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婪赃受贿把君欺,暗合宫围患女儿;
不题庞飞虎谏阻父亲之言。却说庞洪在书房内与秃狼牙对酌已完,言谈之际,时敲三鼓,即唤家中打点帐褥,与三人安睡。又听一番谏阻,自回进后堂去了。有众家人私议,说道:“他若是孙大老爷打发来的,因何太师爷作宾主相待?却也奇了。”又见他三人生得与鬼无两样,到底这人是那里到来?何故有几人说这是边关野地,所以出这样人来。有一家人说:“他就是一番蛮,但我们吃了现成,穿了现成的,管他什么?况且太师爷又吩咐门上不可说与外人得知。如违重重处责。我等管他何用?众人悄悄逸逸,不要惹这段是非有何不妙。”众人多说有理,休言家人私论。
再说国丈进归内堂,细细说与夫人得知,夫人听了,含笑说:“相公,与狄青两人虽然有些仇恨,也罢了。相公不要与他作对的好。人可瞒,天不可瞒。古云:天亦难瞒。何必作此啖食担懮之事!”庞洪说:“夫人,你也不用说住,若弄不倒小狗才,我也不要做人了。”说未完,旁边走出飞虎,说道:“爹爹,如今西辽国送来礼物,不知爹爹意欲何为?”庞洪说道:“这辽使便说飞龙公主死在狄青之手,辽王深恨于他。所以差官送礼,前来说明从前珍珠旗是假的。狄青已有欺君之罪。为父的奏闻圣上,岂可不将狄青斩首么?”飞虎说:“不是孩儿多言阻你,如若奏明圣上,就有祸事到了。”庞洪闻言不悦,说道:“因何见得招祸,你且说来!”飞虎说:“爹爹,前者飞龙在我府中出头,如今满朝尽知。目下辽王差人到此,又是爹爹陈奏起来,就蹈了飞龙前辙,必道爹爹与西辽是相通了。如一查明,这辽差一到京来,先要经过雄关之地,早累及姊丈疏忽之罪了。前者飞龙之事,险些家散人亡,今日劝爹爹勿要贪财爱宝,平平安安过日何为不美?”庞洪一想此话,果然不差,但又舍不得几桩无价之宝,况且杀除狄青已有机会,若不趁此除他,以后就难了。夫人又说:“相公啊,依了该儿之言才是!”庞洪说:“你母子不必多言,我自有主意。”不理妻儿,往外去了。
庞洪静坐偏房,想道:“这件事情又要与女儿商量方妥,且慢奏明圣上,免得自家之累罢。细想女儿虽是女流,倒有深谋识见。待他在圣上跟前寻个机会,慢慢打点此事,必然成功。”是夜定了计,来日上朝。因来到书房内,秃狼牙便问国丈:“朝见圣上,可曾奏知否?”国丈说道:“已经奏明。悉遇朝中有事,不得空闲,圣上说明日验旗定夺。”秃狼牙道:“又要多候一天了。”国丈说:“屈驾多留一天也何妨?”秃狼牙说:“岂敢!”国丈吃了早膳,又坐小轿一乘出了相府,到后宰门,丁大监一见,进内禀知。贵妃一想爹爹没有事决不来的,今日必然有话了。吩咐了太监请国丈到望花楼讲话。丁太监领命,请国丈进来,到了望花楼,父女相见坐下。庞妃请安已毕,叫声:“爹爹因何呆呆不语,有何缘故?”国丈细将情由说知。庞妃听了叹声:“爹爹,你年已将花甲,雪鬓满头,后来的光景无多得,还是暂且退步吧!从前为着飞龙之事,要女儿打点,连我也担懮。用了多少曲折之言,转弯之语,方能说得君王心准,此乃皆因事已成了。所以女儿出于无奈而为。如今又要行此事,我劝爹爹勿为此事罢。”庞洪闻言,顿觉呆呆了,两眼光睁看着女儿,想一会,长叹一声说:“女儿,不是为父的必要如此。只因我与狄青恨同切齿,日后不忘的。我不伤他,他必伤我,这个冤家是解不开的。女儿你今日若推辞不就,我为父从今不进此地来,即辞驾归林,父女之情,永远离了罢!”庞妃听了,蛾眉一蹙说:“爹爹年纪已是日高,你休得动气。我劝爹爹安分守己,那晓得爹爹定要作此念头。女儿若不从顺,诚为不孝,今朝只得尽力为你打算罢!”庞洪点头说:“多谢女儿。”顷刻,愁闷散去,喜欢复来。叮嘱一番,连忙辞别女儿,回归府内坐下,心头大悦开怀,说:“狄青,你这小畜生今番死了,老夫好不安心。”
不表庞洪得计。再言晚上天子回宫,庞妃接驾,御宴排开,满斟美酒,递敬君王。贵妃一想,不可特然起,须要远远说,转弯抹角然后说到珍珠旗方为妥当,便说:“陛下,臣妾常常忖度自念,微躯只像鸡群伴凤一般。有幸得受圣上恩波,时常又恐福薄难以消受。”嘉佑王含笑道:“庞爱卿,休得说此谦虚之言,你今与寡人相亲,恩爱成双,便是你福厚之处了。”贵妃说:“陛下啊,从前外国兴动于戈,臣妾曾闻陛下说起来,心中惶恐不安。喜得如今天下平宁,心无挂虑,乐度岁华,皆叨我主福禄齐天。”嘉佑王大悦说:“贵妃啊,你若提起外国兵力,感动寡人,忆起功臣,实觉伤心。”贵妃说:“那一个功臣的?”天子说:“镇守三关杨宗保,智勇双全,乃忠义之臣。可惜他一朝命丧沙场,死得惨伤。如今天波府内,已无人了。只有杨五郎早已少年修行了。苗裔只有杨文广,其余已是钗裙寡妇了。想他家冷落,真乃伤心也。”贵妃说:“陛下啊,此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既然我主念及杨宗保,还直阴封旌奖。”天子说:“朕亦有此意,足见与卿同心。”庞妃说:“陛下啊,那杨宗保阵亡之后,目今上等英雄还有何人?”天子说:“爱卿,前日朕已曾说过,英雄要算狄青,更喜他与众将同心协力,平定了西辽,得珍珠旗回朝。西辽投降,安稳国家,一国投顺,各邦畏服。从此江山永固,赖他之力。”庞妃说:“陛下,那珍珠旗到底怎样的?陛下可曾看过否?”天子说:“非但朕已看过,而且满朝文武俱已共目,人人称赞,实是西辽镇国之宝。”庞妃说:“惟独臣妾不曾观看的,不知陛下可赐与妾一观否?”天子说:“贵妃,你要看么?”即着穿宫内监奉旨,把库房开了,取出珍珠旗速拿来到。万岁吩咐开了锦绣囊,宫娥把旗展开,贵妃凤目四角一瞧,看到几回,假作呆了。天子说:“全亏五虎英雄,杀败了西辽,番王心急,故把宝旗献出。从此料想他再不敢侵犯天朝了。”贵妃说:“陛下,此旗是番王差送,还是狄青带回朝的?”天子说:“狄青带进回朝,寡人与众文武一同共目过了。”贵妃说声:“陛下啊,臣妾从不曾见此旗,今宵看起来倒也疑心。众臣虽赞美称扬,妾看来还是假的。”天子说:“爱卿,怎见得是假的。”庞妃说:“陛下,此旗若是西辽传家国宝,乃是年深月久之物,颜色必然烟采,针线必然发锈。今看此旗,颜色甚是鲜明,而且周围针线又是新尖。不知是辽邦新造假旗来骗我主,还是狄青作弊更换了,存却欺君利己之心。”天子听了此言,不觉呆了。便叫宫娥取过来,待朕复看。二宫娥一个执旗,一个执烛。天子细看一回,说道:“爱卿 ,果然颜色鲜明,针线簇新,此旗谅非真的,朕前日却胡乱收了此旗,来日临朝究问狄青罢。”贵妃说:“陛下,狄青如今有了欺君之罪,须当追究,切不可又是仁慈不认真了。”若从前杨滔劾奏狄青无故杀妻,天子庇盖庞洪,所以不认真的,今日庞妃乃是巧话说,不要自己仁慈又说认真的。天子说:“这事朕必要查明真假来,若是真的,不必言假的,必要究明原故的。”贵妃又说:“陛下,若是假的,狄青却有欺君之罪,还把他正其国法否?”天子说:“认真查究明白,方能定罪!”说完吩咐内监,把旗收藏回库,复又宴饮一番,言谈尽兴,正敲二鼓,玉手同携,罗帐双双,其乐于飞,难以再白。不知来日嘉佑王临朝查问验旗,如何执罪平西王,下回详说。正是:
任尔英雄称哲睿,亦可蒙蔽惑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