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众妙得元,则能心在腔里瞽以两端求竭,宁解齿为骨余。龟丧十朋,所以益神明之寿瞽虎无乙字,何须还牝牡之天。
众谓化醇何以言之,即诵侯书曰:
君往岁陛辞,曾以粤中灭火真人,荐楚军治妖。上命粤制使石公,召真人来楚。石公屡奏真人玉音遐心者,于今三年矣。兹有峨嵋异僧号刚上人,赴粤行省,自陈得道在灭火真人之前,愿将袈裟半领,裹南伐之旄头瞽锡杖一肩,担左旋之斗柄。来我楚营,蒇斯苗事。石公奏请于朝,由粤星驰而至。吾念灭火真人,与君证夙因。阃内外之徒,靡不搔首延伫,谓宜翩来,赞师干而洗妖秽者,既不可得,乃思其次。刚上人之智力,吾诚不能蠡测而管窥之。然白足请缨,其必有道,君盍与幕下士集谋以报?再副参谋明化醇为刚上人之故人,亟思晤对,且请以其二姬来,别授破苗之术。吾闻明参谋蜀之迂士。其二姬,皆苗女之英,凡为国家立大功,诚不与乡党争细行,无论君与吾皆典兵,不以楚材晋用而分畛域,即明参谋受命行间,亦无得议其尽室以行,窃妻而逃者也。又二姬亦尝为刚上人弟子,非有唐突,且熟商焉即示行止。
诵毕,闻者咄咄。乐般曰:“一兄果有此方外交乎?则二姬之瓣香,亦易闻而知也。”化醇曰:“在我者固自知之,女子从师,未闻有命。”乃呼儿魔妗出,并叩之。儿曰:“昔十岁时玩月,见一僧冉冉从月中下趺坐前除,云自峨嵋山来者,欲度为女徒。吾惊呼父母持梃出击乃走去。岂即此刚上人耶?”魔妗曰:“吾在噩王帐中洗盥毕对镜,忽见镜中有衲子微笑,回视则已无有。就镜问之,答云冈刀和尚,嗫嚅不已。适噩王至,衲影遂亡,明日复见,语予云:‘前身是我发徒,今化形相招,当呼师父也。’吾唾之影亦灭,夫前生师弟,讵可知之?半镜显微真无著处,安得以为口实乎?”甘君曰:“前此播种,今而生梯,刚上人诚与二姬有衣钵因矣瞽副参之结纳,信有诸乎?”化醇曰:“始尝入峨嵋山中结茅,演先后天图说,一丐僧半面为虎所创,呻吟于床后,吾饲以饮食,两月愈,再拜求为弟,吾怜而许之。此僧谈入幽玄,稍瀹灵腑。问其号,曰智瞽。一日忽不见,刚上人宁即智瞽?”乐般曰:“《尚书注》云:‘瞽,刚铁也。’讵不信然。”甘君遣化醇以二姬往,及中途,值木兰还营,谓化醇曰:“副参此行,不能救二女徒之厄。吾见甘君后,当进神速兵,但勿惶惧也。”化醇及二姬致谢而去。
知古跪献其匣,老道士向空叩齿作梵语,一叟翩然而下,揖求所役。老道士颐指匣中物,叟掀髯曰:“如教。但当唤吾妻出,吾磨镜以刚不以柔,虑有折损,阴人亦自藏用,幸吾吞之而来。”众骇视,叟犹作哽噎态,硅然有声,吐一红杏,如丸转地。叟厉声喝之渐定,长大为娟秀女,向上客敛衽。老道士曰:“曾挚瓶贮水来耶?”女曰:“浑忘却矣。且奈何?”叟□目而詈,女笑曰:“老伧殊蠢,水在内池。不在外海也。”伛偻自寻襦□间,得蓄水器如桃子大,滴之则涓涓不绝。开匣出镜,以纤手濯水,不持磨物,而十指作搓铜响,兴殊未已。叟驱之下,捋其髯有涎如珠著镜,即银母也,亦以手淬,歌曰:
美人镜如宝,仙人镜如草。雌雄两镜不相恼,非雌非雄那能保?爱镜主人卯金刀,圣磨不磷心忉忉。要与万灵洗疵类,孰云磨镜无贤豪?两手化龙与云鏖,云去月来水母逃。夫妻磨镜主人骂,佣奴誓不还仙曹。
叟歌未毕,女坐地和之,镜忽作裂声,视之有痕如割。叟大惊。女曰:“必有闻歌而窃视,以其私秽触镜者,尔时之镜如婴儿得悸疾,少触即死也。”甘君察之,乃汕妮失检点,庆喜以妮犯镜神戒,命之跪而谢过。女曰:“秽之触以其妇,腥之解即以其姑,告于甘君,须噩王夫人刺臂血滴之,虽裂亦无缝矣。”庆喜有难色,老道士曰:“菩萨前身不惜九九之命,乃不能以一缕血相舍耶?”喜竟伸其臂引刀刺之,血滴而镜痕合。老道士喜曰:“三千大千之心廓焉,十里五里之雾开矣。”咒云:
两大合镜,五行凝精。气阳镜易死,血阴镜易生。阴阳遇贼晦,阴阳遇配明。新镜已明,古道将成。磨镜之人,一双入吾罂。
袖出一小罂置于中庭,叟先跳入,女继之。老道士喝云:“去、去!”罂自飞入天末而灭。犷儿请曰:“玛师之镜生矣。老师曷以拯正参之死?”甘君问曰:“汝何方遇正参而知其危急?”犷儿曰:“猡鬼中,男猓匿女,女猓致男,女猓共八寨,每寨置五十人,吾踪迹正参不得,曾以四更后伏地户听人言,至第五寨有汉人哦诗,哦毕复叹,则涕泣有声。吾闻其蜀音,以为必正参也。乃钻地户出窥之,正参为女猓所制,锢斗室中,见吾而泣告曰:‘始我夜坐,作书纪梦,步月中庭,坐一山石,无故石载我平地飞起,在石上惟恐坠死,凡一日始入此间,石忽变为女猓,以刀胁降,我誓死不辱汉,彼又招其伴十人导我淫,夫我守甘使君之节,惧如明副参之?,不敢淫也。故吟咏悲泣,不谓小冠军使闻之,既见我,何以出于火坑?’斯时吾变为蛇,令正参骑之出斗室,见一绿发怪裸体而来,其私处有二物,吾术为所破,此怪仍劫正参去。吾敛傺时,老师示形,遂从之以还耳。”老道士曰:“世治汝来前,夫变化万端。其所以变者一元也,汝能变禽兽矣,而不知万禽皆一凤之毛,万兽皆一麟之角。汝能变鳞介矣,而不知一龙藏群鳞,一龟藏群介。汝能变蜾虫矣,而不知十万八千之虫,由于一蠛蠓,得其一,则不变而可以括万变之囊。”乐般闻斯论也,心追手摹曰:“斯乃变易之易,原于不易之易乎?”甘君亦叹曰:“旨哉!”犷儿问曰:“小弟子方变蛇行,而阴阳之怪乘之,术遂解,何欤?”老道士曰:“怪即女猓也,以汝能变,转以变克汝。究之,汝不知其一,女猓又知其一而不知其二。此正不能敌邪。而邪亦不足以胜正耳。”犷儿跪而请曰:“所以破女猓而归正参者,惟老师教之。”老道士出一素纸,问犷儿曰:“汝见其篆乎?”答曰:“无所见。”即嘘气显一神人,张巨口出一手五指,取犷儿吞之。良久,仍吐出,神人不见。复取纸命犷儿审视,答曰:“见其篆细于□螟,得五千字。”老道士骂曰:“愚小儿,若何有如许字?”犷儿再视,仍素纸焉,点头曰:“无半字。”老道士曰:“可矣。汝去,江上,缚绿发怪,仍负司马季孙归,晦镜之贼亦得也。”犷儿拜谢去。
沙明进帐云:“来黔抚军者为区布政,使人赍书至。问苗中事。”甘君阅之云:
星在粤西,闻足下平□罕之叛苗,援陇西之知己瞽持檄鼙烦青佩,执鞭遂有白蛮。分兵而解李郭之围,列阵而悬之首。当日知公有我,不图遂至于斯。后来许国何人,亦恐难为其继。徒以功高之累,且退飞瞽不曾意满而亏,雷终出奋。星也宣粤无状,忽膺节,之加瞽抚黔有忧,窃藉风云可接。侧闻苗民逆命,尚有其三瞽常谓汉将封侯,当居第一。思其前绩,址是远谟,真人犹在行间,我亦不应有疾。天女更来海国,君其何患无成?
甘君得书喜曰:“区公来抚于黔,为此州称庆,惟稍隔戎行,无由觌面耳。”因以诗答区抚军,遣其使致之云:
人随地气北而南,岂谓天功我敢贪。
杨仆头衔新粤峤,桓公手植故江潭。
疲于兵事不堪七,宥以国恩何止三?
多愧知交相问讯,心如再熟有春蚕。
因怜后福必先灾,不遣星文圻上台。
天女弓衣防寇至,真人药裹作医来。
焉知岭表丰碑立,已兆黔中大府开。
君自迁乔吾入谷,修翎相习莫相猜。
此间氛□总难消,干羽空传格有苗。
蚁贼频窥惟恃险,鹅军骤胜不知骄。
陈师稍看鱼龙戏,树帜多逢草木妖。
至竟勋名谁藉手,汉家终倚霍嫖姚。
使者自去,木兰曰:“区公之书,尚不知吾已在营中也瞽然吾虽在,于事何益?途中见两女徒赴大营,想早晚危矣,当炼玄武神救之。”老道士曰:“玄武神所领元绪子弟,蹒跚不利于行,若刚上人化金刚禅为七十二钻,则皆死矣。不能挫其毫末,且将以妒能戕贼之说,蛊惑斛斯,曲反在我也。”木兰曰:“投鼠而器不坏,挥斤而鼻不伤,非老师而孰能之?”甘君曰:“斛斯侯以书来,遂有赚副参而摄二姬之事,吾尚疑焉。”木兰曰:“刚上人尝受术于哑喻,以淫其女弟子,为所呵逐,此事点金道人言之,吾早在营,必谏阻副参夫妇之行矣。”老道士曰:“闻之吾师云:‘人有所嗜,必有所制。’吾师销一世之兵,吾独不能销一人之兵乎?”召木兰至前,授一小盒曰:“以付大女徒谢娘。”木兰拜而行,隐身入斛斯帐,见侯方与明化醇奕,化醇曰:“侯得不毛之地,坏却万里长城矣。”斛斯侯曰:“虽然美目之盼,君失其四也。”左右进曰:“此局殊可不完。上人方与二姬谈禅,请相诣。”侯与化醇携手入,见刚上人趺坐禅榻,儿魔妗皆侍。侯与化醇列坐其侧,上人问曰:“汝等心上有虮虱二,孰与扪之而与我食之?”侯答曰:“虱求食于心者,我将使我心食之。”化醇答曰:“扪之在师,食之在畜。”儿曰:“我自扪之,是僧是虱。”魔妗曰:“师自求食而不能扪之,虱得以食师之心矣。”上人又问曰:“两虱不育,请大众承其祧。”儿曰:“还叩僧心贼心,何为不与虱延一脉?”化醇曰:“两虱皆牡,待吾心死,嫁与牡者育之。”魔妗曰:“两虱皆牝,请大师为之尝粪,何谓无嗣?”侯曰:“虱一牝一牡而不肯交,乞和尚说法。”上人喝曰:“是心皆愚,是虱皆智。智能食愚,虱能食心。食虱之智,其铁师乎?”众问曰:“铁师何形?”答曰:“秃顶而圆身。”问:“何色?”答曰:“紫气而砑光。”问:“何解脱?”答曰:“竖生而横死。”侯曰:“老子犹龙,仲子若蚓,铁师之号,独上人当之矣。”刚上人大笑,下坐复谈军中事。化醇曰:“昔时山中所发,元著超超,今此之云,殊出次乘。”上人曰:“贬道从军,玄之不能也。况又玄乎?”侯请曰:“黑苗以瘴疠为祸,几丧我全军,上人何以教之?行天讨而伸士气也。”上人曰:“凡现神通者,多不自名,传之其人,如心之使发。今之夜,祗以明故人夫妇,授小符□,擒戮黑苗,如治虮虱耳。”
侯从之,为设法坛,戒军士谨严,勿擅入视。初更,化醇与二姬,沐浴立坛下听指示。上人登坛布罡而咒,忽现楼阁如仙舍,置化醇于阁下,而二姬各居一楼。木兰径入儿楼中,附耳语曰:“吾汝师也,汝将有厄,速以手来接吾盒。刚上人来犯,即开盒自有策应。”儿大惊,摸索接其盒。木兰自隐身出,坐帐外伺之。是时化醇殊闷,闻上人唤,漫应之而不得其出户。魔妗闻呼下楼,则刚上人已将乘儿矣。儿闻有气息如麝,有足音如凫,潜开盒,觉一物飞出,如攫婴儿去者,楼阁俱不见,夫妇仍在坛下。天明不见刚上人,众卒旁搜之,则在老兵卧所,持其断其而呻,殆为盒中物所割者。斛斯闻而大骇,以问化醇,对曰:“其幻楼阁也,将甘心于谢氏婢也。彼不受污者,神人以盒授之,而得此,异哉所闻也。侯考刚上人平日行,则苗男女切近者,俱无完体焉。”遣人逐之曰:“上人年且老,不足以当阉奴,心不净者,身已净矣。盍去之名山,与铁师同化?”刚上人挥涕言曰:“刘元海以雀儿残我,我头未断,当碎躯以复此仇也。”言讫,携穷裤走入壁中。斛斯谓化醇曰:“宰割秃厮者,即生我之刘王也。竟安在哉!”
木兰入见侯,告以老道士所授术。侯向空顶礼老道士,谓木兰曰:“前者甘君遣常越来,以员小将婚姻酌可否,吾问之刚和尚,彼以为必不可行。反彼之见,必可行矣。其与甘君计,密示小将,观衅而动,黄苗女不妨笃伉俪也。”谢化醇及二姬,令与木兰返,且曰:“寄语甘君,无忘邬郁归告之言。破红苗救张许耳。”遂辞去。木兰谓化醇曰:“副参自以矩儿弟婚事归报甘君,吾自赴张许营相助,不待将令,多辗转矣。”木兰去。化醇以二姬归,见甘君,将叩谢老道士。甘君蹙然曰:“昨夜,吾梦老师来别云:刚上人已入南蛮,献谗于故滇王庄,以鬼兵下戈船,入,江助红苗,其势将不可敌,吾往迎战,所谓出其不意也。遂别去。旦而失老师所在,副参夫妇,将于何申谢乎?”化醇又以木兰赴张许营,并斛斯侯许婚之说告。甘君使常越沙明,仍赴黄苗中,告杜进士以矩儿就婚意。越明出,旋各牵一人至,曰是男女猓二人,自投大营,云为乐王子所擒,赴营请死者。越明自赴黄苗,甘君曰:“正参犹未救还耶?请知古镜之。”知古曰:“负而飞行,为刚上人所指,仍缚去正参。乐王子徒步归耳。”甘君曰:“老师梦中言,刚上人已至南蛮,安得又在途中,截夺正参也?”知古曰:“夫有隐身术者,必能显神瞽有指地术者,必能分体。是一是二,亦万亦千。为幻想,非真源也。彼遭阉而不死,乃分其身为二体矣。老师之梦,与吾之镜,率由幻得真,无庸疑虑。”甘君叹曰:“吾乃知邪正之极处,俱不易穷。”且讯二猓,命牵入。男猓名者狨,女猓名矣狸。诘之曰:“汝猓以何邪法,摄司马正参谋?”矣狸曰:“某变为石卧庭中,彼坐吾背,即负而起也。彼见为石,吾自入耳。先汝国中小将窃彼以逃,某变绿发鬼以阴示之,乃夺汝参谋返。昨者小将又至,某将弄法,小将吐一手攫某,即引藤蔓自缚焉。同者狨投汝营也。”甘君诘曰:“污吾玛大师神镜,亦即汝猓耶?”者狨曰:“是夜,与矣狸偕萑蛮数人,入汝营中。见一舍光明,将窃取宝物。入之,惟见镜旁一人卧,呼气魇其人,取镜自照,忽下体奇痒。就镜前搔之,镜全晦,遂弃之走。汝家小将,即擒矣狸,某亦露下体厌之,小将吐一丝幔障吾目,亦不觉自缚也。”甘君诧曰:“此两猓皆具阴阳乎?”遣卒士验之而信。甘君曰:“汝猓尚能变庭石耶,变绿发鬼耶?”二猓言曰:“试同变之。”由是其缚自解,各就地转为两石臼。又风起,变两鬼为赤白发,随地复现男女身。甘君曰:“是怪猓,不宜请命于斛斯侯。彼中无道术人戮之也。”知古曰:“恐刀剑猝不能伤也,以吾镜诛之而可。”取镜叩背,咒初遍。二猓狂叫,其身若尘埃□去。
忽犷儿入,抚掌曰:“快哉镜乎?惜不持照刚和尚,使彼夺正参以归。”甘君曰:“老师又隐去,正参何日生还耶。”犷儿曰:“刚上人将以获正参功,自媒于噩青气,令彼两人有鱼水之雅,以刚恶济猓凶,我军中直无胜策,请与玛师偕,吾自得以变化行反间耳。”甘君乞知古携镜与之行,至,江边,知古觅渔艇匿其迹,犷儿变男猓入寨中,闻群猓语曰:“前夜劫张许营者,为一女将擒去十三人,今早遁归矣。大王征求师相,有刚上人擒获汉参军,愿居左右,大王悦,命宫中张宴,以客馔,不以僧斋,亦寨中新气象也。”犷儿杂诸小猓入内,侍酒筵。传刚上人至,噩降阶迎入,坐论军务,欢若平生。噩曰:“张许营中,时为我兵掠,昨被擒多人,虽以术逃归,然亦挫折矣。闻其用女将也,上人其前知乎?”刚答曰:“即汉廷所封天女,东海龙女郦仲离也。在师中名木兰。”噩曰:“然则吾亦知之,是尝伏谷中以地雷败我师者,上人无能为役欤?”刚切齿曰:“彼之于吾,仇不可解,诚假大王之威,雪一劫之辱,吾安得便好休也?”噩曰:“何仇何辱,吾不足以知之。”刚蹙容曰:“本体之不全,灵根之已,在周为巷伯,在汉为史公,能不悲乎?行自愧矣。”噩笑而怜之曰:“愿陈洗腆之情,为上人浇块垒也。”遂入宴燔炙,俱过常珍,羹汤亦尝异味。刚餍饫既多,庄严渐失。既而歌惟杂剧,兴甚藏钩。噩遣猓童之佼,跪进一卮。刚还引满,为大王寿。噩饮先醉,词益多,举巨□属刚尽之。刚亦醉。噩曰:“上人所擒司马季孙,吾勿杀也,须遣说甘鼎,易还吾故夫人。”刚曰:“大王夫人之美誉,布于幽明,而不获奉大王以终身,洵有情而无望者也。吾请以小术摄之归,俾吾王大快于心耳。”噩大喜,复拍案叫曰:“吾将以猓艳数人,为上人荐寝,试观罗什之吞针。惜乎此道沦亡,媾将何及矣。”刚曰:“吾已有不坏之身,断无常亏之性,呼吸而还具体,摩挲亦返元神也。始虽自有而无,终亦以损为益。”噩自捋其须,神色稍动曰:“明当封拜上人,为吾夫妇一合其镜。”刚曰:“易易,惟索还宫酒食耳。”大噱而罢饮。
是夕,犷儿变刚上人之形,入噩宫中,调其所幸之苗婢。婢却之,又入噩寝室,见噩方醉而不能动,两苗妃为之按摩。犷儿故作□□声。噩朦胧见之,笑曰:“上人来窥形色,得毋顾影自怜耶?”两苗妃皆赧赧。犷儿答曰:“吾醉后神游,偶来王宫,非食指动也。”忽不见。其明日苗婢以诉,噩曰:“始窥我,乃无害。吾以为仙佛出神,试凡目者。乃狎侮群婢,则道心荡矣。宜为人所宫哉。”嗣后不复封拜,亦罕与谈兵。犷儿伺季孙,乃闭置于刚之右舍,不食已三日矣。一小猓跪进其餐,泣且稽首,犷儿谓之曰:“彼汉囚也,即饿死,于我辈何伤乎?而作此态。”小猓曰:“大王有命,不杀汉囚。其饿死,则杀进食者。”犷儿曰:“若然,大王何不归汉?”小猓曰:“闻吾父兄曰,大王尝为汉小将所窘,在沙砾中倚马赌射,小将避腹贯臂,拔矢裹襟,存大王之命,故终身以不杀汉囚报之。吾亦笑其愚也,如子云云,何不归汉?”犷儿见季孙瞑目不语,呼曰:“非人不能救尔,尔不能受人救也。”季孙张目视之,叱曰:“猓奴乃敢诮汉参谋也哉!”犷儿笑曰:“参谋参谋,再囚再囚,有人负汝再矣。而皆为人所夺,以人而反不如石乎?”
季孙闻其言异,知犷儿善变,乃为隐语曰:“君知者耶?”曰:“然。”又问:“申枨何往乎?”曰:“在。”季孙乃少进饮食,小猓去,犷儿曰:“以明镜来,枨也不足惧矣。”遂出至渔艇,告知古以所为,且事在旦夕。知古曰:“吾于道术之事,有体无用,冲举隐形,皆未之传也。何以赠之,而事斯语。”犷儿曰:“君载宝至重,吾不能提挈之,请变君之面目为老猓,作橐驼状以负尔镜,何如?”知古曰:“异哉,我不能自变,而人变我,又何尤乎?”犷儿张口吐一手,揉知古面目,上下摩其身,俨老猓焉。相率入寨,更鼓动矣。闻刚上人呼其侍者云:“今夕风不吉,宜防贼来。”侍者曰:“我辈乃贼也,尚有贼中之贼耶?”知古掩笑。二更后,犷儿潜来季孙室,小语云:“起起,吾不能复负汝,试抱此竹夹膝行。”季孙抱之,入怀者固一鳞物也。穿户出走,作风雷声,犷儿为前导。刚上人大惊,掣锡杖投之,变为五大星如连珠,络其身登天际。知古叩镜背咒不已,珠落地而刚亦无迹,犷儿自以季孙还营中,噩帐下群猓无敢出斗者。知古始得从容负镜出寨,呼司马季孙者三,道旁一人出曰:“季孙已归,玛大师盍于此小住?”知古曰:“何似常越语。”遂从之行。历里许,乃入一草庵,挑灯对照时,知古及其人相视而各骇。知古问曰:“汝汉人耶,吾在汉营中实未见汝?”其人曰:“君猓夷耶,吾在猓寨中,亦从未识君。”知古顿觉其变形,初未复本相,叩其人姓名,答云:“真无欲。尝与司马正参交,闻其脱于险阻,此地来相迎耳。不谓值吾子。”问知古姓名。知古暗思:“彼呼我为玛大师,诚知之矣。因面目非而复诘,何勿绐之?”答云:“者珂。以噩王命侍刚上人,今闻其追季孙,因而助之呼也,子可识刚上人乎?”其人视知古背,问所负何物。答云:“此玛知古之镜也。”其人曰:“知古安在?吾见此镜,以为子即知古矣,何者珂之云?”答曰:“二更后,知古敲镜于中庭,吾自其后而掣之,镜乃归我,知古想亦归汉营耳。”其人忽厉声曰:“汝老猓得此无用,送我何如?”知古不肯。其人指户内数人出,喝曰:“汝辈何不夺取此宝?”数人皆诺。知古曰:“我即不畏汝,亦当赠汝,但须假吾揽镜自照,庶不虚此一生。照毕,以付汝,又何如?”其人曰:“若尔尔,吾不于汝乎靳也。速自镜。”知古开视之,其人即刚上人,所变形数人,则山中断树枝也。方骇间,其人攘臂来夺。知古度不能支,投镜大骂。其人曰:“汝非玛知古,何得发讪?”忽又一人进草庵云:“镜不必夺,我亦闻公等之言矣。玛知古失镜而大恸,将自死以索刚上人之命,我因代之访镜,既公等以此争竞,盍以付我?转还知古哉。”其人大怒,径挥毒手击之。此一人倒地,拾镜出门去。其人引数人追之。
天既明,草庵如洗,乃在空冢中。知古匍匐出,见木兰忻然携镜至,曰:“幸哉斯镜,出君之背,入吾之手也。语以刚上人与吾斗法物,已击走之。”又笑曰:“玛师不解吾言,真老猓矣。”
东日才上,木兰吸气数十口,对知古喷之,嚏而复其本相。始受镜而谢曰:“天女何自来援也?”木兰曰:“吾为两都督擒男猓十三人,尽被逃去,因以百人劫红苗营,求司马正参踪迹,适已为乐王子护归,知玛师同行而不见,冥搜至此,不期得护神镜也。张许亦望吾师至其军,请以镜护可乎?”知古曰:“吾之镜,那如天女之盒。盒中物,能使刚为不完人瞽镜中光,不能使刚为无住客。盒常在天女手中,则镜常在吾背上矣。”木兰曰:“盒中灵雀即镜中神龙,吾之养雀,即师之豢龙也,忍相离乎?”知古与木兰往张许营,张大都督迎出曰:“玛师天女之来,所以助怀亮者至矣。”针砭两师,亦从,江浮出,以待济艰,遂偕入。许大都督曰:“始得天女协力,已免伤残,偕以玛师,噩苗可尽也?”针砭二师谓知古曰:“镜破则道坏,镜完则道圆,明心见性,省无数修士工夫,亦不烦真伽激劝,刘老师之传衣传钵,视吾徒夙种根E也。我二人遭哑喻震雷之劫,体变鳞介,寻交址道院,得灭火真人,稍求解脱。真人云:‘耳目手足之疾,不宜急求医人,抱疾而安之,则终自治。’我二人沉于弱水,养体有时,值刘老师过斯,投羽扇而不溺,知其下有疾痛之徒,出舌幻两针,各治其患处。我二人始脱于鳞介,化为云霞之躯,转以痼疾进妙明境,遂入,江至此,以待哑喻矣。”木兰曰:“,江不能载一羽,即弱水之支流,吾尝阅《海藏经》得之。以借臂遁去,复入色界,非还自灭耶。”二师曰:“与其徒智瞽,皆由灭得生,亦其随化之理。”两大都督曰:“众善会归,奚敢作孽,红苗诚蜾虫,不足弹一仙指。甘君与吾军同患者,当以此告之。”知古曰:“吾镜先啸而后吟,甘君或有所侵害,而藉二师救,亦神人相遇之占地。”言未既,桑从事至,云:“乐王子以司马季孙归,甘君喜可知矣。”中夜赋诗共贺。既寝,梦老师返,授一铁丸吞之,云:“吞此则胸中长甲兵,镇虚□之魔鬼。甘君觉而腹痛,丸塞其胸,扪之可畏,吾试展彻土作稼之文观之。其字曰:
三口吐金炼一炉,水经注之炉无金,金水荡涤之,金口两绝。
其机甚奥,吾意玛师之镜,有金水之义,急而相诣,得非是欤。”知古嘿然,针师曰:“吾往视甘君。”即偕从事去,入帐中,甘君气缕缕将绝,小语针师曰:“梦中之铁,适从何来,吾师点金,恐无此速化。”针师曰:“吾所点者顽金,所成者神铁。君所梦吞之铁,乃美□而妖者也。夫妖生于梦,而慧结于因,吾知之矣。”吐金弹咒之,大如镜,照见甘君胸中之铁,乃是一鬼臂耳。问甘君曰:“剖腹而出之乎,不然,沃癸水,亦可潜消也。”甘君喟然曰:“元老则有比干,小臣非无金藏,吾何求哉!得死亦乐矣。”乐般及化醇,皆泣告针师曰:“剖之事猛,请从其消焉者。”针师曰:“昔在师中,阿修罗之少主,尚居噩帐,今归汉矣。取诸其怀,非少主而奚属?”化醇曰:“若是其取也,其主人实病。”般曰:“礼,阖内外言不出入,况彼其未亡人乎?”烛生曰:“臂血之勿吝,即公忠可知矣。愿因副参之二姬以请,则免于亵也。”化醇以告儿等,就庆喜室中□之。喜曰:“未来之前,已炼其液,出一蜡丸,云送呈针师,此金丹不求报礼矣。”儿因副参献其丸,众未之信,独针师赞叹曰:“彼亦换姹女之骨矣,去道夫何远哉。”复揖众而言曰:“蜡丸之投,震惊不少,幸无少见多怪,以待盈亏之自然。”众皆曰:“使君柱础之身,一寄于不龟手之后技,敢或骇诸!”乃熔蜡丸,傅甘君之足底,一时而腹中铁鸣。甘君瞠目,谓针师曰:“不忍于一剖,此时腹中物,跋扈何如?”即瞑目逝。季孙不胜悲怆,谓同幕曰:“即有七日之复,已无一息之存,想来岑之被刺,巡远之遭屠,其惨毒有如此矣!夫前夜使君贺我,又宁知今夕我唁使君,天留此人,世可无我。何其道尽于铁肠,悲深于铜泪,而腾槽之马,嘶忆将军瞽在幕之乌,啼为吊客。虽不至西州重过,东阁再窥,然俯仰生平,亦可见师未捷而身先死者。古今同此其感也。”
其次日,斛斯侯使人来讯:“甘君疾革,曾有未了之事欲留之言否?”犷儿对曰:“未了者须自了之,欲留者不能留也。主兵无恙,乞侯秘之。”使人出,常越沙明以矩儿就婚黄苗,归而报命。闻甘君不起,踊而入,针师叱曰:“东海渔人,毋得误抢地,挠使君炼铁之功。”越明曰:“尝见使君病矣,娄万赤所遣赤蜈蚣,绕颈三匝而气未绝,今其尚可活耶。”
笔冢啾啾若有凭,每于索隐得禅灯。
休疑运去庭逢砻,会见神来海化鹏。
喜惧相忘人亦废,阴阳不战帝何能?
鬼才自欲穷蚊睫,洞彻阎浮最下层。
匡山氏诠曰:
禅有宗焉,井中之奇书。禅有性焉,碑下之怪物。蚩尤之铜头,禅之杖瞽织女之锦缎,禅之灯也。伯则难言之矣,必常倚床而相不迷,勿悬镜而州常瞩,饮流霞之酒而不名为星,偿语录之债而无志为师,斯足以当之。盖禅以言乎传,伯以言乎长,是主众妙之门,立中流之柱者,而何以变耶?禅伯之不变,所以定禅瞽禅伯之变,所以参禅。则将大者变为龙象乎?细者变为7螟乎?在人则变为秋风客乎?春梦婆乎?仁心之童子乎?病脚之书生乎?此之不变而为阉奴,伯之自为奴,与奴之溷于伯,变则化矣,吾乌乎测之?
阉奴之贤者,若诗之孟子,传之勃□,不害其为禅伯也。否则宦官之祸,甚于宫妾。汉唐之代,敢与正士为仇仇者奴也。后世有叱之为狗者,则奴之不若矣。伯也之变,胡为乎来哉?
阉有通于禅者,性火毒龙,制伏不易,根株既斩,龙火云亡,邪秽莫侵,真精不沸,斯变之以其道也。
阉有背于禅者,二气分形,长男维震,敢为残害,以嫌无阳。雷雨空林,铅汞皆废,非变而入于魔乎?
以禅伯之貌,藏阉奴之心,今日媚世之导师是已。故名禅不入于阴柔。
同阉奴之身,求禅伯之理,今日诵经之痿者是已。故天阉反多其躁妄。
阉奴之冥心者,固将进之于禅,圣之矜不成人也。禅伯之多欲者,不妨受之以阉,天之养不才子也。奴三变,不至于伯。伯一变,竟至于奴。于是知如登如崩之难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