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林梦花,自发了家信后,探得回氛日渐逼近,慌得手足无措。赵子新早自逃回了,梦花本也要走,恰好接着家中回信,知康黼清同了别处官兵,不日要到,便放大了胆,督率城中官员,竭力守御。然心中着慌,毫无布置。可巧别县官兵连日打了胜仗,城中人心稍觉安静了。
一日,梦花正在巡城,忽见小队贼兵从山僻小路蜂拥而来,梦花忙叫闭城。贼兵已到城下,攻打了三日,回兵愈聚愈多,将礼县城围得铁桶相似。梦花点城中兵,不上一千,外面又没见援兵,想要弃城逃走,又无出路,正在没奈何,蓦地见回兵背后,自乱山背后炮声隆隆,料是救兵到来,连忙传令开城杀出。回兵也听得炮声震天,远远地见尘土大起,不知来了多少救兵,望后便退。城中趁势杀出,回兵自相践踏,死者无数。
梦花追杀到二十余里,并没见有一个援兵接应,正在惶惑,忽左山背后转出一面大旗,旗上一个大“康”字。梦花大喜。
原来黼清到时,回兵正在礼县城下,那里进得城来?倘便接仗,未曾约会城中,又恐少不敌众,故扮了商人,潜至山背后,分头埋伏,只许放炮,不许杀出,又将带的骡马四十匹,拖了树枝在树林中往来驰骤,吓退回兵。黼清等进得礼城,梦花见他兵马不满一百,声势倒像有数万,且惊且喜。黼清问梦花道:“城中兵共有多少?”梦花道:“不上一千,奈何?”黼清道:“回兵多少?”梦花道:“号称五万,实则三万余人。”
黼清道:“师克在和不在众,此种多乌合之徒,不要畏惧。只是今番用计吓退了他,到明日探听明白,定是要来的。”梦花道:“似此如何?”黼清道:“明日贼来,必不防备,吾可设计破他。”梦花道:“何以见得?”黼清道:“他今退兵不远,吾军人数岂有不知道的?明日再来,以为孤城唾手可得,必有轻进之意。你不要胆怯,只须督率城中兵丁,坚守四门,看我破敌便了。”
梦花依计,传令军士紧守城门。
到了明早,回匪头领果统了大兵来取城。黼清听报,命江涛徒弟四十人,扛抬大炮十数尊,去前面山中埋伏,只听城中号炮响,便一齐放炮,以助声威。又分付齐升和礼城守备余克庄,各带一百步兵,去大路上,树林中左右埋伏,只等贼过,一齐杀出追赶。三人领计去了。城内兵只有六百多名,黼清同蒋知方带兵四百,开城等候。梦花领城兵分守四门。
不一会,探马飞报,回兵自东路杀来,离城只五里了。黼清等转出东门,排开一字阵,蒋知方携炮一尊,向吊桥远远放下。千看万看,将炮门对吊桥量了,一丝不差,静悄悄等在背后。停了一会,回兵排山倒海而来,到得吊桥相近,望见城门大开,已是排阵相待,回兵便在桥边扎住阵脚。黼清传令:不许妄动一步。回兵先放了一排枪过来,城兵死伤八九人,一个不动。停了一会,又放一排枪过来,城兵依旧不动。回兵又连放两排枪弹过来,一个什长退了两步,想要躲开,知方赶上一刀。余兵见了,都屹若长城,一步不动。
回匪头领探了一会,晓得城中无备,虚张声势,便放了胆,乘着大轿,首先冲过来。刚到吊桥上,只听得震天塌地的一声炮响,连轿和人都翻下水来。回兵舍命的去救,知方连放十余炮,城兵一齐呐喊冲过去,回兵大乱,回身望山右小路逃命。
忽听背后炮声不绝,恐有伏兵,忙转身寻大路逃走。走了一刻,两旁伏兵齐出,后面追兵已到,回兵前后无路,降者不计其数。
黼清乘胜迫杀四十余里,正遇大队官兵来救援,当下见了。黼清道:“逆首已死,贼胆必落,不如乘胜,分统各军,收复失地。”遂不许停留,分路巢杀。不到半月,所失城池十余县尽行恢复了。
陕甘总督汤和接了捷报,忙传礼县知县林琪进省叩问方略。
黼清平日于吏治本也讲究,到任后孜孜求治,有利必兴,有弊必革,西宁地方民风本极强悍,历任官员每每不善调处,功名参革。黼清因地制宜,即以军法部勒百姓,百姓服其威望,令出惟行,到了一年,政清讼理。黼清在衙门无事,渐觉冷静,恰好康老太爷派了家人护送汪氏夫人到西宁来,黼清见了,问了老太爷安,谈了些家乡事情,十分欢喜。
当下无话,过了几时,黼清下乡勘地回来,刚进城门,忽路旁一人抢步上来,拦住轿杠,口呼伸冤。黼清看是一个老人,便唤差役接他状子。差役递上来,黼清翻开看时,上面写的是陈国宗为媳妇谋害亲夫事。黼清看了,暗想:这里百姓近来风俗大好,连那争斗事都不常有,那里敢闹出这种案件来?心里想着,口里便唤差役,将老人带回衙门看管。一面带了仵作,至尸场临验。到了那处,进门来,见那媳妇尚在啼哭,应差人等已经排设公案。黼清入座,叫差役抬出尸身,仔细检验。那妇人跟了出来,跪在尸旁。黼清一面验尸,一面看那妇人,举止大方,形容哀毁,全不见半点轻狂之态。停了一会,只听仵作喝报:“验得尸身周身无伤,只有阳物咬去半段,伤痛殒命。”
黼清听说诧异,便离了公座,亲自检看。见阳物上尚有齿痕两个,委系咬伤致命。验得无误,便叫带那妇人回衙。到了衙门,黼清立刻升坐大堂,两班差役伺候。先传老儿陈国宗上来,问了几句,便叫提那妇入上来。审问一言方了,两个差人便下堂来前拖后拥的,赶那妇人。黼清见了,连忙喝住,不许乱拉乱扯,只许慢慢的引他上来。差役不敢动手,只得慢慢儿让那妇人上来,跪在阶沿上。黼清问道:“你今年几岁?娘家姓什么?怎样的谋死丈夫?”那妇人听了,一言不发,只是啼哭。黼清也不动怒,低声和气的说道:“你可从实供来,本府好超豁你。”
那妇人哭了一会,方供说道:“小妇人周氏,今年三十二岁,丈夫前日回家,到了半夜。。”说了一句,四下里望子一望,便低了头,不说了。黼清见此情景,已知有别的原故,便屏退了许多闲人,只留几个公差,叫那妇人跪近前来,问道:“你只往下说,不妨。”周氏羞羞涩涩的,仍旧不说。黼清道:“你丈夫出门几时了?”周氏供称十九年了,黼清道:“一向在那里做买卖?”周氏供称在江苏。黼清道:“回家过几次?”周氏答称:“那年出门了,今年初次回来。”黼清又问道:“怎样回来就死呢?”周氏不答。黼清道:“你丈夫回来有病没有?”
周氏供称没有。黼清道:“没有病,那里就会死?难道他自家寻死不成?”周氏听了,又呜呜咽咽的啼哭起来。黼清正在踌躇,忽见门上差役拿了一个札子,走到面前禀称:“督院委人下来,说有紧要事情,请大老爷即日进剩”黼清听说,不敢停留,便叫退堂,后看札内;所有一行要案,俱交西宁县知县代理。黼清暗想:“此次到省未卜,何时回来?这案人命交关,茫无头绪,倘这妇人是冤屈的,监禁到等我回来,拖累多日,心中不安。”想了一会,便写了一封信,将一干人犯和那状子,交公人一并发下西宁县来。一面收拾起程。欲知黼清晋省后事,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