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黄之盛走出气球门,四面一看,只见舰上一个人影都没有,还疑是全舰的人都被敌军捕了,以故吃惊非校及至走到舵楼之前,才看见舰上的主将总兵官何懋功正从舵楼上走去走来,原来各舰上兵弁,因为晓得绿气炮利害,都在舱下躲避,只剩主将一人,拼着性命在舵楼上司舵。况且气球落下来时候,又无甚声响,所以大家还躲着没有出来,此时何懋功突然看见了黄之盛,也惊骇异常,不知他何时来到舰上的,忙向黄之盛行了一个礼,口称“不知元帅何时来此,有失迎迓。”黄之盛道:“这且慢提,现在且问你这舰上的军士,往那里去了?”何懋功道:“不瞒元帅说,他们因为惧怕绿气炮,都躲在舱下。”
说着就招呼众军士,出来参见元帅。黄之盛听说,略略放心,又问海镜清统领与其余各军舰到那里去了,何懋功道:“早间敌军来到时,某等都奉着参谋官号令,分头驶往荒岛之后碇泊,谁知右翼的舰队,正行之间,被敌舰拦住,开炮轰击,某等五艘军舰,行至半途,忽然被敌将瞥见了,也派了三艘战舰,前来追赶,追了一天,一直追到这里,方才退去。至于其余各舰的下落,某无从探悉,不敢妄禀。”黄之盛听毕,刘绳祖在旁问道:“为什么要把各舰驶往荒岛后面去?”黄之盛道:“那地方能避西北风,虽有绿气炮,无能为害,所以要避到那地方。”
刘绳祖道:“据此而论,目下转了东风,那地方就不可恃,难保敌人不前去攻击,须作速去救他们才是。”黄之盛道:“恩师所言极是,但不知恩师此去,可要用什么器具材料不要?请吩咐下来,以便预备。”刘绳祖道:“我这化水为火之法,是从水底下放起火来,使水面上一切人物器械,都成灰烬,水之为物,原系氢氧二气所成,分之则为氢气氧气,合之则为水,是水与氢氧二气,固一而二,二而一者也。然水性善能灭火,氢氧二气则善能生火,和而合之,遇火即燃,热烈之至,无可与比。
是水与氢氧二气,质虽相同,而性实相反,曩曾有人欲考究善法,将水化为氢氧二气,售之于人,藉获大利,然久之未寻得廉俭之法,如以电过水,水即分为氢氧二气,然成本过重,终无大用。至西一千九百零四年,有意大利人名满拿者,精于化学,考得数种化学药料,能将水化为氢氧二气,其药料成本甚轻,每化成氢氧气十万尺,只值银十五仙,较煤气价廉六百倍,而热力则较煤气为尤胜。老夫幼年在意京罗马留学时,访求满拿的后人,得了他祖父传下来的秘本,学得此法,回华后又加意研究,逐渐改良。现在只要药水一瓶,就能把百步之内海面上的水,化成一百五十万尺氢氧二气,再用电火引之,那怕你数万吨的铁甲舰,管教它顷刻成灰。因为这法子杀人太凶了,所以老夫誓不传授他人,今日若要去攻击敌人,报复这场战败的羞耻,只要有几个善能泅水的人,拿了老夫的药水去,倾在敌舰碇泊的洋面,那洋面上自然就有了暗号,老夫和你只要坐在这气球中,往下观看,一见暗号,便掷个火种下去,自然就够他受用了。”黄之盛道:“要泅水的人,也很容易,请恩师用毕晚膳,把气球飞到前面荒岛后去,寻着了某的坐舰,那就有这种人了。”刘绳祖道:“很好很好。”此时各舰的军校,已来谒见过黄元帅,随即摆上晚膳来。黄之盛因为心悬两地,食不下咽,草草用过夜膳,便与刘绳祖、周鸣鹫两人,仍旧坐在气球之中,传谕令各舰随后也驶回荒岛。
那气球闭上了门,升至九霄云外,不消两个时辰,已到了荒岛的后面,落将下来,昏黑之中,见有许多军舰,东几艘,西几艘,都屯在洋面之上。黄之盛就近走到一艘铁甲大战舰之旁,叫上面军士放下舢板来,那军士听得岸边有人叫喊,忙禀知统领,岂知这艘铁甲就是海镜清的坐舰,海镜清闻报,出来探看,仿佛听见是黄之盛声音,便教急忙放舢板下去,迎接上来。于是三人一同走上这舰,黄之盛一见海镜清,便问左翼队何在,海镜清把傅翼如何阵亡,并各舰俱为敌军捕去的事,述了一遍。黄之盛听说,不胜伤感,当下也把自己到青田及早间随着何懋功舰队东去之事,各述大概。随即由海镜清派了一艘蚊艇,与黄之盛等三人坐了,送到中军元帅坐舰之上。众参谋、文案等听说黄元帅回来,一一上来参见。黄之盛举目观看,没有见诸述祖、赫连震两人,料知两人因将夜半,非奉传唤,未必起来,便教左右去请。不想话犹未了,两人也接踵上来参见,黄之盛道:“请问两君所制的泅水衣,与软玻璃的眼镜,共带来多少件?”诸述祖与赫连震一齐欠身答道:“启元帅,某等随身带来的,不过三四十件,元帅若要用时,可以克期添造的。”
这时刘绳祖也坐在一旁,黄之盛就回头问道:“恩师要用着多少泅水的人?”刘绳祖道:“十个八个也有了。”黄之盛听说,立刻教诸赫两人去取十件泅水衣、十副软玻璃眼镜来,刘绳祖道:“你休要慌忙,敌军离此甚远,此时要去劫营,也来不及了。”黄之盛想了一想,对着刘绳祖道:“如此只好明天,再行布置,但到了明天,敌舰又来挑战,却用何法抵御呢?”刘绳祖道:“老夫的化水为火法,只可用于黑夜,若白昼用之,那暗号看不清楚,不免要误了大事。”黄之盛听说,心下十分焦灼,此时金凌霄小姐因闻知黄元帅回来,正上来参见,遂乘间进言道:“据某的愚见,只要那倾药水的人,有一定的钟头,无论黑夜白昼,俱可行事。好在有了这个气球,夜间可以用孟齐圣先生的流质电射炮去引火,若在白昼,某尚有新法,可以包管成功。某有一种新法所造的日光镜,带在气球之内,便是白昼也能发火,请元帅且免忧烦。”黄之盛道:“请问金小姐的日光镜,是如何制造?如何便能引火呢?”金凌霄道:“请元帅听某说来:世界上一切光热,皆从日而发,聚日光于一点,即可生火,此理前哲早经发明,故曩年有人谓此法可用之恒旸之国,以光热生汽,以汽连机,则将机器一项,可专用日光之热力,柴薪煤炭等一概可废。然此人所云,不过徒托空言,迨西一千九百零四年,有人想得一法,用小透光镜一千七百八十八面而聚光于一点,此点适当锅炉,炉中水即化汽,其后美国旧金山南边,因每年晴日多而雨日少,土人便筑一镜架于该地,这架上面镜子甚大,合各镜计之,径得英尺三十二尺六寸,光点聚处,能沸极大锅炉之水,并能燃灼万物。某尝窃仿其法,制有小镜一具,大镜一具,若用为引火燃烧之器,诚最新之利器也。”
黄之盛听毕,对金凌霄道:“你所造的日光镜有如此大用,诚为佩服之至,但是刘老先生的气球甚小,安不下你的镜架,只好暂时不用,你所说的与倾药水的人约定时刻这法子,却是甚稳,本帅今日就采用了。”金凌霄谢了一声,退将下来。黄之盛便与刘绳祖商议,派出二十名素来善于泅水的军士,每人予他药水一瓶,约定明日午刻,在敌舰大队屯泊的地方,一齐倾在水面上,即速速回来。这二十名军士,却要身着泅水衣,眼戴软玻璃眼镜,从水底走去的。自己却与刘绳祖取了孟齐圣最小的电射灯十余具,以便届时放火。商议已定,便传谕教挑选各舰上素能泅水的军士二十名,又教诸赫两人,把泅水衣与软玻璃眼镜照数取来。须臾,两人已向后面舱底下军械库内如数取到,黄之盛看那泅水衣的箱子上,有小字数行道:西一千九百零五年时,瑞西国人普鲁布士,用新法制成一种泅水衣,在舍弥华湖试演,普氏自穿此衣,跃入水中,任意游行,与陆地无异。其衣以树胶造成,即长置水中,亦不溶解。
且腰部有囊,可藏食物与护身之器,虽值大鱼,亦不足惧。现略仿其法改造是衣,以供游行水底之用,如深入水中,尚有皮带以通空气也,诸述祖识。
又看软玻璃眼镜的木箱上,亦有细字数行云:此制软造玻璃眼镜法,创始于西一千九百零四年澳在利国马花爹省之雷哥非路,能使玻璃原料,如粉如泥,捏作器皿,后复坚硬异常,有若铜铁,虽以大铁锤捶之,亦不碎裂,其耐热力亦与铜铁等,盖名为软玻璃,实则坚如铜铁之硬玻璃也。
兹用其法造为此项眼镜,式如面具,可以入水不濡,并可护脑,赫连震附识。
黄之盛一一看毕,点头赞叹,便把所挑选的军士传上来,每人给予衣一件眼镜一具,派一艘潜水鱼雷艇,送到巫来由海峡。临动身的时候,又由刘绳祖从气球内取出二十瓶药水来,各给一瓶,约于明日午刻,一齐把来倾在敌舰之旁,不得有误,众军士答应着,坐了潜水鱼雷艇去了。这里黄之盛与刘绳祖部署已毕,彼此略睡片时,未及黎明,即起来着衣盥颊,同进气球,飞起空中,直指巫来由海峡而去。不提。
且说显利提督,将中国右翼舰队尽行捕去之后,四顾一望,不知其余的中国兵舰,到那里去了,便掌着得胜鼓,驶回巫来由海峡,来见鲁森总督请功。鲁总督问明了战时的详情,好生喜悦,便一面摆酒为显利贺功,一面教把中国舰上傅统领以下众人的尸骸都搬到岸上去,拣一块空地埋葬了。又对显利说道:“我料黄之盛此时必然不在军中,否则晓得我们有了绿气炮,定然早有准备,不至今天败到这个地位了。俗语云:一不做,两不休,我们宜趁黄之盛不在军中的时候,就于明晚三更,出其不意,再去破他一阵,将军以为如何?”显利道:“明日须把十尊绿气炮一同带去,并多派几艘军舰去,以期一战成功,免得黄种人再行猖獗。”到了次日午前,昨晚去追中国左翼舰队三号战舰,也回来了。鲁总督问知各舰所以不能捕到中国兵舰之故,笑道:“这也无妨,终是笼中之鸟,釜底之鱼,逃不出我手掌心的了。”鲁总督与显利商议一番,便传下令去把所有各国派来军舰上统领,概行传到,面授机宜,预备晚间出战的事。不想鲁总督正在部署,忽然左右上前禀报道:“启元帅,半空中有一个小气球,由东北方飞驶而来,不像是观战的局外人坐的,莫非敌人有什么诡计?”鲁总督听说,慌忙步出船头来观看,这一来,有分教:银涛百丈喷红焰,铁甲千寻付劫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