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
虎狼失路亦求人,怎奈凶心养不驯。
一日爪牙收拾利,又将反噬到人身。
又曰:
好将生杀主权收,当断何须又别谋。
引贼入来倾社稷,始知误国是仁柔。
话说此时北魏已分为东西两处。东魏高欢,西魏字文泰,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臣强君弱。东魏主已封高欢为王,这侯景在高欢部下,削平六镇,所向无敌。高欢喜其英勇,因任用之。侯景常对高欢说道:“愿得三万甲兵,当横行天下。渡江缚取萧衍老公,为天下太平寺主。”高欢嘉其雄壮,自立之后果与了侯景甲兵十万,使他专制河南。因待侯景就如自身之半体。侯景见高欢待他甚厚,亦倾心事之。由此纵横得意,目内无人,每见高欢之子高澄、高洋二人智量褊浅,无父之风,心中看他不上眼,尝对司马子如说道:“高王在上吾不敢有异谋,高王若没,吾不能与鲜卑小儿共事。”子如忙掩其口,却有人将此言报之高澄。高澄听了大怒,屡屡要谋杀侯景。侯景知觉,亦自悔失言,因恐高澄于中生衅,因与高欢相约道:“我今握兵在外,谗妒之人恐为欺诈,大王若赐书于景,乞于书背后喑加微点,使景得知真假方不误事。”高欢深然其言。自此以后,凡有书字往来皆依侯景之言,暗暗加一小点于书为信。高欢病笃,高澄诈写文书,遣人召侯景入朝商托大事。侯景接书,见书背无暗记,便力辞不行。下书人报知高澄,高澄甚是忧虑。不一日高欢病危,高澄在侧看视。高欢见了因问道:“汝面有余忧,却是为何?”高澄尚未及答,高欢早揣度道:“汝莫非忧侯景作叛乎?”高澄听了忙点首道:“儿实忧此。”高欢道:“侯景专制河南,尝有飞扬跋扈之志。他惟惧我力不敢动,我若有变非汝所能驾御者。然能敌侯景者,唯有慕容绍宗一人。我已算定在此,儿不须忧,日后若有举动,可谨我言,侯景无能为也。”言讫而卒。侯景闻知高欢已死,不禁掀髯大笑道:“大丈夫终有日扬眉。若不能流芳百世,亦当遗臭万年。”举兵而反,遂据河南,执豫州刺史高元成、襄州刺史李密、广州刺史拓跋暴、怀朔刺史拓跋显,一时军威大振。早有人报知高澄,高澄大惊,遂传檄各州将士准备御敌。先遣司空韩轨督诸军讨侯景不题。
却说梁主回宫以来,见了各处表章,方知魏国大乱,群雄割据,又分为二中心,心中大喜,遂下诏沿边将领出兵分割魏地,如得魏一所之邑,决不吝赐封爵。旨到之日,各宜进兵。有司奉诏而去。一日同泰寺忽然失火,各处延烧。梁主忙着人救护,不期火势猛烈,一时难救。烧至天明尽皆白地,只存得志公法相不曾烧毁。次日梁主亲往视之,因说道:“此佛魔耳。”遂传旨兴工盖造。旨意下来,一时忙得各官拘集民夫分头取料,各行承直,纷纷交纳。梁主急于成功,连夜盖造,不两月成功。盖得同泰寺比前更加十倍壮丽非常。寺成大赦民间,以大同十二年改为中大同元年。梁主到寺,复舍身寺中,设大会,释去御服,换上法衣,行清净,大舍素床瓦器,乘小车,役私人,登法座,与大众讲金字《三慧经》并《涅槃经》。在寺年余,不肯回宫,群臣苦劝不听。
却说侯景,从反后,高澄调集人马合击侯景。侯景日日厮杀,终有众寡之分,一时难展。日与谋士商议,皆无良策。一日侯景对众说道:“我今界于两魏之间,两魏皆为仇敌,倘被相约并力而攻,则我首尾难顾,虽欲自安,恐不能也。莫若行昵宜之计,暂且称臣于梁。我闻萧衍好利,若动之以利,彼必助我。彼若肯助我,到临时再审事机以观动静,则事有可图未可知。尔等以为何如?”众将昕了尽皆称善。侯景大喜,遂使人作书,遣行台郎中丁和入建康上表道:
臣与高澄有隙,势不两立,情愿归侍陛下,举函谷以东瑕丘以西,豫、广、颖、荆、襄、兖、南兖,齐、东豫、洛州、扬州、北荆、北扬等十三州内附。唯青、徐数州,只须折简。且黄河以南皆臣所职,易同反掌。若齐、宋一平,徐事燕、赵,臣当戳力以尽其职,成陛下混一之基。
到了次日设朝,将侯景表章遍示群臣。有言可纳,有言不可纳,议论不一。当有尚书仆射谢举奏道:“向岁与魏和好,边境无事,今纳其叛臣,臣窃谓非宜。”梁主道:“前者魏君失德,纳我叛子,久据我数郡,已负我和好之约。今强臣瓜分,魏国分为东西二处,是天亡在即。况朕久怀混一之志,屡不能酬,故前诏边将,乘机窃取魏地,又一时未成功。若今得一侯景,则塞北可清,中原可靖,宿愿可酬矣。诚机会难得,岂宜胶柱?”群臣听了争辩不已。梁主朝罢回宫,因反复踌躇,自言自语说道:“我国家如金瓯,无一伤缺。今受侯景地土,讵是事宜,说致纷纭,悔之无及。”便以心问心,委决不下,又御便殿独召朱异商酌其事。朱异揣知梁主利动于心,便逢迎奏道:“陛下圣明御字,南北归仰,正以事无机会,未达其心。今侯景之来,是分土之半矣。若非天诱其衷,人赞其谋,何以至此?若拒而不纳,恐绝后来之望。此乃易见之事,陛下又何疑焉。”梁主听了大喜道:“卿言正合朕意。”遂定意纳降侯景。以侯景为大将军,封河南王,都督河南南北诸军事,大行台,承制如邓禹故事。又诏遣司州羊鸦仁督兖州,桓和之、湛海珍等将卒兵十万趋悬瓠接应侯景,共图灭北魏。又诏附近州郡解运粮草,以充侯景之饷。
旨下满朝皆惊,交章上疏。当有山中处士陶弘景闻之,不及章疏,连夜入朝面见梁主奏道:“臣闻侯景之于高欢,始敦乡党之情,终定君臣之契,位居上将,位列台司。今高欢始死,侯景剧拥兵外叛,盖所图甚大,终不为人下也。且侯景既能背德于高氏,又岂肯尽节于我朝?今益之以势,援之以兵,如虎生翼。虎性难驯,终遭反噬。窃恐贻笑将来,为社稷之忧也。乞陛下念创业艰难,幸熟思之。”梁主听了因说道:“今侯景不容于高澄,四面受敌,实在两难。投归于朕,如孤鸟依人,婴孩思母,若不救援,是致其死也。况朕以仁心待天下,天下之人不负于朕,岂侯景一人而独负朕耶?朕意已决,命已下矣,毋劳贤卿多虑。”陶弘景固谏不昕,叹息而回。有谘议周弘正善于占候,闻梁主纳了侯景,因叹息道:“乱皆在此矣。”忽一日建康地震,遍地皆生白毛。十二月丙午日西南雷声大动,又白虹贯日,一时灾异迭见。梁主诏求直言,因而大赦,以中大同二年改为太清元年。当有散骑常侍贺琛上论四事:
一曰屡下蠲赋之恩,而民不得其实,牧守之过也;二曰守宰贪残,良由风俗侈靡。今之燕喜,相竞豪华,积果成丘,列肴如绮。欲使人守廉白,安可得耶?三曰百官不论国之大体,唯吹毛求疵,以深刻为能,以绳逐为务,迹虽似于奉公,事更成其威福;四曰兴造有非急者,征求有可缓者。息费以蓄财,止役以养民。若言小事不足害财,则终年不息矣;以小役不足妨民,则终年不止矣。
疏上,梁主见了勃然大怒,即出御便殿,立召贺琛,怒责之道:“朕有天下四十余年,公车谠言,见闻听览。卿不宜同于阘茸,止取谏名,宣之行路,言我能上事,明言得失,恨朝廷之不能用?卿可分明显出某刺史横暴、某太守贪残、某使渔猎子民饮食过差,若加严禁,益增苛扰。若指朝廷,朕无此事。昔之牲牢,久不宰杀,朝中会同,菜蔬而已。朕非公宴,不食国家之食。凡所营造,皆以雇借成事。绝房室三十余年,雕饰之物不入于宫。不饮酒,不好音,朝中曲宴,未尝奏乐。三更治事,日常一食。昔腰十围,今裁二尺。为谁为之?救物故也。卿又欲禁百官奏事,诡竞求进,偏听生奸,独任成乱。二世之委赵高、元后之封王莽,呼鹿为马,又何法欤?治、署、邸、肆,何者宜除?何者宜减?何处兴造非急?何处征求可缓?各出其事,具以奏闻。富国强兵之术,息民省役之宜,并宣具列。若不具列,则是欺君罔上,沽誉吊名!视朕为何好主?忠乎?不忠乎?”说罢怒目,威气逼人。贺琛见梁主赫然震怒,护其所短,矜其所长,又困以难对之状,责以必穷之辞,早吓得汗流夹背,一时无言可答,惟免冠叩首,流涕谢罪求免而已。梁主拂袖回宫,亦不究。史官阅史至此,有诗刺梁武帝道:
纳谏君之美,须当屈己从。
矜长而护短,国脉自家壅。
又有诗讥贺琛道:
既欲匡君失,如何又惜身?
忠臣不怕死,怕死不忠臣。
却说侯景早有来报,说梁主见纳,又遣兵将来助。不出所谋,心中大喜,一时军心鼓壮,日望梁将接济。早有细作报知高澄,高澄大惊,忙集文武商议道:“今侯景在我内地,若鱼在釜中终为我擒。今得梁主之助,如生羽翼。非池中之物,为害不小,奈何奈何?”群臣中有言:“侯景妻室皆在邺中,谕其悔过,赐以爵士,是一策也。”高澄遂遣人赐书与侯景道:“将军阖门无恙,若悔过还朝,以豫州刺史而终其身,还宠妻爱子。”侯景得书不胜大笑。即使书记作书与来人复之道:
景归大梁,扬旌北讨,熊豹齐奋,克复中原,可计时日也。昔王陵附汉,母在不归。太上囚楚,乞羹自若。矧伊妻子,而可介意?设若诛之有益,欲止不能,杀之无损,徒复坑戮。家累在君,何关仆也。云云。
高澄见书大怒,知梁兵未到,遂又遣武卫将军元柱等领大队人马扑灭侯景。即日起行,倍道而进,与韩轨兵合,接战侯景于颖川之北,日日交战,胜负未分。侯景见梁兵未到不敢冲突,见相持日久,便退保颖川,入城固守。元柱见侯景入城,遂引兵四面围攻,城危旦夕。侯景只得使人杀出求救西魏,许他退得高澄兵将,割东荆、北兖州、鲁阳、长社四城。西魏丞相宇文泰许之,遂加侯景为大将军兼尚书令,因遣都督贺兰率大军救援,望颖川杀来。元柱、韩轨正欲攻城,忽见救军大至,只得分将迎敌。此时侯景在城上,见四面炮声不绝,知西魏救军已到,叫军士开门一齐杀出。元柱等一时前后受敌,直杀得大败亏输,连夜退去。侯景得解,与诸将商议道:“今解此危,实借西魏之力。彼今败去,高澄岂肯相忘于我。今我新附大梁不久,而又割地与人,倘梁主知之,必寝前约。况西魏亦非可居之朝。我若恶于梁,是绝去路也。为今之计,乘其未觉,谗言未入,先告以苦情,方为上策。”诸将听了齐声说道:“将军虑事,无不切当。”
侯景便使人写书,瞒着西魏兵将,连夜遣中军参将柳昕入建康,启于梁主道:
臣以王师未接,死亡交急,遂求援关中自救。目前臣既不安于高氏,岂见容于宇文!但思螫手解腕,是非得已,愿不赐咎。臣获其力,不容即弃,今以四州之地为饵敌之资,已令字文遣人入守。其豫州以东,齐海以西,悉臣控压,现有之地尽归圣朝。悬瓠、项城、徐州、南兖事须迎纳。愿陛下速勅境土,各置重兵,为臣响应,不使差忽。云云。
梁主见启,知侯景事在危急,实不得已,因手谕之,柳昕带回。侯景忙开视之,只见上写道:
大夫出境,尚有所专,况始创奇谋,将建大业。理须适事而行,随方以应。卿家心有本,何假词费。特谕。
侯景见了大喜,遂决意投梁。过不多日,梁将羊鸦仁兵到,八悬瓠城与侯景兵合。侯景将所在州郡地方交与羊鸦仁。羊鸦仁使人镇守,连夜报闻梁主。梁主大喜,以侯景诚心归服,遂以侯景录行台尚书事。又诏改悬瓠为豫州,寿春为南豫州,合肥为合州。又以羊鸦仁为殷州刺史坐镇项城,一时梁朝地广民饶。梁主大喜,因而下诏举兵助侯景以伐高澄。遂遣真阳侯渊明、南康王会理分督诸将,以鄱阳王范为大元帅,即日出师。时朱异在外闻之,急入朝奏梁主道:“鄱阳王雄豪盖世,得人死力,然所至残暴,非吊民之才。且陛下昔日登北固亭望江左有反气,骨肉为戒首。今日之事,须宜详择。”梁主听了默然良久说道:“会理何如?”朱异道:“陛下得之矣。”遂以会理为大元帅。这朱异自掌军机政事以来,权柄皆出其门,广纳货赂,欺罔视听。家中园宅、玩好、饮膳、声色,无不穷一时之盛。若遇政间回家,则车马填门。前日贺琛之谏实以为朱异也。今朝臣闻举荐会理为帅,皆各骇然,因会理懦而无谋也。
却说梁主两番舍身同泰寺之后,只觉在寺中清净,灵光洞彻。到了宫中繁华色界有时而昏,常怀不悦。一日忽想起宝志公这些微言,不觉有悟,因想道:“我如今在宫岂是修行之地,还须入寺舍身于佛。倘蒙我佛慈悲,哀矜摄受,现狮现象、现莲台开释成佛,庶不负我一生好善之功。现此时不修,将来无日也。”主意已定,遂照前例入同泰寺,建无量道场。是日梁主长跪佛前,志心顶礼,大发弘愿,誓大舍身,望我佛广大慈悲。拜毕,与众僧日夕功课传论,各僧不许行君臣之礼。诸僧皆称梁主为志佛。身穿百衲袈裟,头顶毗罗大帽,日讲《摩诃般若波罗密经》,讲完又讲《涅槃经》。
一日梁主升了法座讲了一番,众僧跪在座前问道:“我等众僧悉皆愚昧,不识涅槃中微义,恳求老佛指迷开释,无量功德。”因而问道:“一切众生皆有二身,谓色身、法身也。色身无常,有生有灭,法身有常,无知无觉。经云生灭灭己,以寂灭为乐者。未审何身寂灭,何身受乐?若色身者,色身灭时四大分散,全是苦境,不可言乐。若法身寂灭如同草木瓦石,谁当受乐?又云法性是寂灭之体,五蕴是生死之用。一体五用,生灭是常。生则从体起用,灭则摄用归体。若听更生,即有情之类不断不灭,若不听即生,则永归寂灭,同于无情之物矣。如是则一切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尚不得生,何乐之有?”梁主在法座上听了即合掌说道:“汝等释子,何习外道,存常邪见而议?最上乘妙法,据汝所解,即色身外别有法身。离生灭求于寂灭。又推涅槃常乐。言有身受者,是执死生贪爱世乐。我今当汝说佛,为一切迷人认五蕴和合,为自体相分别一切法。为外尘相,好生恶死,念念潜流,不知梦幻虚假,枉受轮回,非常乐涅槃,转为苦相,终日驰求佛愍,此故乃是涅槃真乐。杀那无有生相,杀那无有灭相,更无生灭可灭,是则寂灭现前。当现前之时亦无现前之量。乃谓常乐。此乐无受者,岂有一体五用之名。何况更言涅槃禁伏诸法,令永不生,乃作谤佛毁也!当听吾偈:
无上大涅槃,圆明照常寂。凡禺谓之死,外道执为断。
惟有过量人,通达无取拾。以知五蕴法,及以蕴中我。
外现众色象,一一音声相。平等如梦幻,不起凡圣见。
不作涅槃解,分别一切法。不起分别想,劫火烧海底。
风鼓山相击,真常寂灭乐。涅槃相如是,吾今为汝说。令汝舍邪见。
梁主说偈毕,众僧闻言,皆大欢喜,踊跃作礼。齐声念佛。梁主下座绕佛三匝而入后殿,自到禅房中做工夫去了。
时有尚书何敬容,见梁主舍身好佛,因私谓人说道:“昔西晋祖好尚玄虚,使中原沦没。今上崇信佛教,江南亦将为戎狄乎!”不久有人奏知梁主,梁主大怒,削其官而罪之。未几赦免。当时有人笑何敬容不能面陈而私自议论,则不忠其矣。梁主知而不悟,罪之而不杀之,君臣如是,国祚焉能久乎?史官有诗叹道:
背议如何不面陈,削官又免法胡申。
览遗若论君臣义,君不君兮臣不臣。
却说萧渊明、萧会理等奉了梁主之命,挑选士卒共有三十余万,择日出师望河南进发。一路上三军浩荡,旗仗遮天,不一日早到了悬瓠。侯景接见过,遂合兵进攻彭城。彭城守将自知非敌,不敢迎战,只闭守城池,星夜差人求高澄发兵来救。高澄因前遣了元柱等追杀侯景,不期侯景割地求救西魏,宇文泰遣将救援,被侯景用计合攻,将元柱之兵杀得大败而还。高澄正与谋士定计,忽又报说:“梁主遣二王为帅,统领雄师战将三十余万以助侯景。共合兵攻打彭城,日夜不息,彭城危在旦夕,望大王速发精兵救之。”高澄见报大惊,一时无措,只得又遣大都督高岳救彭城,金门郡公潘乐为副帅,即整军马而行。忽有陈元康奏道:“大王何不量人使人,独不记先王遗命而有慕容绍宗乎?又何虑侯景猖獗也!”高澄听了忽然醒悟,因而大喜,即传旨加慕容绍宗为东南道大行台,与高岳、潘乐引兵来救彭城。又一面使廷尉卿作檄文一道打入建康。慕容绍宗领旨,匹马赶上高岳等,将兵马分为三队,以韩轨为先锋,高岳为前队,潘乐为中队,自己为后队,连夜进发,直奔彭城。
早有探马来报侯景道:“高王遣韩将军来救彭城,其锋甚锐,请大王分兵拒敌。”侯景笑道:“韩轨憨猪肠儿,何足惧之。当使他片甲不回。可再去探来。”不一时报道中队是高、潘二人领兵。侯景大笑道:“借兵为勇,无能为也。”遂即传令各营各队将兵马一半攻城,一半迎敌。分遣已定,侯景绰枪上马,督引战将摆开阵势以待。忽又哨马飞报至前,报道:“高兵后队大将军旗号上写的是慕容绍宗总督三军,随后就到。”侯景正在马上驰骋威风,使梁兵将钦服,忽听慕容绍宗领兵即至,不觉弃枪,双手攀鞍,一时神色变异。隔了半晌方大声说道:“谁道鲜卑儿使绍宗来?今他若来,则高欢如未死耳。奈何,奈何!”说罢下马入帐,遂使人传示诸将以及梁兵将道:“若交战时高将败走,切不可远追。不过二三里为限。”梁兵将闻了此言,俱暗暗掩口而笑,笑侯景懦而怯战。
不一时慕容绍宗全军已到,屯兵在橐驼岘。梁将羊侃劝萧渊明乘其远来疲弱,出兵击之,萧渊明不听。次日天尚来明,忽慕容绍宗率将直冲入梁阵郭凤营中。此时萧渊明宿酒未醒,及醒不能起身,只叫诸将速救速救。众将见主将如此,一时不敢骤出。侯景闻知,忙使赵伯超去救。赵伯超引数千人杀来,被潘乐迎住厮杀,侯景见了即领铁骑助敌,两下金鼓齐鸣喊声大举。此时梁将见杀得热闹,胡贵孙一马杀入高阵中,如入无人之境,斩高兵二百余级。慕容绍宗见梁兵精悍,锐不可当,疾忙暗暗麾动令旗,引军诈败,自己将兵马分为两翼。一时高兵见了旗号便各自退走。梁兵不知是计,便乘胜一齐追赶。侯景正战间,忽见高兵将纷纷退走,梁兵在后追杀,忙在马上使人大叫道:“高兵诈退,不可远追。”梁兵将正在得胜之际,那个肯依,只低头深入。萧渊明,萧会理恐追兵有失,亦率轻骑来接应。追不上五里,早被慕容绍宗引着精兵从橐驼岘左侧一齐杀出,如扇开合,将梁兵裹在中间,紧紧围住。梁兵方大惊乱窜,首尾冲突,只杀不出围来。慕容绍宗只使人叫:“快下马投降,免遭杀戮!”梁兵听了只得抛戈弃甲,伏地乞降。萧渊明、萧会理,赵伯超、胡贵孙等俱被生擒。
却说侯景见梁兵将不依他言,不胜恼怒,亦欲赶来接应。不期城中一声炮响,一齐望侯景杀来。侯景大怒,挺枪对敌,战到三十余合,早有逃回的梁兵说:“二王被擒,诸将皆降了。”侯景大惊,正欲鸣金罢兵,忽慕容绍宗引着五百铁骑从侯景背后杀来,抢到面前大喝道:“侯景逆贼!我今在此。知机归顺,当保尔富贵。”侯景见了不便交战,弃了营寨,只领了数百骑落荒而走,一时遗弃的锱重如山。慕容绍宗见侯景去远,便不追来,只在后慢慢追袭。只这一阵,直杀得梁兵梁将无一人一骑南还。早有人星夜报入建康。只因这一报,有分教:英雄心未死,引贼室中来。不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