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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魏进忠义释摩天手 侯七官智赚铎头瘟

梼杌闲评 李清 8281 2022-07-16 08:17

  

  诗曰

  巫峡苍苍烟雨时。清猿啼在最高枝。

  秋风动地黄云暮。竹户蕉窗暗月期。

  一任往来将伴侣。不烦鸣唤斗雄雌。

  相逢相戏浑如梦。独上莲舟鸟不知。

  话说进忠被敲门惊起。慌忙出来。秋鸿复关上角门。才到前门来问是谁打门。有甚急事。外面道你家老七犯了赌博。

  坐在总铺里。快着人去打点。还未见官哩。秋鸿道甚么人拿的。外面道不知道。我是地方来送信的。秋鸿道难为你。就有人来。外面道速些要紧。说着去了。秋鸿回来到黄氏房中说知。黄氏慌忙起来。叫丫头开了前门。央人去看。半日寻不出个人来。黄氏只得到印月房中道。可好央魏亲家去看看。

  印月叫秋鸿去向进忠说。秋鸿来到楼上。见进忠还睡着。

  就坐在他床沿上摇醒他道。夜里做贼。日里睡觉。进忠扯他道你也来睡睡。秋鸿道你吃过龙肝凤髓。再吃这山芹野菜。

  就没味了。进忠也不由他肯不肯。按倒在床沿上。秋鸿道你好人呀。他犯了事。还不快去看看他哩。进忠吃一惊道。谁犯了事。秋鸿道早起敲门。是七主子犯了赌博。坐在总铺哩。没人去打点。奶奶向娘说叫央你去看看。你快收拾了去。秋鸿进去拿水出来。进忠梳洗了。袖着银子。拉对门布店陈三官同去。

  进了总铺。见七八个人都锁在柱子上。七官同刘道士的徒弟元照。锁在一处。见了进忠。七官哭道哥哥救我。进忠道怎样的。

  元照道魏爷连日未来。七爷同了这起人逐日来顽。带了个姓沈的小官。晚间饮酒唱曲是实。并没人赌钱。昨晚二更多天。忽见一起快手进来将众人锁了。又将行令的骰子抢去。不容分说。

  就送我们到这里。

  连小道也带在内。这是哪里说起。望魏爷搭救。陈三官道还是地方出首。还是另有原告。铺上人道是崔相公送帖到捕衙里。说他们窝赌。小沈输去百十两银子并衣服。陈三官道是哪个崔相公。铺上人道崔少华呀。陈三官摇摇头道。哎呀。这个主儿不是个好惹的。进忠道小沈可是那日在馆里遇见的。

  七官道正是。进忠道他不过是个小唱。那里就有百十两银子。

  陈三官道。这个崔少华是个无风起浪的人。进忠便取出二两银子与地方道。可将众人放了。我寻人与他说。不必见官。

  地方道这班人放不得。他们白手弄人的钱用。也该拿出几两来。

  我们几个发个利市。陈三官道再不先把老七同道士松松罢。

  坊上尚自不肯。众人再三说了。才将七官同元照解开。带到后面一间小房内坐着。七官脸都吓黄了。陈三官安慰了他们。

  

  二人回来向黄氏说知。黄氏道没人认得崔家。如何是好。

  进忠道得个学中朋友去说才好。陈三官道崔少华不是个说白话的。闻得对门邱先生与他有亲。何不央他去说说看。黄氏即叫小丫头去请过邱老来。说道闻得七兄出了事。其中必有缘故。

  陈三官道是崔少华呈的。特请老丈来。要奉托去说个分上。邱老道孩子家不肯学好。直到弄出事来才罢。崔少华想是为的小沈。那小厮本是跟着这班人。原做不出好事来。进忠道拜托大力。邱老道只恐空口未必说得来。进忠道烦邱老先去探探他口气如何再处。邱老道他与我无亲。却与小婿同会。

  他是个有时运的秀才。好不气焰哩。也罢。我叫小婿去说说看。邱老去了。陈三官见侯家忙乱。遂邀进忠到他店中吃了饭。过了半曰。邱老才来回信道。这个小沈。是本京的小唱。

  是崔少华带来的。被班光棍诱去赌钱。把衣服都当尽了。

  少华代他赎过几次。如今又去了半个多月。也不回来。终日在刘道士家赌钱。他开了个账。才有百十两银子的东西。口气大得很哩。陈三官道小沈却是烂赌。每常不拿。专等他昨日在刘道士家才拿。这说明是见道士有钱。借此指诈他的。如今少野又不在家怎处。黄氏道我家里现在日用尚难。哪还有闲钱打官司。陈三官道如今也说不得了。空口也难说白话。

  黄氏沉吟了一会。终是爱子之心重。只得又来央印月。还要求魏亲家救救他。印月便出来对进忠说。进忠道须先约邱先生同去。先陪他个礼。再看是怎样。陈三官道说得是。人有见面之情。进忠遂同邱老出来。走过州前往南去。朝东一条小巷内。一座小小门楼。邱老同进忠来到厅上坐下。只见上面挂了轴吴小仙的画。两边对联。皆是名人写的。匾上写的是一鹗横秋。因他祖上曾中过乡魁的。下摆着十二张太师椅。

  少顷小厮出来。邱老与他说了。进去不多时。只见里面摇摇摆摆走出一个青年秀士来。看他怎生模样。只见:碧眼蜂眉生杀气。天生性格玲珑。五经书史贯心胸。

  敦温应并驾。操莽更称雄。奸邪淫蓝面鬼。鬼幽鬼躁相同。

  戈矛常寓笑谈中。藏林白额虎。伏蛰秃须龙。

  这崔少华名唤呈秀。是蓟州城有名的秀才。当时考居优等。

  只是有些好行霸道。连知州都与他是连手。故此人皆惧他。出来相见坐下。问邱老道。此位尊姓。未曾会过。邱老道魏兄。

  大号西山。是布行侯少野的舍亲。进忠道无事也不敢轻造。只因舍亲侯七兄得罪相公台下。因舍亲远出未回。小弟特代他来请罪。望相公宽耍呈秀道些小之事。动劳大驾。

  但是这小沈是京师有名的小唱。因得罪个掌科。京中难祝故此敝相知荐他到学生处暂避些时。不意外面一班光棍见他有些衣囊。引诱他赌钱。输得罄荆学生已代他赎过几次。

  久欲处治。也只为惊官动府。哪里同他们合气。近日衣服又尽了。连我书房中书画古玩。也偷去许多。访得刘道士是他窝家。终日在他庙中赌钱。故此才对捕衙说了。拿得几人。

  进忠道光棍引诱人家子弟。原属可恨。就是舍亲也是个小孩子。被他们诱去。串赢了他若干银子。同是被害的。还求相公宽宥一二。呈秀道赌钱没有首从。学生也不知其详。如今事属于官。由他们去分辨罢。老兄不必管这闲事。邱老见他言语紧。便说道也不敢妄自讨情。只求宽容一时。便好从长计较。

  一到官便难分玉石了。还望海涵。下面处处的好。免得油把锅吃了去。呈秀道老丈吩咐。自当从命。进忠道有多少物件。呈秀叫小厮取出个单子来。下面细细开着衣服。共有百十两银子东西。进忠道小弟领这帖子去与众人相商。再来覆命。若他们不依。再凭尊裁。二人别了。又到铺里来。

  把单子与众人看。众人道实是赢了他几两银子。却见他当了几件衣服。至于玩器书画。影子也不见。邱老道你们做光棍弄人。也该看看势头。崔相公的头可是好摸的。如今讲不起赔他些罢。众人道腰内半文俱无。把甚么赔他。将着到官。棒子夹棍挨去罢了。进忠走到后面来。见七官睡着了。元照见了扯住哭起来。进忠见他嫩白的脸儿。都黄瘦了。甚是怜他。

  问道你师父哩。元照道才去了。进忠又买了些酒食来与他们吃。安慰道我已对崔家说过不见官了。我去会你师父。将就赔他些罢。遂同邱老来到庙中。寻到刘道士。道士接着说道。

  邱相公这是哪里说起。小徒自来不晓得赌钱。平日连门也不出。今日遭这样横事。邱老道事已至此。不必抱怨了。明是想你两把儿。遂将单子递与他看。刘道士道影子也没有见。

  怎样这没天理的□人。邱老道崔少华才干过这件没天理的事么。刘道士道这些须赔他点还可。若要许多。从哪里来。进忠道也说不得了。才照儿对我痛哭。我倒怜他。你倒舍得。

  邱老道到官不止挨打。还要追赔。还要还俗哩。你又没两三个徒弟。积下家私也是他的。不如花费些。免得出丑。况事又不是他惹出来的。刘道士道依相公吩咐要多少。进忠道他说这些。难道就赔他这许多哩。又不是圣旨。我们再去挨。少一两是一两。你要作个大头儿。侯家也出一分。众人再凑上一分。

  如何。道士道随相公们的命。只是不要使孩子吃苦。

  邱老道在我。只在今日了结。可速去弄银子。别了道士回来。

  对黄氏说知。黄氏道我家孩子被人哄去输了许多钱。还要我赔人银中。天在哪里。邱老道如今世情。说不得天理二字。

  只是有钱有势的便行了去。连天也不怕的。你若不赔他。

  到官吃了苦。还是要赔的。我去看看学生就来。你们商议商议。

  邱老去了。进忠到楼上。秋鸿送饭上来。正自戏耍。只见印月同小姑子上来。秋鸿站开。进忠道请坐。印月道七叔的事。

  家中一文俱无。奶奶叫拜托哥哥。还求借几两。照月加利奉还。

  进忠道讨不起账来。手头没现钱怎处。秋鸿道人到急处。还要舅舅通融。奶奶决不肯负舅舅的。进忠道至亲间怎说这话。等我讨讨看。也定不得数。用多少再算。也不必说利钱。只是如期还我就是了。秋鸿道姑娘去请奶奶来当面说。小姑子下楼请了黄氏来。印月道哥哥已允借了。只是要讨了来才有。难定数目。用了再算。请奶奶来约定几时还他。

  也不要利钱。黄氏道累承亲家的情。我被这个畜生坑死了。

  只是不误亲家的行期罢。进忠道也罢。亲母请回。我约邱先生来同吃了饭去。恐他家饭迟。黄氏着小丫头去请过邱先生来。同吃了饭。出去讨了些银子。带到崔家来。却好邱老的女婿也在此。他女婿姓孙。也是个有名的秀才。与呈秀同会相好。

  相见坐下。邱老道才到铺中。见那些总是游手好闲。没皮骨的人。他们也自知罪。敢求老兄宽耍呈秀道这起畜生。是饶不得的。你今日饶了他。他明日又要害人的。

  只是到官打他一顿。枷号示众。以警将来。这些人还可耍只是刘道士也还有些体面的。大不该窝赌。殊属可恶。进忠道他们因刘道士不在家。他徒弟年幼。不能禁止他们。却也不干他事。他今也情愿随众分赔。只望相公宽宥。呈秀道衣物也要赔。罪也是要问的。孙秀才道家岳因弟忝在爱下。故来唐突。

  若兄如此坚执。倒是小弟得罪了。呈秀道既承众位见教。

  竟遵命免责罚何如。至于所少的衣物。却是要照单赔的。孙秀才取过单子看了道。这些人赢了去。都花费了。一时难完原物。

  就得有也不敢拿出来。倒是赔几两银子好。进忠道但凭吩咐过数目。孙秀才道论理我也不该乱道。既承少兄见委。

  依我看照单赔一半五十两。呈秀道岂有此理。如此说。倒是弟开花账□他们的了。邱老道笑话。少兄言重。本该一一奉赔。但是这班穷鬼。求兄宽去一分则受一分之赐。进忠道就略添些罢。孙秀才道顾不得少兄肯不肯。竟是六十两。他若再不依。等我收下。我同他打场官事去。邱老笑道。我到没有见说情的反放起赖来了。呈秀笑道。遇见这样泼皮。也就没法了。

  竟遵命罢。进忠道孙先生请坐。小弟同令岳走走就来。二人出来。却好刘道士已在旁边人家等信。迎着问道。

  多劳二位相公。所事如何。邱老道已讲过了六十两。你出三十。侯家二十。众人十两。趁官不在家。结了局罢。刘道士道遵命。待小道取了来。在何处会齐。进忠道我们此刻要到铺里说话。你竟在陆家布铺里等罢。刘道士去了。进忠又叫转来道。须多带几两来做杂费。道士点首而去。二人来到铺里。

  与七官元照说知。二人十分喜欢。七官道家中分文俱无奈何。还求老兄救济才好。进忠道不必过虑。都在我。遂走出来向众人道。如今崔相公处已讲足六十两了。刘道士出二十。侯家出二十。你们也凑出二十两来好了事。众人道蒙二位爷天恩。

  感戴不荆只是小的们一文也无。便拿骨头去磨。

  也磨不出个钱来。邱老怒道。你们这起畜生。弄出事来。

  带累别人。人已代你们顶了缸去。你们反一毛不拔。骂了几句。只得同进忠出来。走到崔家布店。刘道士已在那里了。

  就借天平兑了银子。才到崔家来。呈秀见邱老面有怒色。

  遂问道。老丈若有不悦之色。想是怪学生么。邱老道怎敢。只可恨这起畜生。遂将前事说了一遍。孙秀才道岳父平素公直。

  这样禽兽。廉耻俱无。何足挂齿。进忠将五十两银子交与孙秀才。呈秀道怎么少十两。孙秀才道这起畜生既不肯出钱。且把侯七并道士先放。只将众泼皮送官责处罢。吩咐家人去了。不多时只听得门外一片喧嚷之声。七八个人齐跑进来跪在地下。

  喊叫求饶。呈秀大怒道。你们这起禽兽。专一引诱人家子弟破家荡产。今日送你们到官。把骨头夹碎你们的。

  众人哀求道。小的们虽靠赌觅食。却不敢大赌。还求相公天恩赦免。以后改过。再不敢了。保崔相公三元及第。万代公侯。呈秀哪里听他。喝令家人叫快手来带去见官。那班人先还是哀求。到后来见事不谐。内中有一人混名摩天手的张三。

  说道有钱得生。无钱得死。人也只得一条命拚了罢。夹七带八的话都听不得。进忠见势头不好。只得又取出五两银子来道。既是众人没得。小弟代他们完罢。这是五两。明日再完五两何如。呈秀也是个见机的人。正要收科。见进忠如此慷慨。

  便转口道岂有此理。学生岂是为这几两银子。只是要处治他们。

  以警将来。既是魏兄见教。姑且恕他们这次。以后若再如此。

  定重处不贷。众人才叩谢而去。进忠也相谢过。

  呈秀道此银断不敢领。放在邱老袖中。进忠道也罢。容明日补足送来。呈秀道笑话。我要收今日便收了。决不敢领。送二人至门首别了。这正是:赌博由来是祸胎。丧名败行更伤财。

  进忠若不施恩救。难免今朝缧绁灾。

  进忠同邱老到铺中同七官元照回来。邱老别去。元照叩头拜谢而去。七官母子也齐来拜谢。又去谢了邱先生回来。

  进忠劝了半日。出去买了酒肴来为七官压惊。在印月房内请黄氏并小女儿来同饮。至更深方散。七官家去宿了。进忠仍旧等人静后。秋鸿开了角门。放他进去与印月睡了。至天将明。

  秋鸿送他出来。正值七官起来小解。听见角门响。

  便向门缝里一张。见秋鸿关角门。他便悄悄的开了腰门。

  闪在黑处。让秋鸿走过去。他从后面双手抱祝把秋鸿吓了一跳。回头细看。原来是七官。便骂道该死。你这遭瘟的把我吓了一跳。七官道你开门做甚。秋鸿哑口无言。被七官抱到藤凳上。弄了个不亦乐乎。七官道你开门做甚么。秋鸿道你知道就罢了。只管问怎的。七官道你每常装腔摄调的。今日一般也从了。秋鸿道遭瘟的。上了你道儿。还要燥皮哩。你不许乱向人嚼舌。七官道莫说你。就是老魏待我如此厚。我也不肯破他的法。只是你自图欢乐。把你娘丢得冷清清的。

  你心上也过不去。秋鸿道各人干各人的事。也顾不得这许多。七官道他两个调得很哩。秋鸿道怎么调。我就不知道。

  七官道你这成精的小油嘴。你倒会偷孤老。还说不知道怎样调。秋鸿道花子说谎。当真我不知道。七官道他二人眉来眼去。我也瞧透了。见你娘终日闷恹恹的。我却甚是怜他。你若肯成就了我们。也是积点阴德。秋鸿道罢罢。家里耳目多。

  不是玩的。七官道除了你我还怕谁。不妨事。秋鸿道天大亮了。去罢。二人整衣而散。七官道内事在你。外事在我。秋鸿点首而去。进房等印月起来。将七官的话对印月说了。印月道虽是如此。却也要防他。秋鸿道防他做甚。就让他拈个头儿罢了。七官起来走到楼上。进忠也起来了。说道你可得成个人。

  昨晚就不出来了。夜里好不冷。七官笑道。你拣热处去睡。就不冷了。进忠道哪里有热处哩。七官道两个人睡就热了。进忠道也好。我去寻个婊子来顽顽。七官道寻去又费事了。不如现成的好。进忠道哪里来。七官只是笑。二人吃了早饭。进忠道我到崔家去谢他。把银子送与他。以完此事。遂出来同邱老到崔呈秀家。呈秀出来见了道。昨日多劳。尚未来奉拜。又承光顾。进忠道昨日承受。感谢不荆俟舍亲回时再来踵谢。昨所欠十金。特来奉缴。呈秀道笑话笑话。昨日弟已说过决不敢领。再三推辞。发誓不收。进忠道相公不收。想是怪弟了。邱老道既少兄执意不收也罢。魏兄改日作东奉请何如。进忠道竟遵先生之命。再容奉屈罢。二人拱手而别。回来。秋鸿送饭上楼。七官问道那事如何。秋鸿道也好讲了。他也有意。只是还假惺惺的哩。七官道我自有法。

  进忠道甚么事。七官一一说知。进忠也佯为欢喜。二人吃毕饭。

  七官走到印月房内。见他独自吃饭。坐了一会。

  问道。嫂子你手上珠子少了一个。到哪里去了。印月道想是掉在哪里哩。七官笑道只怕是猫儿衔到狗窝里去了。印月道放狗屁。嘴里说着。脸便红了。七官笑着扯过他膀子。咬了一口道莫害羞。今朝管你受风流。印月打了他一拳。七官飞跑而去。晚间对娘说道。魏大哥独自冷清。我出去同他睡哩。

  黄氏道想是你病又发了。七官出来与秋鸿会了话。等人静后。秋鸿引进忠进去。七官在窗外张见印月坐在床沿上裹脚。

  进忠坐在床上。捻手捻脚的玩耍。印月裹完脚。先进被睡了。进忠也脱衣上床。秋鸿带上门出来。同七官到厢房内玩耍。

  正是:

  良夜迢迢露正浓。绣闺深处锁春风。

  鸳鸯两地相和浃。会向巫山洛浦逢。

  七官同秋鸿事毕后。遂披衣来到印月房里。爬上床。又与印月欢会了一度。三人相搂相抱而卧。将天明时。秋鸿进来唤他们出去。自此朝朝如此。间与秋鸿点缀点缀。过了几日。进忠道崔家不肯收银子。原允他作东谢他。明日无事。

  何不请他。印月道做本戏看看也好。七官道费事哩。进忠说做戏也够了。总只在十两之内。你定班子去。七官问印月要甚么班子。印月道□腔好。七官道蛮声汰气的甚么好。倒是新来的弋腔甚好。印月道偏不要。定要□腔。七官不好拗他。

  只得去定了□腔。进忠对黄氏说知。又去与邱老写了帖。

  请崔孙二秀才同陈三官元照师徒等。连邱先生进忠七官共七桌。

  内里一桌。叫厨子包了去办。次早厨子来备办茶酒。楼上才摆桌子。忽听得门外闹热。七官下楼来看。回来说道是家兄回来了。进忠听见侯二回来。只得下来叫厨子添一席。

  走到印月房内与侯二官相会。只见他又矮又丑。上前行礼。

  那侯二官怎生模样。但见他:

  垢腻形容。油妆面貌。稀发秃顶若擂捶。缩颈卓肩如笔架。

  歪腮白眼。海螺杯斜嵌明珠。麻脸黄须。羊肚石倒载蒲草。未举步头先□地。才开眼泪自迎风。穿一领青不深蓝不浅脂垢直缀。着一双后无跟前烂脸挞撒翁鞋。尖头瘦骨病弥猴。曲背弯腰黄病鬼。

  进忠见他这般形状。吃了一惊。心中想道这样一个东西。

  怪不得印月怨恶。遂问道老妹丈何以久不回来。家姨母好么。

  侯二官哪里懂他说的甚么。只是白瞪着双眼乱望。印月把眼望着别处。也不理他。秋鸿扯住他说道。舅舅问外婆可好。侯二官冒冒失失的应道好好。进忠忍住了笑出来。到午后客都到齐了。上席众人谦逊了一会。才序定坐下。点了本明珠记。那崔少华是个极有气概的人。见进忠如此豪爽。

  也不觉十分钦敬。这也是奸雄合当聚会。众人饮至三更。

  戏毕方散。秋鸿打发侯二夫妻睡了。偷身来到楼上。七官早已备下果盒热酒。三人共饮。谑浪欢笑。进忠道你娘此刻到好处了。秋鸿道不知可曾哭得完哩。进忠道为甚么。人说新娶不如远归。为何倒哭。秋鸿道每常来家一次。都要恼上几日哩。

  进忠道真个不象人。七官道有名的铎头瘟。终日只是守着老婆时刻不离。三人饮了半日。同床而卧。轮流取乐。一连半月。也没点空与印月相会。进忠与七官秋鸿商议道。似此如之奈何。秋鸿道不若今晚灌醉了爷。偷一下儿罢。七官道终非长法。想了一会。道有了。想起条调虎离山之计。可以弄使离家。

  只是费几两银子哩。进忠道果能如此。就用百金也说不得了。

  七官道我家铎头。平生最好弄火药。他也会合。

  如今离年节近了。等我撮他开个火药铺子。先使他进京买硝黄去。十多日回来。叫他在铺子里宿。且卖过灯节再讲。秋鸿笑道计虽是好计。只是天在上头望着你哩。进忠也笑起来。

  遂下楼去。上街买了些酒肴。上楼请了侯二官并印月上来。进忠奉侯二酒道。连日因有事未得为老妹丈洗尘。那呆子接杯在手。也不谦逊。一饮而荆四人饮了一会。七官道今年徽州客人不到。还没炮竹过年哩。进忠道此处也是个大地方。怎没个火药铺子。倒是扬州的火药甚好。七官道我们这旁边倒好开火药铺。只是我没这心肠弄他。呆子道我会做。七官道会躲懒。

  借人的本钱。折了还没得还人哩。呆子道若有本钱。包你有五分利钱。我搭个伙计。就在店里睡。

  有甚走滚。七官道你要本钱容易。同我除本分利。你明日先去收拾店面。管你明日就有本钱。只是这里的硝黄贵。要到京里买去。才有利钱。呆子道我明日就去。你在家里收拾店面。

  进忠与七官心中暗喜。印月也巴不得离了眼头。欢饮至更深而散。次日进忠取出十两银子与他。呆子欢天喜地的叫了牲口上京去了。正是欲图锦帐栖鸾凤。先向深林散野鹰。毕竟不知铎头此去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明珠缘 中 (清)佚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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