无辜异类。智公禅师和师父、叶姑均曾再三告诫,不许轻易施为,又岂是一遇妖邪,不论在什地方,便可冒失取用的么?我也知幻波池必与妖孽相遇,那时我们人在地底,不致伤累别的生灵,又有李老伯父在彼,好些便利之处,一举可以成功,给他一个重创。不比此时撩拨,胜既难必,徒多麻烦,强得多么?”谢琳仍不谓然。癞姑和李英琼,一是受了眇姑之托,想先见识七宝金幢威力;一是天性好胜,疾恶如仇,觉着二女此行必可成功,早晚要与妖人交手,既无可畏,何须掩藏,示敌以怯?就算二女金幢不能妄用,还有牟尼宝珠、紫青双剑和屠龙刀,哪一件都是妖人克星,三人新得的几件法宝,还不在内。自信无差,同声相劝。轻云却是两可。
谢璎原意,照现在的功候法力,便与轩辕老怪相对,也未必便吃大亏,只是妖人凶狠毒辣,一与为仇,永不休止。自己姊妹在有无相神光护身之下,隐现进退,悉可自如,自无伤害。癞姑等三人如与妖人结下深仇,便多一后患,不胜其扰。如到幻波池再行交手,有李宁在前出面,纵然结仇,也较轻些。再如途中相遇,三人一旦不敌,岂非更糟?
因有先入之见,只想仇敌厉害,所以这等说法。及听癞姑、英琼俱都附和妹子,不愿隐秘行踪,才想起三人同样也非昔比,各人均有极神妙的法宝;再者,三人此次幻波池结仇树敌,必所不免,跟着建立别府,在外行道,也委实怕不了许多。
谢琳知道乃姊心意,是为三人着想,再如坚持隐形,三人必疑轻视,对于良友也非所宜。故意拿话点道:“我不问姊姊愿否,决计明里飞行。就算七宝金幢不能妄用,还有癞姊姊屠龙刀和周、李二妹的双剑一珠呢,蚩尤坟中妖鬼便是榜样,我倒要看看这邪孽能有多少伎俩。”谢璎会意,口风立转,笑道:“我是想早到静琼谷,看看琼妹所说的易姊姊高弟上官红如何可爱,惟恐遇上纠缠,耽延时刻。既是大家都愿明走,我自难违众意。不过这妖孽来势神速,捷如雷电,一出小寒山,我们五人便须把遁光合在一起,随时准备,免有疏失。”癞姑笑道:“自然如此。”随同起身。
五人心意一样,俱算计这等走法,一到雪山必有警兆,非与妖人遇上不可。虽然忍大师事前不曾警诫,料来可以无事,终是一个罕有的强敌。彼此交情虽极深厚,谁也不愿失闪丢人,俱都暗中准备,存有戒心。飞行一入大雪山境,过了青莲峪上空,越发警戒。起初谁都以为,二女少露形迹,妖人便会立即追到,况是明张旗鼓,公然飞驶。途中有一段路并还是在妖窟附近,不知何时变生仓猝,怎么也不会无事。不料平平顺顺飞过大雪山境,途中一个妖人也未见到。一会儿行经妖窟附近,虽然相隔也有二三百里,如以毒手摩什而论,直似跬步之间,说至即至。五人心情由不得又振奋起来。哪知慧眼所到,妖宫楼观已然在望,依旧一点动静没有,五人俱觉奇怪。
谢琳笑道:“我说如何?索性不把他看重,倒没有事。要隐形掩迹,白白落个怕他,岂非冤枉?”癞姑笑道:“也许这妖孽有自知之明,看出贤姊妹法力日高,知难而退吧?”谢璎道:“断无此理。这情形奇怪,连乌头妖妇均未出现,这两妖人不是另有诈谋毒计,便有甚事被人绊住,无暇及此,恰巧这时没有查看我们踪迹,因而错过,也未可知。”英琼道:“前听人说,这妖孽功夫还不算十分到家,飞遁虽极神速,千里外查看仇敌形踪动止,宛如对面,他并无此本领。因轩辕老怪宫中有一异宝,一经如法施为,多老远的敌人动静全可查知。以前窥伺二位姊姊踪迹,大约全仗此宝。休说别处,只要离开老怪妖宫同他自己妖巢,便不能见。我想妖尸连遭挫败之余,自知劫运将临,有力同党凋残迨尽,只此一个好帮手奥援,急难求助,势所必然。这妖孽本来对她迷恋,自然一呼即至。此时我们经过,不来侵袭暗算,多半是到了幻波池,没有那观察敌踪的法宝,所以无法知悉了。”
癞姑道:“琼妹之言,大是有理。这妖孽如与妖尸相合,一则幻波池深居地底,圣姑禁制神妙,近来又在暗助我们,与妖尸作梗,不走出洞,恐不易推算观察;二则这妖孽久已迷恋妖尸,加以妖尸事急求人,必定打点全副精神,施展邪媚之术,使之效命,双方正在情热之际。那毒手摩什虽是邪法高强,极恶穷凶,看他为人好似又骄又愚,好色如命,蠢得可怜。昔日负气而去,心本不舍,今日重叙旧欢,愈发迷恋,惟命是从,死都不顾,哪有心肠再记二位姊姊仇恨?妖尸又受有圣姑法力暗制,只知迷住对方,以便到日效死,助她脱难;或者以为二位姊姊不是我们一起,在这万分紧急的当儿,自不许他出来寻仇多事,别生枝节。据此推断,这妖孽漫说不曾查见,就便看出仇人行踪,也顾不得呢。”五人一路说笑,居然一路无事,飞到依还岭前。
癞姑心细,遥望岭上山光如沐,花草明秀,幻波池一带也极安静,不见一丝妖气,暗忖:“神雕钢羽时在上空隐形守望,见我们一行回山,理应迎来,怎地未见?虽然妖尸运数将尽,到底神通广大,更有毒手摩什等强敌为辅,途中相遇,自不妨与之一斗,现已回到山中,静琼谷密选妖窟,在未发难以前,还是慎秘些好。”想到这里,忙令众人同隐声形,避开正面,由后山往静琼谷绕去。癞姑等三人见谷中禁制依然,才略放心,一同飞落。方始现形,见只神雕独立洞外崖角之上,偏头向上观听。众弟子一个不在洞外。神雕见众现身,忙迎上来,喜啸了两声。二女见五人均在有无相神光之下,降时神雕竟似有些觉察情景,心方惊赞。洞中诸人已闻雕啸,赶迎出来,纷纷上前礼拜不迭。轻云、英琼见赵燕儿也在其内,好生惊喜欣慰。
彼此匆匆礼叙,同入洞中落座。才知眇姑刚离开此处不久。在此之前,眇姑的一位友人曾经前来,说毒手摩什已受妖尸蛊惑,来此助纣为虐,邪法厉害,吩咐众弟子连同神雕,在癞姑等三人未回以前,不许离谷一步。眇姑和那朋友也在此坐镇。这时,燕儿方脱难出来,元气大伤,吃神雕、袁星接入谷内。眇姑对人似乎温和一些,不似以前冰冷情景。那同行道友只说姓程,未说名字来历,人较眇姑随和得多,眇姑对他似极亲切。直到五人回山前一时辰,方始一同飞去。行时,也未告知众人。二女一问,才知眇姑同来那人,正是青莲峪所见智公禅师门下历劫多生,尚未满难的孽徒。他与眇姑到达静琼谷的时间恰恰是此人在青莲峪末次见到眇姑之后不久。方觉眇姑果是外冷内热,对于癞姑仍是关心,不特法力甚高,机警细密,行事也令人难测。不禁改了初念,渐渐生出好感。跟着英琼又向燕儿询问脱困经过,以及易静何故出而复入,自投罗网。燕儿说,后半易静入伏,自身已然出险,并不得知,只知前半同由北洞逃出情形。
原来女神婴易静自从轻敌孤行,不听众人之劝,初探幻波池受了一点挫折,回谷以后,因身是一行表率,不合贪功轻敌,首次出场便吃亏,素来好胜的天性,越想越愧忿。经此一来,知道妖尸已将圣姑所遗禁制全部运用,以此时自己的法力,决难胜她。可是此仇非报不可,纵然不能独竟全功,至少事前给妖尸一个重创,或将道书法宝盗出一两件,稍微挽回颜面。盘算定后,也没和众人细商熟虑,径携上官红赶回南海玄龟殿去,向父母求助。易周道法何等高深,早已算出前因后果,知道爱女此行吉凶祸福参半。反正早晚有此一难,此时如若强行阻止,将来和鸠盘婆对敌,也是一样要应验。再者,爱女此时法力大进,已非昔比,固然危害较少,被困仍所不免。前者危害虽多,因妖尸数尽在即,得了圣姑暗助,形势看去险恶,终无大害,还可因此折磨,早悟出许多玄机要旨,于异日修为上颇有补益。权衡轻重,实差不多。爱女性又坚强,必不肯听劝阻。当时听了易静请求的话,不置可否,也没允借法宝。老夫妻对上官红倒极奖勉,各赐一件法宝为见面礼。易静也该有这场魔难,那么修炼多年得有师门真传的人,竟会妄动贪嗔,按捺不住怒火。一见父母不以为然,不敢多说,负气欲走。后被林明淑、林芳淑两庶母再三劝住,勉强留易静师徒住了些日。嗣因易静固执成见,并在岛上把昔年炼未完功的金刚神砂,仗着林氏姊妹协力相助,炼成一件具有极大威力之宝。屡动归思,急欲回去。乃母杨姑婆终是心疼爱女,勉徇其请,赐了一件专御五遁之宝元象圈,同时又代向易周求说。行时,易周才取出一封柬帖,说:“我本不想管此事,因你万里远来,渴望相助,心意已决,不能不稍指示。既然事在必行,此时却正是时机。”随指示了一些机宜,命其直飞静琼谷,到后照这柬帖行事。
易静师徒领命起身,到了幻波池,便照乃父所指阵图方位,破了中洞戊土。再用乃父传授和灵符,以伪代真,急赴东洞。由上官红运用木遁立功,以木制木,减去东洞乙木灵效,以为后来的人开路。跟着,送出上官红,自往北洞下层灵泉发源的全洞命脉之地。到后,首先把赵燕儿救出险地。因此时总图未得,尚难一同脱身,池中禁制变化又多,埋伏重重,置身其中,如在刀圈火窟以内,休说妄动法物,便被妖尸警觉,发动禁制,也是难当。既要救人,防御池中原有阻力侵害,更要防妖尸警觉,事关未来破阵除妖,尤为重大。易静功力虽深,久了也自不耐。所幸北方正位上有一小洞,恰可容身,只要有法宝防护,便可不致受害;不似池中,看似平静,实则变化相生,具有无边奥妙,道心稍不坚定,随念动处,立有灾害袭来,防不胜防。就这样,仗着乃父预示,得知底细,水中阻碍仍多,寸步难行。一鉴方塘,无殊沧海,仍费了许多心力,才带了赵燕儿藏入洞内。同时用代形法,幻出一个假燕儿禁在原处,愚弄妖尸,以防察觉。
等诸事停当,圣姑忽显灵异,在对岸上现出一片玉壁。易静识见灵悟,当时悟出那是父亲所说的水宫要地的阵图,为破全洞禁制的枢机,只是全图尚未出现。心中大喜,忙即澄神定虑,潜心默记。图刚记熟,周轻云、李英琼二人也已寻来。同时一左一右,又添出两座法屏,各现圣姑法身:一是道装,一是禅装。周、李二人方一拜倒,内一法身本是双手拊膝,趺坐其上,忽改作一手拊心,一手斜指池内。易静猛然想起先见图形所得的源脉奥旨,不禁恍然大悟。忙运慧目,定睛往所指之处一看,果看出一点异兆,知无差错,惊喜交集,大出望外。水宫险地,断定妖尸放不下赵燕儿,早晚寻来。见周、李二人同在上面,恐有差池。自己总图难知线索,尚未得到,无力兼顾。忙即传声,令二人用牟尼珠将水遁镇住,隔水晤谈。因已先把癸水全图解悟,稍有警兆,立可发觉。
正谈说间,猛觉有人进入北洞。因自己这面此时决无人来,就来也无此容易,断定来者不是妖尸,也是妖党,忙把周、李二人催走。不料二人还未出险,先是沙红燕和一妖党顺泉脉飞行潜入洞内,周、李二人误认来人要加害燕儿,紧急回身,立将妖党杀死。刚省悟出真假,沙红燕已急怒交加,欲为妖党报仇。双方正待相拼,妖尸也在此时赶到,与沙红燕斗在一起。周、李二人也乘机逃出水宫险地。易静乘着双方交锋恶斗之际,早把总图寻到,得时也极容易。因想妖尸机智绝伦,突然前来,也许发觉池中有警,如今总图虽得,还不知能否携走。不料沙红燕来得正是时候,两下争持,于己大是有利。至不济,也可在双方争斗未完以前,将图记下,然后设法消灭或是毁去,免落妖尸之手。主意打好,无奈燕儿元气受伤,法力又浅,必须随时照护。上面斗势又极激烈,妖尸随时可发动水遁去伤沙红燕。自己水遁要旨虽不深悉,也可以勉强运用,只是为燕儿所累,总图又尚未记全参悟,不能公然现身。为想多延时候,熟记总图,尚须釜底抽薪,减低水遁威力,暗助沙红燕与妖尸久斗。
那总图藏在小洞下面池底泉眼中凹槽以内,如非圣姑显灵指点,并在池中现出异兆,事前又得水遁之图,多高法力的人也休想寻到。可是那图乃是一面玉板,厚约五寸,有五尺见方。此时虽已悟出上面妙用,只要照先前玉壁水图所悟奥妙之处施为,便可按着五行化生,分先后天,连同总图,共是正反十一层,依法变化隐现,尚未全通微妙。这么大一块玉板,能否如意携走,也自难料。如其不能,便须连分带合,通体一一记熟,丝毫也差不得。这几面皆关紧要,通须统筹兼顾。易静委实功力深纯,迥异恒流,似这样耳目并用,研精极思,不消多时,竟将总图全部通晓。
同时,上面敌人也斗到互有损伤紧要关头,眼看沙红燕势将不支。易静心想:“无论如何总是妖尸可恶得多。并且妖尸此时如胜,急切间总图便难销毁;如令仍藏原处,我能往,彼亦能往,何况妖尸曾得圣姑传授,苦心参悟,寻求已历多年,留在这里,终是可虑。”意欲冷不防假托圣姑显灵,倒转阵法,或是作为妖尸自不小心,触动圣姑隐伏未知的五行反克,暗助沙红燕,给妖尸吃点苦头。正在斟酌情势,如何下手,好使不疑。不料妖尸连接东南两洞警报,说仇敌厉害,冲破各处埋伏禁制,跟着又伤了两个最得力的帮手。
妖尸心性淫毒,对于别的同党,不论新知旧交,表面如何亲密情厚,不特一死便罢,决不挂念,有时为了利己,或是日久稍生厌恶,并还故意借刀杀人,驱诸死地。这次因为同党已多凋残,新死二妖人,胡览不过未来面首,还无关紧要,那阴四娘与她一样淫凶恶毒,不特是妖尸平生决无仅有交中第一情投意合的淫魔和极有力的羽翼,并且还有两层最关紧要。一是双方各精淫邪术,只是各人家数作法不同。阴四娘更精最淫毒的天魔吸髓之法,专能吸取修道人的元精真阳;而妖尸别的法力都比阴四娘高,淫欲邪媚也不在其下,但只能采补常人精髓,遇上法力较高的人,仅能互逞淫欲,摄取真元便非易事。还有毒手摩什,近与阴四娘勾结,十分迷恋。妖尸现在急需毒手摩什相助,无奈以前得罪太多,话已说满,尽管对方酷爱自己,仍可请其相助,急难求人,到底面子稍差。最好仍使自投上门,永维自己尊严,以免日后违言,才对心思。此人上手容易,将来却难打发。自己一向喜新厌旧,面首非多不能快意,如被霸占,也是难耐;如与反目,便是一个没奈何的强仇大敌,稍一不慎,便吃大亏。难得胡、阴二人因觉乌头婆难以庇护,又不肯传形音摄魂之法,负气离去,自投上门来相交结。胡览房中之术已是绝伦,而阴四娘既可传授邪术,又可由她居间,把毒手摩什引来相救。异日脱困出去,略施小计,便可移花接木,令其弃此就彼。自己没有求他,也可明言相告,不令霸占,真是再好没有的事。
妖尸先前原因受了圣姑暗制,一味和沙红燕苦斗,恋战不休,忘却利害轻重。及知二妖人被杀,形神皆灭,敌势又极强盛,立时觉察情势不利;加以痛惜魔女,怒火攻心,又急又忿,不耐久与沙红燕纠缠,忙即施展玄功,遁出水宫。接着发动水遁,意欲困住沙红燕。先收拾了前洞几个强敌,并赴北洞擒住对头,残酷报仇。哪知沙红燕早已得到沙亮和卫仙客夫妻传音相告,说要冲逃出去,再见妖尸情急暴跳之状,早已防她舍此而去。一见万千水柱电转中,妖尸身形忽隐,随听厉声长啸,知已离去。如不乘隙随同遁走,身已入伏,妖尸再回便难脱身。同时易静也愿沙红燕跟踪逃出,妖尸自然不容,双方再一相拼,自己又可延一些时候。估量妖尸已然飞入水宫甬道去远,无暇虑后,立将禁制倒转,把已闭门户重新开放。妖尸动作神速已极,沙红燕尽管先有准备,一见妖尸隐形遁出,立即跟踪追赶,无如身在伏中,不似敌人可以随意运用,五遁禁制进退自如,终是慢了一步。等赶到先前周、李二人逃出之处,出口已被妖尸行法隔断。先入水宫所循灵泉水脉,也早吃妖尸看破。这一来,所有出路全被闭塞。而且癸水遁法也随妖尸一走同时发难,比前威力还要加增,上下四外亮晶晶闪着玄色奇光的大小水柱,直似倒海崩山一般,压了上来。
沙红燕知道癸水神雷一转玄色,更是厉害难当。幻波池禁制重重,里外隔断,不能向丌南公等师父同党求救;同来党羽也在困中,无力应援。只得拼命奋力抵御。心正愁急,忽听身后好似有一女子口音冷笑道:“你不要害怕,我放你出去。以你法力,决非妖尸对手,急速知机认输,逃回山去吧。”沙红燕听出语意讥嘲,料定又是峨眉门下,不知怎会久伏重地,竟未现形被妖尸看破,并还这等从容,不禁惊奇,愧忿交加。方欲喝问姓名,又听低声喝道:“水宫遁法已被我倒转还原,再不见机速逃,妖尸警觉,又难于脱身了。彼此门路来意不同,想杀妖尸却是一样心思,谁还害你不成?”话未听完,眼前光华如电,连闪两下,四外水柱忽然一齐倒退,现出一条道路,直通出口。先前天摇地动的猛恶水电声势,也暂停息,身上立时为之一轻。发话女子竟有如此法力,不禁大吃一惊,情知所说不虚。时正危急,还口徒遭人讥笑,白受羞辱,还要延误脱身,暗忖:“小不忍则乱大谋。自己如被妖尸所擒,定是受尽酷毒,形神齐销。屡劫修炼,也非容易,何苦为了一时之忿,将它断送?不问此女是否峨眉门下对头,有意奚落,并卖弄她的本领,且先逃将出去,保得一身,日后查明来历,再作计较。反正我又不曾向她乞怜求助,不去睬她,日后相见还有话说。此时开口,有损无益。”心念一转,更不答话,立纵遁光在法宝飞剑护身之下,往出口内急蹿出去。飞到前面,妖尸正追周、李、卫、沙、东方诸人,没有防到她会逃出,竟吃运用玄功变化,乘隙遁走。又被乃兄沙亮接应,藏入袖内,在周、李二人引导开路之下,逃出幻波池去。不提。
沙红燕一逃,易静忙又行法复原。一任癸水神雷自行排荡挤压,震得全洞摇撼,自己却在池中静听观察,欲竟全功。这时,易静已把先后天五宫五遁,连同总纲十三层图形和用法符箓,依次默记胸中,已可运用。心犹不放,恐有遗漏,乘着妖尸、沙红燕一走,洞中无人,先把池底水遁封闭。仗着全局在握,妖尸一到立可警觉,或逃或敌,或是仍旧隐伏,全来得及,乐得松动一下。便把燕儿援出水面,将身隐去,二番入池,手捧玉板总图,意欲由尾到头再行复看一次。哪知圣姑仙法神妙无穷,刚刚一层层反看过来,第一面总图才现形复原,猛瞥见玉板图上图形全隐。银光亮处,板上现出圣姑适才禅装趺坐微笑法身,宝相庄严,仪态万方,神情欲活。易静和圣姑前生虽然结有宿嫌,到此境地也不禁心折,敬服无已。当时触动灵机,虔心祝告道:“此图留在池中,后患堪虞。还望圣姑慈悲,成全到底,赐予弟子,以为日后镇山之宝,并免此时被妖尸看出弟子此来破绽,搜索了去。”语还未毕,只见圣姑微笑点了点头,玉板上二次禅光一闪,踪影全无。同时手上一松,几乎坠落。易静心中一惊,忙把双手由大而小往里一紧。目光到处,那玉板总图已化作一个只三寸见方、厚仅数分的一块透明青晶,内里隐有图形字迹流动。再细一查看,才知那是一个青晶宝匣,内里放着一本玉册。由横面注视,那玉册只有十三层,看去薄如蝉翼,层次分明,只是通体浑成,暂时没法开视。这才省悟,先前总图便在晶青玉匣以内,每层详图随着符咒,自在匣中翻转呈现,故此图形隐隐流走,看去如在镜中,又似隔着一层玻璃。此行不但备悉全洞禁制微妙,并且有此奇缘遇合,自信所知尚在妖尸以上。这一喜真非小可,忙向圣姑拜谢,飞身上岸。
易静心想:“总图已得,反正到处埋伏禁制的收发运用无不如意,异日在此建立仙府,不免有异派中仇敌来此骚扰,乐得将这现成的设备保全,以为后用。再者,内中还有好些圣姑当年遗留下的法物,将来都是一行诸人承受的宝物,就此连带毁去,也实可惜。只是妖尸万分可恶,此时胸有成算,更无可畏,正应寻她报仇雪恨。即或妖尸气运未终,好歹也给她一点厉害,少出多日恶气。还有圣姑遗书藏珍,也乐得顺手牵羊,先行取去。然后归约静琼谷中师弟诸人,同来尽扫妖氛,就此迁入仙府,岂非快事?”当时想好,便改了初计。
易静此时虽然自恃太甚,到底吃过两次亏来,又曾目睹妖尸神通变化,邪法高强,不是寻常。总图虽得,终是初习,恐带着燕儿动手时有了累赘,不能行动自如;更恐妖党人多,难于兼顾,受甚邪法暗算。决计先送燕儿脱出险地,回来再戮妖尸妖党。其实,这次开府以后,允许下山的弟子便无一个差的。燕儿此时虽因误入罗网受禁,元气伤耗,看去疲敝,但照他近年坐关,秉着本门真传,修为勤奋,法力精进,已远非昔比。当时固未复原,人却机警小心,上当只是一次,又持有两件合用之宝,如若留在身旁,正是一个好帮手。
易静被陷时,只要稍微有点警觉,或是有人在侧提醒,或代抵挡一下,便可窥破诡谋。以易静的法力,只要当时不上套,便可无害,甚至可能独成大功,在毒手摩什未到以前,便将群邪诛戮,取出天书玉宝,召来周、李、癞姑诸人,即日建立仙府。无如定数所限,始终轻敌,自信甚深,看事太易。燕儿人又谦和,虽然年轻好奇,未始不想随同见识,附骥成功,可是深知易静和郑八姑差不多,乃女同门中领班弟子之一,学道年久,先进功深,不是自己末学后进所能望其项背;又在周、李二人未逃出以前,便听出易静觉他累赘之意。况且命是易静所救,曾为自己在池中费了许多心力,受了许多阻难,方得出险,怎好违她,执意偕往?并且易静探索总图,愚弄妖尸,好些神奇之处,均经目睹,委实无须相助。有己随行,兴许遇上强敌,还要分她心神。因而对易静惟命是从。易静随令燕儿告知谷中诸人,三二个时辰,如听雷声,速来接应,同杀妖党。随照图中施为,护送燕儿出去。
说也真巧,妖尸适因连遭挫败,所来两起强敌,一个不曾困住,看出情势日非。加以魔女伏诛,去一臂膀,不得不由自己去请回毒手摩什。心慌意乱,神智已昏,以为北洞敌人只一沙红燕,业已逃走。失望之下,欲念冰消,竟没想到查看池中囚人,经过先前那等恶斗,水遁已全发动,如今是死是活。连北洞禁制也未复原,便往西、南两洞去寻一班残余妖党,查问完了当地情势,同往中洞会集计议。所以易静容容易易,毫未受到一点阻碍,便把燕儿送了出去。
燕儿只见易静神通广大,已然出入无阻,满心欢喜。等到了静琼谷,由袁星、神雕接进洞去,方知癞姑、易、李三人先后去往小寒山约请仙都二女,已然离开。听三人所说的话,好似易静不特无此容易,尚有灾难,心中还想:“总图已得,怎会如此?”静俟易静太乙神雷信号一发,立率众门人先行赶往。哪知等过两个多时辰,并无信号,心方疑虑。忽然眇姑和一同道飞来,禁止众门人出外,说毒手摩什少时就到幻波池了。后来癞姑、周、李三人约了仙都二女同来,这五人俱与易静交厚,虽然明知定数,问起前情也颇忧忿。英琼最是情热,谢琳自习宝箓以后,越发好奇喜事。依了她二人,直想仗着神光隐形护身,先往一探虚实,才合心意。经谢璎、癞姑二人苦口力阻,方始作罢。二女俱爱上官红美秀灵慧,甚是嘉勉。为了易静被困,虽然良友重逢,少此一人,有点美中不足,总算池中妖尸自顾不暇,未上门来纠缠;连毒手摩什,也被妖尸用媚术缠住,不曾出洞一步。因此双方均无动静。
众人俱盼时至,除妖救友。好容易挨到癸未日的前半夜,时正壬午,子夜刚过。依了谢璎,天明后再同起身。英琼、谢琳俱都不愿晚去,力主此时已癸未正日,易姊姊应该难满,理宜早往,早救出人多好,何苦令其又多受半日苦难。还有妖尸数尽今日,去晚了,就许错过时机,被她逃走。谢璎和癞姑、轻云一想此言不为无理,便同起身。行时燕儿为报救命之恩,也要随行。英琼笑道:“你不知昔年圣姑禁约么?在我们未承受仙府以前,凡是男子入洞,必吃大苦。仅我爹爹一人除外,仍被卫仙客夫妻打了一千斤铊。你是男子,如何入内?要不,你上次还许不致失陷呢。易姊姊请你先回,想也为此。我们这些门弟子,是男的全都不去,只带红儿一人。你且权代留守,等仙府迁入以后,我们做了主人,再请你去,便可随意往还,都无妨了。”燕儿素听英琼的话,只得罢了。临行前,轻云忽向英琼道:“大伯父不要来么?现已到了妖尸伏诛之日,怎未见到?妖尸有毒手摩什相助,如虎生翼,莫如仍依谢大姊姊,稍候一会儿大伯父,比较稳妥吧?”英琼接口答道:“你也真多虑。照着掌教师尊密令和爹爹所说口气,时机已至,事情断无不顺之理。再照这次忍大师所示之言,明说妖尸应在今日数尽,便我们一回山赶了去,也能成功。只不过易姊姊灾难未满,彼时往援,虽早脱困,异日和鸠盘婆对敌,却有害处罢了。爹爹想必要在紧要关头赶来。我们又要除妖应敌,又要分头救人,好些耽延,早去为是。定数必成,还怕什么?再说,徒自耽延时候,我们快走吧。”说完,众人更无异言。好在如何下手,连日业已计议停当,无须再有商量,说走便走。
一出静琼谷,便隐身形,往幻波池中飞去。这是因为妖尸多了一个毒手摩什,邪法厉害;而且易静尚在困中。又因易静已将总图到手多日,洞悉全洞禁制埋伏的微妙,并能如意运用,如先将她救出,自己方面便可增加极大力量,少去许多阻力危害。妖尸所恃最重要的,便是圣姑遗留的五遁禁制诸般埋伏,有了易静,立可反客为主,势如破竹,一切迎刃而解,全局已然在握。只剩毒手摩什,玄功变化邪法高强,较难对付,遇时须仗有无相神光护身,方较稳妥。一行六人,照着预计行事,势须分为两起:一起绊住妖尸和毒手摩什,一起乘隙去救易静出困。这一来,仙都二女便应分开,以防毒手摩什侵害,才保万全。可是易静出险,又应在二女身上,恐分开减了力量。还有英琼、轻云均是轻车熟路,知道好些地方的门户途向,易静被困之处,更是旧游之地,紫、青双剑也必须合在一起。英琼牟尼珠乃佛门至宝,能制五遁,具有极大威力妙用,也必须随同救人。去敌妖尸的人,未免吃重了些。癞姑、谢璎、轻云三人行事,均极谨慎持重,事前商计,煞费斟酌。最后癞姑觉着救人一层,注重佛光和牟尼珠的威力去冲破禁制,开那宝鼎。妖尸必以为此鼎乃圣姑当年至宝,连自己当日也是乘隙凑巧,能合而不能开,决无人有此法力。何况当地禁制神妙,变化无穷,外人也难擅入,纵有一二妖党防守,也易除去。这一路无须多人,有谢璎、英琼二人同往,必能济事。倒是对付妖尸,似易实难。谢琳不特有神光可以护身,近习绝尊者宝箓,专能伏魔诛邪,用在这一路上,正可一展所长。于是决定英琼引了谢璎,由中洞潜入,再转东洞去救易静。轻云引了癞姑和谢琳、上官红,自西洞潜入,转赴妖尸寝处炼法的密室,相机行事。
妖尸近来功候日深,虽早复体,但极爱她的肉体。知道大劫将临,日内必有强仇大敌来寻她的晦气。加以那日追赶敌人到前洞出口处,吃周、李二人冷不防打了一太乙神雷。幸是事前发觉北洞水宫重地有敌深入,估量来者不是易与,特意放下肉身,改用玄功变化,元神往敌,虽为神雷所伤,尚易复原。如是肉身,便许有甚伤残,纵能痊愈,正教中太乙神雷威力甚大,就许不是原质,为此更加警戒。又恐毒手摩什纠缠不休,万一为其所迫,玷污圣姑仙府,愈发不了。因此决计暂时不再以肉身出动,专以元神应付,既免伤残艳体,并免毒手摩什纠缠。那肉身本在西洞寝室玉榻上停放,已历多年。因为妖尸复体不久,便发现对榻玉牒上面所现圣姑遗偈,每一想起,又是心寒,又是厌恶,近日已把寝宫移向北洞下一层。因是天生淫荡邪媚之性,一面防人法力比她高,强迫淫污仙府;一面闲中无事时又喜用那肉身卖弄风情荡态,撩拨妖党。等引逗得对方发了急,再以软语柔声,说自己功亏一篑,只待取到藏珍,离开此洞以后,无不任便,此日却万动不得。说时,元神也自离开,榻前禁制重重,人不能近。闹得一干妖党全是中心痒痒,抓挠不得,妖尸却以此为乐。众妖党自然愿她早日破去圣姑寝宫禁制,搜取藏珍,毁了洞府,一同离去。哪知妖尸虽然复体脱困,心神暗中仍被圣姑法力禁制,一到进退关头,便不能自主。总觉时机未至,寝宫中禁制也实厉害,有关存亡成败,由不得迟疑起来,老是迁延,委决不下。新近毒手摩什应召而来,与妖尸合力,将所炼几件破寝宫的法物分别炼好,方始议定癸未日下手,破了寝宫,搜出藏珍。东洞宝鼎能开更好,不能便看事行事:或同携走,或连圣姑遗蜕带幻波池仙府一齐合力毁灭,更觅新巢,以供长此淫乐。
这些情事,癞姑等经各位师长和眇姑等先后指示机宜,已明大概。因妖尸爱那一副淫躯媚骨无殊性命,为想声东击西,以救易静,入洞以后不问妖尸是在何处,先就潜入她的停尸之所,相机先戮她的躯壳。妖尸自不甘休,毒手摩什也必出手相助,等动上手,立以本门传声发出信号,另一拨潜往东洞待机的谢、李二人接到传音信号,立即下手救人。易静一出险,首先止住各洞禁制埋伏,再同赶来夹攻。这样,一任妖尸、毒手多么厉害,亦难幸免。至多毒手摩什数限未终,被他遁走。妖尸已应圣姑遗偈,断无生理。众人计策想得甚是周密稳妥,只是妖尸连遭挫败,洞门禁闭必严,其势又不能上来便以强力明攻进去。虽然听忍大师口气,入洞好似不难,但如去时稍早,机缘未至,便不能照着预拟,由中、西二洞分头入内。好在中洞禁制已为易静师徒所破,上官红所习木遁在妖尸以上,又经易周指点,恰是中洞戊土克星。如由中洞进去,再行分开,这样走法,上来戊土虽被制住,但须强闯庚金,比起上来冷不防由西洞偷偷穿过,一转即是北洞,自要难而多延时刻。但若此外无门可入,别洞又不是上官红之力能开,别人一出手便要惊动敌人,多受点艰难,也说不得了。
癞姑正和众人密语不几句,幻波池已是飞近,晃眼就要穿波直下。众人猛瞥见池面上灵木交错,飞泉激射中似有乌金色云光闪动,忙按遁光暂缓前进。定睛一看,就在众人目光到处,又发现两道青白光华,由池底冲波而上,已然快出水面,高起仅得尺许,便吃那乌金云光由下方急追上来,势比青光迅速得多,一闪之后超向前去,似光网一般,将两道青白光一齐罩住,立时便被兜压下去。疾如电掣,又出不意,连众人的慧目法眼也只三四人看得较真。跟着,便听毒手摩什的怪声哈哈狂笑,自洞底深处传来。同时,又有两声怒吼,声甚惨厉。底下声息便自寂然,只听泉声汨汨,飞瀑长鸣,仍和以往一样。
癞姑见状猛地心动,忙打手势,令众追踪而下。众人也已省悟。尤其周、李二人觉那青白光眼熟,必是日前卫、沙等逃人二次重来,不料遇见毒手摩什,斗败欲逃,又吃邪法擒回,不死必伤。照此情势,下面洞门必被来人攻破,现已开放,妖尸便要重新禁闭也必无及,更想不到有人来,正可乘虚而入。当时全都会意,一同往下飞降。落地一看,果然洞门竟有两处大开,恰是众人想进的中、西两洞,真个再巧没有。知道时机瞬息,稍纵即逝,忙照预定,各奔前途,分两路急飞入内。刚一进门,外层洞门首先徐徐自行关闭,跟着内洞门也闭。众人两路都是加紧前驶,惟恐迟则生变,入门直往里飞,毫未停歇。等内外两层门户一齐闭上,人已深入险地。
也是妖尸过信毒手摩什,又知他狂妄自恃,不欲过分示怯。不料事情如此凑巧,擒杀敌人以后没有立即闭洞。天夺其魄,行事疏忽,反把两层禁制止住,以免情人触动埋伏,恃强下手,万一吃亏,使其难堪。直到毒手摩什大模大样从容走入,才将各层禁制复原。一面卖弄风情,妙目流波,做了一个媚笑,昵声说道:“我自上次为两贱婢暗算,元神尚未复原,今夜子时便可功行圆满。事前和你破法,搜索天书藏珍,也须多用心力。有你在此,料他大罗神仙走进也是送死。我想此时回转卧室,调练元神真气,约有两个时辰耽延。却不许你跟着进来,又发猴急扰我。承你的情,明日起再长久补报,凭你把我怎样吧。”说时,媚眼中现出无限荡意。说完,故意笑吟吟往北洞寝宫走去。
此时毒手摩什迷恋已深,见状直恨不能抱着咬上两口,也不知她所说的是托词,还是畏惧圣姑威灵不敢妄为,无奈先有禁约,已然应诺,不便反悔。一想,此非情人胆小,照连日所见圣姑法力和她以前身受,确实难怪,只是心痒难搔。又见妖尸正然扭着娇躯行到转角,又回身斜睨,媚笑道:“你还不到中洞坐镇,去熬上这一日夜,只管看我做甚?”毒手摩什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欲火,怪吼一声,一纵妖光,便要追扑上去。不料妖尸想他今日为己出死力,故意施展邪媚之术,有心撩拨,好使卖命,此着早已防到。含着媚笑只一闪,元神便即飞遁,紧跟着洞门便自闭上。毒手摩什却被她逗得啼笑皆非,急恼不得,欲火难消,发了野性,暴跳如雷,叫嚣起来。
妖尸这等捉弄,意犹未足,又在内传声媚笑道:“你枉自法力高强,修道多年,这块肥肉迟早是你的,共只还有一夜工夫也熬不过。真个要害我时,我豁出毁了多年功力,也自由你。上次如非怕你行强,不顾别人死活,也不会气走你了。今番急难相求,也曾想了又想,以为你既爱我,总可哀怜。哪知仍是这等强暴,分明仗恃法力,乘我危难,在你掌握之中,有意欺逼人呢。”说到末两句,便自哽咽,渐渐啜泣起来。毒手摩什听了,爱极生怜,转悔鲁莽,急急分辩道:“我实爱你,生死皆所不计。我也知你怕那贼尼,必定如约,决不相犯,只是我不愿一时不见面。依我脾气,如换别人,我早破法入内了。惟恐你不愿,权且隐忍。此时别无所望,请容我到你卧室中相聚,不问你是否调养元神,我先略微亲热真身,或是守在一旁,你总可答应了吧?”半晌,妖尸方始收悲微笑道:“好在凭你良心,真要逼我,你也未始不能破法进来。如若真心怜爱,你且在外放安静些,不要生气。到了时候,我自放你进来,只不许催,也不可违背日前来时之约,我便可容你亲爱一会儿,如何?”毒手摩什闻言大喜,连声应诺不迭。
二妖孽这一调情逗弄,众人却占了便宜,入时毫未受到一点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