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子曰:‘视卒如婴儿,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可与之俱死。’
【抚士】
春秋时,楚师伐宋,围萧。萧溃。楚大夫申公巫臣曰:‘师人多寒。’楚子于是巡三军,拊而勉之,三军之士皆如挟纩。[纩,绵也。言悦以亡寒。]
又,晋声子诣楚,谓令尹屈建曰:‘雍子奔晋,以为谋主。彭城之役,晋、楚遇于靡角之谷。雍子曰:“归老幼,返孤疾,二人役,归一人。简兵搜乘,[简,择。搜,阅。]秣马蓐食,师陈焚次,[次,舍也。焚舍,示必死。]明日将战。”行归者,逸楚囚。[欲使楚知之。]楚师宵溃,晋降彭城而归诸宋。楚失东夷,子辛死之,则雍子之为也。’
战国魏以吴起为将,与士卒最下者同衣食。卧不设席,行不骑乘,亲裹赢[音盈]粮,与士分劳。卒有病疽者,吴起为吮之。卒母闻而哭之。或谓之曰:‘母子卒也,而将自吮其疽,何哭为?’母曰:‘非然也。往年吴公吮其父,父战不旋踵,遂死于敌。今又吮此子,妾不知其所死处矣。是以哭之。’于是击秦,拔其五城。
刘、项相持之际,田横据有齐地。汉将韩信、灌婴平齐,横走归彭越。汉灭项籍后,横与其徒属五百人入海,居坞[音岛]中。帝使使赦横罪而召之,曰:‘横来,大者王,小者侯;[大者,横身。小者,徒属。]不来,且发兵加诛。’横乃与其客二人乘传诣洛阳。至尸乡厩置,谓其客曰:‘陛下所以欲见我,不过欲一见我面貌耳。陛下在洛阳,今斩吾头,驰三十里闲,形容尚未能改,犹可知也。’遂自刭,令客奉其头,从使者驰奏之高帝。以王者礼葬。横既葬,二客穿其冢旁,皆自刭。余尚五百人在海岛中,闻横死,亦皆自杀。于是乃知田横兄弟能得士也。
汉李广历七郡太守,前后四十余年,得赏赐辄分其麾下,饮食与士卒共之。家无余财,终不言生产事。将兵乏绝处,见水,士卒不尽饮,不近水;不尽餐,不尝食。宽缓不苛,士以此爱乐为用。
后汉桓帝以段炯为破羌将军,征羌。行军仁爱,士卒疾者,亲自瞻省,手为裹疮。在边十余年,未尝一日蓐寝。与将士同勤苦,故皆乐为死战。
皇甫规,延熹中为中郎将,持节监讨零吾等羌。会军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规亲入庵庐,巡视将士,三军感悦。东羌遂遣使乞降。
魏将诸葛诞守寿春,以司马氏累代擅权,遂举兵,称匡辅魏室为辞。司马文王率师讨之,寿春城陷,诞死。文王招其徒,不降。且招且战。数百人拱手为列,每斩一人,辄遣降之,皆曰:‘为诸葛公死,无恨。’以至于尽,无一人降。时人比之田横矣。吴将于诠曰:‘大丈夫受命其主,以兵救人,既不能克,又束手于敌,吾不取也。’乃免胄冒阵而死。其得士心如此。
西魏将梁椿,性果毅,善于抚纳,所获宝物分赐麾下,故每践敌场,咸得其力。
又王思政守颍川郡城,东魏帅十万攻之,备尽攻击之术,以颍川灌城,陷之。思政知事不济,率左右据土山,谓之曰:‘吾受国任城,遽辱王命,力屈道穷,计无所出。惟当效死,以谢朝恩耳。’因仰天大哭。左右皆号恸。思政西向再拜,便欲自刎。先是,齐文襄告城中人曰:‘有生致王大将军者,封侯,重赏。若大将军身有损,亲近左右,皆从大戮。’都督骆训谓思政曰:‘公常语训等,但将我头降,非但得富贵,亦是活一城人。今高相既有此言,公岂不哀城中士卒!’固共止之,不得引决。齐文襄遣其散骑常侍赵彦深就土山执手申意。引见文襄,辞气慷慨,悌泗交流,无屈挠之容。文襄以其忠于所事,礼遇甚厚。思政初入颍川,士卒八千人,及城陷之日,存者才三千人,遂无叛者。
后周武帝大举伐齐,次于晋州。初,齐攻晋州,恐周师卒至,于城南穿堑,自乔山属于汾水。帝率诸军八万人,置阵东西二十余里。帝乘常御马,从数人巡阵处分,所至辄呼主帅姓名慰勉之。将士感见知之恩,各思自励。将战,有司请换马。帝曰:‘朕独乘良马,欲何所之?’齐主亦于北堑列阵。帝欲薄之,以碍堑遂止。自旦至日中,相持不决。申后,齐人乃填堑南引。帝大喜,勒诸军击之,兵才合,齐人便退,逐北斩首万余级,齐主与其麾下数十骑走还并州,于是齐众大溃。
大唐贞观中,太宗亲征高丽,驾次定州,兵士到者,幸定州城北门亲慰抚之。有从卒一人,病不能起,太宗招至床前,问其所苦,仍敕州县厚加供给。凡在征人欣然,纵有病者,悦以忘疲。师次白岩城,将军李思摩中弩矢,太宗亲为之吮血,由是从行文武竞思奋励。及军回,行次柳城,招集战亡人骸骨,设太牢以祭之,太宗恸哭尽哀,军人无不洒泣。兵士观者,归家以言,其父母曰:‘吾儿之死,天子哭之,死无所恨。’
司空李绩每将兵在军,识其臧否,闻人片善,扼腕而从。事捷之日,多推功于下。前后在军所得金帛,皆散之将士。以是人皆为用,所向多克捷。及薨,哭之或有呕血者。
【明赏罚】
后汉大将曹公每攻城破邑,得靡丽之物,则悉以赐有功者。若勋劳宜赏,则不万金;无功冀施,分毫不与。
【赏宴不均致败】
春秋时,郑师伐宋。将战,华元杀羊食士,[食音嗣。]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斟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
【行赏安众】
汉高帝已封大功臣三十余人,其余争功,未得行封。帝居南宫,从复道上见诸将往往耦语,以问张良。良曰:‘陛下起布衣,以此属共取天下,今已为天子,而所封皆萧、曹故人及所亲爱,所诛皆平生仇怨。今军吏计功,以天下为不足用遍封,[言有功者多,而土地少。]而恐以过失及诛,故相聚谋反耳。’帝曰:‘为之奈何?’良曰:‘取上素所不快,[言有旧嫌者。]计群臣所共知最甚者一人,先封,以示群臣。群臣见雍齿封,则人人自坚矣。’于是,三月,上置酒,封齿为什邡侯,因趣丞相急定功行封。群臣皆喜曰:‘雍齿且侯,我属无患矣。’[趣,读曰促。]
【分赏取敌】
汉王与韩信、彭越期会击楚,至固陵,不会,楚击汉军,大破之。汉王谓张良曰:‘诸侯不从,奈何?’对曰:‘楚兵且破,未有分地,其不至固宜。君王能与共天下,可立致也。今能取睢阳以北至谷城与彭越,自陈以东傅海与齐王信,信家在楚,其意欲复得故邑。能出捐此地,以许两人,使各自为战,则楚易败也。’于是发使,韩信、彭越皆引兵来,围羽垓下。
【行赏招降】
汉高帝时,陈豨反于代,帝自往击之。至邯郸,喜曰:‘豨不南据邯郸,北阻漳水,吾知其无能为也。’上令周昌选赵壮士可令将者,白见四人。帝嫚骂曰:‘竖子,能为将乎!’四人惭,皆伏地上。封各千户,以为将。左右谏曰:‘从入蜀汉伐楚,赏未遍行。今封此,何功?’帝曰:‘非汝所知。陈豨反,赵代地皆豨有。吾以羽檄征天下兵,未有至者,今计唯独邯郸中兵耳。吾何爱四千户,不以慰赵子弟。’皆曰:‘善。’及闻豨将皆故贾人,乃多以金购之,豨将多降。[贾音估。]
【示惠招降】
春秋鲁叔弓帅师围费,弗克,败焉。平子怒,令见费人执之,以为囚俘。冶区夫曰:‘非也。[区夫,鲁大夫。]若见费人,寒者衣之,饥者食之,为之令主,而供其乏困,费来如归,南氏亡矣。人将叛之,谁与居邑?若惮之以威,惧之以怒,人疾而叛,为之聚也。若诸侯皆然,费人无归,不亲南氏,将焉入矣。’平子从之,费人叛南氏。
蜀大将关羽围魏氏之樊,留兵将备公安及南郡。吴将吕蒙袭之,兵到南郡,羽下守将麋芳降。蒙入据城,尽得羽及将士家属,蒙皆抚慰,约令军中不得干历人家有求取。蒙麾下士,是汝南人,取民家一笠以覆官铠,官铠虽是公事,蒙犹以为犯军令,不可以乡里故而废法,遂垂涕斩之。于是军中震栗,道不拾遗。蒙朝暮使亲近存恤耆老,问所不足,疾病者给医药,饥寒者赐衣粮。羽府藏财宝,皆封闭以待吴主孙权至。羽还,路数使人与蒙相闻,蒙辄厚遇其使,周游城中,家家致问,或手书示信。羽人还,私相参讯,咸知家门无恙,见待过于平时,故羽吏士无斗心。会权至,羽自知孤穷,乃走麦城,西至漳乡,众皆委羽而降。
【军师志坚必胜】
春秋时,晋师伐齐,陈于。晋解张御郤克,郑丘缓为右。及战,郤克伤于矢,流血及屦,未绝鼓音,[中军将自执旗鼓,故虽伤而击鼓不息。]曰:‘余病矣!’张曰:‘自始合,而矢贯余手及肘,余折以御,左轮朱殷,[乌闲反。]岂敢言病?吾子忍之。’丘缓曰:‘自始合,苟有险,余必下推车,子岂识之?然子病矣!’[以其不识推车。]张曰:‘师之耳目,在吾旗鼓,进退从之。此车一人殿之,可以集事。[殿,镇也。集,成也。]若之何其以病败君之大事?擐甲执兵,固即死也,[即,就也。擐音患。]病未及死,吾子勉之!’左并[毕正反]辔,右援枹[音桴]而鼓。马逸不能止,师从之。[晋师从郤克车。]齐师败绩。
东晋将周访讨江、沔闲贼杜曾,访有众八千,进至沌阳。曾锐气甚盛,访曰:‘先人有夺人之心,善谋也。’使将军李恒督左甄,许朝督右甄,自领中军,高张旗帜。曾果先攻左右甄。曾勇冠三军,访甚恶之,自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小将赵胤领其父余兵属左甄,力战,败而复合。胤驰马告急,访怒,叱令更进。胤号哭还战,自辰至申,两甄皆败。访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得辄动,闻鼓音乃进。贼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赴,曾遂大溃,杀千余人,遂定汉、沔。
东晋将朱伺善战,人或问之,伺答曰:‘诸人以舌击贼,伺唯以刃耳。’又问曰:‘将军前后击贼,何以每得胜耶?’伺曰:‘两敌共对,唯当忍之。彼不能忍,我能忍,是以胜耳。’
【军将骄败】
春秋末,吴子问孙武曰:‘敌勇不惧,骄而无虑,兵众而强,图之奈何?’武曰:‘诎而待之,以顺其意;无令省觉,以益其懈怠;因敌迁移,潜伏候待,前行不瞻,后往不顾;中而击之,虽众可取。攻骄之道,不可争锋。’
秦末,项梁起兵吴中,比至定陶,再破秦军,项羽等又斩秦三川守李由,益轻秦,有骄色。宋义谏曰:‘战胜而将骄卒惰者,必败。今少惰矣,秦兵日益,臣为君畏之。’梁不听。乃使宋义于齐,说高陵君显[封于高陵。]曰:‘公将见项梁乎?’曰:‘然。’义曰:‘臣论武信君军必败。公徐行则免,疾行则及祸。’秦果悉起兵益其将章邯,夜衔枚击梁,大破定陶,梁败而死。[梁自号武信君。]
后周末,隋文帝辅政,周大将尉迟迥在河北举兵拒命,遣将略地,河南州县多下之。隋文帝遣将于仲文率兵讨之。仲文军至汴州之东倪坞,与迥将刘子昂、刘浴德等相遇,进击破之。军次蓼[音了]堤,迥将檀让拥众数万,仲文以羸师战。让悉众来拒,仲文伪北,让军颇骄。于是遣精兵左右翼击之,大败让军,生获五千余人。
隋末,翟让、李密起兵于河南,荥阳郡通守张须陀以兵攻让。让数为须陀所败,闻其来,大惧,将远避之。密曰:‘须陀勇而无谋,兵又骤胜骄很,可一战而擒之,公但列阵以待,保为公败之。’让不得已,勒兵将战,密分兵千余人于林木闲,诈与战不利,军稍却,密发伏自后掩之,让合击,须陀众大败之,遂斩须陀于阵。
【敌屡胜骄,不备可败】
春秋楚大饥,庸人率群蛮以叛楚,[庸,楚之小国。]楚使庐戢梨侵庸。庸逐之,囚子杨窗。[窗,戢梨官属。]三宿而逸,曰:‘庸师众,群蛮聚焉,不如且起王卒,合而后进。’楚将潘曰:‘不可。姑又与之遇以骄之。彼骄我怒,而后可克。’又与之遇,七遇皆北,[军败曰北。]唯裨、儵、鱼人实逐之。[裨、儵、鱼,庸三邑也。轻楚,故但三邑人逐之。]庸人曰:‘楚不足与战矣。’遂不设备。楚子乘驲,会师于临品,[驲,传车也。临品,地名。]分为二队,[队,部也。两道攻矣。]楚将子越自石溪,子员[音筠]自仞以伐庸,遂灭之。
【军行自表异致败】
春秋时,狄人伐卫,战于荥泽,卫师败绩。卫侯不去其旗,是以败。遂灭卫。
东晋末,桓玄篡晋,宋武帝起义讨之。玄败,溯流奔荆州,留其将何澹之、郭诠、郭昶之守湓口。宋武将何无忌等次桑落洲,澹之等率军来战。澹之常所乘舫旍旗甚盛,无忌谓将曰:‘贼帅必不居此,欲诈我耳,宜亟[纪力反]攻之。’众咸曰:‘澹之不在其中,纵得无益。’无忌曰:‘今众寡不敌,战无全胜。澹之虽不居此舫,取则易获,因纵兵腾之,可一鼓而败也。’遂进攻,获舫,因传呼曰:‘得何澹之矣!’贼中惊扰,无忌之众亦谓然,因乘胜迳进,无忌鼓噪赴之,澹之遂溃。[何澹之表而不处,何无忌悟而取之。]
宋晋安王子勋[音勋]举兵浔阳,宋将殷孝祖讨之。时贼据赭圻,孝祖将进攻之,与贼合战,常以鼓盖自随,军中人相谓曰:‘殷统军可谓死将矣。今与贼交锋,而以羽仪自标异,若善射者十手相射,欲不毙,得乎?’是日,于阵为矢中而死。
东魏大将齐神武与西魏大将周文战邙山。时周文见齐神武出旗鼓,识之,乃募敢勇三千人,令贺拔胜总之,以犯其军。适与齐神武相遇,时募士皆用短兵接战,胜逐齐神武数里,刃垂及之。会胜马为流矢所中,死,比副骑至,齐神武已逸去。
东魏将高敖曹与侯景等攻魏将独孤如愿于金墉城,大将周文帝率众救之,战于邙山。敖曹心轻敌,建旗盖以陵阵,周人尽锐击之,一军皆没,敖曹轻骑走河阳城,仰呼索县绳,又不得,拔刀剜门,追兵至,敖曹奋头诟曰:‘来!吾与尔开国公。’追者斩之。
【师行众悲恐则败】
后燕慕容垂遣其子宝步骑七万伐后魏,战于参合陂,大败。宝以数千骑奔免,士众还者十一二。宝恨参合之败,屡言魏有可乘之机。垂由是自率大众伐魏。至参合陂,见往年战处积骸如山,设吊祭之礼,死者父兄一时号哭,军中皆恸。垂惭愤欧血,因而寝疾,却还,道卒。
【声感人】[附]
夫声感人。享宴将士,以激励于众,酒酣,使拔剑起舞,作朋角抵,伐鼓叫呼,以增其气。丝竹哀怨之声不可奏,使人凄怆,损锐气,挫壮心,则难胜敌。[汉王围项羽垓下,令师人四面楚歌,羽众久苦征战,思归,遂溃。晋将刘琨守太原,群胡围之,琨计窘,吹笳,声寥亮。胡人久倦征戍,夜闻遂溃。并具【先攻其心篇】中。斯以声感人也。]
孙子曰:‘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先咨之庙堂,虑其危难,然后高垒深沟,使兵士练习,故敌不得胜。]以待敌之可胜。[以此守备之固,待敌之阙,则可胜之。]不可胜在己,[言守备之固,制敌在外。]可胜在敌,[守备之固自修理,以俟敌之虚懈。已见敌有阙漏之形,然后可胜。]故善战者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必可胜。[若敌晓练兵事,策与道合,深为己备者,亦不可强胜之。]故曰胜可知而不可为。[敌有备也。已料敌,见敌形者,则胜负可知。若敌密而无形,亦不可强使为败。故范蠡曰:‘时不至,不可强生;事不究,不可强成。’]不可胜者,守也;[形藏也。若未见其形,彼众我寡,则自守也。]可胜者,攻也。[敌攻己,乃可胜也。已见其形,彼寡我众,则可攻。]故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守备者,务因其山川之阻,丘陵之固,使不知所攻。言其深密,藏于九地之下。]又曰:‘城有所不攻。’[固而多粮。]
【守则有余】
后汉凉州贼王国围陈仓,左将军皇甫嵩督前将军董卓救之。卓欲速进赴陈仓,嵩不听。卓曰:‘智者不后时,勇者不留决。速救则城全,不救则城灭,全灭之势,在于此也。’嵩曰:‘不然。百战百胜,不如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以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我,可胜在彼。彼守不足,我攻有余。有余者动于九天之上,不足者陷于九地之下。今陈仓虽小,城守固备,非九地之陷也。王国虽强,而攻我之所不救,非九天之势也。夫势非九天,攻者受害;陷非九地,守者不拔。国今以陷受害之地,而陈仓保不拔之城,我可不烦兵动众,而取全胜之功,将何救焉!’遂不听。王国围陈仓,自冬迄春,八十余日,城坚守固,竟不能拔。贼众疲弊,果自解去。
【守拒法】[附]
城有不可守者:大而人少;小而众多;粮寡而柴水不供;垒薄而攻具不足;土疏地下,灌溉可泛;邑阙人疲,修缉未就。凡若此类,速徙之。
垒高土厚,城坚沟深,粮实众多,地形险阻,所谓无守而无不守也。故曰:‘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
凡筑城,下阔与高倍,上阔与下倍。城高五丈,下阔二丈五尺,上阔一丈二尺五寸。高下阔狭,以此为准。料功:上阔加下阔,得三丈七尺五寸,半之,得一丈八尺七寸五分;以高五丈乘之,一尺之城,积数得九十三丈七尺五寸。每一功,日筑土二尺,计功约四十七人。一步五尺之城,计役二百三十五人;一百步,计功二万三千五百人;三百步,计功七万五百人。率一里,则十里可知。其出土负篑,并计之大功之内。[以城中壮男为一军,壮女为一军,老弱为一军,三军无令相遇。壮男遇壮女,则志散而力不专。遇老弱,则老使壮悲,弱使强怜。悲怜在心,则勇人更虑,壮夫不战。]
凡敌欲攻,即去城外五百步内,井、树、墙、屋并填除之。井有填不尽者,投药毒之。木石砖瓦,茭刍百物,皆收之。入不尽者,并焚除之。其什物、五谷、糗糒、鱼盐、布帛、医药、功巧、戎具、锻冶、秸、茅荻、芦苇、灰沙、铁炭、松桦、蒿艾、脂麻、皮毡、荆棘、笓篱、釜镬、盆瓮、礨木、锹斧、锥凿、刀锯、长斧、长刀、长锥、长镰、长梯、短梯、大钩、连锁、连枷、连棒、白棒、芦竹,为稕[之顺反]插以松桦,城上城下,咸先蓄积,缘人闲所要公私事物,一切修缉。抛石,大小随事。
礨木,长五尺,径一尺,小至六七寸。
城外四面壕内,去城十步,更立小隔城,厚六尺,高五尺,仍立女墙。[谓之羊马城。]
城门县板木,为重门。
城门扇及楼堠,以泥涂厚,备火。
城内面别穿井四所,置水车,大瓮二十口,灶十所。
却敌上建堠楼,以版跳出为橹,与四外烽戍,昼夜瞻视。
城壕,面阔二丈,深一丈,底阔一丈,以面阔加底积数大半之,得数一丈五尺,以深一丈乘之,凿壕一尺,得数一十五丈。每一人功,日出三丈,计功五人;一步五尺,计功二十五人;十步,计功二百五十人;百步,计功二千五百人;一里,计功七万五百人。以此为率,则百里可知。
弩台,高下与城等,去城百步,每台相去亦如之。下阔四丈,高五丈,上阔二丈,上建女墙。台内通闇道,安屈膝梯,人上便卷收。中设毡幕,置弩手五人,备干粮水火。
城上一步一甲卒,十步加五人,以备杂供之要。五步有伍长,十步有什长,五十步、百步皆有将长,文武相兼,量材受任,而统领精锐。骁勇简募或十队、二十队、三十队,大将、副将各领队,巡城晓喻,激励赴救。
城上立四队,别立四表,以为候视:若敌欲攻之处,则去城五六十步,即举一表;橦梯逼城,举二表;敌若登梯,举三表;欲攀女墙,举四表。夜即举火如表。城上四队之闲,各置八旗:若须木□[音禀]拯板,举苍旗;须灰炭稕铁,举赤旗;须檑木樵苇,举黄旗;须沙石砖瓦,举白旗;须水汤不洁,举黑旗;须战士锐卒,举熊虎旗;须戈戟弓矢刀剑,举鸷旗;须皮毡麻鐷锹钁斧凿,举双兔旗。城上举旗,主当之官随色而供。城内老小丁女,除营食之外,皆令膺役城上,分为八队,使识文者点检常旗,备拟物为八部。
城内对敌营,自凿城内为闇门,多少临事,令五六寸勿穿,或于中夜,于敌初来,营列未定,精骑从突门跃出,击其无备,袭其不意。
城门先自凿扇为数十孔,出强弩射之,长矛刺之,则敌不得近门。
栈,以泥厚涂之,备火。柴草之类贮积,泥厚涂之,防火箭飞火。
转关桥,一梁,端着横检,按去其检,桥转关,人马不得过度,皆倾水中。
笓[音毗]篱战格,于女墙上跳出,去墙三尺,着横检,端安,以荆柳编为之,长一丈,阔五尺,县安端,用遮矢石。布幔,复布为之,以弱竿县挂于女墙外,去墙外七八尺,以折抛石之势,则矢石不复及墙。
木弩,以黄连桑柘为之,弓长一丈二尺,径七寸,两弰三寸,绞车张之,大矢自副,一发,声如雷吼,败队之卒。
燕尾炬,缚苇草为之,尾分为两歧,如燕尾状,以油蜡灌之,加火,从城坠下,使人骑木驴而烧之。
松明,以铁锁缒下,巡城照,恐敌人夜中乘城而上。夜中城外每三十步县大灯于城半腹,置警犬于城上,吠之处,即须加备。
脂油炬,于城中四衢、要路、门户,晨夜不得绝明,用备非常。
行炉,镕铁汁,舁行,以洒敌人。
游火,铁筐盛火,加脂蜡,锁县缒下,烧穴中□城人。
灰麸、糠,因风于城上掷之,以眯敌目,因以铁汁洒之。
连梃,如打禾连枷状,打女墙外上城敌人。
钗竿,如枪,刃为两歧,用叉飞梯及人。
钩竿,如枪,两旁有曲刃,可以钩物。
油囊,盛水,于城上掷安火车中,囊败火灭。
天井,敌攻城为地道来返,自于地道上直下穿井以邀之,积薪安井中,加火薰之,敌人自焦灼。
地听,于城内八方穿井,各深二丈,以新罂用薄皮裹口如鼓,使聪耳者于井中托罂而听,则去城五百步内悉知之。审知穴处,助凿迎之,与外相遇,即就以干艾一石,烧令烟出,以板于外密覆穴口,勿令烟泄,仍用袋鼓之;又先为桔槔县铁锁,长三丈以上,束柴苇焦草而燃之,坠于城外所穴之孔,以烟熏之,敌立死。
城上八队之闲,安转关小抛二,机关大抛一,云梯、撞抛等其闲。先从城身,用木出跳,为重女墙,高于土女墙五寸以上,以板覆其上,随事缓急而开闭之。敌若以大石击墙楼,石下之处,出跳空中,县生皮毡毯等袋,以乘其石。
城内人家,咸令置水防火,先约失火者斩。火发之处多,恐奸人放火,但令便近主当八部官人,领老小丁女救之。火起,所部急白大将,大将领亲信人左右救火。城中有卒惊及杂人,城上不得辄离职掌,乱走街巷者斩。
敌若推轮排来攻,先以抛打,手抛既众,所中必多,来者被伤,力不齐矣。
凡攻城之兵,御捍矢石,头戴□帽,仰视不便,袍甲厚重,进退又难,前既不得上城,退则其帅逼迫,人众烦闹。我作转关女墙,腾出城外,以辘轳坠铁索,索头安铁鸱脚,当聚闹之处,掷下拨人。
敌若兵众气盛,将卒有疑,即回易左右前后,或替一日再动,或数夜不移,审察安危,随时变改。
飞书檄必诱我人,速封,驰送大将。
每夜巡城,皆改易契,令信人持伪契巡行,所由不觉,罚之,觉则送使。有外往来,主司押领上使,辄不得问其事由,外人辄不得与语。
敌若纵火焚楼堞,以粗竹长一丈,锼[音搜]去节,以生薄皮合缝为袋,贮水三四石,将筒内于袋内,急缚如溅筒,令壮士三五人撮水口,急蹙之救火。每门常贮两具。如无竹,以木合筒,漆之而用,并小溅筒二十具兼助之。门内常以瓮贮水添用。
散若推车,我作粗铁镮,并屈桑木为之,用索相连,头适到,速以镮串头,于其傍便处,分令壮士牵之翻倒,弓弩两射,自然败走。
散若木驴攻城,用铁蒺藜下而敦之。其法:以熟铁阔径尺长一尺二寸四条,纵横布如蒺藜形,镕生铁灌其中央,重五十斤,上安其鼻,连锁掷下,敦讫,以辘轳拗上。若木驴上有牛皮并泥,敦着即举,速放火炬,灌油烧火。
凡敌攻城,多背旺相,起土为台。我于城内薄筑,长高于敌台一丈已上,即自然制彼,无所施力。
又于城上以木为棚,容兵一队,高长柄铁钩、陌刀、锥斧,随要便以为之备。若敌攀女墙踊身,待其身出,十钩齐搭,掣入城中,斧刀助之。
城若卑地下,敌人壅水灌城,筑筑墙壅诸门及陷穴处,更于城内促团周匝,视水高中而阔筑墙,墙外取土,高一丈以上城立,立后于墙内取土,而薄筑之。精兵备城,不得杂役。如有泄水之处,即十步为一井,井内潜通引泄漏。城中速造舡一二十只,简募解舟楫者,载以弓弩、锹钁,每舡载三十人,自暗门衔枚而出,潜往斫营,决彼堤堰,觉即急走,城上鼓噪,急出兵助之。
敌有骁勇冲门入来,门内多穿坑阱,又于重墙内,卒出其不意,敌必傍走,自入阱中。
城门外简择健卒,贮备器具,看敌懈怠,即开门,骁勇齐击,乘驰逐北不得过二百步,缓急城上应接易为。
敌攻日久,众巧俱施,蚁附缘城,不惜士众,野无所得,粮路又绝,兵众离心,将帅懈倦,必精兵拥守,防我城门。我当乘闲,骁雄四出,与城上人应期,内外齐攻。专精与疲怠者,尤绝必须审察,贼多伪谋。其所穴之孔,于城内深阔为坑,坑上安转关板桥,若敌入来,得三五十人后,启发机关,自然先毙。
铁菱,状如铁蒺藜,要路、水中置之,以刺人马。
陷马坑,长五尺,阔一尺,深三尺,坑中埋鹿角枪、竹签,其坑似亚字相连,状如钩锁,以草及细尘覆其上。军城、营垒、要路皆设之。
拒马枪,以木径二尺,长短随事,十字凿孔,纵横安检,长一丈,锐其端,可以塞城门、巷、要路,人马不得奔驰。
木栅,为敌所逼,不及筑城垒,或因山河险势,多石少土,不任版堞,乃建立木为之,方圆高下随事,深埋木根,重复弥缝,其阙内重加短木为合道,外柱木重长出四尺为女墙,皆泥涂之,内七尺又立合道,内柱上布板木为栈,立栏杆于栅上。县门、壅墙、濠堑、拒马防守,一如城垒法。
烽台,于高山四顾险绝处置之,无山亦于孤迥平地置。下筑羊马城,高下任便,常以三五为准。台高五丈,下阔二丈,上阔一丈,形圆。上建圆屋覆之,屋径阔一丈六尺,一面跳出三尺,以板为上覆下栈。屋上置突灶三所,台下亦置三所,并以石灰饰其表里。复置柴笼三所,流火绳三条,在台侧近。上下用屈膝梯,上收下乘。屋四壁开觑贼孔及安视火筒,置旗一口,鼓一面,弩两张,抛石、礨木、停水瓮、干粮、麻蕴、火钻、火箭、蒿艾、狼粪、牛粪。每晨及夜平安,举一火;闻警,固举二火;见烟尘,举三火;见贼,烧柴笼。如每晨及夜,平安火不来,即烽子为贼所捉。一烽六人,五人为烽子,递知更刻,观视动静;一人烽率,知文书、符牒、转牒。
马铺,每铺相去三十里,于要路山谷闲,牧马两匹,与游奕计会。有事警急,烟尘入境,即奔驰报探。
土河,于山口贼路,横断道,凿阔二丈,深二尺,以细沙散土填平,每日检行,扫令净平,人马入境,即知足迹多少。
游奕,于军中选骁果、谙山川泉井者充,常与烽铺土河计会交牌,日夕逻候[逻,卢个反。]于亭障之外,捉生问事。其军中虚实举用,勿令游奕人知。其副使子将,并久军行人,取善骑射者兼。
令人枕空胡禄卧,有人马行三十里外,东西南北,皆响见于胡禄中,名曰‘地听’,则先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