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小五义》未破铜网阵,看书之人纷纷议论,辱承到本铺购买下部者,不下数百人。上部自白玉堂、颜按院起首,为是先安放破铜网根基。前部篇首业已叙过,必须将摆阵源流,八八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相生相克,细细叙出,先埋伏下破铜网阵之根,不然铜网焉能破哉!有买上部者,全要贪看破铜网之故,乃是书中一大节目,又是英雄聚会之处,四杰出世之期,何等的热闹,何等的忠烈!当另有一种笔墨。若草草叙过,有何意味?因上部《小五义》,原原本本,已将铜网阵详细叙明。今三续开篇,即由破铜网阵单刀直入,不必另生枝叶,以免节目絮繁,且以快阅者之心。近有无耻之徒,街市粘单,胆敢凭空添破铜网、增补全图之说。至问及铜网如何破法,全图如何增添,彼竟茫然不知,是乃惑乱人心之意也。故此,本坊急续刊刻,以快人心,闲言少叙。
眼前得失与存亡,富贵凭天所降;乐枯高下不寻常,何必谆谆较量。
且说黑妖狐智化与小诸葛沈仲元,二人暗地商议,独出己见,要去王府盗取盟单。背着大众,换了夜行衣靠,智爷百宝囊中多带拨门撬户铜铁的家伙,进王府至冲霄楼。受了金枪将王善、银枪将王保两枪扎在百宝皮囊之上,智爷假说扎破了肚腹、肠子露出,满楼乱滚,诓王善、王保出来,沈仲元同智化结果了两个人性命,二番上悬龛,拉盟单合子。幸好百宝囊扎了两上窟窿,预先解下来,放在下面凳子之上,就只背后背着一口刀,爬伏在悬龛之上,晃千里火照明。下面是一个大方盒子,沈仲元说过是兵符印信。上头有一个长方的硬木盒子,两边有个如意金环,伸手揪住两个金环往怀中一带,只听见上面“咔嚓”一声,下来了一口月牙式铡刀。智爷把双眼一闭,也不敢往前蹿,也不敢往后缩,正在腰脊骨上“当啷”一声,智爷以为他腰断两截,慢慢的睁眼一看,不觉着疼痛,就是不能动转。列公,这是什么缘故?皆因它是个月牙式样,若要是铡草的铡刀,那可就把人铡为两段。此刀当中有个过龙儿,也不甚大,正对着智爷的腰细,又遇着解了百宝囊,底下没有东西垫着,又有背后背着这一口刀,连皮鞘带刀尖,正把腰节骨护住。两旁边的抄包,尽教铡刀刃子铡破,伤着少许的皮肉,也是鲜血直流。智爷连吓带气助着,不觉疼痛。总而言之,智化命不当绝,可把沈仲元吓了个胆裂魂飞。急晃千里火,只见里边尘土暴起,赶紧纵上佛柜,蹿上悬龛,以为智爷废命,原来未死。智爷说:“沈兄,我教刀压住了。”沈爷说:“可曾伤着筋骨皮肉?”智爷回答:“少许伤着点皮肤,不大要紧。”沈爷道:“这边倒有个铁立柱,我抱着往上一提,你就出来了。”智爷连说:“不可!不可!我听白五弟说过,每遇这样消息,里头必还套着消息。”沈爷说:“难道你就这样压着不成?”智爷说:“你先下楼去找你师兄的宝剑,或欧阳兄的宝刀,拿来我自有道理。”沈爷说:“你在这里压着,我一走,倘若上来外人,你不能动转,岂不是有性命之忧,我如何走得?”智爷说:“我要该死,刚才这两次就没有命了。再说生死是个定数,你不要管我,你取刀剑去为是。”沈爷无可奈何下了悬龛,只得依着智爷的言语,出了楼外往正南一看,方才见那楼下之人,也有出来的,也有进去的,口中乱喊:“拿人!千万不可走脱了他们。”沈爷不知什么缘故,不顾细看下面,一直扑奔正西。正要将软梯放下,忽然见西北来了一条黑影,渐渐临近,见那人闯入五行栏杆,细看原来是艾虎。
你道艾虎从何而至?皆因他在西院内解手,暗地里听见智化、沈仲元商量的主意,等着他们换好夜行衣靠,容他们走后,自己背插单刀,也就蹿出了上院衙,施展夜行术,直奔王府而来。来至王府,不敢由正北进去,知道沙老员外他们埋伏在树林之内,若教遇见,岂肯教自己进去。也不敢由东面进去,知道也有巡逻之人。倒是由顺城街马道上城,自西边城墙而下。脚踏实地,一直的奔木板连环,由西北乾为天而入,进的天地否,脚踏卍字式,当中跳黄瓜架,直奔冲霄楼而来。渐渐临近,一看全是朱红斜卍字式栏杆,一层一层,好几个斜马吊角,好几个门,不分东西南北。他焉能知晓,按五行相生相克,全是两根立柱,上有大莲花头,这就算个门户。栏杆全是披麻挂灰朱红的颜色,莲花头儿可是分出五色:青、黄、赤、白、黑。行家若是进来,由白莲花头而入,就是西方庚辛金,再走黑莲花头的门,不管门户冲什么方向,再找绿莲花头的门,然后是红莲花、黄莲花。白莲花正到里面即是金,金能生水,水生木,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如若走错一门,白莲花奔了绿莲花,就是相克。金能克木,走三天也进不来。艾虎如何能晓得相生相克?进了西方庚辛金,走的东方甲乙木,绕的中央戊己土。绕了半天,心中急躁,他也有个主意,用手一扶栏杆,“蹭”往上一纵,竟自跃在五行栏杆里边去了。恨的他咒骂起来,不知这是什么地方。随手背后拉刀,把栏杆“咔嚓”乱砍了一回,赌气把刀插入背后,回手掏出飞爪百练索,搭住栏杆,往上就导。导上约有七八尺高,上面有人叫他说:“下面可是艾虎?”他就紧握飞爪百练索,眼看上面栏杆,往上问道:“沈大哥呀?”沈仲元说:“不错。”你道艾虎怎么管着他叫大哥?先前叫大叔,此时是打甘妈妈、兰娘他们论起。沈仲元说:“艾虎,你这孩子怎么来了?”艾虎说:“你们的主意,我早听见了,我见一面分一半,我师傅不要功劳,那功劳算我的。”沈仲元说:“你师傅都叫铡刀铡了。”艾虎说:“你说什么?”沈仲元说:“你师傅都叫铡刀铡了。”艾虎一声哎哟,一撒手,咕咚一声,躺在地下,四肢直挺,死过去了。沈仲元吓了个胆裂魂飞,赶紧放软梯到二层。放二层的软梯到了平地,把艾虎往上一抽,朝脊背拍了几掌,又在耳边呼唤,艾虎才悠悠气转。艾虎睁开二目,坐于地上放声大哭。沈仲元说:“师傅又没死,你为什么如此?”艾虎说:“你不是说我师傅叫铡刀铡了么?”沈仲元说:“原是个月牙铡刀,把他压在底下,不能动转。”艾虎说:“你为什么不说明白了,叫我哭的死去活来?”沈仲元说:“你没等我说完,你就死过去了。你这孩子,造化不小,不是遇见我,你性命休矣。”艾虎问:“怎么?”沈仲元说:“你拿绒绳挂住栏杆,必然拿胳膊肘撑住,跳身上去,那上头有冲天弩,定射在你胳膊之上。那弩箭全是毒药煨成,遇上一枝,准死无疑。”
艾虎说:“我师傅现在哪里?”沈仲元说:“就在冲霄楼上。你来的甚巧,你师傅打发我取宝刀宝剑,我正怕走后上来王府之人,你师傅有性命之忧。你去找宝刀宝剑,我回去看着你师傅。”艾虎说:“我得先去看看我师傅,然后去取。”沈仲元说:“你先取来,然后再看不迟。”艾虎说:“我总得先看看师傅,然后再去取。”沈仲元无奈,先帮着艾虎爬上软梯,自己也到了上面。卷上软梯,二人又上了三层软梯,把三层的卷起,同到楼门,晃千里火,艾虎先就蹿上去了。隔扇一响,智化连忙问道:“是谁?”艾虎答应:“师傅,是我。”智化哼一声说:“怪不得圣人云‘愚而好自用,贱而好自专。’你这孩子,多般任性,连我在冲霄楼上,都受了两次大险。”沈仲元说:“他来的正巧,或者教他看着你,我去取刀剑,或者教我看着你,他去取。”智爷说:“既然这样,教他去取。”艾虎说:“师傅还用取刀剑?我把这铁柱一抱,你老人家就出来了。”智爷说:“胡说!哪能这么容易,快去取来。”艾虎说:“我可是见面分一半,师傅你不要功劳,可算我的。”智爷说:“你把刀剑取来,横竖有你点功劳就是。”艾虎无言,飘身下来。沈仲元当路放下两道软梯,带他出五行栏杆,脚踏卍字式,艾虎就要跑,说:“我师傅要有点舛错,冲着你说!”沈仲元说:“你放心,快去快来。”
艾虎出了南门,走火风鼎,出离为火,至木板连环以外。自己一愕,心里思忖:也不知义父与云中鹤他们现在哪里,王府地面甚大,哪里去找?忽然听见东南方杀声震耳,火光冲天。艾虎直奔前去,绕过前边一片太湖山石,只见搬山探海、千佛投降相似灯笼火把亮子油松,照如白昼。艾虎就知道是大众在此动手,背后拉刀,杀将进去,叱嚓磕嚓乱砍。王府的兵了闪开一条道路,艾虎闯了进去。
镇八方王官雷英、金鞭将盛子川、三手将曹德玉、赛玄坛崔平、小灵官周通、张宝、李虎、夏侯雄,迎面之上,是北侠欧阳春、云中鹤、南侠展熊飞、双侠丁兆蕙、钻天鼠卢方、彻地鼠韩彰、穿山鼠徐庆。内中还有一人,说话唔呀唔呀的,手中提一杆没缨的枪,枪缨全叫火烧去了,此人名叫圣手秀士冯渊。这些人均陷在冲霄楼的下面,盆底坑的上头,被上面雷英用火攻烧的无处躲避。四条地沟,有一百弓弩手,早教雷英调将出去,盖上木板,还怕不坚固,又压上石头,派兵丁在上面坐定。里头的人,要想出去,比那登天还难。圣手秀士冯渊,带领众位闯了四面,正南正北正东正西都有木板盖着,干自着急,不能出去。卢爷叹道:“五弟呀,五弟,你活着是个聪明人,死后应当是个聪明鬼,我们大家与你报仇雪恨,你怎么不显一点灵?莫不是生有处,死有地,大家应当死在此地!”徐庆骂骂咧咧说:“你有灵有圣,应当下一场大雨才是。”二官人说:“就是下雨,怎能到得了这里!”云中鹤说:“无量佛!我有了主意。只要大家命不该绝,随我走,就可以闯将出去;若是大家命该如此,这回可不用打算出去。”北侠说:“计将安出?”云中鹤说:“随贫道来。”北侠跟在后面,大家鱼贯而行,扑奔正南。云中鹤在前直走,到了上面压木板之处,云中鹤回头叫道:“欧阳兄,助贫道一臂之力。”北侠点头,所苦者地道窄狭,不能并立二人。北侠从魏真肩头之上,伸过一只手去,云中鹤用手叭叭叭连拍木板,就听上边有人说:“老二你瞧,他们底下人拍这个板子呢。正在我坐的石头底下。”魏道爷又换了个地方,叭叭叭又拍几下,上面人言:“我这屁股底下,可没有石头,又挪在这里响呢。”魏道爷用宝剑尖认定了这个地方,用力往上一扎。列位请想,这口宝剑能切金断玉,何况是二三寸厚的木板,焉有扎不透的道理;就听见哎呀一声叫唤,噗咚一声响动,正扎在那人屁股尖上。道爷把宝剑抽回,北侠也用力朝上一推,上面那块木板一起,云中鹤纵上来,用宝剑乱砍众人。北侠等也就蹿上来,一阵削瓜切菜相似,把那些弓弩手砍的东倒西歪。也有漏网之人,飞奔八封连环堡之内,将信息传于搬柴运草之人,又报于雷英。雷英一闻此言,气冲两肋,大吼一声,率领众人出冲霄楼,杀奔前来,正遇北侠,大家杀在一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