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是钟馗潜心于学,无时少倦焉。忽一日,先生不在馆中,诸生博弈,竞相戏谑。馗佯为不知。其中有一友,姓陈名标者,遂谓馗曰:「兄何勤苦之若是耶?」馗曰:「圣贤学问,无不自勤苦中来,未有惰而能成其事者也。试与兄论之:农不动,则家无余粟;商不勤,则囊无余资。况吾人之学乎!」标曰:「兄之学而不倦,毋乃为显亲扬名计耶?」馗曰:「岂但显亲扬名而已乎!吾人生于天地之间,当使精衷贯日,气节凌霜,可以对诸天地,可以质诸鬼神,行与日月而争光,名与天壤而俱敝,乃可无媿于人矣。」标曰:「兄之志量大矣哉,予诚不及万一也。」言讫,先生诣馆。陈标遂以馗之言一一告于前焉。先生示之曰:「锺子志量过人,言论出于寻常之外;举止端庄,体态超于流俗之表,非尔所能及也。」顷之,馗亦至先生之侧。先生遂命一对:「三尺黄童,须把诗书饱记。」馗不假思索,出口一对:「一点赤心,惟愿家国安宁。」先生极口称羡,诸友无不敬服。
越数日,乃端阳佳节也。河中竞鬬龙舟。士女纷纷观玩,诸友背师邀馗同游。及至其所,但见鼓乐喧天,人声震地,诸友无不赏心娱志,以适一时之乐。惟馗怫然不悦,略无喜色。诸友询之曰:「此一游也,亦潇洒胸中之一助,不可谓不乐也。兄独怅然,曷以故?」馗曰:「龙舟之设,为吊屈原,睹之不觉泪下,何乐之有?」至暮,馗与诸生入馆,先生责之曰:「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汝等背师闲游,甚非体也。各书一对,以赎其罪,不然,则罪不轻恕矣。」先生遂出一联:「河中竞龙舟,以争胜负。」诸生懵然无知。馗挺身进而言曰:「殿前登虎榜,以辨高低。」先生骇之曰:「开口惊人,真天下之神童,诚千古一遘者也,世岂多得哉!」诸生各治以法,惟置馗于度外焉。
自是,馗从游于邹先生之门,年已四周矣。适值岁暮,锺惠着令家僮,赍捧礼仪,酬谢先生,及召馗回。馗遂拜辞先生,相别诸友。一旦诣家,叩于父母之前曰:「不肖久离膝下,庭闱有缺衾影,惭媿载罪良多。然思慕之念,无时而少致也,恕男不孝之罪焉!」惠曰:「吾闻孝者,耀宗祖,光门庭,上则竭忠于王室,下则施泽于黎元。苟不其然,虽孝犹弗孝也。又闻丈夫之志在四方,岂可株守故园而漫无所作为乎?昔者,禹治洪水,犹然三过其门而弗入,汝何区区系念于家庭,而不以丈夫之志自期也?汝今年已长成,苟不从高明之师,日加讲论,虽皓首穷经,不究一理,何益之有?今郡中余南华先生,与吾心相契,道相成,非一日矣。然彼曾擢科甲,素性恬淡,弃职乐隐,精通经史,学问渊源,诚天下之奇才,人间之师表也。待来正送汝求诲,倘得寸进,庶可慰吾之望,而汝亦不致废书之叹耳。」未知何如,且听下回分解。
胸中抱负擎天地,口吐珠玑透胆寒。
人家何幸有此子,定做朝中一栋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