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时有个女子,姓金,名瑶瑟,自号花溅女史。天性伶俐,通达时情,又喜得一副爱国热血。前在海城做了个女子改造会领袖,后又往美洲留学三年。因见中国国势日非,灭亡祸害便在眼前,即时邀约同学数人回国,在京城运动一番。止是政府诸人,好比傀儡一般,又顽又愚。日日吃花酒,玩相公,或是抱着姨太,国家事情丝毫不管。不得已,心生一计,便在京城妓院学习歌舞。又加姿色娟丽,谈笑风雅,歌喉舞袖,无不入神。京城内外,都大大地震动起来。知
一日,日本公使夫人要请胡太后吃酒,即时嘱咐两个二毛子,在京城叫个顶上歌妓。两个二毛子得了这件差事,往各处打听一番,回覆公使夫人道:“我国妓女倒多得很,止是有色无艺,有艺无色,好生难得齐整。现今止有个金校书,色艺俱全,十分了得。平日身价很高,什么亲王大臣,见面都是难的。倘若夫人叫他,或者不敢不来。”正说之间,忽值公使在旁,闻听这言,慌忙止住道:“不可,不可!我在福亲王家吃酒,也曾见过。这妓女色艺虽佳,却有好些毛病。若有半分不合意,便是民贼奴隶的大骂。平日金玉其声,轻易不肯开口。倘若高兴一唱,悲歌慷慨,满座为之下泪,竟似伤时狂士一般。这个使不得,这个使不得!”夫人闻听这话,好生诧异道:“中国妓女中竟有这样人物!”忽又想道:“这也怪他不得。我国维新时节,也是有的。我今倒要叫来看看。”即吩咐二毛子道:“可传我的意思,请金校书前来谈谈,切莫说叫他二字。”二毛慌忙答应去了。知
却说金瑶瑟在妓院屈辱已久,想把那些亡国奴隶鼓舞起来,却又是些麻木痿痹,拉扯不动的,心中好不悲愤。正想得个机会,再设方法。忽闻日本公使夫人请他说话,满心欢喜。即时叫副马车,跑到公使馆前。下得车来,止见公使夫人已在门前等候。瑶瑟慌忙行个西礼。来到客厅,彼此坐下。瑶瑟又操着日本话,寒暄几句。公使夫人惊道:“娘子几时到过敝国?”瑶瑟道:“四五年前,曾到贵国留学一年,后来是由贵国到美洲的。”公使夫人慌忙起敬道:“呵呀!原来是留学生。失敬,失敬!”瑶瑟也谦让一番,彼此复坐下。主
少间,谈及时势。公使夫人叹道:“唉!贵国生死存亡,全靠你们留学生了!贵国官场是不中用的。我们旁观人,好生气煞。”瑶瑟道:“好说,好说。我国留学生虽多,却都没点实力,那像贵国维新时节,那般志士的赴汤蹈火气概;二来我国政府,拿着一般学生当着乱臣贼子,杀杀斩斩,好不狠毒。唉!夫人,敝国与贵国是个兄弟邻邦,两下唇齿相依,都是有关系的。所以我敢倾心吐胆,对夫人说,据今日时势看来,欧力东渐,黄种势力日日弱小。咳!这个机关,止算东亚全局的兴亡了。”说罢,两泪汪汪,如滚而下。公使夫人也是个感慨不已。复问道:“娘子既有这番热血,为何又失身在妓院里?”瑶瑟长叹一声道:“唉!夫人那里知道,我本想在畜生道中,普渡一切亡国奴才。那知这些死奴隶,都是提拔不上的。”公使夫人又起身致敬道:“难得,难得,难得这副爱国心肠!我今问你,今日尚欲怎样?”瑶瑟道:“国家事情倒多得很,止是须人辅助,独力难支,奈何!”公使夫人慨然道:“我虽不才,愿助一臂之力!但不知现今有甚良策没有?”瑶瑟大喜,即时俯伏在地,拜了又拜。公使夫人慌忙回礼道:“娘子何必如此!有事止管说来,决不相负。”瑶瑟道:“于今一不要夫人伤神,二不要夫人淘气,只要如此如此,我全国便感恩不浅。”公使夫人闻言,踌躇一番,复慨然应许道:“使便使去,便有国际交涉,我自当罢!”商议已讫,忽报胡太后到了。日本公使夫人慌忙使瑶瑟避至后房,自己具礼服出迎。知
止见太后下了凤辇,侍女鱼贯相从。见了公使夫人,大笑道:“咱们是邻国,怎么这样客气来?”公使夫人也满脸赔笑,恭维几句,请到后厅,献了茶。公使夫人问道:“请问陛下,近日俄国交涉是怎样办的?”胡太后笑道:“那个事情,让他们底下人做去罢,咱们那里管得许多!”公使夫人闻言,暗暗吃惊。少间,太后又问道:“咱们不知道贵国与俄国交涉,又是怎样办的?”公使夫人道:“大约总要开战才好。”胡太后作色道:“呵!这开战,是不好耍的!咱们意欲和贵国调停调停,不知道贵国怎样意儿?”公使夫人笑道:“是的,是的。多谢陛下盛意。”正说之间,忽报各国公使夫人都到。日本公使夫人慌忙出迎,请到厅内,与太后相见。彼此用翻译问答一番,即有几个二毛子把酒席摆上。胡太后坐在上面,各公使夫人都排坐两旁,欢欢喜喜,互酬一番。席间,日本公使夫人起身对太后说道:“敝国有个妓女,姓内田,名金子,学得贵国一些歌唱,又通贵国言语。意欲叫出佐酒,不知陛下钧意如何?”太后闻言,喜道:“好,好!咱们正想这样。”日本公使夫人即对侍女说道:“快叫内田君出来。”古
不一时,止见里面一位女子攀帘而出。头戴意大利精细草冠,身穿法兰西海绒燕服,面映朝霞,目横秋水,真个太真再世,飞燕复生。来到席前,先向太后作礼,次向各公使夫人一一作礼讫。即有一个侍女抱出一张琵琶,放在下旁一个小席上面。内田金子坐下,从容问道:“请问陛下,要听兴国的音,还是要听亡国的音?”太后听了,把头一闷道:“什么兴国音亡国音,咱们都不知道,任你随意儿唱点罢!”内田金子道:“据妾想来,贵国止可听亡国的音,不能听兴国的音。目今俄兵已到眼前,瓜分就在今朝。陛下请听,我为贵国吊者。”说罢,手抱琵琶,且弹且歌,其声凄切,酸人心脾。众人侧耳听之。那歌道:古
万马蹂躏起风波,是谁招得瓜分祸。祸祸祸,几时春梦几时破!斋
那堪故国恸桑麻,隔江忍听后庭花。花花花,今日天下是谁家?主
自古亡国多妇女,唐有武后汉则吕。吕吕吕……知
内田金子唱到这里,即把琵琶按住。太后问道:“怎样唱得好好儿又不唱哪?”内田金子道:“因为关切贵国,所以不唱。”太后笑道:“止管唱来,咱们爱听。”内田金子即又抚乐而起,长歌一声道:主
吕吕吕,可有秦政按剑起。知
日本公使夫人慌忙起身谢道:“这妓女唱倒还好,止是有些狂病,求陛下包涵包涵。”却见胡太后嗄嗄大笑道:“很好,很好!最合咱们的脾气。但不知道是旧来的,还是新来的。”日本公使夫人道:“若论他来,已经三年了。”太后道:“呵!不错,怪道一口敝国话,说得很好。”日本公使夫人见他意思已合,乘间说道:“这女不但会说贵国话,并且会说英国话。倘若陛下见赏,愿将这女献上,何如?”太后慌忙谢道:“难得,难得!咱们怎当得这么样厚礼。”日本公使夫人复谦让几句。少时席散,日本公使夫人把内田金子重新妆饰一番,叫副马车,和太后一行进宫。知
且说这妓女那里是什么内田金子,原来便是瑶瑟。胡太后闻听席中所歌,心中也早已明白。止是这时正拿着媚外手段,碍着日本公使夫人情面,所以假意奉承,并非出自本心。一到宫内,便叫太监,远远地收拾一间偏房,把瑶瑟安置。饮食用具,都由太临送来的。一连半月,并未见面。瑶瑟好生烦恼,即时仗着胆,往宫内四处张望。过了一个曲廊,廊外好些花木,两廊都有房子。瑶瑟信步而行,弯弯曲曲,来到一个所在。画宇雕梁,大理为阶,下铺毡毯,屋内音乐书画,金石钟鼎,无所不有。里面端的有十来宫女,在那里嬉笑。望见瑶瑟,即时停笑,大家望着。瑶瑟想道:贼后住处,当离这里不远了。即时上前,与宫女作礼。慌得宫女手足无措,以手及额,又以手摩髻。瑶瑟心内好生笑得难忍,问道:“请问众位姐姐,老佛爷住在何处?”有一年壮宫女答道:“由这里行到左边,过回廊,又往右行,行过乐园,至大宫,往内行,行到第五层,便是了。”瑶瑟点头记得,如言行去。知
果然行到一个花园,举眼一看,好不华丽。止见那四时花草,云灿锦簇。假山若银,流水如镜。奇鸟异兽,无不毕陈。池内以蜡作假荷,花叶华肖。树枝之上,皆饰锦绘。瑶瑟想道:这里都这样奢华,不知春暖园又是怎样?亏得我那同胞,好些膏血与这后这样行乐。若要兴学校,办新政,便说没款哩!一边想,一边行。忽然远远地来了一个太监,瑶瑟举眼一看,好似认得浑熟。行到眼前,陡然心上记起一人。顺手扯住袖端,大声叫道:“莲花郎陈六,怎么私到这里?”骇得那太监战战兢兢,魂飞天外。正是:主
宫墙不断巫山路,后庭欢乐方未曙。知
不是慧眼抉隐私,怎识秦王有假父。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