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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回 高梦鸾金殿辩冤 吕国材黑狱自尽

绘图第一奇女 无名氏 6559 2022-04-11 22:32

  

  且说伴当、仆妇跟着小轿,不多时到了县衙。海棠、杏花下轿,狄夫人迎入内堂,梅香伺候,备下香汤,二人沐浴更衣,设筵款待,吃茶叙话。等至天晚,备轿送至察院。

  且说小姐中堂正坐,只见青梅笑嘻嘻的走来回话:“外面又送夫人来了。”小姐说:“赏送来人每人二两银子,请郁夫人内堂相见。”青梅领令去。不多时,领海棠、杏花进来。青梅低声说:“上面就是侯爷,娘子小心拜见。”郁氏进房止步,定睛往上观看,只见案边灯下坐着一位少年官长,头戴软翅纱巾,身穿水红领,白面朱唇,十分美貌,却不是寇公子模样。海棠心内惊疑,只得拜到在地。小姐一见忙站起,走至面前,双手来挽,说:“娘子请起,救命之恩,尚未报答,故人相见,何必行此大礼?”海棠见说,后又抬头看了一看,暗道:“莫非是他?怎么不是他那模样儿了?”心下惊疑不定,说:“大人请自尊便,贱妾尚有下情。”小姐见他不起,回身归坐。说:“娘子有何话说,何不起来讲明?”海棠说:“求大人开恩,放妾等出去便了。”小姐说:“哎呀,娘子!此话从何而起?咱夫妻出生入死,好容易会在一处,何故又要辞去?莫非怪下官有什么不周之处?夫妻之间,何妨直说。”海棠听了这句话,抬头看了,心中又想,心中想了,抬头又看,总也辩不出是真是假。把个聪明不过的俏性灵心,登时间搅的糊糊涂涂,怔怔呵呵,看着小姐,竟说不出话来。小姐笑道:“娘子离别未久,怎么连小生的面貌也不认得了?那年六月十八日,下官与兄长深夜闯入娘子野青园内,多蒙娘子慷慨护庇,让进房中,谈心叙话,会着舍妹。那一夜三姓联姻,玉香圆为定,乃小生亲手递给娘子的。曹兄送舍妹去柳黄村岳府避难,娘子与小生改了女妆,自此分手。小生身在他乡,未尝一日忘卿。如今侥幸成名,正该咱夫贵妻荣,共相欢聚,娘子何故薄情?不肯相认?”

  郁连荚听罢梦鸾一夕话,言语句句是书生。慢慢抬头观仔细,越瞧不是寇云龙。海棠比际无主意,悄语低言叫一声:“杏花替我留神看,这人可是那书生?”杏花摇头说:“不是,二人颜色不相同。初时看去觉相仿,仔细观瞧有变更。寇公子是个四方脸,这老爷面如瓜子一般同。”海棠点头说不错,连连尽礼在尘埃。心忙意乱称元帅:“休得取笑我愚蒙。大人实非寇公子,怎敢冒认妾应承?冒渎虎威该万死,贵手高抬把贱妾容。望乞放我出察院,恩如再造胜重生。”佳人坐上哈哈笑:“娘子眼力甚精明。下官果非寇公子,都只为贱名偶与令夫同。下官有句衷肠语,娘子留神仔细听。寇公子飘流在外三四载,不亚如断线风筝水上萍。祸福吉凶无定准,何年月日得相逢?时光易过青春去,辜负羞花闭月容。况娘子身被奇冤遭缧絏,险些儿碎珠收玉丧监中。不遇下官翻此案,还不知结果收圆怎么终。借此得会芳卿面,前缘有幸甚非轻。奉劝娘子休固执,常言到:事逢变处把权从。娘子若是不嫌弃,下官尚自室中空。跟随本帅将京上,就把你认为结发请皇封。一品夫人就是你,胜似偏房作小星。愿与不愿只管讲,不须委婉与耽惊。只要芳卿如意,下官最是体人情。”海棠听毕一夕话,一阵心酸珠泪倾。口中长叹呼元帅:“多承雅意命难从。念妾身父母早亡年幼小,被族兄卖入花街柳巷中。自愧失身难退步,欲弃风尘恨不能。野青园奇逢巧遇寇公子,三姓联姻一夜中。他本是翰林之后清高品,可敬他不弃烟花下贱轻。慨然应许留信物,山鸡得与凤为朋。既然受定身姓寇,焉敢失信背前盟?若逢元帅在前三载,叠被铺床实愿情。大人雅意如山重,薄命人福浅缘悭不敢应。况大人一人之下千人上,品重爵尊贵又荣。少什么淑女名媛香粉黛,金钗十二美姣容?蒲柳之姿难仰就,守信终身等寇生。求大人,连放妾等出察院,便是天高地厚情。救命之恩难答报,也只好焚香叩祝保遐龄。贱妾斗胆说急话,纵然就死命难从。”海棠说着连叩首,高小姐满面含春长笑容。

  高小姐听毕郁氏之言,点头暗叹赞道:“好一个志诚女子!这样守信的青楼岂不愧死良家荡妇?”遂含笑道:“不必惊慌,既有这段隐情,娘子不愿,下官不相强。但只是古人有云:为人须为彻。料娘子也无处可归,何不随本帅进京,待人安置娘子一个存身之所,等国事完毕,差人四方寻找令夫,使你夫妻破镜重圆,岂不是好?”海棠尽礼道:“多蒙侯爷施恩,但贱妾还有一言,冒死上陈,当日被王婆谎至船上,伏生亦曾以此言见许,妾身信以为真,随至渔阳。不料事出不测,不遇大人施恩翻案,妾等难免作含冤之鬼。今幸脱囹圄,薄命人不敢复生妄想,只求大人开恩,释放妾等出衙,听天随时,吃食度命,等候寇生。不幸今生不得见面,只好祝发为尼,终其天年,礼佛诵经,参禅悟性,求免来生狼狈,妾之愿也。”说毕,落泪再拜。小姐笑道:“娘子此意是恐复蹈前辙,本帅岂伏士仁之比?掌生杀之柜,率百万之众,欲取信乎天下,岂失信与妇女?娘子若还疑心,目今有位舍亲的夫人,自雁门关跟来,正欲一同进京,现在后房,我送娘子过去,与那夫人作伴,一同起居,到京之时,我必要安排你二人一个存身,全始全终,断不失言,这个如何?”郁氏听了,满心欢喜说道:“大人如此施恩,妾身粉身碎骨,报之不尽,愿去拜见夫人,一路伏侍,少尽微劳。”小姐道:“青梅送郁氏娘子过去。”

  青梅答应,用手提灯在前引路。

  郁氏感德头里走,杏花儿欢喜后边跟。不多一时至后面,掀起帘走进门。青梅悄语呼娘子:“上边那位是夫人。”海棠答应朝前走,裣衽端肃站住身。口呼夫人深万福,回身便要拜埃尘。书生正在灯前坐,闻话连忙站起身。手遮画烛留神看,认的是野青园里遇的人。“娘子缘何得至此?”向前来探背忙挽双手伸。说:“别后必然无好况,却缘何芳容清减到十分?快些请坐谈已往,”郁海棠抬头一看又出神。一则是万想不到出意外,二则是灯影之中看不真,三则是番邦打扮殊难认,四则是须眉男子变裙钗。这佳人怔呵呵抬头歪着脸儿看,意忙问了个你是何人?青梅一旁抿着嘴儿笑,杏花儿背后手儿伸。慢慢一拉低声叫:“这夫人的容颜象寇君。”书生说:“别卿不过时三载,娘子难道忘了人?那年六月十八日,与曹兄避难夜入贵园门。愚兄妹蒙恩求性命,结秦晋三姓共联姻。玉香圆是小生亲手付,曹兄长送舍妹避东村。别后未尝忘梦寐,你休惊异请留神。”海棠听儿这般话,又与前边话对真。呆了半晌方才说:“莫非我今朝在梦魂?”旁边笑坏了青梅女,向前来春风满面启珠唇。

  青梅说:“郁娘不必犹疑,寇姑爷原是如此,我家小姐请娘子进衙相会,好一同上京,面圣鸣冤。”诲棠听了前后缘由,如梦方觉,这才知道前边那位元帅就是梦鸾小姐,不由十分起敬,欢异道:“我郁莲英今生与这样人携衾抱枕,捧水端茶,虽早死十年,亦无恨矣!”遂欢喜不尽。书生又盘问别后情由,海棠一一细陈。书生嗟叹不已。当下又随青梅到了前边,重新拜见小姐。小姐欣然命坐,共谈已往,十分欢治。夜深安歇。

  次日起身,早膳已毕,吩咐备车轿与郁氏、杏花乘坐,率众出城,传令拔营,调开大哨。渔阳文武,送至十里之外,告辞回去。小姐率领人马,竟奔东京。

  言不着梦鸾小姐回人马,书中听表宋神宗。这日早朝登金殿,百官按位列西东。内侍宣旨金陛站,望下传呼问众卿:“有事出班须早奏,诸官无本驾回宫。”内侍之言还未尽,执事黄门应一声。口呼万岁臣参驾,整带撩袍往上行。拜倒金陛呼万岁:“皇爷在上请听明:今有寇潜平北帅,即要班师转汴京。诸将候旨居城外,这元帅独来交旨见主公。现在午门等圣谕,微臣如此奏天庭。”黄门奏毕伏在地,天子闻言长笑容。传旨速召平番帅,黄门尽礼转身行。午门以外宣圣谕,宣进了改换面左金童。坐上皇爷朝下看,两边文武各睁睛。只见他怀中抱定功劳簿,宝印黄金双手擎。甲亮盔明人品俊,一团秀气隐威风。临风玉树差多少,慢步金阶款款行。百官彼此低声赞,人人夸奖小英雄。别者之人还罢了,东班首喜坏了老瞎鹰。吕国材一见爱婿将朝进,十分得意好光荣。听得众官都赞美,他这里微微含笑眼眯缝。只见他叩头敬礼丹墀下,拜舞山呼见圣明。内臣取上功劳簿,放在龙书御案中。神宗爷从头至尾看一遍,龙面生春长笑容。

  天子把降书、贡单、功劳簿俱已看完,圣心大喜悦,又问取胜缘由,小姐备细奏了一遍。天子道:“贤卿智勇兼备,马到成功,虽宿臣老将亦不过如是,甚慰朕怀。卿一路鞍马劳乏,且回府去安歇。随征将校兵丁,俱召进城,各自歇息,明日太和殿赐宴,俟朕按功升赏便了。”小姐俯伏奏道:“我皇万岁!”臣有蒙君窃印大罪在身,不敢谢恩,特於驾前交印领死。”天子道:“贤卿为国驰驱,替朕分台,正欲褒奖酧功,何罪之有?卿有衷曲,只管奏来,赦卿无罪。那吕国材在班中听得明白,吃了一惊,侧耳细听他奏些什么。

  

  天子大怒,吩咐宣吕国材上殿。

  且说那奸相站在班首,起先见高小姐进朝,满心欢喜,得意洋洋;后见他驾前请罪,不由得暗暗惊疑,侧耳留神,听他奏些什么言语。听来听去,原来是仇人之女,把那翁婿私谈机密隐情和盘托出,尽情奏知了天子。听到其间,不觉轰的一声,顶梁骨上蹭了一股冷气,霎时之间,也不知是惊是怕,是惭是悔,形容不来。他那番千般着急,万种为难,把平日的神机妙算,应事奇谋,无可施展,只盼有个地缝,一头钻进去就好。正在着忙,只听内侍招呼:“圣上有旨,宣丞相吕国材见驾!”奸相只得答应一声,强打精神,一步一步上金阶,在驾前拜倒。天子见他这一副嘴巴骨子,早已明白,微微冷笑道:“吕国材,你的东床乃高廷赞之女,这般如此,在朕前辩冤,说他父亲是你谋害,唆使宋四,下毒灭口,受贿纵叛,私书通北,暗结宁佐,这些话可是你亲口向他说的么?如无此事,梦鸾在此,你二人只管面质。果有人被屈之处,朕自然按公处分。”此时宁佐、同壁两个人,六魂十二魄早已一齐跨鹤升仙而去,只剩下一对肉体凡胎,站在天子的背后。

  当下吕相听得神宗所问,这个时候就是作甚的料也不能替他想出句话来,回复天子,只好是响头碰地,惟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天子见是真情,一发大怒,即命当驾官将吕国材、宁佐、同壁、汪国恩一齐拿问,交付锦衣卫御史苏端严审。当驾武士领旨,向前把四个人打去朝衣,捆绑二背,簇拥出朝门而去。那吕国材到底乖滑,未曾上绑之先,他就取出一块生金来,含在口内,一路走着,思想万无生路,遂恶狠狠咽了下去。到了锦衣衙堂上,苏老爷勘审的时候,宁佐、同壁、汪国恩还有几个支吾言语,惹恼苏公俱各受打,吕国材据实供招并未受刑。到了夜晚,全尸死在监中。毕竟得了诡诈的好处。

  且说神宗天子望下开言说:“高梦鸾,汝父被屈,乃朕不明,为奸臣所误,可喜你深闺弱质,心雄胆壮,为国除奸,替父雪恨,全忠尽孝,令人可敬!威服化外,立此奇功,窃印小罪,可以不究。即日降旨,召卿父回朝,开复原职,随征众将,各召进城,俟朕按功升赏。将金太子寿山封为永安王,留京为质。卿且回府安歇便了。”小姐闻言,连忙叩首谢恩,俯伏奏道:“臣女还有衷情上渎天聪。”天子道:“还有何事,只管奏来。”小姐遂把寇家兄妹被害之事,从头至尾,奏了一遍。天子欢道:“翰林寇侣自为官忠正,品格清高,朕甚重之,可惜夭寿不永,后人遭此不幸,深可怜悯!”吩咐内侍飞马出朝,召生员寇潜入见驾。内侍领旨而去。

  只见后宫太监驾前拜倒,口呼万岁:“国母娘娘闻平北侯是个女子,欲宣入后宫一见。天子准奏,命梦鸾小姐偏殿更衣,随太监后宫而去。不多时内侍将书生召来,参驾已毕,伏金阶。天子见他人才出众,品格清秀,龙心喜爱。先问了被害情由,然后钦赐文题,当面考了三篇文字,见其言言锦绣,字字珠玑。圣心大悦,钦赐翰林及第,当殿更衣,插花披红,赐御酒三杯,出朝送入新府。

  刚然谢恩出朝,只见黄门官驾前拜倒,奏道:“今有平南元帅曹警,剿灭山贼,安民已毕,班师回朝。现在午门候旨。”神宗大悦,吩咐道:“宣来见朕。”黄门领旨,退走出朝,将曹元帅宣至金阶,拜舞山呼参驾,呈上功劳薄,细奏剿贼据俘始末。后将九千岁的本章进呈御览。那本内所奏高廷赞初时被害,在后父子重逢,及单守仁拾金还主,失目重明,任守志怀义报恩,喑凝复愈,郑昆父子赤心报主,琼花节烈,进喜卖身,前后曲折缘由,备细叙述了一遍。乞恩殊奖。天子看毕,圣心喜悦,又问了曹爷一遍。降旨道:“高廷赞被屈,朕已悉知,正欲召他还朝,复还旧爵。”今九皇兄令其带本同来,甚合有朕意,卿且回府安息,朕即日降旨处分便了。”曹爷尽礼谢恩,退出午门。

  天子复又传旨:“宣高廷赞进朝见朕!”内侍领旨,去宣高公。

  镇国王百折千磨灾难满,今日里重睹天颜见圣明。跟随内侍忙忙走,上了金阶玉陛行。感旧怀昔心内转,忠良一阵好伤情。叩首进礼呼万岁,滔滔虎目泪直倾。皇爷座上睁龙眼,打量忠心赤胆公。只见他,风霜苍老银盆脸,鬓发虽然一半星。威风气概虽依旧,就只是改变青春少俊容。磕头拜舞金阶下,山呼万岁带悲声。神宗一见龙心慘,宝座上欢坏仁明治世君。在下开言呼镇国,带泪含春叫爱卿:“这几年,抱恨含冤难为你,追咎皆因朕不明。且喜英雄生虎女,全忠尽孝胜缇荣。高梦鸾智勇多才能继父,马到成功化外平。替父伸冤参佞党,你被害情由朕已明。国材宁佐同拿问,已付刑庭去问供。起尔原官复旧职,镇国府依然赐给卿。且回府第先安置,少时父女就要重逢。奸臣佞官与悍婢,问明口供便施刑。贤卿受屈休含怨,切勿灰心弃朕躬。”天子说到这句话,高老爷叩头碰地响连声。“我主如何言至此,这样鸿恩臣怎经?陛下圣德如尧舜,皆因是佞阉奸谋蒙圣聪。为臣的世受国恩深似海,犬马之劳当尽忠。即便是粉身碎骨肝涂地,怎敢欺心怨主公!”神宗听毕龙心喜,御面含春带笑容。重又细问从前事,高老爷已往情由俱奏明。

  天子复又降旨:“镇国王当殿更衣,槐氏、邹氏交锦衣卫审明回奏。”高公冠带谢恩出朝,回镇国府而来。此时小姐早已令青梅把海棠、杏花先送进府,刚安置已毕,高公、素娘、双印、梁氏、郑昆父子、任守志等也都后至。高公安置任义士先在书房住下,即令人泪扫了当日黎秀才住的那所宅。这些话俱不必细表。

  且说高公陪任义士在书房吃茶用饭,告诉他适才面圣之事。素娘、梁氏到了后堂,会着了青梅,彼此悲喜交集,各诉已往。郁氏、杏花拜见了素娘。这些碎话,不必细言。

  且说梦鸾小姐入宫朝见了皇后、众位妃嫔、公主、国母盘问了他平北及从前之事,小姐一一奏覆。国母、妃嫔人人喜爱,宫娥、太监各各称奇,国母亲笔写“第一奇女”的匾额赐与小姐,又赐明珠锦缎、异翠宫花。贵妃与众娘娘都有所赏。然后差四名太监、两对金莲宝烛,一乘暖轿,小姐谢恩出宫,回镇国府而来。一路走着,太监把曹元帅回兵,高公面圣辩冤之事,都告诉了小姐。小姐这一喜,竟令人无可形容。不多时到了镇国府外,轿从箭道而入。这一来,骨肉重逢,团圆喜庆,奇男奇女,宜室宜家,否极泰来,花团锦簇。此后未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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