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一)
○春秋五霸失实论
春秋之五霸其说不一或曰齐桓晋文秦穆宋襄楚庄也或则进吴阖庐而退宋襄或又登越句践而去秦穆愚皆不以为然秦穆原非中国之霸曾是西戎之牛耳而可以言主盟者虽史记尝有天子锡命之文而不足信宋襄实尝主盟以困于楚故不终先儒亦尝言之顾不知楚庄之不足言霸也楚庄于中国求如宋襄之一歃且不可得何以言霸葢楚自成穆以来无日不争霸而终不得霸直至盟宋会虢弭兵以后始得专会于申而其霸以成然以灵之无道终不可言霸故追属之楚庄(楚庄非霸惟马骕尝见及之)至吴则黄池主盟方遂其霸而国随以亡是亦宋襄之流也越虽尝主盟然从之者寥寥讵能夸纠合之盛乎葢所谓霸者必能使天下望国皆来听命定其朝聘之节张其征讨之威号令分明有如葵邱如践土而后不媿于礼乐征伐之自出如楚如吴如越草窃苟简不过为霸之闰而已卽轶秦宋何足以嗣桓文然则五霸之目究以谁当之曰齐一而晋四也终晋之霸由文襄至昭顷凡十君然实止四世文公垂老而得国急于求霸旣有成矣而围郑之役见欺于秦此其所深恨也幸襄公眞肖子足以继霸自灵以后而始衰成公以邲之败几失霸至景公而复振至厉公而又衰中兴于悼其规模赫然有先公风平公以后至昭顷则无讥矣故文也襄也景也悼也接齐桓而五晋之失霸齐景稍有志焉而弗能也是以霸于此而绝世之无识者以为一晋而得五霸之四疑于予晋过厚不知论四王者周之文武居二非厚周也楚之恃强而好胜莫如灵其时南北旣成而申之会要必请于晋而行是以知天下之望惟晋是说也今戸部侍郞临川李公最以为然
○春秋四国强弱论
郑桓公当周之季巳能卜齐晋秦楚四国之大其后卒如其言吾以四国形势论之晋与秦最上楚次之齐为下自夏以前皆都晋葢其据太行负中山扼蒲津风气最完固辅以代北之马猗氏之盐有不殆者三焉晋之初封疆宇尚隘其后渐廓直与雍豫相接姜戎又附之故天下莫强焉而由太原下瞰长安纔数百里故尝足以凌秦然秦人据函谷负三巴扼渭曲称为陆海其险不下于晋是二国者实天下之奥区楚之势万不足以拟此然而伊洛以南江汉环之亦天堑也进则由申息以通中原退则闭方城而守虽强国弗能骤加亦足豪矣而齐皆无之虽负泰山环浊河淸济据临淄而不足以称地险其以东秦称之者妄也是以自桓公卒晋强则附晋楚强则附楚而见摧于晋者为尢甚靡筓败后再折于平阴三困于夷仪无不长驱得志齐之报晋者一特乘其栾盈之难不可为武直至晋阳大乱齐始稍挺可以知其弱矣宋之盟晋楚共议释齐秦齐终朝楚而秦不然甚矣齐之弱也晋楚相争晋之大得志于楚者城濮也鄢陵也楚之大得志于晋者邲也楚之败以子玉子反晋之败以先縠茍非然者莫能相尚然亦皆去其国而鬬若直入其境则未闻其能大胜者则险可知也齐则使人入其堂奥而凌之矣秦之强足以抗晋而过楚乃不得称霸于中原则屈于晋也晋之霸也首得秦而伐郑之役失之向非襄公之再胜则晋几不霸然虽胜之而秦遂去而之楚晋霸之减色也未尝不以秦故成公厉公之际累欲收秦而不得而楚虽得秦不过称与国未尝能致其朝享岂若齐之朝晋朝楚奉命不暇哉夫晋楚虽世霸而菁华亦稍竭矣故五霸之降为七雄而秦晚出莫能与争是亦运会之迭为消长也晋不分或尚足以抗秦晋分而秦盛矣则秦之不成霸也亦未必非福虽然此亦第以险论之耳齐于四国为稍弱而桓公之时南服楚西致秦葵邱之会晋亦闻风而至何其雄也内政废兵车衰至使晋人胁之欲令南东其亩则亦视乎其人而已矣
○秦穆公论
甚矣夫读秦誓者之疏也谓穆公是誓以其悔过之诚故录之充是心也霸而几近于王嗟乎穆公而果悔乎哉秦晋之隙始于伐郑秦与晋共伐之而秦背晋而戍之其曲在秦然晋受大恩于秦而以此为雠则曲在晋秦旣戍郑而又袭之则曲在秦然秦自袭郑而晋邀之则曲在晋是固皆衰世之事不足深责而吾观当日晋甚巧而秦甚拙彭衙之役孟明欲雪只轮不返之耻而不意再败至使晋人嗤为拜赐悔过者如是乎旣而晋人取汪以报之孟明不能御复穷兵以逞至于焚舟悔过者如是乎晋人以为是必死之兵也何必与角角之而胜无所加于前而相寻且不可已不胜或损吾军于是闭关不出听其小有所得可以自葢而秦人果封殽尸而还不知者竟以为晋之屈岂知晋者乎究之王官之役秦何尝大有加于晋不久而晋报之矣再败而一胜已不为武而况其不成胜也旣食其悔过之言又不足遂其雪耻之志吾窃为笑之且夫孟明庸人耳其与阳处父相语甫离俘馘遽以拜赐为词何其浅也当其为斯语而识者有以卜其彭衙之辱矣故吾以为孟明归秦之后百里奚蹇叔殆不久死而后得以穷兵不然是二人者必将复痛哭而谏之而不至如此之悖也抑或秦誓之文葢卽出于二人代作之词及二人者死而侈心又动亦未可知也左氏之见不及此盛称秦君臣而以为霸西戎之举卽由于此多见其诬也然则圣人之录之尚书何也曰是非有取而录之也圣人葢叹誓诰之衰有如秦人之托诸空言而卒不克践者故存之以为世戒不见夫诗之录閟宫耶僖公有何攘楚复许之功而妄言之圣人之存之亦以示讥非取之也秦自王官之后不复东征葢亦力竭不能复出矣是举也后世有学之而亡者慕容垂是也更有谬悠之说以为圣人逆知秦之继周而存其誓则是比于纬候之流其亦不待吾言而后辨也夫
○楚庄王论
慈溪黄氏曰诸家多以讨贼誉楚愚谓楚初令陈人无动将有讨于少西氏已乃入陈而县之是以盗贼之行绐而取之也讨贼者如是乎征舒弑君公孙宁仪行父致君之弑以法则征舒之罪重以情则二人之罪尢重今杀征舒纳二人讨贼者如是乎善乎淸江张氏之言云二人必诱楚以利故楚杀征舒而县陈微申叔时言陈亡矣又曰征舒之弑在宣十一年之夏辰陵之盟弑已及年何以不讨楚自背盟而行无道故陈亦背楚而从晋黄氏之言可谓核矣愚初治春秋时葢尝见及此顾未敢遽反先儒百口同声之说不知黄氏已言之也然黄氏于楚所以背盟之故尚未发焉春秋之世嗣君得列于会则不讨是虽衰世之法要亦霸主之例然也宁仪之奔楚久矣而辰陵之盟帖然则未尝听其言葢楚但欲得陈而已无他心也使陈终服于楚则少西固在所不讨然而陈卽以是年朝于晋斯楚之所以怒也于是假讨贼之名以加陈可以使陈无动固绝非宁仪之力也其后之复陈也亦不尽以纳谏葢是时陈侯固在晋也倘晋挟陈侯以与楚争则事亦尚未可知于是假纳谏之名以复陈而陈必不敢抗我而他之矣故谓其讨贼者固非卽谓其纳谏者亦未尽也楚之与晋争者陈郑宋耳辰陵之盟陈郑俱在未几俱入于晋故陈平而加郑矣郑亦有贼耶郑平而及宋之萧矣宋亦有贼耶是固不待辨而明者圣经但书辰陵之盟于前则其后无不了然甚矣夫左氏之昩也又何况于诸家至于灵公之葬说者以为前此竟未尝葬至是楚始葬之虽黄氏亦云然则益昧矣灵公虽弑嗣国者固其子也谓其见胁于逆臣而不备礼如齐庄公之葬则固有之岂竟有弃而不葬者是特楚人假仗义之名为之改葬而徧告于诸侯耳五霸之中惟楚最无可称仅此入陈之役诸家许之而岂知其皆非圣人之意也
○叔仲惠伯论
荀息之傅奚齐也阿君命而践危机故左氏以白圭之玷惜之而春秋之书法居然与孔父仇牧同科葢以王法言之是易树子也以荀息言之则君命也彼菀枯之歌出而里克以畏死改节矣则荀息能誓死不可谓非义叔仲惠伯更非荀息比也彼其所傅者为世子先君卒旣已主丧矣襄仲突出而弑之此在未事之先文公未尝有并嫡之失也宣公未闻有夺宗之嫌也彼其私事襄仲之丑文公不知何况惠伯则是惠伯之死足与烈日争光而圣人不书焉何欤求其说而不得遂有妄诋为匹夫之谅者或指为暴虎冯河之勇者前则马骕后则顾绛一口同词有是哉其谬也果尔则将使鲁之臣皆如季孙行父叔孙得臣奔走以成襄仲之事者反得以通权自任欤得臣无足论矣行父号称贤者方且屈于襄仲而为之役则是中流一壶仅惠伯耳为此说者徒以长后人临难苟免之习者也当付托之重亦有不死以成事者季友是也是必谅其才力足以办之而后可不然不如死之愈也亦有成事而卒害义者里克是也是以乱济乱不如死之愈也安得以惠伯为徒死哉倘责惠伯以不能先事弭奸保其所托则亦求备之论要之其一死不可非也且夫惠伯之死也其孥已奔蔡矣已而复叔仲氏岂非宣公自媿其簒襄仲亦自媿其逆行父辈亦自媿其依违而鲁人亦共怜其忠而复之乎柰何百世而后反有持谬论以非之者哉然则圣人之不具于史何欤曰春秋旣讳国恶不书子赤之死则惠伯之死无从附见此屈于尊者不得已也亦非以旧史畏襄仲不书而仍之也
○论华元劫盟事
七雄之时勇夫以气矜互相尚习俗旣成王侯亦降心焉然成功者要仅见其一则蔺相如其一则毛遂至于安陵之唐雎则颇疑附会矣要其源起于华元之劫盟然左氏所载夜登子反之床其辞气仍雍容但终之以子反惧与之盟而已曰惧则华元之情状足以胁之可见矣此左氏之文词所以大雅难及也柰何妄撰曹沫事而史公从而实之妄矣
○孔子正名论
苏右丞谓灵公之死卫人立公子郢而郢不可乃立辄使辄知礼必辞辞而不获必逃辄逃郢立则名正矣虽以拒蒯聩可也虽然孔子为政岂将废辄而立郢耶其亦将敎辄避位而纳父耳蒯聩得罪于父然于其入也春秋以世子称之非世子而以世子名以其子得立成其为世子也若辄避位纳父是世子为君也而名亦正矣其后胡侍郞谓孔子为政必当告于天子方伯命公子郢而立之
子全子曰右丞何以知蒯聩之非世子若本非世子而孔子可以世子称之则本为世子而亦可不以世子目之宋儒说春秋多如此乃大乱之道也孔子以世子称蒯聩则其尝为灵公所立无疑矣观左传累称为太子固有明文矣不特此也其出亡之后灵公虽怒而未尝废之也又无疑矣观左传灵公欲立公子郢而郢辞则灵公有废之意而不果又有明文矣世岂有其子得嗣为诸侯而其父遂不必有所受而称为世子之礼右丞之说眞无稽之谈也惟蒯聩尝为灵公所立未尝为灵公所废特以得罪而出亡则闻丧而奔赴卫人所不可拒也蒯聩之归有名而卫人之拒无名也然而卫人方自以为有名则以蒯聩得罪于父也夫蒯聩欲杀南子其处人伦之闲未尽其道则有之而其心则可原也虽以此得罪于父而当在末减之条者也况灵公前此尝立之而其后又未尝声其罪而废之则卫人欲追探灵公之意而废之于义有未安也故蒯聩之归有名而卫人之拒无名也况诸侯之子得罪于父而仍归者亦不一矣晋之乱也夷吾奔屈重耳奔蒲及奚齐卓子之死夷吾兄弟相继而归不闻以得罪而晋人拒之也然则于蒯聩何尢焉故孔子之正名也但正其世子之名而已旣为世子则卫人所不可拒也且使蒯聩不得为世子则卫人何所见而立辄其立辄也固以其为世子所出而立之也天下有世子而不应嗣位者乎侍郞之说亦未为斟酌尽善之道孔子为政必不出于此也
○苌弘论
左传苌弘合诸侯以城成周卫彪傒曰苌弘其不没乎周语有之曰天之所废不可支也左氏之为此言以为周人杀苌弘之张本也子全子曰有是哉左氏之妄也左氏喜言前知故于苌弘之死亦豫为之地步而不自知其背使如其言则是后世人臣当国事将去必当袖手旁观方有合于明哲保身之旨而天地之崩裂且将不顾矣虽然吾于苌弘则尚别有责焉春秋之末所称闳览博物君子者莫弘若也故孔子亦尝从之学乐则其识古今事变必多据左氏言周刘氏晋范氏世为昏姻朝歌之难周人与范氏及赵鞅以为讨遂杀弘以说夫范中行构难之由不过欲幷赵氏范中行之据朝歌赵氏之据晋阳其罪惟均然至于战不克而伐公宫旣出奔而连齐卫结戎蛮以倾故国则其狓猖溃决无君甚矣苌弘方将扶周室于垂尽射狸首以致诸侯之不庭者则欲使天子得有其诸侯卽当使诸侯之得有其大夫今不能明大义于天下而反从而助焉天下其谓之何稽之往事孙林父之叛卫也而晋人戍之是晋霸中衰之时栾盈之叛晋也而齐人救之是齐灵公极乱之时鱼石之叛宋也而楚人戍之是楚霸中衰之时是皆其国无贤臣远虑故倒行而逆施一至于此是以栾盈之乱叔孙穆子救晋次于雍楡春秋予之彼与国尚有然者况天下之共主哉况敬王之入周也﨑岖伊洛之闲其慬而得免者惟晋是依乃当晋之有事而忽连衡其叛臣则其召侮也固宜然吾意苌弘之贤必无此事或者周室诸臣忌弘之才方见用于刘氏及晋之讨无可委过从而害焉如唐之杀杜让能以说于岐固始之流涕致谏而不从者也古今冤抑之事容有相类彼其勃郁烦冱之气莫可暴白所以血三年而化为碧不然则其为周计固未当一死亦不足辞矣惜乎左氏生于定哀之际乃不能为详考其实也若据韩非子则以为叔向所陷其时叔向之卒久矣韩子之言不知何所据也狸首之射太史公尝笑之故予不复述而但就其致死一节论之云
○亡吴论
春秋之季吴国天下莫强焉及其亡也忽诸世之尢之者以为会稽之成一也艾陵之师二也黄池之会三也向微是者吴当遂霸天下然此皆自事之已形者言之而非其元气之所由削福命之所由倾夫吴之亡始于通晋成于入楚而其构怨于越则由此两事而起固不待其子之身有嚭同之佞员圣之诛而识者方知之也且吴建国于江淮之闲其疆隅不足当楚之半以形势言则大江之与长淮楚皆踞其上流江东四战之地不足与之争衡是以自寿梦以前俯首而附楚者非特其风会未开抑且势不得不然晋霸旣衰思出奇策以制楚巫臣又藉手以泄私忿其通吴于晋者非能确然谓吴之必可以制楚以为卽令不果胜而楚之一岁七奔命巳大病矣夫吴之一往而无厌也其亦何所止竟得志于楚则必幷加于晋其后齐盟争长之事可验也然晋自赵文子当国而后偷安视息以自延特利其目前之为助而不暇远虑于吴之卽楚也而楚亦不幸而适在中替之日当国如子重子反子瑕之徒皆庸材是以吴得起而乘之齐桓之谋楚也葢亦尝用徐矣辅之以江黄道柏而不克也当时之徐未必下于吴也前后之楚不同也然以累世强大之楚植根已固卽令不竞岂能猝亡其国而诸蛮视吴素属等夷其中必有倔强而不相下者斯越祸之所生也楚不可猝亡又生与国之患则吴之国危吴之国危其势固非中原救援所能及是则轻其社稷之计而受人发纵指示之愚以结欢于鞭长不及之地失策未有如是之甚者且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故黩武者造物之所忌也吴自诸樊以至王僚无不好战疆埸之闲连年角鬬江淮而东前此所未有也玉帛外竭干戈近讧民力几何而不困也强水师为车战违地利也凡若此者皆吴人堕于巫臣之计而不自知且吴亦第见平王暮年信用囊瓦费无极鄢将师几于尸居余气以为可亡之会不知大臣自左司马戌而下犹有人焉又三公子皆贤者君子是以知楚之未易翦也随人陈人守旧盟而不寒岂果忘平日见凌之怨觇国者其审矣故当是时非以王者之师临之必不足以亡楚夫王者之师何如当囊瓦临阵之际宣其胁留列侯杀害忠臣之罪正告于楚之三军以及其近郊远郊之民则楚人自瓦解而倒戈继遣一介上告天子及中原诸国宣其累世凭陵诸夏之罪或许以反其侵地或许以继绝九县之封尽还其故则小国向风牛酒日至为伯州犁伍奢郄宛发丧收诸乱臣之族付诸理官慰安楚之公室安堵无恐礼其士之贤者则楚人将反为吾用于是分兵归吴以备不虞休士于楚以鎭新国则秦人必不敢出而数年之后入朝周室一匡天下大业可得而成矣七国之时乐毅入齐葢颇有其风焉而惜乎其用未竟也今观于吴则反是逞其封豕长蛇之习恣其倒行逆施之状决漳水以灌纪南决赤湖以灌郢则民其鱼矣夫槩王与子山争处令尹之宫则草野之遭污辱又可知矣楚人上之则痛心于庙社之荼毒下之则切齿于家室之播荡卽无秦人吴亦安得有楚卒之内变起外援至踉跄而去所得不偿所失夫得失之不相偿犹之可也而过此以往楚人之雠虽百世不解岂不惧哉不于其身必于其子孙固罔或不亡矣况自晋人以吴困楚而楚人卽以越窥吴昭公五年越大夫常寿过始以师会楚伐吴圄阳之役越遣大夫胥犴劳之公子仓归乘舟师而从之其固相结也如此三十二年吴始用师于越而是役也越遂乘虚入吴夫吴旣素有不快于越而入郢之时全不为备是亦可以见其疏矣卒之檇李之役反陨其身以致贻患于其子其后句践兴师申包胥实在焉则楚自迁鄀而还虽不以一矢修怨于吴而吴实亡于楚也嗟夫天道好还故祸机之倚伏如转毂焉可不惧哉或曰若吴当会稽之时不许句践之成岂能复为后患而跨三江五湖之固亦不遽至于亡予曰不然吴不灭越固亡卽灭越亦亡夫阖闾父子皆好胜而不顾其后者使其晏然而有越则将以为天下皆莫吾若其进而与中原争衡不待其事之毕也是时中原遽衰固不能摧吴之锋然而商鲁之沟荼墨之垒逞其雄心虐民以用楚人复仇之师将起而议其后百粤宗支之处瓯闽者从中应之此其亡亦不出二十年以后也或曰然则如之何而可曰夫差之报仇是固不可以巳者也旣取越而有之栗栗危惧抚诸小国结好中原其庶可以免乎虽然吴以崛起之国穷兵以犯鬼神之怒求其保泰而持盈也吾有以知其不能故曰吴之亡自寿梦以后启之至阖闾而极夫差乃天之所假手者耳
○越句践论
○信陵君论
信陵君之贤至使汉高祖易代慕之良亦难矣其初破秦军以存赵也得之侯嬴其再破秦军也得之毛公薛公皆知人之效也顾独失之虞卿子全子曰是举也当魏齐之亡走于赵而已失之不待虞卿之至也魏齐魏之相也又魏之诸公子也夫以诸公子之亲加以相之重而使秦人一言而竟惴惴乎不能保其头卽谓齐之庸有以招强国之侮而以二千里之魏信陵之才不能保其公子与相之头则辱甚矣鲁仲连之语辛垣衍也曰吾将使秦王烹醢梁王衍惊其言仲连引纣之烹九侯鄂侯以证之吾以为仲连之证犹疏也何不曰前者魏未帝秦秦犹能取魏公子及相之头夫公子王之骨肉也相王之左右手也同为王而不能庇其骨肉与手卽帝之而何难烹醢其身乎吾不知是时衍将何辞以对也且谛观秦之肆暴于六国也固挟其坚甲利兵以摧人亦半挟其虚声恫疑恐喝以下人六国之懦也坚甲利兵尚未至而已为其虚声所劫此其所以亡也彼和氏之璧其不重于公子与相之头明矣渑池一击之缶其不重于公子与相之头又已明矣蔺相如以身当之而秦遂不能有加于赵其气足以抗之也秦以其气加人人亦以其气抗之而秦遂诎然而沮以是知秦之亦无能为也何也以气遇气有勇者胜此七国时之风习然也且相如之抗秦也以匹夫入虎口而抗之若信陵是时则据吾国而抗之不似相如之危也计不出此使魏齐走赵平原仗义留之及平原被绐见留于秦虞卿复以魏齐来归而信陵犹迟疑不敢纳焉不可以为丈夫矣予尝为信陵计是时莫若留魏齐令无他往而治兵待于境上以书答秦曰魏齐下国之公子而寡君之相也无忌亦忝公子之末而与闻寡君之国政者也范雎则王之相也秦王为其相他国之王孰不为其相今王以已之相而求寡君之相卽魏齐不足惜寡君之相足惜下国之公子亦足惜寡君不堪其辱王必欲齐请以师见吾知秦必不敢再索魏齐亦不敢战至若平原之素行其它不如信陵而是举则在信陵之上夫平原之与魏齐越境之交耳其始之留之也尚不足为平原异及其被绐见留于秦而侃侃曰贵而为友者为贱也富而为交者为贫也魏齐者胜友也在固不出也今又不在此其言有相如之风矣是时秦虽不肯出平原于关然其气已屈使赵王能用虞卿之言必不捕魏齐而使廉颇赵奢李牧之徒以兵叩关问罪于秦曰魏齐魏之公子而又相也平原君寡君之弟而又相也范雎则王之相也秦王为其相他国之王孰不为其相今王以已之相而絷寡君之相以求魏相寡君不堪其辱王必不出平原君于关愿以师见吾知秦必不敢害平原亦不敢战然则是举也信陵能行之魏可以自强赵能成平原之美而行之赵可以自强而惜乎其皆不能以遂秦之暴以示六国之弱以是知六国之必亡也嗟乎他人不能则亦无足责耳矣信陵君之贤而亦不能是可惜也非特交臂失一虞卿而巳也宋之困于金也函韩侂胄之首以予之执田俊迈以予之其人良不足惜不知国体之辱士气之自此而不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