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闺中止合善描鸾,沉有英雄继范韩。
一夕大言传述处,惹来把剑要相看。
再说刘安见高公子不信小姐闺女奇能,又称言曰:“公子爷倘早到两天,便见我家小姐本领是如何。”君保曰:“何以见之?”刘安曰:“近来尚属五代分争之余,各方盗贼未经尽除,尚有强横者,又不肯守本分归农食力,时复三五成群,山林啸聚,田间路途抢截,夜里村庄打劫。故敝庄上两天三更时候,来了五百多贼人,我家小姐大开庄门,一人出敌,杀得他七零八落,个个跪地求乞性命。老爷乃慈善人,一一纵去。斯时公子若在此,也当拜服。
故汝今来求晚宿,吾庄丁不允,承为此也。”君保听了,言曰:“若此,又是一奇女子英雄之辈,但尔家小姐有此奇能,自应匹配高才,方免彩风混人鸡群,尔老爷未知与他许字,何人有此多大福命,才可消受此女班头。”刘安听罢,冷笑曰:“不要问及小姐姻缘、若小人说出来,又个免破公子不信而见笑矣。”君保曰:“对匹良缘有何可见笑之理。”刘安曰:“自古婚姻皆由父母所命,此女之常。只有我家老爷见女儿具此奇能下世法力,正要访寻佳偶东床,遂却但腹之心,以免明珠暗投污士,怎亭小姐屡屡不允从,反请老爷于庄前途双锁山上设立一个招夫牌,不论诸色人等,到来与小姐比校武艺,倘有能胜过他者,自愿赘在敞庄,已经引动多少海外英雄豪杰,天涯壮士,时常比角,个个磨拳擦掌称能,及一交锋,仟是推山项羽,举鼎孟实,俱被打丑而去。近日不见有敢来比武者。”言罢,激恼了君保,有心搜痒,言曰:“世间有此无故女将军,还要亲身领教。”心下打点,明早出马与他比较高低,只奈何他输己赢,刘老又要雀屏招赘,有碍却行军事情,要我救解君父之驾。左思右想,行踪靡决,转属多暗,不费更残漏尾,鸡鸣报晓,天色已经雨霁云影,东方现出车轮红日,正是行人喜悦,鸟唱声频,有诗为
一天浓翠泼新晴,雨后山光万叠生。
已讶苍麻亮润沃,不妨农事意何守。
荷风拂槛原无暑,鸟语喧林总莫名。
咫尺塞湖延赏处,翻行远郡望云情。
其时天色已大亮,高世子实乃行程心急,故等候不得刘老丈,一抽身告别,只向对安曰:“小生前途赶急,不及面辞刘老先生,有烦刘老管家代吾多言,拜谢尔家老爷一宵留款之德,侍至成功班师之日,后会有期,自然复又亲踵登堂叩谢。”语毕,上马觅提长枪,加鞭出了庄门,取程途而去。
原来刘安奉了小姐之命,将此言语对答高公子,要打动他招赘之心,原是小姐设计赚他。当时刘安苦留公子不住,直待公子已跑出庄门外,方去代主走送一程。适见高公子不向双锁山去,故在后高声大呼曰:“公子爷此去走差程途了,不是往南唐之路。”君保住马回头问曰:“又劳老管家相送。
此是什么所在?”刘安曰:“往左边大道方合,此去定必经由双锁山,是我家小姐悬招夫牌地面。”当下刘安此言,又触起君保技痒之心,即自忖度,身既到此,要一观他牌上有何言词。遂即一马加鞭,跑上双锁山前。举目观看,果然山上幽林之所,苍苍翠竹参天,青青古松秀野,一望荒山一石墩上挂座一个牌子,不是钢铁铸镘,又不是金银打制,不过一块梗木,有二尺高,一尺阔,其中央上书着数行字。公子双目一庄,见四俚言,其一曰:双锁山前一凤凰,时常耍弄手中枪。
有能对敌平相角,输却赔钱便拜堂。
其二又有四俚言曰:
有能方许敌双枪,劣弱休教妄进场。
失手恐忧难得命,却无药饵理刀伤。
当时高君保看罢,俚言虽鄙俗,然而猖狂却太甚,一刻想来,激得怒气顿生,火星直冒,骂声狂妄丫头,即男子汉也不敢当此大言牌,况汝闺女妇流。拿起牌一拳打为两段。刘安一见大惊,呼声:“公子爷,尔今累及小人责罚了。”君保曰:“吾打碎他牌,安得累及于尔?”刘安曰:”今日正值小人看守小姐此牌,今公子爷将牌打作两段,又非要与小姐比较手段,小姐一闻知,必加责小人看守不慎之过,岂不见罪乎?”君保曰:“小子一时怒激于心,误将此牌打烂了,尔虑小姐见责,也罢,我且在此等候,且速往回报知,待我说明激怒之故,训谕他一番。”当日原是奇男子美佳人姻缘已到,自然凑合机关做作出来也。实乃:三生石上良缘定,此日牌中作聘书。
当日刘小姐自从见了高公子气概昂昂美丈夫,一心牵系此良缘,梨山圣母点定不差,但奴一片痴心,于他彼漫不相关,于我怎能以凤求凰,故一夜中何曾合眼。捱至五更天明,梳洗靓妆毕,正在绣榻坐下纳闷恹恹,只见一婢环跑至房中,言知:“老仆人刘安着婢来报知小姐,他言昨夜求宿的高公子一出庄门,跑上双锁山,便将小姐的招夫牌打为两段,他还要在山上等候着,要与小姐比武。一般言语,特回报知。”有刘小姐闻言,将一胸愁闷情怀化作欣欣雀跃,正要他惹起自己来,方能引他入彀①,以为媒由也。但下宜露面,竟栽成花容生怒曰:“世间有此无情之汉,狂妄之徒,既恕他打碎庄门无礼,今一放下杯盘,复将人欺负。尔等四丫环跟随,奴出山看他有何本领,敢将吾招夫牌打破,彼是个无情匹夫。”即唤春桃、夏莲、秋菊、冬梅四丫环,一齐结战装,持刃上马,出庄门向山上跑,果见高世子尚勒马悬望等候。有刘小姐拍马上前,假作恼花容忿色,问曰:“奴家君设此牌为择选东床大事,未知有何见犯公子,将牌打破,毋乃不情,欺负过甚?”君保曰:“小姐息怒,小生想念,择婿姻缘,皆由父母之命,媒妁之传,安有悬牌自择招赘之理。且高某平生最恶人大言不让,牌中所说,未免逞强太甚。我想小姐乃闺中弱质,描龙画凤,或焚香月下,或联咏红楼,是汝身分有其事,至于马上冲锋,场中对敌,是我男子毕擅其能。吾劝小姐自后免出此大言牌,由老令尊择配为合理。”刘小姐曰:“目击不如亲为。奴之手段,公子未领教,怪不得不准信,请放马来,走数合便明白了。”君保曰:“小生蒙小姐指教,妙甚,只恐枪上无情,有负令尊公一场情分,又于小姐眷爱,心有不忍,小姐不如息怒,请回府上为高。”刘小姐曰:“奴设立此牌,原因比武招婿,今被公子打碎了,想是公子怯敌,也不如自后勿称雄汉,奴即恕尔无知,回去自不计较。”此言乃刘金锭实乃请将不如激将之意,果然公子闻言带怒曰:“小姐定要与小生比较,甚好,今顾不得私恩了。”长枪一起,当面刺过去,小姐大刀撇开,男女刀枪并响,大战数十合。初时君保见刘小姐花容婀娜,体态轻盈,是个弱质娇姿,岂是我高家枪法对手?纵有些武艺,①入彀(g òu ,音够)——比喻入牢笼或入圈套。
不过数路刀法而已,只可杀败些毛贼村汉,那里有大本领。岂料一连杀有五六十合,刀法精通,不意此柔物反成铁汉,只见他大刀犹如雪片一般飞舞,砍拨不住,此时方知他利害,暗暗称奇,怪不得他大言欺世。又有刘小姐亦见高世子枪法委果高强,乃家传绝技,倘奴非法门弟子,圣母教习刀法,断然敌他不过。况此子有潘安宋玉之美,当今天子贵甥,王侯世胄之子,真乃凤凰池上客,龙虎队中人,今若与他酣战,实费力,况他枪法甚高,大称奴怀,不免弄些法术,降服他典杰之心,方肯允结和谐之愿,岂可当面错过,一夫此名山美玉。天涯海角遍寻,再难觅胜此佳公子也。刘小姐主意一定了,将大刀连连挥打数下,即扭转马,拖大刀诈败而走,有高君保一见,拍马紧紧追上。不知刘小姐用着什么法力,结得姻缘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