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左都御史胡坤,前者儿子胡伦,死在狄青之手,反被包公将他开释,几次杀他不成,如今又是狄太后内侄,当今御戚,官封一品,哪敢动他。一天孙兵部与胡御史,并车排道,来见庞太师,计议一番。庞太师定下一计,道:“胡贤兄与贤婿,不必心烦。老夫想来,杨宗保一连数本,催讨征衣,已经赶制完成,定本月十五日起运。且待老夫保奏狄青做名正解官,那石玉小畜生,也是容他不得,保荐他为副解官,好将两条狗命,一刻倾消。”孙秀道:“岳父大人,解送征衣,如何害得他二人性命?”庞洪道:“贤婿未知其详。前仁安县王登有书到来,说他金亭驿舍中有妖魔作怪伤人,王县丞乃老夫的门下,待吾修书一封,托他照书而行,这二畜生还不中计么?”孙秀未及回言,胡坤道:“石玉曾斩过白蟒怪蛇,狄青曾降伏龙马,这两名奴才,何曾畏惧什么妖邪?倘然此计不成,也是枉然。”
庞太师冷笑道:“我此计不成,还有奇谋打算,修书一封,寄交潼关马总兵。此人名应后龙,是吾心腹家丁保升的,一见了老夫的信,岂敢迟误。教他如此如此,他不在仁安县死,也必在潼关身亡,你等思此计妙否?”孙秀、胡坤听了大悦道:“此计大妙!”登时二人告别。
到了次日,庞太师奏知圣上道:“三十万军衣,已经制备完成,惟缺能员押解。臣遍观满殿文武,皆不可领此重任,惟狄王亲、石郡马智勇双全,此去可保万全。乞吾主准奏。”天子旨下:“依卿所奏!”即旨召二英雄至金阶,朝谒已毕,旨命钦赐平身道:“二位卿家,只因边关杨元帅催取军衣,以应急用,三十万军衣已经赶齐,惟缺英勇解官。兹有庞卿保荐二卿解送征衣,狄表弟为正解官,石郡马作副解官,不知二卿可往否?”狄青一闻此旨,想道:又是庞洪用的奸谋,吾今若不领旨,被他笑我无能,没此胆量。解送军衣,也非难事,即差吾往边关破敌也何妨。想罢,即奏道:“臣无尺寸功劳,身受陛下之恩,不啻天高地厚,敢不遵旨而往。”天子又道:“石卿之意何如?”石玉想:狄青已领旨,本官岂得推辞?即奏道:“国家有事,臣下自当代劳,臣何敢忤旨?”天子又道:“狄卿,解送一事,律有限期,限一月解至。如违一天,打军棍二十,如误两天,耳环插箭,若三日不至者,随到随斩。这是军法无情,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杨元帅执法,即寡人也不便讨饶。卿家二人,也须立定意见,可行则行,不欲前往者,待寡人另派差官解送。”数句言词,乃圣上暗点狄青勿往之意。
岂期狄青会意差了,想道:圣上也用反激,但我有现月龙驹,不消半月可至,有何惧哉!即奏道:“臣愿遵定限期,如若违误,甘当军法!”天子道:“倘卿果误了限期,杨元帅执法无情,必然处治,母定然着恼,即朕也不安。”狄青道:“臣既不误限期,难道杨元帅还要执法吗?”天子听了,舒颜点首道:“传旨与兵部,挑选三千锐兵,备下文书旨意。且待调回招讨使曹伟,为后队进发。”当时狄青又想:李义、张忠二人,尚留于囹圄之中,不如趁此机会,奏明圣上,将他二人释放出狱,庶不负当初结义之情,又得同伴前往,有何不妙?即奏道:“臣启陛下,臣未遇之时,与张、李二人,在酒肆中饮酒招灾,误伤了胡公子,曾经包待制判询明白,发于狱中。但误伤人者,原无抵偿之律,二士虽系小民,但武艺超群,不在臣下,当初结义金兰之日,许以患难相扶。伏乞陛下开恩,旨赦二人,与臣共往边关,以防路途险阻,或可将功抵罪。”圣上准奏,即命包拯询明定夺。是日退朝不表。
单提狄爷回衙,坐下未久,有内役禀知石郡马拜访。狄爷闻言,即开中门迎接进内,分宾主坐下。只因二人乃年少英雄,情投意合,今者又共往边关,故石爷特来拜望。当时二人见礼已毕,石爷道:“狄哥哥,吾料庞洪荐吾二人解送军衣,谅非好意,须要提防小心。”原来石玉年长狄青三岁,只因狄爷是王家内戚,故有少兄长弟之称。狄爷微笑道:“虽然庞贼群奸,设了奸谋,难困吾英雄之汉。贤弟,你若介怀畏怯,吾自抵挡。”石爷道:“哥哥,说哪里话来?小弟岂是怯弱卑劣之夫,如惧彼奸谋百出,吾亦不愿在朝为官了,一心还要报复不共戴天之仇呢!”狄爷听了,点头道:“足见英雄胆量,如今须早打点动身。”石爷道:“这也自然,还要请问,方才启奏,这张忠、李义的缘故,请诉与弟知。”狄爷即将与二人结义,在万花楼上打死胡公子之事,一一说知。石爷听了,微笑道:“哥哥既然结交两位生死兄弟,理当救出牢笼,及早关照包大人,好教他复奏圣上。”狄爷大悦道:“贤弟高见不差。”时交中午,狄爷款留,双双持盏欢叙,闲谈一言难荆酒膳已毕,石爷谢别,随从多人回府,内有彩霞郡主动问丈夫:“未知圣上相宣何事?还祈达知。”石爷道:“郡主未知其详,只因庞太师这奸贼,在圣上驾前,荐举本官与狄家哥哥,解送征衣往边关应用,故有旨宣召。”郡主听了,登时不悦道:“君家,你今领旨否?”石爷笑道:“君王有命,为臣岂得推却?”郡主道:“君家,你可知庞贼奸谋狠毒,当时已把老公公谋害了。如今又妒忌你为官近帝,犹恐君家要报复父仇,是以平地立起风波。今荐你往边关,定然差心腹人,在前途等候暗算,要斩草除根,如何去得?”石爷道:“郡主休得多虑,本官与狄兄乃是英雄烈汉,岂畏庞贼诡谋?今既领旨,岂容推辞?即赴汤蹈火,亦所不辞。郡主何用挂牵!但愿平安回朝,夫妻再叙。”当时郡主花容惨淡,眉锁不开,咬牙切齿,大骂奸贼,只得将此情由,上达双亲。高王爷闻得此言,心头大怒,郡太夫人气忿不过,骂道:“庞贼,万恶奸刁,千刀万剐,不足尽其辜。贤婿在朝,吾得相依,今又使甚么奸谋,荐他前往边关。吾年老夫妇,止有一女,贤婿此去,吉凶未卜。
倘被奸臣害了,倚靠谁人?”勇平王也是一般愁闷。
慢表高爷不乐,再言狄太后娘娘,心中烦恼,即日宣至狄青,开言唤道:“侄儿,缘何全无主见,只听奸臣调弄?况今隆冬在即,朔风凛冽,大雪纷飞,倘然风雪将侄儿阻挡,违误期限,杨宗保的军法如山,岂认得你是王亲国戚,定然受亏了。
教吾不胜挂念,不免待吾打发王儿伴汝同往。”狄青道:“姑母,休得挂牵,侄儿有此龙驹,一月光阴,也能转回。”太后想起侄儿乃是卤直之人,即道:“你一人自然仗了龙驹,一月可以回来,只今三千兵丁,难道都有好坐骑么?侄儿还是不往为妙。”狄青道:“吾乃烈烈男子大丈夫,些些小事,看得甚为平常,管教此去,即月回朝,毫无阻碍。”狄太后想道:“侄儿乃是执性的硬汉,须由他去,只命王儿伴他同往。”原来太后爱惜狄青,一来惧庞洪暗算,二来恐他耽误了限期,杨宗保执法无情,故要潞花王同往,可保无碍。此是妇人情爱之见,万花楼··岂期狄青看得不甚介意,再三推辞。潞花王道:“倘果然误了限期,杨元帅岂肯谅情,况且又是庞洪所荐,不知他又玩用什么阴谋?莫若待弟伴你前往,方可无虑。”狄青听得厌烦了,即言道:“姑母娘娘,侄儿性命,只付于天,或死或生,自有定数。若仗姑母千岁势头,压制别人,反被群奸哂笑,非为丈夫。”说罢,辞别娘娘,回衙去了。
当时太后娘娘,想下一个主意,即传懿旨,往天波无佞府,宣召佘氏老太君。旨下,佘太君不敢停延,即离天波府,驾銮车径至王府,恭朝太后,三呼行礼。狄太后命宫娥扶起,赐坐于旁,佘太君开言道:“不知太后娘娘宣召,有何懿旨?”太后道:“劳太君到来,只因侄儿狄青,小小年纪,初仕朝廷,不知厉害,领了当今之令,解送军衣前往边关。但此去只愁关山险阻,雨雪连绵,违却限期,只恐令孙执法森严,有干未便。”佘太君听了道:“原来娘娘为此挂怀。何不先传懿旨到边关,吾孙儿怎敢违却?”太后道:“吾的旨意,不如太君的手书更有效力,故而请你到来商议,由太君作书一封,由吾侄亲投与令孙,即便途中耽搁几天,也无妨了。”太君道:“折枝小事,有何难处,待臣妾就此修书。”太后大喜,即唤宫娥取到文房四宝,佘太君举笔,大意只言:“狄钦差领旨解送军衣,因他是太后娘娘嫡侄,狄门继后一人,倘然违了日期,须要看太后娘娘金面,从宽不究,凡事周全。”书罢,送与狄太后,太后看毕,欣然喜悦。当日佘太君不曾带得图印,立即差人到天波府取了珍藏印鉴,打上封面。太后娘娘收藏过,即排宴相待,佘太君领谢了,少停回归天波府而去。
话分两头,再说狄青是日打道亲自去见包公,只为张、李弟兄,商请包公明察,从宽复奏之意。包公道:“下官原知二人可为武职,今得狄王亲奏明圣上,下官可以从宽复旨。但王亲此去,押解征衣,是庞贼荐的,谅有奸谋,路途须要提防。
倘然途险阻隔,误了批期,杨元帅执法无情,不认你是王亲国戚,定然正法不饶。如今下官预修书一封,你且带在身旁,倘违了限期,关中有礼部文员,此人姓范名仲淹,可将此书投送,自有照应。”狄青领书称谢,登时告别回衙。
次日包公上朝,奏明圣上道:“张忠、李义二人,果无抵偿之罪,实乃误伤人命。二人现仍禁狱中,等候圣旨,再行释放。”圣上道:“胡伦既是跌扑而死,焉能牵连张、李二人抵罪,今准狄青之奏,恩赦二人,护从押解征衣,将功抵罪,回朝赏劳升职。”包公领旨。当时气得庞、孙、胡三奸,咬牙切齿,深恨包公开释二凶,料想狄青先奏明二人护解征衣,再奏圣上恩准。当日退朝,有包公回衙,释出张忠、李义,二人拜谢包大人,包公言道:“狄青是太后内戚,今已官居九门提督,你二人是他保奏出狱,可到衙门拜谢。”二人听了,喜从天降,拜别包大人,一路飞奔提督衙门而来。狄爷忙吩咐两旗牌官,引进二人,沐浴更衣,然后进了中堂。三人晤会,彼此欣然。
狄爷道:“二位贤弟请坐。”张忠道:“如今哥哥是王亲大人了,我们何等之人,焉敢望坐?”狄爷道:“此言差矣!想当初结义之时,各愿苦乐相均,患难相济,岂料祸生不测,至二位贤弟身禁囹圄之中,为兄非但不能同患难,亦不能早为解纷,今始脱罪,伏望贤弟大度海涵,不怪愚兄。”
不知张、李二人听了如何回答,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