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宗文武太圣大广孝皇帝,姓李讳世民,高祖次子也。初,唐公李渊娶于神武肃公窦毅,生四男:建成、世民、玄霸、元吉;一女,适临汾王柴绍。
会突厥领数万众来寇马邑,候骑报入晋阳,李渊大惊,即遣副留守高君雅,将兵一万,前至与守将王仁恭拒之。数败不利,折伤士卒极多。渊闻知,恐并得罪,甚忧之。适裴寂令人来请渊赴宴,渊至寂宅,饮酒至半酣,寂乃以世民举兵情告之,因言:“今主上无道,百姓困穷,晋阳城外,皆为战场。大人若守小节,下有寇盗,上有严刑,危亡无日。不若顺民心,兴义兵,转祸为福。此天授之时也。”渊大惊曰:“公等欲取灭族之患,以贻我耶?”寂曰:“正为宫人私侍公者,事发当诛,为此尔。”世民牖下闻之,因继进说之甚力。渊怒曰:“汝安得为此言?吾今执汝以告县官!”世民徐曰:“世民睹天时、人事如此,故敢发言。大人必欲执我告官,亦不敢辞死。”渊曰:“吾岂忍告汝?汝慎勿再出此言!”酒罢,渊辞归,数日不出,怀虑此事。人报:“唐俭有事见公。”渊命入,俭进,见渊带有忧色,以言挑之曰:“二郎建大计,公知否?”渊曰:“实不相瞒,痴儿谋事不臧,悬虑终日,正欲令人请公议之。”俭笑曰:“以我观公,日角龙廷,姓协图谶,系天下望久矣。若外哨豪杰,北招戎狄,右收燕赵,济河而南,以据秦雍,汤武之业也。”渊曰:“汤武之事,岂可期?然丧乱方炎,私当图存。公欲拯溺者,吾方为公思之。”俭辞而出。
明日,世民复说渊曰:“人皆传李氏当应图谶,故李金才无罪,一朝族灭。大人设能尽贼,则功高无赏,身益危矣。惟昨日之言,可以救祸。此万全之策也。愿大人勿疑。”渊乃叹曰:“吾一夕思汝言,亦大有理。今日破家亡躯亦由汝,化家为国亦由汝矣。”裴寂亦曰:“众情已协,公当从之。”渊曰:“事已如此,当复奈何?正须从之耳。”后人读史至此,有诗叹云:
本来倡义救生灵,肯以忠贞一念轻?淫汙掖庭诚可恨,子孙继世乱名成。
却说隋帝,以李渊与王仁恭不能御寇,丧费折兵,遣使执渊诣江都问罪。诏下晋阳,李渊大惊。世民与裴寂复说渊曰:“事已迫矣!宜早定计。且晋阳士马精疆,宫监蓄积巨万,代王幼冲,关中豪杰并起,公若鼓行而西,抚而有之,如探囊中之物耳。奈何受单使之囚,坐取夷灭乎?”渊然之,即与其下,欲定大计。
会帝遣使者,驰驿赦渊与仁恭,因是渊谋亦缓。大理司直夏侯端谓渊曰:“今帝座不安,参墟得岁,必有真人起于其分,非公而谁乎?”司马许世绪进说曰:“天辅德,人与能乘机,不发后必蹈悔,隋政不纲,天下摇乱,公姓名已著谣谶,今揽五郡之兵,据四战之冲,苟无奇计,祸不旋踵。若收英俊为天下倡,帝王之业,一举可定也。”司铠武士彟前及勋卫唐宪等,皆劝渊起兵。是时,渊以建成、元吉尚在河东,故渊迁延未发,而所在盗贼益多:
刘武周,起马邑。林士弘,起豫章。刘元进,起晋安,皆称皇帝。朱粲,起南阳,号楚帝。李子通,起海陵,号楚王。邵江海,据岐州,号新平王。薛举,起金城,号西秦霸王。郭子和,起榆林,号永乐王。窦建德,起河间,号长乐王。王须拔,起恒定,号漫天王。汪华,起新安。杜威,起淮南,皆号吴王。李密,起巩,号魏公。王德仁,起邺,号太公。左才相,起齐郡,号博山公。罗艺,据幽州。左难当,据泾。冯昂,据高罗,皆号总管。梁师都,据朔方,号大丞相。孟海公,据曹州,号录事。周文举,据淮阳,号柳叶军。高开道,据北平。张长“,据五原。周挑,据上洛。杨士林,据山南。徐圆朗,据兖州。杨仲达,据豫州。张善相,据伊汝。王要汉,据汴州。时德睿,据尉氏。李义满,据平陵。暴公顺,据青莱。淳于难,据文登。徐师顺,据任城。莳弘度,据东海。王薄,据齐郡。蒋善合,据郓州。田留安,据章丘。张青,据济北。臧君相,据海州。殷恭邃,据舒州。周法明,据永安。苗海潮,据永嘉。梅知岩,据宣城。邓文进,据广州俚酋。杨世略,据循潮。冉安昌,据巴东。宁长真,据郁林。
其别号诸盗,往往屯聚山泽者,不下数十,各拥兵扰乱东都近属,庶民愁苦不可胜言。后人有诗为证:
世乱漂伶独此身,干戈满目失亲邻。因供寨木无桑柘,为点乡兵绝子孙。还似平宁徵赋税,未闻州县略温存。至今鸡犬皆星散,日落西山独倚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