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邹渊,为被害的兄弟报仇赍告各营,同伸义愤。那各营闻了信,如张横、李俊等,虽然与大寨大王无甚嫌怨,要知于富贵两字亦无恶感,俗语说的好,共患难的难共富贵,如今又享受惯了人的欲望,如影随形,人一尺的影高尺半,人高一丈,欲望有一丈五强,不到死时,不能息止。再说又作贼出身,不惯拘束,在当日时弟兄都一样身分,并无贵贱。不想今日,又有个林大虎乱出主意,立了文官,又定了武职阶级,好端端的分了上下,因此于心里气愤,暗着说道:“什么鸟官,左右是信口一说,何谓功臣?反正是一群盗匪。如今俸禄又分了等,似李俊等,只赚个二品俸,何如自己也去为王。因此于素日心中很不舒展,今闻有邹闰这事,即叫军中写了文告,先赍与邹渊道:“凡是水军,一同列名,怎样报仇,望祈示告。”第二又赍书大寨,询问那邹闰被杀,所犯何罪?又问那几处刺客是何缘故。这是那张横、李俊两人动作。又飞报阮小二弟兄三人,及童威、童猛等,一时喧遍。那水军各寨里,无有不知,并各遣一只船,满载着香烛纸陌,各种祭品,并派个大头目前来致祭。那林冲大营里,更不肖说,这日有朱仝、鲁智深各将那刺客言语取了招供,分赍与各营各寨,大家传阅。林冲大怒,立命着传令官背了令旗,叫左翼高唐的雷横,右翼馆陶的李衮,并备公文赍与各寨,自即日起,罢兵停战,如遇有官军攻打,尽可支持,不许出战,只候着帅营里军令施行,违令者斩。那朱武闻了信,赶回帅府,当日朱仝已奉着林冲令,为三军左右翼防御制置使,并命朱武为三军制置府兵马参谋,以江天彪为行军都转运,自在校场点起雄兵,要前往梁山泊生擒杜兴,活捕朱贵。以夫人江金兰为三军统制府留守参谋,以刘锦娘为中军节度使,布置已毕,以兵马先锋使梁大猛部引着步兵三千,马军二千,至张秋镇会合邹渊,一直往梁山进发。自引大军为三军总司令,在后接应,并派刘信为梁山下书使,捧了文书,往梁山来。
且说邹渊,这日已接到林冲来的军报,又报有先锋使梁大猛不久就到,随派军队鼓乐相迎,又忙于大军场里从事预备。正然忙乱,忽见有军卒来报,大寨有大王专使,特来安慰。邹渊问道:“来的兀谁?”那伍元谏着道:“无论为谁,我们也不能接见。既这么干,要干到底。”邹渊因没有主张,踟蹰不定,伍元发话道:“来了也不管兀谁,拉了就打。”那军卒闻了命,一声答应,转身就走。一来也闲逸惯了,二来也该是林大虎应当有难,军卒闻命,如吃了蜜蜂似一般甜蜜,呜的一声,全行跑去。行至河岸,只见有一只官船,将拢到岸,在前有卫士引导那大使,林大虎戴着是一顶乌纱,圆领红袍,腰横玉带,跟着有四执卫士,四个虞候,刚上得马,只见有一水夫头领,过去喝道:“你是兀谁?也着这大夫服色,全撕个鸟的。”说着用手便扯,又一个小校来揪了玉带,那卫士等急欲喝止,哪知有无数水军,一齐动手,更有一人,举刀便砍。已早将林大虎牵落马下,众人要打,只见有一人喊喝:“不可,不可。”卫士也急忙护庇,见林大虎已然着伤,那水军喝着道:“你休袒护,俺是奉将军命,叫俺打的。什么大夫?俺们是上应天星,在碑上刻着的数内人物。他是兀谁?也要来坐把交椅。”卫士也自觉人少,又兼是郭盛部下,与林大虎不是一心,个个当时都只叫苦,唯幸有邹渊之令,叫把那林大夫拖至校场,等候林元帅到来发落。将卫士等带营问话,众人领命,将卫士虞候等都解了甲,除了器械,引至于中军跪下,卫士供道:“俺奉是大王令,特来安慰。那官船里带着重礼。不知有甚的缘故,见了就打,若这样时,也太无法度了。”邹渊问道:“你等也知道朱贵害了人么?”卫士等道:“俺怎的不知道,如今朱贵连杜兴两个人,都下了狱,派的是二王千岁和李柴二将军并神医安大夫详为推问,如有其事,怕不要正了法。”邹渊也本无主见,一闻此言,深悔是自己孟浪,不该造反。如今大寨还恁的厚待我,我却把大使伤了,这便怎好?遂唤着军卒等将卫士带下去,好生款待。一面又派着心腹往校场里安置房舍,赶急把林大虎林相公移至房中,尽心安慰,并即请医服药调治。又唤着伍元来,命着坐下,伍元道:“小人不敢。”邹渊道:“俺现有重要事与你商议。坐下好讲。”因一同坐下道:“你看这事有多么难,如今大寨还这么礼待我,人既死了,不能复生,已然把朱贵拿了,也就是了。若要再反,岂不亏心。”那伍元笑道:“相公主意怎的?还不是一定,如今这事,已然都举动大了,各州各县人已共知,若再生翻悔时,太不易了。一来已禀了元帅,发了大兵。二来已联了各军,一同举义。这时若再欲改变,怎得罢手?依我之见,这事是一不作,二不休,既然这样,难得各将军如此义气,借着这事,相公也露露名色,叫各寨里知道。知道省得镇日价在人底下,有常言说,人过留名,这时也没有礼义,不分上下,俗语说的成者王侯败者贼寇,遇这个好机会,如何不大干一干?成就成了,不成也没从家里带什么东西来,左右是站起一根儿,躺下一条儿,不会流芳也能遗臭。凡事要大处着眼,反正死的都是百姓,我们至万不得已,抹头一跑,以相公本领,说到哪个山寨里,不能立足?何苦今时这么犹豫。”邹渊笑了道:“你这篇话俺倒知道,但是要如此绝交,没了义气,那江湖上的人谁不耻笑?”伍元笑了道:“相公痴气,自古江湖,俺说就没有义气,同利害的皆是朋友。你不知宋太祖是怎么成的功吗?若讲义气,那除为了王,对以下的,再那么讲,这时还用不着哩!”邹渊笑了笑,见他有这样高论,好生欢喜,心里说道:“这人可真是大才。”又点首道:“话是不错,只是要怎的处置,却难煞我。”伍元笑了道:“相公不弃,看我是心腹之人,这么重用,小人也不敢自爱,当得效力。只有一件,”说着把舌头伸一伸,眼又闭一闭,心里暗道:“人要升官,敢就是这时候才是机会。”只是已话到舌边,不好开口,迟延半晌,邹渊也莫名其妙,催促说道:“只哪一件?”伍元又道:“不是别的,小人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邹渊道:“你这话怎么讲?”伍元道:“小人也职位卑小,难图大事。”邹渊笑了道:“这有何难?俺今也没有参谋,没有军师,你就混充着罢了,这有何难。”伍元摇着首心,虽喜悦因恐是冒膺巨任,将士不服,再说也出身微贱,自幼就服侍水贼,只因有一个胞妹素极淫荡,今嫁个小头领作了老小,因能交接,把一营的军官们应酬个够,以此把兄弟荐着作了牙将。论其武艺,原不会的,只因有一副好嘴脸,又极伶俐,想着升官已非一日,就有那口最刻的指着骂道:“你这小崽,也要作官?忘了你叠被铺床洗秽布了。好在一节,世人都是你妹丈,有些照应。”伍元但笑,这话也全属情实,不能分辩。这时一想,自己要作了军师,固是高贵,但是有这些讥笑,怎能服我。遂忙着推却道:“相公恩厚,小人要作了军师,诸多碍难。”说到这里,往下因那些笑话不能出口,邹渊骂着道:“混沌魍魉,你这是什么话,俺既派了,即是军令。令出山摇动,接令鬼神惊,以后就由你调动,俺都依你。你就是快快的出个主意,省我在心里不安。”伍元笑着道:“不是那话,小人是小厮贱役,有谁服我?”邹渊气的道:“你净胡说,什么叫贱?自有俺一句话,都是命令,有不服的,立即枭首。不信你立时看看。”说着便叫承局唤了那参军主簿,立时传令,晓喻那合军将士,一体周知,自即日起,点列牙将伍元,为军务都参赞,命参军校尉等,于明日升帐时,一体谒见。吩咐已毕,伍元谢了道:“俺感谢大将军这样抬举。只有一件,那先锋梁大猛,明日就到这里,又管待林大虎,究竟将军有何心意?”邹渊皱眉道:“俺正自着急呢,叫你参谋,应有计策。依俺之意,要两面见和气不伤才好。”伍元想了想,献计说道:“这也不难,恩相要两边见好,必须于先锋到时如此如此,少时恩相宜亲至校场里,要如此如此,这样施行,俺不相瞒,这事俺得俺胞妹许多指教,对于八面也要见光。”邹渊跌脚道:“这真是好主意,不意女流,敢真有大英雄大本领的。”因忙传令,把梁山赍的礼及祭奠邹闰的礼物全行撤下,即日往校场里来,依了伍元的话,安慰大使。
且说河岸有打过林大虎的几名水军,闻了此事,大惊不止。各人都恐怕见罪,急谋逃跑。内有一名乃曩在水军里伺候张横的,姓牛第二,外号叫牛二驴子,出营一想,无处可逃,只得往张横营里,将所有邹渊事说了一遍。张横怒道:“这厮可不顾义气,俺等为他都起了兵,他今倒受了大寨若多贿赂,又管待林大虎,这样行为是何居心?”遂连夜派着人,知会客寨,要朱仝几个人慎重将事。林冲闻报,也赶着下了寨,与朱武计议道:“这便怎好?”朱武说道:“俺想也不用回去,且到大寨相机行事。若朱贵伏了罪,倒也罢了。不如是时,俺乘着这时侯推倒宋江,叫众兄弟另举贤才,那时也不怕大家不举元帅。”林冲笑了道:“这话错了。俺林冲所为的赶紧招安,往平方腊,若企望为王时,有谁服我?”朱武道:“话虽如此,为人要不掌大权,难图大事。倘如那大家推举又是公明兄那样奸诈,我等又怎受招安?”林冲道:“不要别个,只要是二王当位,就能听话。宋江党羽那时有不遵命的,全行杀戮。像黑铁牛,你说都省得什么?如今也加了节钺,作了节度使。若这样时,俺梁山的好名色丧失尽了。”朱武笑了道:“何止铁牛?元帅也没有见呢。”因将那唐牛儿等几个知县,曩日都怎的得宠,往寨里辇银解米,那大寨里自是欢喜,那当地百姓们怎能不骂?林冲叹着道:“应该替天行道,俺早知这样时,”正说这话,帐外有一片喧哗,捉了奸细。缚来一看,那人有卅多岁,自称姓毛名叫毛大,据说是馆陶防御使毛江兄弟,林冲问道:“你要作什么,快与说来,一字差疑,立即正法。”毛大叫着道:“将军饶命,俺奉大王命,往各营里密为查访,又奉有军报司几件公文,叫俺往各营投递。今来这里,有一件密文书要见见各副将当面拆看,不争有小校搜索,将小人牌照并公文盘费等全都搜去,又喝着打。”说着,有一小校将牌照公文等捧送案上,林冲一看,见上面写着是忠义军领骠骑将军宿卫将军四方廉访使,又大书临清等处军粮转运使,三四寸大一个朱字,原文写道:“为喻知事,今奉大王钧旨,近闻有蓄意谋反、行同背逆之林冲、朱仝等十二人,除喻令军政司斥夺其职,即行拿办外,为此特悬信赏,如有本军将士及各地军卒人等能将案内所开人犯擒获,或献其首级来营者,除提升外,按后开各赏格,立时给赏。如各营将士等不能擒贼,反随叛逆或商民人等隐匿不报徇情纵放者,一经查出,即地正法。仰各营将士暨各地诸色人等,一体知之,此喻。除分令外,为此密派毛大持喻,前往仰各营各将士一体遵照,切切,此令。”下面又开写林冲、朱仝等容貌、年岁,连朱武、邹渊等共十二人,又盖着数颗印,写着年月。林冲看罢,气的啊呀乱叫,朱武虽细,这时有公文人证,哪得不信?随叱令军卒等要斩毛大。林冲拦道:“这倒不可,这人是毛江兄弟,尚须有用。”因命军卒将毛大捆缚着,解问临清,叫夫人江金兰珍重办理。
且说贾奕,这日于前锋帐里见有军报,言梁山各军队暗已撤退,不知有怎的内乱。柳少权道:“这倒凑巧,也该俺大营里干些功绩。”随忙传令,叫烟燎灶君。周黑子带领着五百官兵明日攻城,又檄告各营里同时备战。
单说杨进,这日也见了军报,正欲进兵,只见有孟康、裘剑韬陪了个老人进来,童颜鹤发,好不威武。据说与剑韬祖父最为投契,姓乔行一,外号叫飞天石子。相见已毕,那老人发言道:“时不可失,俺今为此事前来,特为报喜。”因就将怎样定计,使其内乱,又那邹闰被害,怎样已激恼众人,现欲谋反的话说了一遍。杨进喜道:“这真是天子洪福,贼人该灭。”当日摆宴,又与文天柱、张毓宗等二人报信,约与五日会师临清,并引着乔老儿见了贾奕,即日起兵,往临清来。已早有探报的报知毛江,说官军各营里怎样移动,毛江叹道:“这真是苦了我,俺想作官可以享福,不争倒造了大罪。”随命军士与各营各寨里都去报信。
且说各寨这时有铁幡杆吕大章,一声雷裴老玉,并副将甄爱乾、参谋吴有义,连少华山的刘有道、清风寨的凤凰张七、二龙山的秦太保,共计是五个寨里十个头领,俱因与梁山同盟,在此助战。这日已得有军报,俱聚于裴老玉的营里,大家计议,张七便道:“眼见那官军调动,不比往日,倘如要进兵攻击,如何是好。”众人都默默不语,内中有二龙山秦太保,曩日与刘家兄弟已有联络,又因各寨已早有宫振铎赍的书信,所用是朱贵、林大虎、吴用名目,那上面道:“愚弟朱贵、林大虎、吴用等拜上各营各将军兄台尊鉴,敝寨大王,深念各寨主扶助之力,赖各营各将军效力边陲,一心捍患,地方亦赖以安静,百姓亦赖以安宁。每欲大行赏赍,以答厚意,无如有元帅林冲屡次挠阻,并常言各将军并不出力。昨又陈请将阵前畏怯者俱行斩首。弟等以言语支离,诚恐与各位将军有何仇隙,或竟被林冲所算,殊为骇惧,是以由大王降喻,致书于各寨寨主,并促弟等火急万急,促请各将军早亟撤兵,各回各寨。俟将此嫉妒林冲正法之后,当必诣各寨答谢。”等语,望各将军宜早为计,众人看毕,又有林大虎的一封书信,信中言语,大是不同。且叫与林冲商议,会师北上。众人都怪闷之至,不知真假了。当下商议,各人亦目目相视。秦太保道:“兵已临城,这时也该有决断。”张七说道:“俺看那两封来信,俱是假的。如何行止,依俺把李衮请来,问个详细。这时若或有官军进兵攻打,俺们也只有退让,是个上策。”秦太保笑了道:“你这话混沌了,俺不打人,你能保各官军不打我么?再说撤退,按我们行军之道,也该有常便计算,若依俺说,林帅是一等英雄,这是有人故为拨弄,遗书于我,叫我也激起变来,乱相攻打。不过一件,官军又没有这样人,使这间计,赍这信的,定也是那梁山泊人。他们里边真是好乱,如朱贵等,绝非善类。俺遍看各头领,只有林冲为人义气,就迭配沧州时,使他要不是英雄,哪能感动了鲁智深那样护庇?”说着,探子又报:“如今官军已然于城外扎寨,又闻有杨进、裘剑韬任中军都指挥使进攻临清,现下兵到油坊镇。东面有文天柱、张毓宗与冯有德、马小乙等,进攻高唐,现下已进攻腰站。高俅大军现驻于武城县内。”又有探报:“有先锋周黑子城下叫战,城里也不见有人出来应战。又闻官军如今业已布兵四处,一路由邱县前进取南馆陶;一路由尖庄前进夺取辛集;一路往北经金滩进攻冠县,现今已四面被围,请令定夺。”吕大韦啊呀大叫道:“啊呀,这可不好,俺们军师外号叫妙悟禅师,如何也不来文报,却是怎的,若这样时,官军已入俺边境,俺须回去。”说罢起身,部引军卒们连夜去了。张七急道:“这时已不容缓了,我们大营在辛集镇,在初有刘家营守住尖庄,如今毛江只派有一队人马驻在那里,大军一到,如何支架?”众人都惊慌不已,裴老玉等更形焦灼,这时因彼此换防,所部军卒皆在于城外屯住,遂忙下令,叫军卒将士等赶急撤退。这时李衮亦忙着带了人巡守城池,四面闭门,将滚木擂石弩箭金汁等预备停妥,一面叫人走报各寨,又忙与毛江等各城巡视。
且说官军,这日因骂了一日,不见出战,又报有张迪营卒纷纷撤退。周黑子叫骂道:“这囚囊的,怎么也不来交战,莫非已怕了爷爷不成。”遂叫军士四面放火,这令一下,这时又正值天冷,环城百姓,哪逃得开。但闻那女的悲号,男的乱叫,烧了个墙坍屋倒,骨肉成灰。直到次日,那火还兀自烧着,不曾息止。这日又正是西北风,有逃难的黎民等,携男抱女,扶老携幼,正无去处。见几个当军的上前喝住,是兵是匪,这时也无法辨认。有的衣服剥了精光,随手一刀砍于地上。这时那男女死的不知其数,那乡村里更不肖说,本来有各寨驻兵,搅了数月,一时撤退,忽又有官军赶到,按家翻索,名为搜匪,甚至把地掘三尺,唯恐有金银财宝埋于地下。内中有不会应对或因着没了柴米,无法管待的,随手一刀,如死个蝼蚁一般。黎民都含着眼泪,暗里咒怨,什么叫官?哪又叫匪?只争有一些善念,不害百姓,那就天高地厚有德的帝王了。
且说有一处太平庄,有个富户,家中有良田百顷,房舍甚多。只因有少华山的刘有道住在那里,平日扫荡,比着一般喽罗稍有差异。主人姓于名叫富有,夫妻两口带着三个儿子、三房媳妇,因为兵祸,家里已九次被抢,住过有八次大兵,所有家财,早已抢净。只有囤里还藏有不少粮食,打的烧柴也还未动。如今有大王在此,日夜吃烧父子轮流过来承应。这日也不知何故,大王要走,又疑着军卒等随意抢掳,只这一日,把一座太平庄掘地三尺,抢个罄净。有的喽罗还带着妇女走,于有富等吓得胆战,忽有一军官嚷道:“你有妇人,怎么不孝敬一个?”说着这话,领着有几个喽罗扑进房去,工夫不大,将于家三个媳妇全缚了来,喝叫上车,那媳妇哭叫道:“俺们良民,大王也饶了我罢。”一言未了,有于大、于二、于三等三人,见人把老婆缚去,都红了眼,吆喝大众,各人都拿了木棍,聚着有一百余人,都来拼命。一声喊喝,只见那人人奋勇,个个争先,打得喽罗东逃西窜。众人正骂,只闻有一声呼哨响,大队赶到。当先一人,手执大斧,喝叫着众人道:“你等鸟民,好生无礼。”说着便砍,只见那大斧到处,头破血出,随人一挥,杀人无数。又叫着车夫等赶车先走,命喽罗们后面放火,这一声喊,惊得那老少人民骤然四散,到底要没有练习,不能打仗,人无知识,心也不齐。只于二一个人,还在那里骂。地上有无数死尸,全是百姓。他父亲揪了他,夺了木棍,仆的又倒在地上。一边落泪,眼见那长子、三子俱已遭害,叫着天道:“哎呀,天爷!你怎么害民呢?”于二亦唯恐有失,慌忙扶起,望着由自己家里已先起火,欲回营救,只见有执斧那人还在那里,众喽罗等先后起身。于有富道:“俺已是不能活了。”说着这话,狠着命咬着牙,要自己撞了死,惊得于二赶忙拦住,这时那庄上之火,已然齐起。于二又惦记母亲,还在家里,抛了父亲又不放心,急的于二转跺脚道:“这样年月,活又怎的?”又哄着父亲道:“父亲安心,且在这里。俺看了母亲去,随后就来。”遂望着火焰里三步作两步,两步作一步的奔了去。只见有人都向外跑,到了门首,见里面各房舍俱已起火,疾忙奔入,往东西各院里寻找母亲,将至上房,只见已满屋浓烟,不能开目,料着母亲必在这里,才一开门,闻呜的一声响,满屋黑烟,全已变火。在窗棂上望着有母亲尸身,挂在那里,心知已死,遂当的一抬腿踹了房门,那烟也兀的扑出来,燎的两眼瞎了一般,又拨拉几声响,墙壁窗棂已然坍倒,急忙跳出,以手来擦着眼。这时房顶也扑拉倒下来,于二无奈转身,又奔至庄外寻找父亲。寻了多时,这时已两眼发直,精神错乱。忽有一个人扯了问道:“老二,你这是怎的了?怎么把身体、发肤烧得这样儿?”于二也闻言猛醒,亦扯了那人道:“俺老爹呢?”那人亦眼见庄中俱失了火,又见有避难之人俱向西去,料他父亲也必向西去了,遂答应道:“俺看见了,二哥你倒是怎的?”于二慌的急往西跑,那人已知他中了(此处似有脱文)俱都焦红,急撮了地上雪,放在脑上拍了半日,才放声哭出来。那人细问,才知他一家被害,他娘也吊死屋里。于二哭道:“俺不想老天爷这么无眼,若止是一人如此,可算是心术坏了,该遭报的。如今合庄就各村庄俱是如此,莫非要灭了世界不成?”那人劝着道:“二哥也不必着急,这事也全是人民该遭的劫运,若要望好,须我们百姓们真知醒悟,合在一起,努力协心,那时就什么兵来,也没有畏惧了。”于二亦太息叹道:“不盼别的,只望有一个大英雄出来救世,把一般害民贼全惩治了。不到那时,绝无宁静。”遂一面抹着泪,别了那人,将向西去。只见有若多男女,都背包握栊的往东面来,于二询问,有一人叹着道:“该是晦气,那面又净过兵哩!”于二问道:“是谁的兵。”那人冷笑着道:“谁的怎样?天下乌鸦一般黑,左右是害民贼。”又一人道:“闻说到不是好汉爷,这回是高俅派的宣武大军,昨已过了一整夜,今日来的又有数千。”于二喜得道:“若是官军,倒是好一些,若再像刘有道那便坏了。”因随了这般人,再往东来。逢人便问,可见了老爹没有?众人都笑,忽闻有一阵鸾铃响,又一片画角声,言有官军,已进了西村口。众人急的都忙奔跑,于二因惦着父亲,不知何往,忽想有舅父王六壬与父亲两个人最相投契,素日又能文会武,在一座古庙里教些徒弟。近日以时荒世乱,常常与父亲商议,自练乡勇,保护闾阎。大众也出些钱钞,办了几日,不想那村里农民多不晓事,有向官的,有向匪的,其形和散沙一样,经到了这步田地,犹不醒悟。因想父亲或者要寻了他去,也未可定。遂一路访问着到了王六壬家,王六壬道:“你父亲没有来,俺们村中也尽都逃避了。”于二哭着,把家中遇了害,母亲也自尽身死,并怎样烧了合庄的话说了一遍。王六壬劝道:“这事也总归天数,该是如此。在初我常有志愿,想着要绥靖地方,非仗着团练不可。如今一想,可大大的错误了。”说着咨嗟叹息。于二也本无学问,听这样说,未深介意,倒太息一声道:“难得舅父一片热心,以这样乱世界,不知于何年月日,才出有大英雄,像舅父这样人,救民水火,解其倒悬。”王六壬道:“你这话想错了,俺在原先亦曾是这么想,如今一看,近世已不同昔比,就有英雄,目下也无能为力。古人说一人仁一国与仁,以如今年月说,宜在于兴字上,大家体会,书经上说,民为邦本,本固邦宁。我们要不自图谋,只望有英雄救世,啊呀,这叫什么话。英雄自己大致也必先利己,而后利人,即便成名,那名也只算英雄一人享有,与大家伙仍无利益。往好里说,人在政举,人亡政亡,并不是长久之道。往不好说,其人要假借公权,自私自利,如历代的昏君奸相,有谁去纠正他?正当位时,我等是顺之者生,逆之者死,久而久之,激起公愤,这时又必有奸徒,乘机而起。像楚汉两个人争图天下,似的成之者侯,败之者寇,名儿是吊民伐罪,与民更始,其实在每次改革里,全是人民自己吃苦,不过为去个穿红的,来个挂绿的,与百姓家毫无利益。反因着大乱后,多了凶年,即如眼前,幸而也没练乡团,若有时节,俺们乡村里又多一害。”说着,走出庙外,看了那西庄之火,红焰已消,天色已黑,有几个老乌鸦落在树上。忽闻村外有一片啼哭声,于二叹道:“这又是逃难的。”因隔了破墙头,望外观看。只见有老的少的,无数乡民都蹲伏庙后头,正相嗟叹,又一妇人在那里临了蓐,旁一老妇,那里张罗。又向着王六壬乞求滚水,于二叹道:“这都民遭难,哪有生人在路上的,又这样大的风天。”因告那妇人道:“你叫产妇往这里避风处移动移动。”因指着山门左右,于二又道:“这里好一点儿。”那妇人取了水,千恩万谢的去了。于二又看那里,又有一老人顿着脚哭,众人解劝,因他有一个孙子,年方四岁,他娘已被着少华山劫夺了去,父亲也新被军人一刀搠死,只剩此子,又两日未吃饭,天气又冷,有老人倒负着,并不知道逃至这里。只见已肢体冻僵,不能活动,看他小嘴儿,还兀的微微笑。那老人唤只不答应,摸了摸,胸际已没了出入气。老人哭道:“俺是几辈子没作好事?落得这样儿。”众人都劝解说道:“谁不一样?这都是兵闹的、匪闹的,大宋天下眼看完了,我们还算得什么?”那老人笑了笑,看那心意,很有决断,急收了泪,背了那孙子死尸,往东去了。王六壬叹道:“这人也不能活了,人在危时,按理我应当援救。但是像这宗年月,救了怎的,活了倒叫他受罪。”于二亦顿足哭道:“俺与这贼不共戴天,若不报此仇时,狗也不如。”王六壬道:“这话很是,我今就愿人人皆抱此心,若只仗一个人,万不行的。适才所说也就是这句话,凡事仰人,或指望英雄的,那都是活废物。人生世上,只当自立,遇有了水火兵灾,也要自防。你没见金国吗?那金国当兵的,人人奋勇,个个逞强。即我有什么大将,也不过三两人。人家是人人骁勇,个个能干,总而一言,不由着百姓本身出头谋利,那英雄作了事,是英雄自己的。如今日梁山泊,俱是与宋江一人作牛马的,纳粮交米,也俱是供养他。贤甥要省得这个,就省得守望相助,自匡自治的好处了。”于二毅然道:“舅父放心罢,俺去不多少时,必有消息。唯有吾父,要得了踪迹时,望乞照顾。俺在今世不能报德,来世亦必作犬马。”说着,洒着泪拜辞舅父。一路行乞,就投了寿张县施恩那里,当了军卒。
这日正盼,忽报有一伙官军自西杀来,施恩惊道:“是哪里来的人?这么凶勇。”急点了马步兵,提枪上马,一径往西面迎来。那军也怪,一见有施恩兵到,转身便走。施恩叫道:“是哪里来的人?这样讨死。”急命追赶,有军士拦住道:“相公莫追,有常言道的好,穷寇莫追,这时要追了前去,恐遭暗算。”遂命鸣金,叫留了一员副将领兵二百名,在此驻守。将欲回城,又见有哨马报道:“现有官军打的济州军的旗帜,分为三路左右杀来,目今有一员大将,叫粪里蛆常永的,簇拥着马步兵杀至北关。”施恩在马上大惊,急派着心腹将士回去守城,自领着偏将二员,一名浪里蛟张桐,一叫八面风韩老,分左右翼各引着马步兵丁二百余人,往背面迎了来。行不多时,两军相遇,各各都勒马驻足,布成阵势。施恩出马,只见有对面站立一员大将,旗上写着粪里蛆常永字样,施恩骂道:“你是何人,敢来我这里厮搅。先说来历,然后受死。”常永道:“俺乃济州军都统制麾下,现授为防御之职,姓常名永,只因梁山泊层生叛乱,戕戮生灵,如今又占据县城,图谋不轨。今奉着高太尉相公钧旨,大军人马,四面环攻。你若是知大义的,速速下马受缚,俺解往大营去,任其裁处,或犹有一条生路。倘尔顽抗,管叫你命在顷刻,死于咱手。”施恩大怒,挺枪便刺,常永亦拍马舞刀,两下冲杀,战不数合,左胁有张桐杀到,右胁下有韩老杀到,三面夹攻,常永又本无本领,哪敌得三路人马围裹,将来部下军卒先自奔溃,施恩就挥军追赶掩杀,至暮方才住兵。
且说城中,自施恩出马后,知县吴仁带兵巡守。忽报有梁大猛至,带领着二千人马,城外扎寨。刘友慌得道:“这便怎好?”吴知县道:“相公勿惊,这里有一座三皇庙,可往暂避。”因差于二就陪着刘相公迁于庙内,知县领兵,一径往东郊迎接。拜伏于地,梁大猛道:“你家施将军哪里去了?”吴知县禀道:“适才有粪里蛆前来犯境,出兵去了。”梁大猛道:“俺有大事与他商议,俺奉着元帅钧旨,特来筹款。这里有甚的富户,快与拿来,有敢违者,立予枭首。”说话时声音嘹亮,如雷震耳,惊得吴知县不敢仰视,又想一想,叩头禀道:“这事可关乎重大,须禀了施将军,才好定夺。”梁大猛大叱道:“混沌狗奴,俺说了这个话,便是军令。俺限你一日的期,将城里各富户一律抄检,四乡富户,俺宽你两日,限一律收齐,违令者斩。”说着用鞭一挥,叱着吴知县速去理事。小校亦帮着吆喝,吓得知县急退入城,就吩咐公差等遍行搜索,将所有城内富户以及铺户都拿至县衙里,鞭打索拷,勒令纳款,有俄延者,都一律背剪着解送大营,听候发落。梁大猛讯问道:“尔等有什么本领,敢不纳款?”众民户哭道:“俺等人民,有甚的大本领?只因本地屡闹兵灾,如今已不得过度,哪有银钱献与官府?”梁大猛大喝道:“尔等刁狡,俺这样体恤你等,你等不知,我军若进了城去,有什么不能抢?莫说银钱,就要你老小时,你也无法。今款待你,你们倒如此撒赖。”随吩咐知县道:“你去监斩。”就每人身背后插了招子,大书着逆民,某某字样,无分老少,尽斩于东门外。将所有赀财,尽行入库。次日,又各乡抄检,每一村落,派兵一队,有违拗者,即行正法。这事也该着各地遭此浩劫,军卒又本无纪律,淫人妻女,夺人财货,甚而有杀伤老幼,焚毁房屋等事。军卒所过,闾里为墟,将有的银钱粮食先抢一空,哭喊之声,震于天地。梁大猛与同伴等道:“俺等为替天行道,吃尽辛苦,此地有什么粉头娼妓,可叫来弄一弄。”吴知县慌的道:“这个容易。”口这样说,心里嘀咕道:“这样地方,哪有粉头?”遂骑马回了衙,对夫人愁着道:“俺早知这样时,绝不作官。名为知县,直比着龟奴不如。是人的气都要受了。”遂唉声叹气的皱眉不语,小厮劝说道:“这有何难?有常言说的好,是官就不怕百姓,这县城里有多少美女子,相公下令,有多少弄不来?”就劝着知县道:“相公不用着急,这事也别无良策,只有明抢。”知县也一言惊悟,即叫着士兵等各处去抢,有上好的拿来验看。工夫不大,果然将姿首好的全行拿到,共计有五十余人,挑挑选选,内中有哭喊叫骂的,俱加杖责,暂行收狱。其余妇女,吓得已不敢再动,即用车轿载至大营。叫营里军卒们领去叩见,一军卒道:“你这个小知县,倒端的有本领,照这么干,准要升官。”知县亦心里高兴,躬身笑着道:“列位抬举,小人也本无本领,只因刘双是俺姑丈,仰仗着各位将军,皆不嫌弃,才委署这个事。以后升迁,还仗着诸位哩!”说着,面貌之上很透得意。忽听嚷道:“那知县吴仁呢?”又一边连声的里面叫道:“叫吴知县,叫吴知县。”吴仁也不知何故,疾忙答应,一承局道:“你可要仔细着。”吴仁答应,往里边来。原来那抢的妇女,个个都面貌憔悴,衣服不整,头上又本无簪珥,散着头发,叫着陪酒,几人又战兢兢的,偷着抹泪。大猛大怒,就摔了瓷酒杯,唤知县道:“这都是什么人,弄来赚我?”叱左右道:“快与我打。”那知县吓得道:“将军息怒,这里因没有美女,所弄来的皆是绝色。”大猛喝着道:“一派胡说,这既是绝色人?怎么都并不梳洗,衣履也这么褴缕。”知县俯地道:“不是不穿,她们因没有衣服,哪能齐整?”梁大猛道:“一派胡说,这明是欺哄我风流不惯,叫着斟酒,又都害怕。这叫作什么粉头?”知县也借着禀道:“将军虎威,实是怕人,等侍候日久时,自然好了。”遂告那妇女道:“你们有福,这伺候梁将军多么荣耀。”妇女都含着眼泪,低头不语。大猛叫道:“你们也唱一支曲来,孝敬洒家。”众人泣禀道:“奴等是良家妇女,不会唱曲。”知县因听了这话,唯恐那将军发怒,即岔解道:“小人会唱,将军要恕我放肆,俺孝敬一支曲儿。”大猛大喜,有帐下军卒等送来鼓板,有会弹的,大猛就叫着弹弦,听着念道:“轻盈袅娜一娇娃,俊眼娥眉貌若花,域势鬼形心鳖蝎,饴言蜜语毒含沙。这一首诗,单道那妇人嫉妒心计狠毒,在汉末时,有个故事,且说那奸相董卓,被司徒老王允诛戮之后,有李郭汜执掌朝纲,内中恼怒了太尉杨彪,大司农朱隽,暗奏献帝,想待要招致,曹操剿除奸党。又献一计,教李郭两个人自相残害,献帝大喜,亟开了龙唇问道:计将安出?杨彪奏道:臣闻郭汜之妻最是嫉妒,可令人于汜妻处用反间计,则二贼自相害矣。”说到这里,大猛已早生厌倦,大叱着道:“这叫什么曲儿,光说不唱,有何意味。”吴仁陪笑道:“将军休急,小人是说了再唱,一则清晰,二则是说书规矩,不得不然。”大猛道:“原来如此,既这样时,你先将这件事说与我听,郭汜是谁?以后是怎么中了计?后又怎样?都说与洒家知道。”吴仁说道:“这书是汉朝故事。”梁大猛道:“什么汗潮?要真的汗潮了,必要生疥。”吴仁道:“这朝是朝代之朝,乃从前汉王刘邦,坐了天下,刘秀又中兴一回,这曲是后汉三国的故事,原题是李郭汜大交兵一段节目,因他两个本都是强盗出身,后来作官,于董卓被诛后,又造了反,强着天子封了官职。后来因两下交兵,俱皆失利,两人又合在一处,一同造反。至后因李专权,他等事败,两人又望西逃去,忙忙如丧家之犬,自知也无地可容,只得又作了强盗。”梁大猛道:“那李是兀谁?”吴仁道:“也是强盗。”大猛笑了道:“这可是胡编排,既已作官,怎么还算为强盗?”吴仁笑了道:“书上说的,一字不假。将军是不大识字,于这宗俚俗的小曲儿上,又不理会。李郭汜原是强盗,一向做官,也全是强盗行为,如李韩暹等,更不肖说,本是强盗,想着作官,既做了官,仍想着做强盗,所以有后人编曲儿,作笑话说。”大猛笑了道:“这也不难,俺们也不知将来怎个说法?”因命军士在一旁设了座,叫吴仁道:“俺不知你却是个博学多闻、有智谋的,怪不得捐的钱谷这么爽快,容俺将来提拔于你。”吴仁谢了谢,忙与斟酒。正然欢饮,忽报县城里民都变了,吴仁大惊,急叫着士兵往探,因何而起。
原来于二因被着兵匪搅的人亡家破,逃至这里,当一名兵。这日因伺候刘友,忽闻着各家哭喊,同说把一城富户俱已抄检,有美妇女全行抢去。于二气得道:“这样活着,有何滋味?不及都一齐死了,倒也干净。”因觅了一条木棍,进来也不管兀谁,劈头就打。刘友要跑,此时已躲闪不及,脑浆迸裂。于二又大声呐喊,众人一齐响应,先进县衙杀了吴仁老幼,亟命将城四门紧闭。众人都聚集议事,先开大狱,放了那富绅妇女。即举一人,作为首领。这人是寿张富户,又是秀才,姓孙名,表字玉珩,是年已八十余岁。本不喜事,只因有众人逼迫,先点府库,将聚积各钱谷先行付还。一面商量,叫公差士兵等保护城池,孙玉珩道:“只有一件,如今也一无兵卒,二无器械,大军又现在城外,倘如杀入,如之奈何?老朽已这大年纪,死不足惜,可叹全城男女,性命岂不是自速其死。”说着泪流如雨,众人亦悲苦相对,并无计策。于二抗声道:“有古人说的好,二人同心,其力断金。又道是,一人拼命,万夫难当。今我们这么多人,又有城池,只要心齐,有何畏惧。”孙玉珩叹道:“话是如此,你看在四周各县,哪有救应?在贼窝里,焉能济事。”阶下有一人说道:“诸位勿忧,洒家倒有个计较。”众人看时,此人是马兵都头兼行刑刽子尹三旺,众人问道:“你有甚计?”尹三旺道:“俺不相瞒,俺也是公门中人,谁肯做贼?相交又有个朋友,叫混屎虫耿顺,他的妻子叫大母猪,只因与梁山离叛了,现今与粪里蛆常永来作内应,在圣人庙埋了地雷。不意因冰雪一化,湿了火线,如今还藏在我家,避人眼目。昨日又搜寻美女,亏了大母猪生的丑陋,倒占了便宜。不想常永已然兵败,他们也好生烦闷,等着官军那济州张三的军、李四的军,可巧又不能就来。今若有这人出来,我等要结了官军,定然无事。”孙玉珩大喜道:“如此甚好,就邀了这人来。”众人亦欢喜鼓舞,急延了耿顺夫妇到公厅上,大众商议,怎样破贼。这名叫人急作反,只因为水火刀兵,不堪其扰。谁能在德,将所有饥寒困苦,一概昭苏。语有云,何谓英雄,但堪心术,何为盗贼,只看行为。后事如何,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