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
朋友之义
孟子曰:用下敬上,谓之贵贵。用上敬下,谓之尊贤。贵贵尊贤,其义一也。
录曰:夫所谓之泰者,非尧舜之时乎。何以为上下交也。夫尔我并立,势相等伦,朋友之道狭矣。充其道叉若以天子友匹夫而不为诅,匹夫友天子而不为僭。然不详於天道,祗见用下敬上者顺而易,用上敬下者逆而难,孰肯轻身以先於匹夫哉。然亦有下堂而见诸侯者,此不得谓之尊贤。而当时之所谓贤者,合孔孟,均之诸与渎也。故孔子守拜下之礼,孟子阐尊贤之义,其意一而已矣。
《说命》:台小子旧学于甘盘,既乃逅于荒野,入宅于河。自河祖毫,暨厥终罔显。尔惟训于朕志。若作酒醴,尔惟铀蘖;若作和羹,尔惟盐梅。尔交修予,罔予弃,予惟克迈乃训。
录曰:兑之为卦也,两泽相丽,君臣胥悦也。两泽相丽者,交相滋润,互有浸灌之益。君臣胥悦者,交相劝勉,共飨太平之休。故其象为朋友讲习,其道为学焉。後臣然其始也,以阳爻居体而最下,故旧劳于外。至于商兑未宁,故又逐于荒野,入宅于河;及其至也,上感天象,下顺人心,介然有喜,而庆泽无不流矣。此高宗之治所由成也。若使牵於和兑之吉,狙於来兑之凶;及其至也,引其邪兑之私,则阴盛伤消,小人众而君子独,其祸有不可胜言者矣。此九五之君不可不竞竞而做惧也。圣人着於词曰:孚于剥,有厉。吁,不可为殷鉴乎。
《洪范》:惟十有三祀,王访于箕子,曰:呜呼。箕子,惟天阴隐下民,相协厥居#1。我不知其彝伦攸叔。箕子乃言曰:我闻在昔,鲧陉洪水,汨陈其五行。帝乃震怒,不界洪范九畴。彝伦攸教鲧,则趣死。禹乃嗣兴,天乃锡禹洪范九畴。彝伦攸叔,初一曰五行,次二曰敬用五事,次三曰农用八政,次四曰协用五纪,次五曰建用皇极,次六曰叉用三德,次七曰明用稽疑,次八曰念用庶徵,次九曰向用五福,威用六极。一、五行:一曰水,二曰火,三曰木,四曰金,五曰土。水润下,火炎上,木曲直,金从革,土稼穑。二、五事:一曰貌,二曰言,三曰视,四曰听,五曰思。三、八政:一曰食,二曰货,三曰祀,四曰司空,五曰司徒,六曰司寇,七曰宾,八曰师。四、五纪:一曰岁,二曰月,三曰曰,四曰星辰,五曰历数。五、皇极:皇建其有极,敛时五福,用敷锡厥庶民。惟时厥庶民于汝极,锡汝保极。无偏无陂,遵王之义。无有作好,遵王之道。无有作恶,遵王之路。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会其有极,归其有极。六、三德:一曰正直,二曰刚克,三曰柔克。七、稽疑:乃命卜筮,曰雨,曰霁,曰蒙,曰驿,曰克,曰贞,曰晦。凡七,卜五,占用二,愆武。八、庶徵,曰雨,曰阳,曰燠,曰寒,曰风,曰时。五者来备,各以其叔,庶草蕃芜,一极备凶。九、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六极,一曰凶短折,二曰疾,三曰忧,四曰贫,五曰恶,六曰弱。
录曰:此皇极敷言之训,箕子以告武王。得道统之传者,在是不可以泛然目之也。彝者,至常而不可易之谓也;洪者,至大而不可穷之谓也;伦者,殷因於夏,周因於殷,理之一定也;范者,禹以是传之汤,汤以是传之文、武、周公,法之大同也。此非箕子莫之能得,非武王莫之能闻,而遂以传之天下。万世为人君者,其可不知哉。
《礼运》:昔者仲尼於蛤宾,事毕,出游於观之上,喟然而叹。言偃在侧曰:君子何叹。孔子曰:大道之行也,与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於地也,不必藏於己;力恶其不出於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与,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今大道既隐,天下为家,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货力为己,大人世及以为礼,城郭沟池以为固,礼义以为纪,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设制度,以立田里,以贤勇智,以功为己。故谋用是作,而兵由此起。禹、汤、文、武、成王,周公,由此而选也。是谓小康。
录曰:夫子何以有是叹也。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君子欲之,故有是叹也。何以铃於偃也。盖偃以礼乐为治者也。礼乐之治,大用之则为大同,小用之则为小康。大同者,视天下为一家,中国为一人,千万世为一日。小康者,期月而已可也,三年有成可也。吾其为束周亦可也。非偃何足与有言哉。或疑以为非夫子之言,则过矣。
颜渊问为邦,子曰:行夏之时,乘殷之辖,服周之冕。乐则韶舞,放郑声,远佞人。郑声淫,佞人殆。
录曰:孔子之叹大道之行与三代之英者,岂徒诵说向慕而已哉。其所以斟酌於胸中,反覆於念虑,铃有百王不易之大法,千古常行之大道。故他曰又语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夫用之者,大则为唐虞,次则为三代,非小小措置而已。此孔门切磋之义,有关於天下国家最切。万世之下,不可以虚文视之也。故以继四圣之後焉。
宣王命樊侯仲山甫筑城于齐,而尹吉甫作诗送之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彝伦,好是懿德。天监有周,昭假于下。保兹天子,生仲山甫。仲山甫之德,柔嘉维则,令仪令色,小心翼翼。古训是式,威仪是力。天子是若,明命使赋。王命仲山甫,式是百辟。钻戎祖考。王#2躬是保。出纳王命,王之喉舌。赋政于外,四方爰发。肃肃王命,仲山甫将之。邦国若否,仲山甫明之。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夙夜匪懈,以事一人。人亦有言,柔则茹之,刚则吐之。维仲山甫,柔亦不茹,刚亦不吐,不侮矜寡,不畏强御。人亦有言,德轮如毛。民鲜克举之,我仪图之。虽仲山甫举之,爱莫助之。一表职有阙,维仲山甫补之。仲山甫出祖,四牡业业,征夫捷捷。每怀靡及,四牡彭彭,八鸾锵锵。王命仲山甫,城彼东方。四牡骚骚,八鸾阶阶。仲山甫祖齐,式遗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仲山甫永怀,以慰其心。
暴公为卿士而赞苏公,故苏公作诗以绝之曰:彼何人斯,其心孔难。胡逝我梁,不入我门。伊谁云从,惟暴之云。二人从行,谁为此祸。胡游我梁,不入唁我。始者不如,今云不我可。彼何人斯,胡逝我陈。我闻其声,不见其身。不愧于人,不畏于天。彼何人斯,其为飘风,胡不自北,胡不自南。胡逝我梁,柢觉我心。尔之安行,亦不遑舍。尔之急行,遑脂其车。一者之来,云何其吁。尔还而入,我心易也。还而不入,否难知也。一者之来,俾我只也。伯氏吹埙,仲氏吹洗。及尔如贯,谅不我知。出此三物,以诅尔斯。为鬼为蚁,则不可得。有腼面目,视人
罔极。作此好歌,以极反侧。
王氏曰:暴公不忠於君,不义於友,所谓大故也。故苏公绝之。然其绝之也,不斥暴公,言其从行而已;不着其谐,示以所疑而已。既绝之矣,而犹告以一者之来,俾我祗也。盖君子之处己也忠,其遇人也恕。使其由此悔悟,更以善意从我,固所愿也。虽其不能如此,我固不为己甚;岂若小丈夫然哉。一与人绝,则丑诋固拒,唯恐其复合也。录曰:樊与尹,暴与苏,皆王朝卿士,而义则朋友也。其诗或如清风,或如飘风。盖天下有道,人皆好德,而夙夜匪懈,譬则天高曰朗,自不觉其畅然也。天下无道,为鬼为域,而谗口交张,譬则波荡风靡,亦不觉其异态也。二风作,周道别矣。所以谓能兴观者如此。
《通监》:王将杀杜伯而非其罪,伯之友左儒争之,九复之而不许,王曰:汝别君而异友也。儒曰:君道友逆,则顺君以诛友;友道君逆,则师友而违君。王怒曰:易而言则生,不易则死。儒曰:士不枉义以从死,不易言以求生。臣能明君之过,以正杜伯之无罪。王杀杜伯,左儒死之。
录曰:杜伯之事不可考,然以一死而争之九复,左儒可谓笃於义矣。虽然别君而异友则废友,友道而君逆则违君,无己归过於己,以代之乎,将并死而无益乎。
《左传》:士伯、士会、荀林父皆晋卿也。伯之使秦,以召公子雍也,荀林父止之,曰:夫人太子犹在,而外求君,此必不行。盍以疾辞。不然,将及摄卿以往可也。何必子同官为寮,敢不尽心乎。弗听,为赋板之三章,又弗听。及赵盾背士伯立灵公,士伯亡,荀伯尽送其帑及其器用财贿於秦,曰:为同寮故也。
录曰:苟伯之论善矣。何以不於公朝言之,而私议於蔑欤。衰与盾父子秉政,乃心晋室,立长之议既大,颊秦之心方坚。贾季一召公子乐,
使人杀之。季之出奔,正以此欤。六年,晋狐射姑杀阳处父,出奔。傅以为侵官,又以为漏言,皆非是。呜呼。不闻葵莞之言,卒起令狐之祸,重衅叠难,晋之丧亡亦几矣。所谓我即尔谋,听我嚣嚣,正以为盾也。惜乎无以语之。
及先蔑奔秦,士会从之。在秦三年,不见其人。曰:能亡人於国,不能见於此,焉用之。士会曰:吾与之同罪,非义之也。将何见焉。及归,遂不见。
录曰:此随会所由返国,而士伯所以无宗欤。夫伯,晋之正卿,其往秦也。夫人太子犹在,既不能直言匡谏,以伸匪躬之义,及苟伯之谏,又不能见几而作,以尽寮友之情,进退皆无所据矣。使士会拘于小节,不知自爱,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则失其正固之道,不能无成有终矣。故《易》曰:未感害也。其用意深哉。
《史记》:管夷吾、鲍叔牙者,友也。夷吾少困时为鲍叔贾,分财多自与,鲍叔不以为贪,知其贫也。为鲍叔谋事而大穷困,鲍叔不以为愚,知时有利不利也。三仕三见逐於君,鲍叔不以为不肖,知不遭时也。三战三败,鲍叔不以为怯,知其有老母也。所事公子纠败,幽囚受辱,鲍叔不以为无耻,知其不羞小节而耻名不显於天下也。故夷吾尝曰: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也。
兰相如完璧归赵,王以为上卿,位在廉颇之右。颇曰:我见相如,必辱之。相如闻之,每朝常称病不出;或望见,辄引车避匿。其舍人以为耻,相如曰:子视廉将军,孰与秦王。夫以秦王之威,而相如廷叱之,辱其群臣。相如虽驽,独畏廉将军哉。顾吾念之,强秦之所以不敢加兵於赵者,徒以吾两人在也。今两虎共潮,其势不俱生。吾所以为此者,先国家之急,而後私俨也。廉颇闻之,肉袒负荆,至门请罪,遂为刎颈之交。
录曰:自管、鲍、康、兰之名着,古今莫不以为美谈也。然观其所论,乃在血气用事之问,非有道德仁义之美。所谓王期於王,霸期於霸,大抵如此。虽然世衰道微,时则有若孙、庞、范、魏、苏、张之徒,往往折胁刖足,甘心尽命,以图报复;时君不悟,又为之聚怨酬恩,一毫不爽。譬则闲阎之稚,尔汝相戏,而报施不称,不免哄然而怒,使其父母贤也。为之谢过不贤,未有不为里闭之羞者。然则,四子之事,其贤矣乎。
鲁仲连者好奇伟淑傥之策,不肯仕宦任职,以其高节游於诸侯。赵孝成王时,秦兵围郡鄂,魏安厘王使将军晋鄙救赵,畏秦止於荡阴不进。使客新垣衍因平原君说赵,欲共尊秦为帝,以却其兵。仲连闻之,往见衍曰:彼秦者,弃礼义而上首功之国也。彼即肆然而为帝,则连有蹈束海而死尔,不愿为之氓也。今秦万乘之国也,梁亦万乘之国也,从而帝之,秦将行天子之事,以号令天下,变易诸侯之大臣,彼将夺其所不肖而与其所贤,夺其所憎而与其所爱,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衍起再拜曰:吾乃今知先生,天下之士也。不敢复言帝秦矣。
录曰:鲁连之不肯帝秦,其志则大矣,其号则不可也。曷不曰:天尊地卑乎。周,天子也;秦,诸侯也;列国,亦诸侯也。以周在上而复帝秦,是太阳之尊,下同万物,苍生何由仰照。连有蹈束海而死尔,岂不名正而言顺哉。或曰:战国所趋者利,所避者害也。苟不为利,秦之责何由塞;不有害,诸侯之救何由至哉。曰:非然也。盖秦尝帝矣,称而复否,无所措手足也。苟不畏天无二曰,民无二王之义,何至却军五十里乎。或曰:连之言前後不伦,岂太史之迷作乎。要之邹鲁守礼义之国,孟氏醇乎醇者也,连与两生大醇而小疵。
赵良见商君,商君问曰:子观我治秦,孰与五段大夫贤。赵良曰:千人之诺诺,不如一士之夸夸。仆请终曰正言而无诛,可乎。商君曰:诺。赵良曰:五段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举之牛口之下,加之百姓之上,秦国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束伐郑,三置晋君,一救刑祸。其为相也,劳不坐乘,暑不张盖。五段大夫死,秦国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谣,舂者不相杵。今君之从政也,陵蝶公族,残伤百姓,公子虔杜门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杀祝罐而鲸公孙贾。《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此数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贪商於之富,宠秦国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宾客而不朝。秦国之所以收君者,岂其微哉。商君弗从,居五月而难作。
录曰:以商君之威而容赵良之说,岂其未泯之良心与。虎狼暴矣,食人而号,欲生之德,无乎不有也,特不胜其慾焉耳。商君之始也,岂遽欲为虐一至此乎,亦不胜其慾之心,不如是,不足以动孝公,而飨目前之大利。至於身之大患,亦较然明矣。则虽正言而何诛哉。惜乎,良之说有未尽也。夫鞅之废井田,开阡陌,其罪上通于天,先王之法至是而殆尽者,果谁之尤乎。虽擢发不足以数之,岂夸夸而可尽耶。虽然良无足怪,苏氏号为贤者,以车裂为,足以报其亡秦之罚。然则,先王之法置而不问,可乎。
束汉传:严光少有高名,与光武同游学,及即位,乃变姓名,隐身不见。帝思其贤,物色访之。齐国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衷,钓泽中。帝疑其光,乃备安车玄燻,遣使聘之。三反而後至,舍於北军,给状褥,大官朝夕进膳。司徒侯霸与之素旧,遣使奉书曰:闻先生至,欲即诣造,迫於典司,是以不获愿。因曰暮自训语言。光不答,但投札与之曰:君房足下位至鼎足,甚善。怀仁辅义,天下悦。阿谀顺旨,要领绝。霸得书奏之,帝笑曰:狂奴,故态也。车驾即曰幸其馆,光外不起。帝即光外所,抚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为理耶。不应。良久,乃张目熟视,曰:昔唐尧着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得不汝耶。於是升舆叹息而去。复引入论道旧故,相对累曰。帝从容问曰:朕何如昔时。对曰:陛下差增於往。因共偃卧,光以足加帝腹上。明曰太史奏;客星犯御座甚急。帝笑曰:朕故人严子陵共外耳。除为谏议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後人名其处为严陵濑焉。
录曰:愚观严光所以不可留者有五,而三公不与焉。夫不观孔子,无以见仁义之中正;不参孟子,无以达去就之权衡。光虽不效己甚之行,而有何至相迫之言。此不见诸侯之义也。蚓乃变姓名,渔泽中乎。若是着羊裘,诚有心矣。一也。及其至也,以故人招之,惟当以故人处之,亦义也。夫大夫之招,招虞人,虞人死,不敢往。然则,故人之招,招谏议,故人其可留乎。二也。鲁缪公无人乎,子思之侧,则不能安子思。彼侯霸何为者哉。观其曰:阿谀顺旨,要领绝。与责子绝长者同义,而谓可留乎。三也。贵易交,富易妻,帝尚不难於言,而能久而敬者鲜矣。四也。博士如范升,客星如太史,一薛居州,独能相助为理乎。五也。向使尊以三公,不过书名云台一世之士,而钓台崔巍万世之士。《易》不云乎,君子几,不如舍。其斯子陵之谓乎。
廉范与洛阳庆鸿初为刎颈交,人称前有管鲍,後有庆廉。时陇西太守邓融备礼谒范为功曹,後融为州所举,案徵下狱,范乃变姓名,求代廷尉、狱卒、卫侍左右尽心勤劳。後又辟公府,会薛汉坐诛,故人门生莫敢视,范独收敛其尸。侯吏以闻,显宗大怒,召见责曰:薛汉与楚谋反。范公府橡,不与朝廷同心,而反收敛罪人,何也。范叩头曰:臣无状。以为汉等皆以伏诛,不胜师资之情。帝稍解曰:卿,廉颇後邪。与右将军哀、大司马丹有亲属乎。对曰:裒,臣之曾祖;丹,臣之祖也。帝曰:怪卿志,胆敢尔。因贯之,由是显名。世居边郡,广田地,积财粟,悉散以赈宗族朋友。值肃宗崩,范奔赴敬陵。适庐江橡严麟奉章吊国,涂深马死,不能自进。范见而愍之,命从骑与之马,不告而去。麟事毕,不知所归。或谓曰:故蜀郡太守廉叔度好周人急。今奔国丧,独当是尔。遂牵马造门,果然,因谢而归之。
录曰:史称康范以气侠立名,观其赈危急,赴险院,有足壮者,亦足以信意而感物矣。明帝加怒,以发其志,始以就戮,更延其宠。古今所罕闻也。若乃五杵之事,人或能之,故不列云。
桓帝初为蠡吾侯,受学於甘陵周福。及即位,擢福为尚书。时同郡河南尹房植有名当朝,乡人为之谣曰:天下规矩房伯武,因师获印周仲进。後汝南太守宗资任功曹范滂,南阳太守成缙亦委功曹,岑侄二郡。谣曰:汝南太守范孟博,南阳宗资主画诺。南阳太守岑公孝,弘农成缙但坐啸。因此流言传入太学,诸生三万余人,郭林宗、贾伟节为其冠,并与李膺、陈蕃、王畅更相褒重。学中语曰:天下模楷李元礼,不畏强御陈伯举,天下俊秀王叔茂。并危言深论,不隐豪强。自公卿以下,莫不畏其贬议,屐履到门。
时天下名士为之称号,上曰三君,次曰八俊,次曰八顾,次曰八及,次曰八厨,犹古之八元八凯也。窦武、刘淑、陈蕃为三君。君者,言一世之所宗也。李膺、荀昱、杜密、王畅、刘佑、魏朗、赵典、朱寓为八俊。俊者,言人之英也。郭林宗、宗慈、巴萧、夏馥、范滂、尹勳、蔡衍、羊陆为八顾。顾者,言能以德行引人者也。张俭、岑睡、刘表、陈翔、孔昱、范康、檀敷、翟超为八及。及者,言其能导人追宗者也。度尚、张邈、王考、刘儒、胡母班、秦周、蕃向、王章为八厨。厨者,言能以财救人者也。
录曰:八元八凯,身尊道高,顾厨使及,身诅道丧,何悬绝之若此乎。盖三代以上,政出於一,而贤能为实用;季世,政出於二,而才艺为忌端。《周礼□冢宰》以八柄诏王驭群臣,奚容岐而二之哉。若使彼予而此夺,彼废而此置,彼生而此杀,虽尧舜不可一日居,况桓灵之世乎。学校者,礼义之所出,非威辟之所关也。孔门弟子记颜渊等十人,而并目其所长分为四科,当时不以为异,後世不以为嫌,未闻其招祸也。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惟以礼义康耻互相维持,则顾厨使及之名岂可少哉,岂可少哉。
李膺性简亢,无所交接,唯以同郡荀淑、陈皇为师友。荀爽尝就谒,膺因为其御。既还喜曰:今日得御李君矣。其见慕如此。时张让弟朔为野王令,贪残无道,至乃杀孕妇,闻膺厉威严,惧罪逃还京师,匿让第,藏於合柱中。膺知其状,率吏卒破柱取朔,付洛阳狱,受辞毕,即杀之。让诉冤於帝,诏诘以不先请,便加诛辟之意。膺对曰:昔仲尼为鲁司寇,七日而诛少正卯。今臣到官已积一旬,私惧以稽留为愆,不意获速疾之罪。帝顾谓让曰:此汝弟之罪,司隶何愆。乃遣出之。自此诸黄门常侍皆鞠躬屏气,休沐不敢复出宫省。帝怪问其故,并叩头泣曰:畏李校尉。是时朝廷日乱,纲纪颓弛,膺独持风裁,以声名自高,士有被其容接者名为登龙门。
录曰:愚观膺之破柱成狱,临轩正词,至今凛凛犹有生气。蚓一时阔竖宁不练然屏气乎。然不知维辟作福,维辟作威。威福之柄,自上而下,吾从而执之,所威者天下之威,所福者天下之福,由朝廷达於天下,夫谁曰不然。时皇德不纲,宦浊同轨,而膺独持风釆,其所予夺废置与朝廷曾不相及,则是威福之柄自我,而将非自上而下也。故小人得以指而为辞谓,更相技举,迭为唇齿,有不合者,见则排斥。呜呼。彼不合者,正耶,邪耶;拔举者,是耶,非耶。彼之非,帝初不觉,而我之是,上莫与知。於是正者反以为邪,而邪者得以害正矣。然则坐视而不救,可乎。《否》之九四曰:有命无咎,畴离祉。象曰:有命无咎,志行也。故君子宁正辞直言以诛奸雄,讨乱贼,无宁专杀擅诛以枸同俦,殃善类欤。
范滂少厉清节,为州里所服,举孝廉。光禄四行,时冀州饥荒,盗贼群起,乃以滂为清诏使案察之。滂登车揽辔,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及至州境,守令自知臧污,望风解印绶去,其所举奏莫不厌塞众议。及党狱起,桓帝使中常侍王甫辩请以次。及滂,滂曰:臣闻仲尼之言,见善如不及,见恶如探汤。将欲使善善同其清,恶恶同其污。谓王政之所愿闻,不悟更以为党。古之循善,自求多福;今之循善,身蹈大戮。身死之日,愿埋滂於首阳山侧,上不负皇天,下不愧夷齐。甫愍然为之改容。
录曰:愚观孟博之对,未尝不潸然流涕也。禹之言曰:尧舜之民,皆以尧舜之心为心。方是时也,九官十二牧,济济相让,充满于廷,天下未尝不同以为清也。四凶之罪,投窜诛拯,曾不少贷,天下未尝不同以为污也。如使善而不清,何贵於善;恶而不污,何贱於恶。以至於春秋之时,虽曰人心不古,然而三都之堕,少正之戮,不遗余力。故又曰:见善如不及,见不善如探汤。斯民也,三代之所以直道而行也。呜呼。何不幸而生於孟博之世耶。不旋踵问,外兵内乱,重衅叠祸,危亡无日,此岂天之降丧哉。人之责乱,宁为荼毒其实,盖不可追也已。
弘道录卷之二十五竟
大明万历三十五年二月十五曰奉旨绩刊印施
正一嗣教大真人臣账国祥校
#1『居」原作『君」,据《十三经注疏》改。
#2『王」原作『三」,据《十三经注疏》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