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伯颜丞相的夫人,天生奇妒,不能容物。听的有人传禀说:“丞相新得一美人,乃苏松统制阿鲁台送来的。因圣上有旨来宣,丞相上朝去了。如今奉令送入内宅,望夫人暂为收留,待丞相回来再为发落。” 夫人一听,不觉怒气冲天,说道:“叫他进来,看是何如?” 丽容刚到内宅,见了夫人,说:“贱婢磕头。”夫人看了一眼,便说道:“好个美人,生的果然标致。你看春山淡扫,秋水横波。腰肢摆动,香浮遍体。两脚行来,莲生满地。真乃好一个佳人。” 有词为证:
却说夫人夸奖丽容的美处,原来别有深意。这丽容认是真心待他,谁知那夫人变下脸来,说道:“贱人,贱人,这所在也不是你伫立的去处,叫侍儿快赶他到厨房去。” 众婢子知道夫人的严恶,答应一声,即刻将丽容赶到厨下去了。众婢子回复夫人说:“美人在那里哭泣哩。”夫人说:“叫他不要哭,我还有个好地方安置他。我想这样美色,我见他犹自动情,何况那老儿。若是将他留在身边,势必夺我之宠。我有一计,如今皇帝家花花公主招赘了元都驸马,正要选人服侍公主出嫁。不如我将计就计,快写一道表章,将他献与太后,服侍公主,以绝老贼之念,岂不是好。” 思想已罢,趁着丞相进朝未回,即将丽容偷偷送进宫去了。太后一见,看他十分美貌,亦自心喜,以为公主得人,甚觉可意,将丽容留在宫中。这且不提。
却说李玉郎来赶丽容,赶来赶去,盘费已尽,尚不能赶上丽容会得一面。及挨到京中,举目无亲,苦不可言。只得打听相府在那里,好去探听一个消息。但是侯门如海,向谁询问。坐在相府门首,又苦又恼。把那进谗的洒银公子恨了一回,随又哭了一场。自分饿死京中,也不得见面了,不如回到店中,寻一自尽罢。方才转步,忽听有喝道之声。已经走到近前,这玉郎一时躲避不及,竟是闯了丞相的道了。那伯颜丞相大怒,说:“什么人敢来闯我的道,左右快与我拿过来审问。”众奴一听,答应了一声,就如鹰拿燕雀将李玉郎拿到相府审问。只见伯颜丞相坐了中堂,众人将李玉郎拥到堂上,丞相问道:“你看我头踏在前,节钺在后,是何等的威严。你怎么大胆闯俺的道?” 李玉郎跪禀道:“ 念小生云间世族,寄迹京华。丞相天上台星,望乞垂怜草芥。” 丞相听他之言,倬有儒风。因问道:“ 那里人氏?叫甚名字?快些讲来!” 玉郎回禀道:“ 俺乃住居云间,姓李名彦直,小字玉郎。幼习儒业,长列黉序。” 丞相说:“ 听汝之言,自然是松江人了,可有父母么?”玉郎说:“家父身在缙绅,于今退居林下。”丞相问:“是何官职?” 玉郎道:“ 当年曾为御史。”丞相不觉起敬,说道:“原来是一位公子。” 起来作揖。玉郎说:“不敢。”伯颜便道:“只管起来,我还有话问,你既是贵家子弟,为何狼狈至此?” 玉郎跪说道:“有个缘故,只因游学京师,以图侥幸。谁知功名难望,盘费净尽,因此落寞。近闻乡人说,阿鲁台老爷所进有一张丽容,与学生系中表之亲。故此特到府前探言,谁知误犯台颜,望乞恕罪,施恩开放。” 丞相一听,说道:“ 原来与新人有瓜葛之亲,几乎错认飘蓬。我看你英姿美貌,潇洒风流,多应是未遇蛟龙,将来禹门必跃。你方才说,阿鲁台所进丽容美女,有中表之亲,我想令妹到此,并无亲人,既为中表,相见何妨?”玉郎禀道:“ 学生到此,正图一面,丞相不疑,足见大度,不胜感激。”丞相说:“何疑之有。” 命侍儿快请新娘出来相见。院子传进,夫人怒犹不已,吩咐侍儿:“你去对那老狗讲,只说太后打发公主出嫁,驸马闻听我府得一出色美人,即时宣进宫去了。” 侍儿答应一声,便往外走,到得中堂,见了丞相,丞相说:“侍儿,请那新娘来见他表兄。”侍儿说:“老爷在上,小奴叩禀,昨朝进的美人,夫人见他十分标致,绝世无双,恐其夺了他的宠幸,连夜写下表章,将他献于太后,服侍公主招赘兀都驸马去了。老爷与那美人表兄说,教他不要思量罢。” 丞相一听,大怒,说道:“气死我也!那张丽容原是阿鲁台献于我的,怎么献于太后,这是那里说起,岂不令人可恨!侍儿,你且回避,我自有处置。李生过来,你如今远来到此,令妹又不能相见,如何是好。也罢,科场已近,你可在此攻书,倘得高掇巍科,老夫自当代为欢庆。” 玉郎说: “ 多谢丞相大恩!”又吩咐院子道:“ 你可将李相公送到相国寺中读书,吩咐僧人好好看待于他。那薪水之资,我这里一应送去。”院子答应一声,即将玉郎领去。正是:
可惜美娇姿,堪嗔嫉妒妻。
情知不是伴,相随因事急。
不知李玉郎将来得见丽容否,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