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败绩,先锋黄金、朱紫等收拾其余众,得五万而归大同,坚壁不出,连夜具状,驰报朝廷。汉主闻言大惊,急召群臣计议。侍臣林茂出班奏曰:“陛下勿以天师之丧为患。夫患之生也,生于亡备,而患之卒于不可弭者,在于不知所以弭。夷之包藏祸心,始于献车,而我诸臣,皆不以为意而不之防,所以使彼得窥吾之隙面乘之。今一旦挟其妖术,而肆毒于天朝之将,胜则胜矣,夫妖亦何能为之有!以臣料之,今四海之内,九州之中,岂无有以术自鸣者?王诚遣一使,赍一命,播告于诸州长使,转行于郡县,令其荐举,许以重赐。若然,则一月之内,方士以术进者,必不可以胜算矣,然后简一名将,振举大军,以术士护之;再下诏大同附近诸镇,各张声势,相为犄角,则贼不足平矣!”王大喜,即差使遭驰四方。
时天下闻西番寇边,迫近京师,无不惶惧,各镇诸侯,皆欲举兵内助。会使臣赍命到,谓西番有妖猴护阵,其兵来不可当。各镇闻之,皆不知策从何出。有闽福建节度使王臣,接了圣旨,即时开榜,张挂四门。仍传命各所属衙门,凡管辖地方,有奉道者,有奉佛者,或为神女,或为尼姑,一一具状,取其年貌籍贯,里申于县,县申于州,州申于镇。有则即召其人,聚集于宫舍内,俟各方所报者具来,则三日一小试,五日一大试,万中取千,千中取百,百中取十。果有法术高强者即进之朝廷,以备边用。榜出数月,各州县所申报者有五百人,至县选之日,千不得百,州选之日,百不得十,至镇选之,十不得一。州县官患之,镇官催促甚紧。
一日,兴化府莆田县城南林家,其家有一少女为鬼所迷。其父母请城内有张师公到家治之,那师公辞之。其请者曰:“我家娘子犯妖,安人嘱我来请师公,谓若能治至痊愈,当以十金谢汝,汝何辞之有?”师公曰:“非吾愿辞汝也。吾昨为官报,要解去京师,与西番对战。吾年老不能去,又家贫无银脱名,无奈,只得将法衣并法器尽典当了,今汝欲使我空手而拿鬼乎?”请者曰:“师公,汝若肯去,则衣服法器,无亦无妨,吾有借处。”师公曰:“汝既借有衣服器具,则彼之有衣服器具者,汝何不即请他,而顾来请我也?”请者应曰:“此人平日好说大话,又为人气甚骄傲,吾家主极恶之,所以不欲请彼,而独请师公也。”那师公问其名姓,心中自忖曰:“吾近日县中申报状内,并不见此人名姓,敢莫是有漏网者?若得其衣服法器,吾自有处置。”因许请者。是晚径到其家,林公果出所借衣服法器,师公问从何处借来,林公曰:“吾同乡有林家二郎者,近年亦初学法门,第为人气质骄傲,与吾不协,吾所以不请之。久闻尊师大名,所以特遣使相邀。”师又问曰:“既与公不协,何以得借其衣服器具?”曰:“吾托家亲付借之。”师公知其详细,是晚遂不发言,即大建道场,一夜演法,至次早而散。主人散斋谢礼毕,师公乃设一计曰:“林公,吾有一事相告,吾今晚还有一施主请设清醮,奈器具果无所借,望林公转借与吾。且令爱三日内禁符,三日外吾来开有,自带奉还。”林公曰:“恐此人知之,必怪吾将他人之物来做人情也。”师公曰:“此亦有解,谓吾欲禁符而用之。”林公不得已许诺。
师公得衣服器具过手,即时拜谢林公,将礼物送回家中后,只带他法器一件,直到二郎家,请二郎相见。二郎不知其故,即出见之。师公曰:“贤侄与愚老同道,奈何并未会面?”对曰:“吾奉此法门,有一等小辈之人,吾不与之为友;一等小可之家,吾不屑其来请,所以多与人寡交。”师公闻其言夸大,心中恶之。又问之曰:“贤侄当年英俊,想必法力高强,今日州县榜招术士护阵退番,贤侄独未尝应举乎?二郎应之曰:“在家何逸,去彼何劳,吾自有人情,县中不知,自不来召我矣。”师公既晓其故,乃将言以启之曰:“此乃朝廷之事,谁敢以私害公。”二郎闻言作怒曰:“何公无私,公即自我害之!吾无凭据,人其如我何?”师公应之曰:“无凭据,则人无如之何,设若有凭据,则人必奈之何。”二郎愈怒师曰:“有何凭据,汝其奈我何哉?吾谓汝秃老无用,不然定叫逃遁无门矣!”师公见其怒己,乃出法器示之曰:“凭据,凭据,不在远处,若要闻官,法器在此。”二郎见法器果真,乃欺其老,率家人执而夺之,大羞辱之而归,不知其衣服还在他家。
师公被辱回家,愤闷不已。次早,即具一首状,到莆田首之:“为欺法事:窃有城南林二郎,庐山正法,学见真宗,驱邪拷鬼,唤雨呼风,无不精到,无不神通,隐名匿报,欺国欺君,某怀公议,具状上闻。”莆尹得状大喜,厚赏此师公,即差人到林家去取二郎,一面申闻州、镇,谓得有术士,法教精通,堪应此选,以护北军。二郎家中得牌,知其是人之害己也,即告父母。父母叱之曰:“口是祸门,弗可向也。汝平日不能守口如瓶,到今悔晚矣!”其父乃出见县差,以多金求差解之。公差曰:“吾县官已申闻州、镇矣,虽有多银,吾不敢受。且此行无妨,果有妙法,还应重赏,其富贵不可量也,何解之有?”其父曰:“吾岂不知。第一恐其所学粗疏,二恐路途遥远,三恐军中之事,吉凶不测,此所以欲为之解也。”其差不听,即同二郎到县。
县官见之甚喜,待以客礼。二郎不敢受,跪禀曰:“某负虚名而无实能,恐负所举。”尹曰:“吾近来采访甚真,谓汝有妹,白日登天,汝得传正法。此去为朝廷树大功勋,则受爵禄之封必矣,何自失其机会哉?”二郎不得已,乃跪禀之曰:“国以亡家,君以亡身,亦是为臣子之分,就使马革裹尸,乃大丈夫之壮志也,何不可之有?第某衣服法器,俱在家中,望赐某回家,收拾器物,容后限赴台,以凭解报。”县官许之。二郎出自衙门,欣然而回。有诗为证:
一自西番人寇,举朝颦蹙不宁。毛公作怪显威灵,蛮风自此为盛。
可惜汉朝将相,厚颜忍辱于廷。旁求四海有真人,立看单于系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