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篱茅屋野人家,水外孤村兴趣佳。
半亩荒园浇菜蔬,多栽树木少栽花。
话表桑黛手掣防身剑至床前,举剑欲杀。见飞云海棠正足,酒晕红润,睡态娇柔,可怜可惜。至此不由杀气顿消,观此花容难下毒手。因又叹道:“我见你如此温柔,花容月貌,我不信你有狠心辣手,杀死亲夫。若有此事,足见你爱我情浓,方肯背义灭伦。我若把你摧红碎绿,我何忍为?为我而来,复为我而死?”想至此,不由手一软,不觉当啷一声,剑已落地。桑黛大吃一惊,急弯腰把剑拾起来,即在床前小杌子上坐下,暗自沉吟,如痴如醉。忽听外面击柝之声已交三鼓,自己猛省,暗想:“我自管心中犹疑,不能决断。时已三鼓,若再迟延,他若酒醒过来,其事不成,反贻后悔。桑黛呀,你真个被他迷惑住。若说他百美千娇,不忍下此毒手,他既能灭伦背义,忍杀亲夫,我又何不可独具狠心,诛此淫妇?而况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他虽不是乱臣贼子,与二者又有何异?我今斩了这淫妇,吾料仇里红死而有知,当亦感我代他报仇冤。人患不能仗义,我杀此淫妇,也算仗义而行。而且我了却情魔,尚可留一当世美名,我又何乐不为呢?”复又举剑,抢近床前,举剑欲砍。那知剑未落下,早又臂软筋酥,手无缚鸡之力。遂把心一狠,把手中剑向飞云项下一横,尽力去切,总是手软不能损伤他。桑黛自恨自己连一懦弱女子不能斩却,我昔日英雄而今安在哉?正自暗恨,忽然一阵阴风从床下而出。桑黛惊骇退步,那知咪飞云也被惊醒,慢吐莺声,倦眼迷糊,口中说:“醉煞我也。”言罢,两手把剑一抱,口呼:“桑郎我和你共作鸳鸯,以遂平生之愿。”一言未了,已血溅罗帏,魂归地府去了。可怜一片痴心,竟为桑黛而死,也算了却平生之愿。但是桑黛欲杀不能,忽然阴风顿起,岂其仇里红借此报仇乎?若果如此,吾竟不能谓飞云死于桑黛,实系死于仇里红之手。不然桑黛何以欲前又却,终不能为桑黛所杀。迨至阴风顿起,咪飞云紧搂佩剑,自刎而亡。岂非仇里红借桑黛之剑,而阴魂有以报之欤?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冤冤相报了。闲言少叙。
且言桑黛见飞云抱剑自刎而亡,不由心胆俱碎。定了定神,口呼:“飞云公主呀,你可休怪我,是你自己自刎的。”则见白罗幛一片鲜红,遂忍着心肠用剑把飞云首级割下,提着开了房门,向外面走来。走到前厅,却好云璧人等四人尚未困睡,正痛饮杯中物,桑黛口呼:“众位兄弟且少饮,可随我到大帐,面见元帅去。”云璧人等四人闻言,心中诧异:“为何深更半夜见元帅,有何事?”举目一看,见桑黛左手提一颗首级,右手提剑,不由惊骇问道:“这是何人首级?”桑黛厉声说:“这是灭伦杀夫淫妇被我杀了,我欲去见元帅。”四人闻言,同声赞道:“壮哉,吾兄!居然有这样见色不迷之志气,我等当共敬一大杯。”桑黛接过酒来,一饮而尽。四人陪着往大帐而来。
且言李广、楚云、萧子世三人在大帐,晚间饮酒闲谈。楚云问李广曰:“大哥今日所作之事,似乎于理上有些说不去。一个背义灭伦之女,怎么勒令桑黛与他成亲,将一位有名的先锋,竟陷于不义?即使先锋有意,大哥尚可谏阻,不但不阻,反送他前去,这是何意?小弟不明。”李广口呼:“贤弟有所不知,桑贤弟断不与他成亲。愚兄所以纵之者,实欲成桑贤弟之英名,非陷他于不义。且待片时,自有消息。”楚云曰:“恐未必然,即使吾兄有此心,桑贤弟断不能有此事。自古以来,有多少鲁男子、柳下惠见色不迷?而况桑黛性本风流,何能毫不沾染,未之有也。”李广曰:“贤弟有所不知,吾观桑黛今日面带杀气,不但不致沾染,恐咪飞云有陷身不测。”楚云不信,只是争辩不休。萧子世笑曰:“我有一言,两君容纳。何必争论,依我之见,各人写下一张赌状,如果先锋与飞云竟成眷属,大哥必须傅粉涂脂,作一个须眉巾帼;若果无此事,楚贤弟也当作个巾帼须眉。我便与你二人作证,何如?”李广曰:“我当遵命,决不食言。”楚云闻言,便惊愧交集,暗想:“此话系双关,分明预算我是一女子,却作此隐而不露之言。我从今以后,可不能在这人面前多言,免得他道破我的行径。”遂随口答曰:“事之成与不成,是与不是,与我何干?不过偶尔闲谈,又何必赌这输赢呢?”
正在谈论之间,忽见小校进帐报道:“桑、云、徐、张、蒋五位将军进见元帅。”李广正欲开言,桑黛等五人走进帐,桑黛呈上飞云首级,将各节禀明。李广、萧子世赞叹不已。楚云不待李广开言,便言曰:“实在佩服大哥卓识。不然打赌,小弟要扮一个须眉巾帼了。”李广遂向桑黛曰:“吾弟如此惜名,真不亏英雄本色。明日可将仇里红首级并飞云尸身,饬人一并送回番营,使番王知我等之仁慈,亦显吾弟之志气。”遂令桑黛等五人坐下,痛饮一回酒,然后各去归寝。次日即命人把咪飞云尸身、两颗首级并十名番女,一同差派数名小校送回番营。又吩咐小校些个话,众小校唯唯遵令,抬着尸骸直往番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