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传第十
谢弘微
弘微年十岁,继从叔峻,名犯所继内讳,故以字行。童幼时精神端审,时然后言。所继叔父混名知人,见而异之,谓思曰:「此儿深中夙敏,方成佳器,有子如此足矣。」峻司空琰子也,于弘微本服缌,亲戚中表,素不相识,率意承接,皆合礼衷。
义熙初,袭爵建昌县侯。弘微家素贫俭,而所继丰泰,唯受数千卷书,国吏数人而已,遗财禄秩,一不关预。混闻而惊叹,谓国郎中令漆凯之曰:「建昌国禄本应与北舍共之,国侯既不厝意,今可依常分送。弘微重违混言,乃少有所受。北舍,弘微本家也。
混风格高峻,少所交纳,唯与族子灵运、瞻、晦、曜、弘微以文义赏会,常共宴处,居在乌衣巷,故谓之乌衣之游。混诗所言「昔爲乌衣游,戚戚皆亲姓」者也。其外虽复高流时誉,莫敢造门。瞻等才辞辩富,弘微每以约言服之,混特所敬贵,号曰微子。谓瞻等曰:「汝诸人虽才义丰辩,未必皆惬衆心,至于领会机赏,言约理要,故当与我共推微子。常言「阿远刚躁负气,阿客博而无检,曜仗才而持操不笃,晦自知而纳善不周。设复功济三才,终亦以此爲恨。至如微子,吾无间然」。又言「微子异不伤物,同不害正,若年造六十,必至公辅」。尝因酣燕之余,爲韵语以奖劝灵运、瞻等曰:「康乐诞通度,实有名家韵,若加绳染功,剖莹乃琼瑾。宣明体远识,颖达且沈俊,若能去方执,穆穆三才顺。阿多标独解,弱冠纂华胤,质胜诫无文,其尚又能峻。通远怀清悟,采采摽兰讯,直辔鲜不踬,抑用解偏吝。微子基微尚,无倦由慕蔺,勿轻一篑少,进往必千仞。数子勉之哉,风流由尔振。如不犯所知,此外无所慎。」灵运、瞻等并有诫厉之言,唯弘微独尽褒美。曜,弘微兄,多其小字。通远即瞻字。客儿,灵运小名也。晋世名家身有国封者,起家多拜员外散骑侍郎,弘微亦拜员外散骑侍郎、琅邪王大司马参军。
义熙八年,混以刘毅党见诛,混妻晋陵公主改适琅邪王练。公主虽执意不行,而诏与谢氏离绝。公主以混家事委之弘微。混仍世宰相,一门两封,田业十馀处,僮役千人,唯有二女,年并数岁。弘微经纪生业,事若在公,一钱尺帛出入,皆有文簿。宋武受命,晋陵公主降封东乡君。以混得罪前代,东乡君节义可嘉,听还谢氏。自混亡至是九年,而室宇修整,仓廪充盈,门徒不异平日。田畴垦辟,有加于旧。东乡君叹曰:「仆射生平重此子,可谓知人,仆射爲不亡矣。」中外姻亲、道俗义旧见东乡之归者,入门莫不叹息,或爲流涕,感弘微之义也。
性严正,举止必循礼度,事继亲之党,恭谨过常。伯叔二母,归宗两姑,晨夕瞻奉,尽其诚敬。内外或传语通讯,辄正其衣冠。婢仆之前,不妄言笑。由是尊卑大小,敬之若神。时有蔡湛之者,及见谢安兄弟,谓人曰:「弘微貌类中郎,而性似文靖。」
文帝初封宜都王,镇江陵,以琅邪王球爲友,弘微爲文学。母忧去职,居丧以孝称。服阕,蔬素踰时。文帝即位,爲黄门侍郎,与王华、王昙首、殷景仁、刘湛等,号曰五臣。迁尚书吏部郎,参机密。寻转右卫将军,诸故吏臣佐,并委弘微选拟。
居身清约,器服不华,而饮食滋味尽其丰美。兄曜历御史中丞,彭城王义康骠骑长史,卒官。弘微哀戚过礼,服虽除犹不噉鱼肉。沙门释慧琳尝与之食,见其犹蔬素,谓曰:「檀越素既多疾,即吉犹未复膳。若以无益伤生,岂所望于得理。」弘微曰:「衣冠之变,礼不可踰,在心之哀,实未能已。」遂废食歔欷不自胜。
弘微少孤,事兄如父。友睦之至,举世莫及。口不言人短,见兄曜好臧否人物,每闻之,常乱以他语。历位中庶子,加侍中。志在素宦,畏忌权宠,固让不拜,乃听解中庶子。每献替及陈事,必手书焚草,人莫之知。上以弘微能膳羞,每就求食,弘微与亲旧经营。及进之后,亲人问上所御,弘微不答,别以余语酬之,时人比之汉世孔光。
东乡君葬,混墓开,弘微牵疾临赴,病遂甚。元嘉十年卒,年四十二。文帝叹惜甚至,谓谢景仁曰:「谢弘微、王昙首年踰四十,名位未尽其才,此朕之责也。」
弘微性宽博,无喜愠。末年尝与友人棋,友人西南棋有死势,复一客曰:「西南风急,或有覆舟者。」友悟乃救之。弘微大怒,投局于地。识者知其暮年之事,果以此岁终。时有一长鬼寄司马文宣家,言被遣杀弘微。弘微疾每剧,辄豫告文宣。及弘微死,与文宣分别而去。
弘微临终语左右曰:「有二摎书,须刘领军至,可于前烧之,慎勿开也。」书是文帝手敕,上甚痛惜之。使二卫千人营毕葬事,追赠太常。
弘微与琅邪王惠、王球并以简淡称,人谓沈约曰:「王惠何如?」约曰:「令明简。」次问王球,约曰:「蒨玉淡。」又次问弘微,约曰:「简而不失,淡而不流,古之所谓名臣,弘微当之。」其见美如此。子庄。
庄字希逸,七岁能属文,及长,韶令美容仪,宋文帝见而异之,谓尚书仆射殷景仁、领军将军刘湛曰:「蓝田生玉,岂虚也哉。」爲随王诞后军谘议,领记室。分左氏经传,随国立篇。制木方丈,图山川土地,各有分理。离之则州郡殊别,合之则宇内爲一。
元嘉二十七年,魏攻彭城,遣尚书李孝伯与镇军长史张畅语,孝伯访问庄及王微,其名声远布如此。二十九年,除太子中庶子。时南平王铄献赤鹦鹉,普诏群臣爲赋。太子左卫率袁淑文冠当时,作赋毕示庄。及见庄赋,叹曰:「江东无我,卿当独秀,我若无卿,亦一时之杰。」遂隐其赋。
元凶弑立,转司徒左长史。孝武入讨,密送檄书与庄,令加改正宣布之。庄遣腹心门生具庆奉啓事密诣孝武陈诚。及帝践阼,除侍中。时魏求通互市,上诏群臣博议。庄议以爲拒而观衅,有足表强。骠骑竟陵王诞当爲荆州,征丞相荆州刺史南郡王义宣入辅,义宣固辞不入,而诞便克日下船。庄以丞相既无入志,而骠骑发便有期,如似欲相逼切。帝乃申诞发日,义宣竟亦不下。
孝建元年,迁左将军。庄有口辩,孝武尝问顔延之曰:「谢希逸月赋何如?」答曰:「美则美矣;但庄始知'隔千里兮共明月'。」帝召庄以延之答语语之,庄应声曰:「延之作秋胡诗,始知'生爲久离别,没爲长不归'。」帝抚掌竟日。又王玄谟问庄何者爲双声,何者爲叠韵。答曰:「玄护爲双声,碻磝爲叠韵。」其捷速若此。初,孝武尝赐庄宝剑,庄以与豫州刺史鲁爽,后爽叛,帝因宴问剑所在。答曰:「昔以与鲁爽别,窃爲陛下杜邮之赐。」上甚悦,当时以爲知言。
于时搜才路狭,庄表陈求贤之义曰:
臣闻功倾魏后,非特照车之珍,德柔秦客,岂徒秘璧之贵。隆陂所渐,成败之由,何尝不兴资得才,替因失士。故楚书以善人爲宝,虞典以则哲爲难。而进选之举既隳中代,登造之律,未闻当今,必欲丰本康务,庇人济俗,匪更惉懘,奚取九成。夫才生于时,古今岂贰,士出于世,屯泰焉殊。升历中阳,英贤起于徐沛,受籙白水,茂异出于荆宛。甯二都智之所産,七隩愚之所育,实遇与不遇、用与不用耳。今大道光亨,万务俟德,而九服之旷,九流之艰,提钧悬衡,委之选部。一人之鉴易限,天下之才难源,以易限之鉴,镜难源之才,使国罔遗贤,野无滞器,其可得乎?昔公叔登臣,管仲升盗,赵文非私亲疏嗣,祁奚岂谄雠比子。茹茅以汇,作范前经,举尔所知,式昭往牒。且自古任荐,弘明赏罚,成子举三哲而身致魏辅,应侯任二士而已捐秦相,臼季称冀缺而畴以田采,张勃进陈汤而坐之褫爵。此则先事之盛准,亦后王之彜鉴。臣谓宜普命大臣,各举所知,以付尚书依分铨用。若任得其才,举主延赏,有不称职,宜及其坐。重者免黜,轻者左迁。被举之身,加以禁锢,年数多少,随愆议制。若犯大辟,则任者刑论。
又政平讼理,莫先亲人,亲人之要,实归守宰。故黄霸莅潁川累稔,杜畿居河东历载。或就加恩秩,或入崇晖宠。今莅人之职,宜遵六年之限,进得章明庸惰,退得人不勤劳,如此,则上靡弃能,下无浮谬,考绩之风载泰,薪槱之歌克昌。初,文帝世,限年三十而仕郡县,六周乃选代,刺史或十年馀。至是皆易之,仕者不拘长少,莅人以三周爲满,宋之善政于是乎衰。
是年,拜吏部尚书,庄素多疾,不愿居选部,与大司马江夏王义恭笺,自陈「两胁癖疢,殆与生俱,一月发动,不减两三。每痛来逼心,气馀如綖,利患数年,遂成痼疾。岋岋惙惙,常如行尸。眼患五月来便不复得夜坐,恒闭帷避风。昼夜惛懵,爲此不复得朝谒诸王,庆吊亲旧。今之所止,唯在小合。下官微命,于天下至轻,在己不能不重。家世无年,亡高祖四十,曾祖三十三,亡祖四十七,下官新岁便三十五。加以疾患如此,当复几时?入年当申前请,以死自固。愿侍坐言次,赐垂接助「。三年,坐疾多免官。
大明元年,起爲都官尚书。上时亲览朝政,虑权移臣下,以吏部尚书选举所由,欲轻其势力。二年,诏吏部尚书依郎分置,并详省闲曹。又别诏太宰江夏王义恭曰:「吏部尚书由来与录共选,良以一人之识不辨洽通,兼与夺威权不宜专一故也。」于是置吏部尚书二人,省五兵尚书。庄及度支尚书顾觊之并补选职。迁左卫将军,加给事中。时河南献舞马,诏群臣爲赋,庄所上甚美。又使庄作舞马歌,令乐府歌之。
五年,又爲侍中,领前军将军。时孝武出行夜还,敕开门。庄居守,以棨信或虚,须墨诏乃开。上后因宴,从容曰:「卿欲效郅君章邪?」对曰:「臣闻搜巡有度,郊祀有节,盘于游田,着之前诫。陛下今蒙犯尘露,晨往宵还,容致不逞之徒,妄生矫诈,臣是以伏须神笔。」
六年,又爲吏部尚书,领国子博士。坐选公车令张奇免官,事在顔师伯传。后除吴郡太守。
前废帝即位,以爲金紫光禄大夫。初,孝武宠姬殷贵妃薨,庄爲诔,言「赞轨尧门」,引汉昭帝母赵婕妤尧母门事,废帝在东宫衔之。至是遣人诘庄曰:「卿昔作殷贵妃诔,知有东宫不?」将诛之。孙奉伯说帝曰:「死是人之所同,政复一往之苦,不足爲困。庄少长富贵,且系之尚方,使知天下苦剧,然后杀之未晚。」帝曰:「卿言有理。」系于左尚方。明帝定乱得出,使爲赦诏。庄夜出署门方坐,命酒酌之,已微醉,传诏停待诏成,其文甚工。后爲寻阳王师,加中书令、散骑常侍。寻加金紫光禄大夫,给亲信二十人。卒,赠右光禄大夫,諡宪子。所着文章四百余首行于世。
五子:扬、朏、颢、嵷、瀹,世谓庄名子以风月景山水。扬位晋平太守,女爲顺帝皇后,追赠金紫光禄大夫。
朏字敬冲,幼聪慧。庄器之,常置左右。十岁能属文。庄游土山,使朏命篇,揽笔便就。琅邪王景文谓庄曰:「贤子足称神童,复爲后来特达。」庄抚朏背曰:「真吾家千金。」宋孝武帝游姑孰,敕庄携朏从驾。诏爲洞井赞,于坐奏之。帝曰:「虽小重也。」
仕宋爲卫将军袁粲长史。粲性简峻,时人方之李膺。朏谒退,粲曰:「谢令不死矣。」宋明帝尝敕朏与谢凤子超宗从凤庄门入。二人俱至,超宗曰:「君命不可以不往。」乃趋而入。朏曰:「君处臣以礼。」遂退不入。时人两称之,以比王尊、王阳。后爲临川内史,以贿见劾,袁粲寝其事。
齐高帝爲骠骑将军辅政,选朏爲长史。高帝方图禅代,欲以朏佐命,迁左长史。每夕置酒,独与朏论魏、晋故事,言石苞不早劝晋文,死方恸哭,方之冯异,非知机也。朏曰:「昔魏臣有劝魏武即帝位,魏武曰:'有用我者,其周文王乎。'晋文世事魏氏,将必终身北面。假使魏早依唐、虞故事,亦当三让弥高。」帝不悦,更引王俭爲左长史,以朏爲侍中,领秘书监。
及齐受禅,朏当日在直,百僚陪位。侍中当解玺,朏佯不知,曰:「有何公事?」传诏云,「解玺授齐王」。朏曰:「齐自应有侍中。」乃引枕卧。传诏惧,乃使称疾,欲取兼人。朏曰:「我无疾,何所道。」遂朝服出东掖门,乃得车,仍还宅。是日,遂以王俭爲侍中解玺。既而武帝请诛朏,高帝曰:「杀之则成其名,正应容之度外。」又以家贫乞郡,辞旨抑扬,诏免官禁锢五年。永明中,爲义兴太守,在郡不省杂事,悉付纲纪,曰:「吾不能作主者吏,但能作太守耳。」历都官尚书,中书令,侍中,领新安王师。求出,仍爲吴兴太守。
明帝谋入嗣位,引朝廷旧臣,朏内图止足,且实避事。弟瀹时爲吏部尚书,朏至郡,致瀹数斛酒,遗书曰:「可力饮此,勿豫人事。」朏居郡,每不理,常务聚敛,衆颇讥之,亦不屑也。
建武四年,征爲侍中、中书令,不应。遣诸子还都,独与母留,筑室郡之西郭。明帝诏加优礼,旌其素概,赐床帐褥席,奉以卿禄。时国子祭酒庐江何胤亦抗表还会稽。永元中,诏征朏、胤,并不屈。时东昏皆命迫遣,会梁武帝起兵。及建邺平,征朏、胤,并补军谘祭酒,皆不至。及即位,诏征朏爲侍中、左光禄大夫、开府仪同三司,胤散骑常侍、特进、右光禄大夫,又并不屈。仍遣领军司马王果敦譬朏,朏谋于何胤,胤欲独高其节,紿曰:「兴王之世,安可久处?」
明年六月,朏轻舟出,诣阙自陈。帝笑曰:「子陵遂能屈志。」诏以爲侍中、司徒、尚书令。朏辞脚疾,不堪拜谒,乃角巾肩舆诣云龙门谢。诏见于华林园,乘小车就席。明旦,乘舆出幸朏宅,宴语尽欢。朏固陈本志,不许。又固请自还迎母,许之。临发,舆驾临幸,赋诗饯别,王人送迎相望于道。到都,敕材官起府于旧宅。武帝临轩,遣谒者于府拜授。诏停诸公事及朔望朝谒。
三年元会,诏朏乘小舆升殿。朏素惮烦,及居台铉,兼掌内台,职事多不览,以此颇失衆望。其年母忧,寻有诏摄职如故。
五年,改授中书监、司徒、卫将军,固让不受。遣谒者敦授,留府门及暮,至于经春夏。八月,乃拜受焉。是冬薨,车驾出临哭,諡曰孝靖。
建武初,朏爲吴兴,以鸡卵赋人,收鸡数千。及遯节不全,爲清谈所少。着书及文章行于世。
子谖,位司徒右长史,坐杀牛废黜。爲东阳内史,及还,五官送钱一万,止留一百。答曰:「数多刘宠,更以爲愧。」
次子譓,不妄交接,门无杂宾。有时独醉,曰:「入吾室者但有清风,对吾饮者唯当明月。」位右光禄大夫。
子哲,字颖豫,美风仪,举止酝藉,襟情豁朗,爲士君子所重。仕梁至广陵太守,侯景之乱,因寓居焉。仕陈历吏部尚书,中书令,侍中,司徒左长史。卒,諡康子。
颢字仁悠,朏弟也。少简静。宋末爲豫章太守,至石头,遂白服登烽火楼,坐免官。诣齐高帝自占谢,言辞清丽,容仪端雅,左右爲之倾目,宥而不问。齐永明初,高选友学,以颢爲竟陵王友。历吏部郎,有简秀之目。卒于北中郎长史。
颢弟瀹字义洁。年七岁,王景文见而异之,言于宋孝武,召见于人衆中。瀹举止闲详,应对合旨,帝悦,诏尚公主,景和败,事寝。仆射褚彦回以女妻之,厚爲资送。
性甚敏赡,尝与刘悛饮,推让久之,悛曰:「谢庄儿不可云不能饮。」瀹曰:「苟得其人,自可流湎千日。」悛甚惭,无言。仕齐累迁中书侍郎。卫军王俭引爲长史,雅相礼遇。后拜吏部尚书。
明帝废郁林,领兵入殿,左右惊走报瀹。瀹与客围棋,每下子,辄云「其当有意」,竟局乃还斋卧,竟不问外事。明帝即位,瀹又属疾,不知公事。萧谌以兵临起之,瀹曰:「天下事,公卿处之足矣;且死者命也,何足以此惧人。」
后宴会功臣上酒,尚书令王晏等兴席,瀹独不起,曰:「陛下受命应天,王晏以爲己力。」献觞遂不见报。上大笑解之。座罢,晏呼瀹共载,欲相抚悦,瀹又正色曰:「君巢窟在何处?」晏初得班剑,瀹谓曰:「身家太傅,裁得六人,若何事顿得二十?」晏甚惮之,谓江祏曰:「彼上人者,难爲酬对。」加领右军将军。
兄朏在吴兴,论啓公事稽晚,瀹辄代朏爲啓,上知非朏手迹,被问见原。永泰元年,卒于太子詹事,赠金紫光禄大夫,諡简子。
初,朏爲吴兴,瀹于征虏渚送别,朏指瀹口曰:「此中唯宜饮酒。」瀹建武之朝,专以长酣爲事,与刘瑱、沈昭略交,饮各至数斗。齐武帝问王俭:「当今谁能爲五言?」俭曰:「朏得父膏腴,江淹有意。」上起禅灵寺,敕瀹撰碑文。瀹子览。
览字景涤,选尚齐钱唐公主,拜驸马都尉。梁武平建邺,朝士王亮、王莹等数人揖,自馀皆拜,览时年二十余,爲太子舍人,亦长揖而已。意气闲雅,视瞻聪明,武帝目送良久,谓徐勉曰:「觉此生芳兰竟体,想谢庄政当如此。」自此仍被赏味。
天监元年,爲中书侍郎,掌吏部事,顷之即真。尝侍坐,受敕与侍中王暕爲诗答赠,其文甚工,乃使重作,复合旨。帝赐诗云:「双文既后进,二少实名家,岂伊尔栋隆,信乃俱国华。」爲侍中,颇乐酒,因宴席与散骑常侍萧琛辞相诋毁,爲有司所奏。武帝以览年少不直,出爲中权长史。
后拜吏部尚书,出爲吴兴太守。中书舍人黄睦之家居乌程,子弟专横,前太守皆折节事之。览未到郡,睦之子弟迎览,览逐去其船,杖吏爲通者,自是睦之家杜门不出。郡境多劫,爲东道患,览下车肃然。初齐明帝及览父瀹、东海徐孝嗣并爲吴兴,号爲名守,览皆过之。览昔在新安,颇聚敛,至是遂称廉洁,时人方之王述。卒于官,赠中书令。
览弟举字言扬,幼好学,与览齐名。年十四,尝赠沈约诗,爲约所赏。弱冠丁父忧,几致毁灭。服阕,爲太常博士,与兄览俱预元会。江淹一见并相钦挹,曰:「所谓'驭二龙于长涂'者也。」
爲太子家令,掌管记,深爲诏明太子赏接。秘书监任昉出爲新安郡,别举诗云:「讵念耋嗟人,方深老夫托。」其属意如此。梁武尝访举于览,览曰:「识艺过臣甚远,唯饮酒不及于臣。」帝大悦。寻除安成郡守,母往于郡丧,辞不赴。历位左户尚书,迁掌吏部尚书。举祖庄、父瀹、兄览并经此职,前代少比。
举尤长玄理及释氏义,爲晋陵郡时,常与义学僧递讲经论,征士何胤自虎丘山出赴之,其盛如此。先是,北度人卢广有儒术,爲国子博士,于学发讲,仆射徐勉以下毕至。举造坐屡折广,辞理遒迈。广深叹服,仍以所执麈尾、斑竹杖、滑石书格荐之,以况重席焉。加侍中,迁尚书右仆射。
大同三年,出爲吴郡太守。先是,何敬容居郡有美绩,世称爲「何吴郡」。及举爲政,声迹略相比。曾要何征君讲中论,何难以巾褐入南门,乃从东园进。致诗往复,爲虎丘山赋题于寺。
入爲侍中、太子詹事、翊左将军。举父瀹齐时终此官,累表乞改,敕不许。后迁尚书仆射,侍中、将军如故。举虽屡居端揆,未尝肯预时政,保身固宠,不能有所发明。因疾陈解,敕辄赐假,并敕处方,加给上药,其恩遇如此。
侯景来降,帝询访朝臣,举及朝士皆请拒之。帝从朱异言纳之,以爲景能立功赵、魏。举等不敢复言。太清二年,迁尚书令,卒于内台。上曰:「举非止历官已多,亦人伦仪表,久着公望,怅恨未授之,可赠侍中、中卫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举宅内山斋舍以爲寺,泉石之美,殆若自然。临川、始兴诸王常所游践。邵陵王纶于娄湖立园,广燕,酒后好聚衆宾冠,手自裂破,投之唾壶,皆莫敢言。举尝预宴,王欲取举帻。举正色曰:「裂冠毁冕,下官弗敢闻命。」拂衣而退。王屡召不返,甚有惭色。举托情玄胜,尤长佛理,注净名经,常自讲说。有文集二十卷。子嘏。
嘏字含茂,风神清雅,颇善属文。仕梁爲太子中庶子,建安太守。侯景之乱,之广州依萧勃。勃败,在周迪门。后依陈宝应,宝应平,方诣阙。历侍中,中书令,都官尚书。卒,諡曰光子。有文集行于世。
子俨位侍中、御史中丞、太常卿;瀹位尚书仆射。
举兄子侨字国美。父玄大,仕梁侍中。侨素贵,尝一朝无食,其子啓欲以班史质钱,答曰:「宁饿死,岂可以此充食乎?」太清元年卒,集十卷。长子褘。
侨弟劄字世高,亦博涉文史,位湘东王谘议,先侨卒。
论曰:易云,「积善之家,必有馀庆。」弘微立履所蹈,人伦播美,其世济不陨,盖有冯焉。敬冲出入三代,骤经迁革,遁俗之志,无闻贞固之道,居官之方,未免货财之累。因伛成敬,偃仰当年。古人云:处士全盗虚声,斯之谓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