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煞人生一世忙,才想楼房,又想田庄。到头空手见阎王,来也空囊,去也空囊。
人生七十古来稀,莫页春辉,且赏春辉。谁家东马试轻肥,花事休违,酒事休违。
话说毛家父子见抢了小姐,庄汉见日月钱被李雷搜出带了去,两处人飞报太爷太太知道,说日月钱被李大麻子搜去了,小姐找着了抢了去了。老夫妻闻听女儿被抢,宝贝被拿,大哭说:“罢,罢,我的姣儿被恶人抢去,如何是好?”痛哭悲伤,并无主见。众庄汉在外,大家着急。见远远来了一簇人马,飞风而来,众人大惊,说:“不好!又是什么人马?难道又是李大麻子的人杀来了?”慌忙报知太爷。此时太爷也不顾命了,跑出庄门,只见来的那些人马来的切近,打着黄旗上写的指挥府,当先一人乃是程绛。众人一见,如穷汉得宝,一拥上前。叫声:“程大哥来得正好,家中闹出大乱儿来了,府中小姐被李雷抢去,还未走多远,快快抢回小姐,夺回宝贝!”程绛一听大怒,也不及见太爷,吩咐将行囊驮子发进庄门,他就跳下牲口,步子一拎,窜上前去。无有多远,早已赶上,高声大喝:“呔!恶贼李雷,你好将小姐宝贝丢下,是你造化。如有半字不依,俺程绛难饶你这狗头!”冲天贼闻听,回头一看,也就跳下牲口,步下相近,二人交好厮杀,战个多时,不分胜负。众庄汉见他们杀个对手,料程绛难以成功,“我们且上高阜之处,看大人可就到了?”说罢,吶一声喊,一齐上了高处,早望见远远的大人来了。众人飞赶上前,到马前跪倒,禀知大人。程爷不听由可,听得此言,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大叫一声:“好大胆的李雷!擅敢前来抢我的妹子,夺我的传家之宝!”吩咐:“快取我的红毛鞭杆来,好试验这铁头如何厉害!”庄汉答应,跑回庄去抬出兵器送与大人。
程爷取鞭杆横杆马上,催开坐骥,一声呼叱,如雷似震:“呔!李雷把你这大胆的狗头!快快将咱们的妹子丢下,日月钱还来,让你进城多活几日!牙崩半个不字,管叫你身首异处。”李雷正然看着二人交战,猛听得后边喊叫,吃了一惊。想必就是程春实来了,只得硬着胆子问道:“来的莫非程春实么?”程大人应道:“正是。既闻咱的名,还不好好将宝贝与咱的妹子送来,等待何时!”说着说着,来得近了。冲天贼正与程绛战到好处,听说此言,撇下程绛,竟奔大人。程爷勒住丝缰,叫了声:“冲天贼,你这狗头!人品又好,才干又好,因何助了李雷作恶?天下人都是肉头,偏你叫为什么铁头!看你乳牙未退,胎毛未干,就如此狂为!你说是铁头,试试我这杆子么?”说罢将鞭子一扬,冲天贼听说,吃了一惊,见来得不妙,忙将金刚镯取在手中,心下一想:何不先下手为强?说时迟那时快,两下一齐交手,一个举鞭,一个举镯,程爷说:“铁头看鞭!”冲天贼说:“看宝!”大人觉道:有件东西在太阳上一擦,不以为奇。一鞭打在冲天贼头上,正中脑门,只听得当的一声响处,头分两半,鲜血淋漓,尸倒尘埃。李雷一见,早已是魂飞天外,魄散九霄,浑身发抖,遍体生津。说:“哎呀!呀吓死我也!”险些栽下马来,叫声:“老...老邵呀!冲哥绝...绝了命了,快快走吧!”众人一声吶喊,催开坐骑便走。程绛带领众家将庄汉一拥上前,将小姐轿子夺下。李雷飞奔进城,着罗定仇双二人在城外,好挡程春实。料他必要追来,逃进龟牢躲避。这且不言。
且说程大人先叫人将小姐抬回庄院,太爷如问,我即刻就回。程绛在旁,早已把金刚镯拾起,献与大人。程爷揣在怀中,催开坐骑,挺枪在手,追至城边。不见李雷,中有罗定仇双看见,罗定上前一声大喝:“呔!程春实往哪里走!”纵马一枪刺来。大人用枪尖架过,反手一枪杆打去,正中罗定脊背,一声响,打得口吐鲜血,抱鞍而逃。仇双见罗定败走,手举风摩杠子,认定大人劈头一杠子打来。大人用枪格开,还了一枪,正中仇双腿肚。“哎呀”一声,负痛而走。二人败进城去,逃回李府,禀知李雷。李雷吩咐冲山羊血和木瓜酒与二人吃,仇双伤处敷上金疮药,各自安歇不提。
再言大人鞭劈铁头,连败二将,意欲进城。奈因费力过度,觉得太阳边有些疼痛,自己明白,晓得此镯乃是药水煮过的,见血封喉。喜在擦破点油皮,虽然如此,也只好保得百日之期,亦难保命。其时大人不敢进城,回马而走,至半路,早有家将程绛带领庄汉迎来,一同回庄。过了吊桥至庄门,大人眼睛一昏,头一悬晕,跌下马。程绛连忙一把搀住,众人前来一齐扶住。只见大人太阳伤处,紫血流出,忙取金疮药敷上。怎生按得住?又取了细帕来一扎,兜过来打了个结,众人搀扶进庄,上了庄厅坐下,叫声:“程绛呀!我的性命不能久存人世。只在百日内定要归阴、我今不能去见太爷太太了。你们定不要说出。恐我父母反生忧虑、”程绛闻言叫声:“大人不用心焦。自己保重。福人自有天相,安歇要紧。”将大人搀进书房睡下。哼声不止。这且按下。
且说乌山杨天盛与众英雄,自杀李府之后,日日差人进城探信。那一日庄丁回庄报说程大人回府,鞭伤铁头之事细细禀之。杨三爷闻听大喜,叫声:“诸位弟兄们,左右无事,不若一同前去恭侯我那程兄弟。不知诸位意下如何?”众英雄齐齐应道:“我等一同前去奉候。”杨三爷吩咐备了酒饭。大家用毕,一同出庄。行至半路,只见许多人围绕一个圈子,不知何事。吩咐庄汉快去看来,即刻回报说,乃是铁头的尸首,是城里城外的人来看他的。杨爷道:“我们也去观瞧观瞧。”说罢,一齐向前。只见冲天贼头分两半,形骸倒地。大家叹息一番,又往前行。到了程庄,过了板桥,直至庄门。叫道:“庄汉听着,我乃乌山杨天盛,同某人某人众弟兄,特来拜望你家大人。快去通报,是要面会的!”程府庄汉进内传与贴身的家人,家人进书房禀知大人。程爷吩咐“请在庄厅相见。”家人传出,请大众进厅坐了。大人在书房坐起来了,吃了一碗参汤,叫人搀扶慢慢走出。众人一见大惊,起身相迎,不及见礼。杨爷叫声:“兄弟如此形容,是何缘故?”大人尊声:“三哥,并诸位兄弟,恕我程春实贱恙缠身,不能行礼了。”众人道:“大人有恙,我等遵命,亦不为礼了。”说罢坐下。杨三爷问大人伤痕因何而起,程爷遂将李雷躲雨,家父寄书如此这般,这等这样,但冲天贼虽死,然而我兄弟伤了金刚镯,此时虽不伤身,百日定然陨命...说罢,虎目之中流下几滴泪来。又叫了声:“三哥,今日来得正好,有一要紧之事相烦。”杨爷问:“兄弟有何吩咐?”大人道:“此非讲话之所。”二人起身来至书房,大人叫声:“三哥,兄弟没有别的心事,只有舍妹未曾受聘,奉托三哥与兄弟做个月老,配与高公子。我倘有疏虞,死亦瞑目。”杨三爷闻听此言,道声:“兄弟,高奇已定夏氏云娘,如今不知生死,他岂能再定令妹?”大人道:“此事定要烦三哥作主,不必推辞。”杨天盛只得出了书房,与高奇说知此事。高奇说:“三哥,你知道兄弟已定夏氏元配,生死未知下落,大仇未报,不能负心再定。请大人另择高贤。”杨爷回复程爷,大人道:“他如此言,却是差矣。自古来三妻四妾乃是平常,烦三哥向他说,此时将舍妹定下来,前妻若在,舍妹愿为次房。如果他令正没有,舍妹就是元配。此事易办,何必如此推辞。”杨爷又出来对高公子说了一遍。高公子道:“既蒙大人的美意,奈高奇手中没有聘礼,哪有空允之理?”叶爷在旁说:“何不就拿一只紫金锤为定?”高奇只得取了一柄金锤递与杨爷。杨爷进书房送与大人,大人收下,着人送进,交与太太,说之此事。太太到也欢喜。大人又到前厅,吩咐备酒饭。众人道:“今日大人贵恙在身,不敢叨扰。改日再领不迟。”叶爷取了金疮药与大人敷上,请回后安歇。众人告辞回庄,这且不表。
且说李大麻子回家之后,见冲天贼丧命,终日伤悲,饮食不能沾唇。有王炳王洪劝道:“大老爷终日悲愁,不用饮食,岂不有伤身体?如今快写一封书信,用千金聘礼,上太湖马脊山,聘请军师宗横和尚前来,到程庄相会程春实,定报大老爷之恨。”李雷闻听,忧中得喜,连忙修写一封书信,备了千金聘礼,就请王洪前去走一遭。王洪奉命出差,离了府门上马,带领手下取了聘礼物事,出了城门,一直前进。正走之间,只见远远来了个头陀,迎面上去。王洪一马当先,看得明白,上前叫道:“和尚老爷,来得正好!大老爷差王某特来奉请。此刻在路相遇,使王某无跋涉之苦。”说罢,一齐进城。先着人飞报李雷。李大麻子闻报,与摩云老师一同出接。李雷抬头看那宗横大和尚,怎生模样?他是一个肉红面孔,一双豹眼,两道怪眉,一个勾鼻,一张阔口。头戴莲子金箍,身穿遍体风云烈火袈裟,手执一根镔铁风摩禅杖,步将前来。王洪等在后。李雷迎着叫声:“大和尚,李雷接待来迟,望乞老师恕罪。”说着,让至大厅见礼。礼毕,摩云走过叫声:“师傅在上,弟子摩云拜见。”“贤徒罢了。”于是与众人齐齐相见,礼毕坐下献茶。
李雷尊声:“法师,李某正打发王教师前去聘请法师,不意法师怎么今日就到敝地?”宗横道:“咱家从马脊山而来,不知李大护法请咱家何事?”李雷见问,就将程庄之事细诉一番...故尔特请法师光降,要与冲天贼报仇!宗横闻言,叫声:“李大护法,此乃小事,何足虑哉!”李雷问道:“不知法师是荤是素?”回道:“咱家荤素两便。”摩云道:“大老爷不用办菜,师父最爱食狗肉,我亲去办来。”说罢,亲到厨房宰了两只哈叭狗儿,用滚水烫去了毛,对上作料,用笼一蒸,蒸了两支香时候,有八九分熟,就用黑漆盘子盛了四盘,又有四碟葱蒜酱汁,摆在正厅中间一席,扣了桌围。和尚也不谦逊,将身坐下。旁边众人开席相陪。李雷抬头看时,只见宗横吃得有滋有味,手中取一支狗腿,嚼得沫喇嘈嘈,大口喝酒。李雷看着想着,忽然目中垂泪。和尚一眼瞧着,叫声:“李大护法,你见咱家吃这狗肉,为何伤悲?难道舍不得咱家吃么?”李雷说道:“法师说哪里话来,李雷焉能如此?因见法师如此虎食狼餐,以想起我那铁头太岁冲哥,本事非凡,今被那程春实一鞭丧命,故而伤心。”宗横闻听哈哈大笑,道:“李大护法,你不要多心。想冲天贼不过是个江洋大,盗那里称得起个什么铁头?纵有二分本事,他的乳牙未退,胎毛未干,也称为太岁?他命已该绝,何足为惜!”李雷暗暗想:这和尚好大口气!我那冲天贼的武艺属于平常,想他的本事定然是好的。李雷又说:“我家有罗定仇双二人,武艺如何?”未知和尚怎样回答,且听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