鸟因舌巧多移树,花为心多少定香;
洞外白猿常盗女,沟边红叶误逢郎。
隔江日暮行人远,红蓼白萍易感伤。
单表这扬州城有一盐商,姓苗名青,家资有十万之富。当年伙了水贼,曾劫杀主人苗曾,以成巨富,扬州人称他为员外。为人心高好胜,齐财重色。在这扬州钞关上,专做盐商过引,新娶了一个妓女董玉娇儿,在他船上日日香浮,醉拥鲛,自夸他的富豪无人可比。
那一日郑玉卿和银瓶到了扬州,把船紧靠在大船边。这玉卿从幼年没出外的后生,见了这繁华烟火,那时下船沽了一三白泉酒,和些鲜鱼螃蟹荸荠风菱之类,使船家整了一席酒,和银瓶行乐。到了入夜,各船上灯火辉煌,笙歌齐奏。银瓶没见这光景,出到船头,看见水天一色,绿柳垂堤,那画桥上箫声不断,喜得个银瓶忙把紫箫取来,和着郑玉卿唱曲相随。无数的客人倚舟而听。这苗员外和董玉娇弹唱了一会,怎比银瓶清楚如凤泣龙吟,游鱼出听。待不一会,郑玉卿吹笛,银瓶琵琶相随,到了三更,二人猜枚行令,抓打拿情,人就知道不是良家了。那船上董玉娇道:“这一套吹弹,不像扬州的,一似京师来的,但没见这个人甚么样儿。”苗员外道:“明日我先拿帖去拜他,问他个来历,看他这光景,不像个良家,定是婊子,就见何妨,看是个甚样人儿。”过了一夜,苗员外写个通家侍教弟帖子,着福童过船来说道:“俺员外听得相公吹得好箫,着实仰慕,特要过来相访。”郑玉卿初到江湖,要卖弄他的丝,听见朋友如何不喜?道:“快请来相会。”那苗员外从大船上走过来,匾巾盛服,生得凹目黄须,鹰鼻蛙口,富态中带些凶像。玉卿使银瓶回避,请在前舱。银瓶忙着樱桃送过一盏松仁泡茶来,员外接茶,先看见待女生得清雅,打扮得内家腔调,就知主人是个大方家了。员外问玉卿道:“老兄从何处来?”玉卿道:“小弟自东京来,因舍亲在镇江,有字相招到此,这艄公讲到这里换船,明日还有一日住,天幸遇兄,先蒙枉顾。”员外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因兄为人高雅有趣,天涯相会,也是有缘,还要扳教。”说毕去了,郑玉卿即时也就回了拜。见船上拿着两三架天平兑银子,才知是个盐商,玉卿越发感仰他下交之意。待不多时,那苏州艄公替玉卿另赁了一只大浪船,越发齐整。玉卿这里先使樱桃过去,把皮箱行李。一一运过,那苗员外见玉卿移船,料银瓶出来,要从大船边过去,把船窗半开,睁睛久等,见银瓶从小船上过来,扶着跳板上那浪船,好不袅娜:
花有娇香玉有情,淡描轻染画盈盈。
世间多物皆堪画,止有风流画不成。
苗员外一看才知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不枉了是个美人,空自搽脂抹粉,乱唱胡弹,堆千积万,只好替这人提鞋罢了。回到舱中,寻思了好一会。我看这人来得古怪,就是巢窝里,也没有这等样的绝色,敢是在那王侯府拐出来的,也不可知。即写一请帖,是翌午奉扳雅会。过了船投与玉卿,谢了明日赴席。玉卿恃着手艺,要在扬州子弟行中夺萃,又见朋友敬奉他,如何不喜。到了次日,穿了一套新衣,过这盐船上来赴席。苗员外早已筵开锦绣,褥列芙蓉,船上好不齐整,扬州繁华所在,何物不有,摆的响糖八仙甘蔗狮鹿果面杯盘,行了安席礼儿,苗员外见玉卿年小面嫩,渐渐逗他说,这箫和琵琶,不是这里传授。玉卿夸道:“汴京王一娘是大内里乐师。小弟学了十年,还赶不上他的指拨。家房下是李师师府里的传授,记的大套数多些。”玉卿又吃了几杯,心里发痒,就讨琵琶弹了一套。那苗员外赞之不绝道:“小弟从不曾见此妙弹,如老兄不弃,肯同一拜,即兄弟一样,小弟出妻献子,还替兄做得些事业,不枉今日一会。”郑玉卿那知是骗局。见他是盐商,结得这个朋友,也不枉我江南的事业。就起身来道:“小弟亦有此意,只不敢高扳,既蒙不弃,小弟执鞭随镫,亦所甘心。”即斟过一钟酒来,放在苗员外面前,纳头便拜。问了年纪,苗员外三十八岁了,玉卿十九岁,理当为弟,受了一拜。即叫船上小郎二十多人,俱来给玉卿磕头。玉卿感激,甚不过意。苗员外又传董玉娇来,叔嫂行礼。
这玉娇才二十一岁,打扮的艳妆花面,从后船出来,玉卿忙忙下礼,苗员外搀手扶起,两人平拜了。即取椅来横头而坐,玉卿偷着一看。好色心邪,偏看着别人碗里馒头是大的,心里算道:银瓶到如今,和良家一样儿,不会奉承,怎么比得此人,一双秋波斜视,定是风月高强。又不好正看,只得彼此送情。原来董玉娇故意要勾搭郑玉卿,好看他的老婆。苗员外叫玉娇让一杯酒,取琵琶来领领郑贤弟的教。他东京宫院里传授,着他点拨。这玉娇先满满奉了一大银鼎杯,取了琵琶,唱了一套:
【江儿水】则道是淡黄昏、素影斜,原来是燕参差、簪挂在梅梢月眼。看见那人儿,这搭儿游歇。把纱灯半倚笼还揭,红妆掩映前还怯,手玉梅低说。偏咱相逢、是这上元时节。
【前腔】止不过、红围拥翠阵遮偏,这瘦梅稍、把咱相拦拽。喜回廊转,月阴相惜。怕长廊转,烛光相射。怪檀郎,转眼偷相撇。
【六犯清香】他飞琼伴侣,上元班辈。回廊月射幽晖,千金一刻。天教钗挂寒枝,咱拾翠、他含羞、启盈盈笑语微,娇波送翠眉,低就中怜取?则俺两心知。少甚么、纱笼映月歌浓李;偏似他,翠袖迎凤糁落梅。恨的是花灯断续,恨的是人影参差。恨不得香没缩紧,恨不得玉漏敲遍。把坠钗两下为盟,记梦初回。笙歌影里,人向月中归。
唱毕,玉卿夸之不尽。因说道:“小弟既蒙不弃,先来取扰,容次日具一席薄酌,请二位兄嫂,到了小舟,也是天假良缘,使弟妇拜见,”苗员外费了这场心,原要这句话儿。忙道:“老弟客边,厨下未必有人,到是小弟携一席过去领教。”玉卿笑道:“老兄看得小弟就不成人了,叫包席的安置停当奉候,只是亵尊些。”说毕,又吃了几杯。玉卿有酒了,取过萧来,卖弄他本事,吹了一套关山秋月,真有穿云裂石之声。董玉娇儿也赞不绝口。苗员外使了个眼色,董玉娇已知其意,把脚轻轻一勾,玉卿瞧着苗员外回头,烛影里也就手之舞之,足之蹈之。董玉娇把一个三事汗巾儿,搀着同心结香囊,悄悄送与玉卿袖中,苗员外故意推醉,任凭他二人猜拳饮酒。
玉卿饮至三鼓才过船来,银瓶还点灯相待。斟了茶给他吃了。夸苗员外义气,拜交兄弟,使他令夫人出来相陪,原来也是个妙人儿,咱明日也备一席酒回他,少不得你出来也回他个礼儿。银瓶道:“人生面不熟的,怎好出去。”玉卿道:“他南边风俗,比北方不同,多少做生意的,都是堂客掌了柜,大戥子和人称银子,极大方的。那似我北方缩头缩脑的,到叫他笑咱不老成。”说毕宿了一夜。乘着酒兴,又在船里,床上床下都是平地板,玉卿尽着滚上滚下,二人鱼贯而寝。只因得了董玉娇的汗巾,着银瓶发的兴,在董玉娇身上才觉有味。到了天明,忙去叫厨子,备了一桌整齐的席面。自己上大船来,请苗员外夫妇。日色平西,苗员外意在夜饮,灯烛之下,好玩弄银瓶,因此晚晚的过来。先使一个丫头,送一红帖,上写“忝盟妹苗门董氏裣衽拜”道:“俺奶奶奶先过来拜了郑大娘,另来赴席。”这都是苗青定下抛砖引玉的计,待不多会,只见董玉娇从大船头搭着跳板,过郑玉卿小船上来。
原来是积年扬州瘦马,又在门户里出身,苗员外使四百两银子包他一年,怎么事不精乘,不消说衣装人物,只这几步,显出那一点金莲,就是柳下惠也要开怀的。上穿一件月白透地春罗,衬底是桃红绉纱女袄,系一条素白秋罗镶裙,刚露那绛瓣弓鞋,一点凌波,扶着跳板,做出那一种娇态,轻轻过去。银瓶迎进前舱,也换得松鬓平头,一身淡色衣服,不消二日,学成了扬州打扮。这玉娇一看,真是浑身是俏,世上无双。彼此相让,都平拜了。让到后舱,樱桃捧上茶来吃了。董玉娇道:“姐姐贵庚几时生。”银瓶道:“妹子今年十八岁了,七月十六日生。”又问姐姐贵庚,玉娇道:“我今年二十一岁了,十二月初四日生。比姐姐痴长了三岁,那件比得姐姐。”又问道:“为甚么事儿上江南来,都一对小小的年纪,郑叔叔就是个老江湖,吹弹丝竹,满扬州也找不出个对来。”银瓶老实,不曾出门,那里应答得来。东一句,西一句,说是随着玉卿探亲,问道是甚么亲,又答不来。说是从小儿定的亲,问道公婆几时不在,又答不来。郑玉卿在外舱听着,生怕决撤,忙进来作揖,接银瓶接话。
待不多时,只见苗员外换了一套新衣,把脸上肥皂洗得光光的。玉卿迎入前舱,彼此又平拜了,行了酒礼,安坐已毕。挂起那琉璃羊角一枝蜡烛,照得浪船上红纱亮,一片朱红。玉卿怕船在关口上,不好顽耍,忙叫稍公将浪船放出西岸杨阴之下,系了榄。东方月出,玉卿才请了玉娇来入席。银瓶后随铺毡,让员外行礼,苗员外已是酥麻了半边,那里肯受。玉卿不依,只得二人平拜已毕,俱安坐入席。董玉娇在苗员外肩下挨坐,银瓶和玉卿相挨。樱桃斟酒,却是四个小金莲蓬钟儿,是师师箱中之物,苗员外见此就知来路不明。把灯下细看银瓶,又比白日不同。看官听说,大凡世界尤物美人,俱是天上的光彩,生下来就如名花异卉,有一种风光在面上绰约闪烁,忽然是红忽然是白的。他如不笑时还好,只一笑之间非红非白就如菩萨现光一样,实实的认不真他。所以唐明皇沉香一亭一枝牡丹,变成五彩青黄红紫,一时变化不尽,谓之花妖。应在杨贵妃亡国身上。大凡尤物不妖其身,定然妖人。这银瓶才色绝代,那有个平平过到一世的理。苗员外一见银瓶,看了个饱,才知世上的人不曾见女色。抖起他这垂钩下饵神奸计,打虎抛羊绝户心。有诗单说这美色不可轻见,淫人不但女色,就是古董字画,多有取祸处:
物因奇怪皆成害,色有婵娟易作妖。
不向人前争巧艳,免教他日恨余桃。
那时饮酒添换将毕,明月初上,照得满船如水,扬州关上,丝竹喧哗。那银瓶听得吹弹不在行,把口俺着微笑。玉卿道:“等我吹吹笛和他们船上比比。”叫银瓶取出一只西洋老血兕,是皇上赐李师师的,满满斟上,送与苗员外。他却取筝来,安在小几上弹起。真是雁泪长空,龙吟秋水,惊得那些船上人都不弹唱了。员外饮毕,也斟了一杯回敬。玉卿却取出一面缕金螺甸琵琶来,那是民间之物,又叫银瓶弹。银瓶因没人合着,不去接。苗员外使个眼色,董玉娇知道了,早接过琵琶来,弹了一套[清商],也是扬州有名七清弹。银瓶又要夺胜,早接过来。叫樱桃斟酒,劝大娘一杯。弹了一套[汉宫伙]。员外说起江湖上事,艄公不可轻信,你小小年纪,一对夫妻,又有这些行李,该到店里另写大些的船。万一这艄公不小心,哄得你们睡了,撑到湖荡里,还不知是那里。说得玉卿害怕,苗员外道:“小弟有一只浪船,正要到镇江去。自家的船,叫他服事也便些。到像骨肉关切的话。”玉卿谢了又谢,许着明日移船。饮至三更,把船依旧回到关上泊了。
如此你来我去,不止一日。那日苗员外进城和众商人见盐院去了,有些小郎多跟去了。玉娇儿将船舱取开两扇子,故意把手一招,玉卿积年子弟,勾搭熟了。逾窗而入,闭上舱门,忙把玉娇搂定求欢。那玉娇受了苗青秘计,十分奉承,即说嫌员外粗丑,“一见你这样知趣,不得和你同生同死。”说到热处,两人干勾多时,果然玉娇风月狂淫,水气交凑,弄得玉卿快不可言,就说:“银瓶虽美,年小不知滋味。但得咱两人长远相交,我情愿把银瓶嫁了。”玉娇道:“你要肯时,我管慢慢和员外说。你休改了口。”玉卿道:“我有假话,就掉在扬子江里。”说毕话,仍旧过船来,把子闭了,银瓶那得知道。至晚苗员外回来,董玉娇如此说了一遍,不胜之喜,另治了一席,请过郑玉卿来,道:“老弟你我同盟生死之交,不该说假话。你这婊子是那里拐了来的?那有良家女儿,这样一手丝?贤弟可知这扬州番捕拿贼的公人极多,这两日弟这船上打探得好不紧急,一把套住你到官,就完不得事。如今这金兵大乱,东京来的人,不许收留,好不严谨。”说得郑玉卿没有主意了,道:“随哥怎么样,小弟敢不从命。”苗青道:“你实说,这女子是那里来的?我来你安排。”那郑玉卿只得略露几分,说是东京娶过的婊子,原不是良家。”苗水道:“既是婊子,何妨明说。小弟这玉娇,也不过是娶的门里人。我们风月中的浪子,不过是兴个新鲜,那个是三媒六礼娶的老婆不成。”说到中间,叫董玉娇出来和郑玉卿猜枚割拳,故意顽成一块。玉卿还不敢放胆的顽。这苗青叫他输了的,叫谁亲娘、亲爹,一味皮混。饮到乐处,董玉娇要请过银瓶来吃酒,请了二次,推说睡了。郑玉卿跑过舱去,也不管他残妆半卸,一把扯着往大船上来,银瓶挣着不肯,险不掉下水里去。这里重整杯盘,说破是婊子了,行了一个令,大家讲就,谁输了,把婊子送到谁怀里。苗青故意先输了,董玉娇斟上满满一杯酒,倒在玉卿怀,一递一口吃了。第二掷玉卿输了,该银瓶送酒,他却不肯去近前,只远远送了一杯,又回来坐在玉卿的身旁。董玉娇恼了道:“郑叔叔全没有男子气。难道人家的是婊子,奉承了你,你家就是自家老婆,也要送过去!”激得玉卿把银瓶抱起,轻轻送入苗青怀里。苗青要他口口相还,银瓶羞容满面,只不好哭起来。从此大家混闹不提。
那日董玉娇和郑玉卿说:“我和你这等相厚,离不开了。夜里哄苗员外说,是你要嫁银瓶。他说情愿出一千银子,要多添财礼,他也依了。如今咱两下定个计,你只说是换婊子,再贴上一千银子,你只去了一个银瓶,有我顶着他的窝儿,咱还白得了一千银子,有了咱两人那里去不得。你要肯了,我好再哄苗员外。”这玉卿原是荡子,有甚正经,看着银瓶旧了,又要新新鲜鲜,满口许了道:“早说定了。一面兑银子,一面过船,我自有个法儿教他不觉。”到了次日,苗员外请过玉卿来道:“阔客换婊子,也是常事。老弟你叫我添多少,明说了罢。”依玉卿,要一千两。董玉娇把脸扬着道:“要换就不消争多争少,俺们那个是马是驴!”说着哭去了。讲了一会,苗员外添至一千之数,彼此不许带箱笼,明日只说移船,午后各人开船,银瓶那里知道。
饮到月下三更,苗员外取出二十锭元宝放在一个箱里,抬过郑玉卿船上来,只说盛的家伙要带往南上京去,到了明日,有一只大浪船船另一个艄公来,把船上的箱笼物件俱搬下船去。可怜银瓶全不疑心,只道是换船,那知是换人。将船搬毕,先使樱桃过来看行李。玉卿到船上和银瓶说:“你不过去谢谢他?苗大娘和咱顽了这几日,亲姐熟妹的还不得如此。他苗大爷又不在船上,你们说两句话儿,就来接你。”那知道董玉娇先已上了浪船,装是先看银瓶,他却使银瓶去看玉娇,两不照面,哄得上了大船。丫头接进后舱,不见了玉娇。丫头道:“俺奶奶才去望大娘去,想就来了。”哄得银瓶坐等,全不见到,玉卿又不接。早已割开皮肉消前债,又抱琵琶过别船:
花香曾借锦缠头,转眼花飞乐已休。
白璧掷来因贱售,黄金散去为轻投。
酒阑月落羞瑶瑟,水尽鱼空冷钓舟。
自是情缘容易断,堪怜弃妇泣箜篌。
看官听说,这段因果,是李瓶儿盗了花子虚数万家财,贴了身子给西门庆,今日花子虚又托生做郑玉卿索他的情债。那银瓶欠他情债,一一还完,还足原数,因又添上一千两卖身的钱完了债。花子虚因气而亡,尚欠他一死。
却说银瓶在苗员外盐船上边,许久不见玉卿来接,好生疑惑。待不多时,只见苗员外进来,朝着银瓶作揖道:“我的冤家,你怎么也到了我手里?”才把郑玉卿受了一千银子换了董玉娇说了一遍。这银瓶才如冷水浇臂,毒火烧心,放声大哭,连骂负心贼不绝。这里苗员外安排花烛,摆上家宴。那银瓶哭个不休,扯发抓脸,又要跳江,把苗员外慌了。那时金兵信急,两岸俱有巡兵,他怕银瓶喊叫,弄出事来,不敢留在盐船上,忙使一顶小轿,哭哭啼啼,送往城内盐店去了。
原来苗青老婆极是妒的,他家妓妾常是打死,苗青做不下主来。一向知道苗青包占董玉娇,久在船里,见轿子进来,只道是董玉娇,忙忙走出,拿一根铁火杖,一把扯着头发好打。那银瓶正不知是那里的帐,一面啼哭,硼头撞额,浑身是血。打毕了,才知不是包的老婆,才住了手。可怜银瓶受屈不过,到了半夜,解了白绫脚带,自缢而亡,这才完了李瓶儿情债。直到了无情,完了李瓶儿财债,直到财尽,不知郑玉卿得了财,又得了色,这一夜过了瓜州,船上开宴会合欢,两情已熟,何等快活。不知将来作何结果,有分教:鸳鸯阵中,倒凤颠鸾千种美,虎狼队里,人离财散一场空。
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