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十首
明州阿育王山买田记
绍兴元年,高皇帝行幸会稽,诏明州阿育王山广利禅寺上仁宗皇帝赐僧怀琏诗颂亲札,
念无以镇名山,慰众志,乃书佛顶光明之塔以赐。又申以手诏,特许买田赡其徒。逾五十
年,未能奉诏。佛照禅师德光,以大宗师自灵隐归老是山,慨然曰。僧寺毋辄与民质产,
令也。今特许勿用令,高皇帝恩厚矣,其可弗承。且昔居灵隐时,寿皇圣帝召入禁闼,顾
问佛法,屡赐金钱,其敢为他费。乃尽以所赐及大臣长者居士修供之物买田,岁入谷五千
石。而遣学者义铦求记于陆某。某方备史官,其纪高皇帝遗事,职也,不敢辞。
惟兹四明,表海大邦,自嘉祐。绍兴,两赐宸翰,云汉之章,下饰万物。于是山君波
神,效珍受职,鼋鼍蛟鳄,弭伏退听,恶气毒雾,收敛澄廓,万里之舶,五方之贾,南金
大贝,委积市肆,不可数知,陂防峭坚,年谷登稔。呜呼盛哉。今德光又广上赐,蕲两宫
之寿,植天下之福,无疆惟休,时万时亿,刻之金石,于是为称。咨尔学者,安食其间,明
己大事,传佛大法,报上大恩,将必有在。不然,不耕而食,既饱而嬉,厉民以自养,岂
不甚可愧哉。淳熙十六年十一月二十四日,朝议大夫尚书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陆某记。
建宁府尊胜院佛殿记
建宁城东永安尊胜禅院,成于唐僖昭间,坏于建炎之末,稍葺于绍兴之庚申,自佛殿
始。方是时,院大坏涂地,趣于复立,以慰父老心,故不暇为支久计。未四十年,遽复颓
圮。适怀素者来,为其长老,乃慨然曰。殿大役也,舍是弗先,吾则不武。乃广其故基
北南西东各三尺,意气所感,助者四集,瓖材珍产,山积云委。其最巨者,石痕村之杉,修
百有三十尺,围十有五尺,其余盖称是。凡费钱三百万有奇,而竹木砖甓黝垩之施者,工
人役夫之乐助者,不在是数。其成之岁月,淳熙戊申冬十一月庚子也。
越四年,绍熙辛亥五月,予友人方君伯谟移书为怀素求文为记。予为之言曰。世多以
浮屠人之举事,诮吾士大夫,以为彼无尺寸之柄,为其所甚难,而举辄有成。士大夫受天
子爵命,挟刑赏予夺,以临其吏民,何往不可,而熟视蠹弊,往往惮不敢举,举亦辄败,何
耶。予谓不然。怀素之来为是院,固非有积累明白之效,佛殿方坏,而院四壁立,今日食
已,始或谋明日之食。怀素坐裂瓦折桷腐柱颓垣之间,召工人,持矩度,谋增大其旧,计
费数百万,未有一钱储也。使在士大夫,语未脱口,已得狂名,有心者疑,有言者谤,逐
而去之久矣,浮屠人则不然。方且出力为之先后。为之辅翼。为之御侮。历十有四年如一
日。此其所以岿然有所成就。非独其才异于人也,以十四年言之。不知相之拜者几人。免
者几人。将之用者几人。黜者几人,礼乐学校。人主所与对越天地。作士善俗。与夫货财
刑狱足用而弼教藩翰之臣。古所谓侯国者。大抵倏去忽来。吏不胜纪,彼怀素固自若也。则
其有成。曷足怪哉。且怀素之为是院。不独致力于佛殿。凡所谓堂寝之未备者。廊庑之朽
败者。皆一新之,今老矣。无他徙意,使不死。复十四年。或过十四年。皆未可知也,则
是院之葺。又可前知耶。而士大夫凛凛拘拘。择步而趋。居其位不任其事。护藏蠹萌。传
以相诿。顾得保禄位。不蹈刑祸。为善自谋。其知耻者。又不过自引而去尔,天下之事。竟
孰任之。呜呼。是可叹也已,
怀素。三衢人。少从道行禅师游。能得其学,伯谟名士繇。莆阳人,六月甲申。中奉
大夫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陆某记,
绍兴府修学记
八卦有画。三坟有书。经之原也,典教有官。养老有庠。学之始也,历世虽远。未之
或异,不幸自周季以来。世衰道微。俗流而不返。士散而无统。乱于杨墨。贼于申韩。大
坏于释老。烂漫横流。不可收拾,始有重编累简。栖以巨轮。象龙寓人。饰黄金珂璧怪珍
之物。诱骇愚稚。而六经寖微,穹阁杰屋。上摩霄汉。黝垩髹丹。穷极工技。其费以亿万
计。而学校弗治,自周衰至五代。几二千岁。而后我宋诞受天命。崇经立学。以为治本,十
二圣一心。罔或怠忽,然窃尝考之。方周盛时。天子所都。既并建四代之学。而又党有庠。
遂有序。畿内六乡。乡有党。百五十六遂。遂有鄙。如党之数,遂序党庠。盖互见之,则
是千里之内。为序十有二。为庠三百。何其盛也。今畿内之郡。皆仅有一学。较于周不及
百之二。而又不治,则为之牧守者。得无任是责耶会稽拱行在所。为东诸侯之冠。宜有以宣圣化。倡郡国。而学未称,给事中括苍王公
信来为是邦。政成令行。民物和乐。台榭弗崇。陂池弗广。而惟学校是先,燕游弗亲。厨
传弗饰。而惟养士是急,下车未久。奥殿崇阁。邃宇修廊。讲说之堂。弦诵之舍。以葺以
增。不日讫事,以其饔飧未足也。则为之售常平之田。以其见闻未广也。则为之求四方之
书,食有余积。书罕未见。然公犹以为慊。曰。上丁之礼。服器未复古也。又为之新冕
弁衣裳带绅佩之属,自邦侯至诸生。各以其所宜服,鼎俎尊彝豆笾簠簋之属。自始奠至
受胙。各以其所宜用,无一不如礼式,公乃斋心修容。来宿于次,质明陟降揖逊。进退跪
起。俯首屏气。如惧弗克,礼成。士佥曰。公以躬行先我。我处于乡。弗笃于孝悌忠信。
出而仕。弗勉于廉清正直。不独不可见公。仰天俯地其何心。见父兄长老其何辞。
教授陈君自强与诸生以其言来告曰。愿有纪。某老病。不获奉俎豆以从公后。喜士
之能承公也。于是乎书,绍熙二年九月癸酉。中奉大夫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陆某记,
重修天封寺记
淳熙丙午春。予以新定牧入奏行在所。馆于西湖上。日与物外人游。多为予言净慈有
慧明师者。历抵诸方。如汗血驹。所至蹴踏。万马皆空,方是时。知其得法。而不知其能
文,后四年。予屏居镜湖上。明来访予,谈道之余。纵言及文辞。卓然俊伟。非凡子所及,
方是时。知其能文。而不知其有才,
明既从予游累日。乃曳杖负笠。入天台山。为天封主人,是山也。岩嶂崭绝。为天台
四万八千丈之冠。林麓幽邃。擅智者十二道场之胜,然地偏道远。游者既寡。施者益落,明
居之弥年。四方问道之士。以天封为归,植福乐施者。踵门遝至。虽却不可,于是自佛殿
经藏。阿罗汉殿。钟经二楼。云堂库院。莫不毕葺,敞为大门。缭为高垣。周为四庑。屹
为二阁。来者以为天宫化成。非人力所能也,又裒其余。作二库。曰资道。曰博利。以供
僧及童子纫浣之用,彼庸道人日夜走衢路。丐乞聚畜。盖未必能办此,明方为其徒发明大
事因缘。钱帛谷粟之问。不至丈室。而其所立。乃超卓绝人如此。岂非一世奇士哉。
予尝患今世局于观人。妄谓长于此者必短于彼。工于细者必略于大,自天封观之。其
览者有所儆焉,绍熙三年三月三日。中奉大夫提举建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山阴县开国男食邑
三百户陆某记,
严州重修南山报恩光孝寺记
浙江自富春溯而上。过七里濑桐君山。山益秀。水益清,乌龙山崛起千仞。鳞甲爪鬣。
蜿蜒盘踞,严州在其下。有山直州之南。与乌龙为宾主,乌龙以雄伟。南山以秀邃,形势
壮而风气固。是为太宗皇帝。高宗皇帝受命赐履之邦,登高四望。则楼观雉堞。骞腾萦带。
在郁葱佳气中。两山对峙。紫翠重复。信天下名城也,
南山报恩光孝禅寺。实为诸刹之冠,质于地志及父老之传。唐末有僧结庐于山之麓。名
广灵庵,庆历中。始斥大之为广灵寺,绍圣中。易禅林佛印大师希祖实为第一代。始徙寺
于山巅。今寺是也,崇宁中。赐名天宁万寿,绍兴中。易今名,初。郡长者江氏为塔七级。
与寺俱毁于宣和之盗,厥后文则来居而寺复。法琦来助而塔建。及得智廓。仲王巳而学者云集,
廓不期年示灭。凡今之营缮崇成者。皆王巳也,如来大士有殿。演法会斋有堂。安众有寮。栖
钟有楼。寝有室。游有亭。浴有泉,又以余力为门。为庑。为库。为垣。为磴路。为御侮
力士之像,未五六年。百役踵兴。无一弗备,郡人童天祐。天锡。方珍出资为最巨。老僧
智贵倾其衣囊助施为尤难,若夫以宿世愿力。来为外护。取郡之积木以终成之者。太守殿
中侍御史冷公世光也,寺之役既成。冷公适有归志。遂奉祠以去,岂非缘法哉。予亦尝来
为守。廓及王巳皆予所劝请。则于是山不为无夙昔缘,故王巳来求予为记,
予行天下多矣。览观山川形胜。考千载之遗迹。未尝不慨然也,晚至是邦。观乌龙似
赤甲白盐。南山似锦屏。一水贯其间。纡余澄澈似渭水。而南山崇塔广殿。层轩修廊。山
光川霭。钟鸣鲸吼。游者动心。过者骇目。又甚似汉嘉之凌云。盖兼天下之异境而有之,骚
人墨客。将有徙倚太息援笔而赋之者,予未死。尚庶几见之,绍熙四年二月庚申记,
会稽县重建社坛记
古者侯国。地之别三。爵之等五。皆有宗庙社稷,秦黜封建。置郡守县令。于是古之
命祀。惟社稷尚存,陵夷千余载。士不知学古。吏不知习礼。其祀社稷。徒以法令从事。畿
封坛土遗,服器牲币,一切苟且取便于事,无所考法。宋兴,文物盛,自朝廷达于下州蕞邑,
社稷之祀,略皆复古。不幸中更犬戎之祸,兵氛南被吴楚,中兴七十年,郡县之吏,往往
惟饷军弭盗,簿书讼狱为急。及吏以期告,漫应曰如令。至期,又或移疾弗至。虽朝廷所
班令式,或未尝一视,况三代之旧典礼乎会稽之为邑,实奉陵寝,且在安抚使提点刑狱。提举常平治所,有将迎造请之役,有
符檄期会之烦,敕使内家及宗室近属,一岁屡至。亭传道路,舟车徒役,一有不治,责在
会稽者十居七八。故令于祀事,尤不遑暇。县社在礼神坊,曰社,曰稷,曰风师,曰雨师,
曰雷神,凡五坛,皆茀不治,祀则茇舍以为次。凡祀之费,一出于吏。雨则寓于吴越王祠
之门。承议郎四明王君时会之来为令,始至,周视坛所,喟然叹曰。幸为政于此,得有人
民社稷,事孰大于是者。乃即其地为垣八十丈,筑屋四楹,有门以时其启闭,有库以储其
器物,用宋之栎。丰之枌榆故事,艺松五十。又稽合制度,稿秸莞席,币篚樽俎,豆笾。簠
簋。勺幂,莫不如式,粢盛。酒醴。牲牢,莫不共给。献有次,祝有位,斋有禁,省馔。食
爵。奠币。饮福。望燎。望瘗有仪,祝事各以其日。王君祗敬斋栗,与其僚从事,礼成而
退,无违者。会稽岁比不登,及是雨旸时若,岁以大丰。民歌于途,农抃于野,皆曰。吾
令致力于神,神实响答,吾其可忘。
于是父老子弟相与告予,请记其事。予曰。为政之道无他,知先后缓急之序而已。王
君设施,知所先急如此,虽欲不治,得乎。虽然,是皆朝廷以班郡县者,王君特能举之尔。
后来者顾独不能耶。故予详记始末,所以告无穷也。庆元二年五月二十日,中大夫提举建
宁府武夷山冲佑观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陆某记。
广德军放生池记
古者臣之爱其君,何其至也。其祷祈之辞曰。受天百禄。曰。子孙千亿。曰。如南
山之寿。一话言,一饮食,未尝忘君。然不闻有以羽毛鳞介之族,祈其君之福者。盖先王
盛时,山泽有虞,川林有衡,渔猎有时,数罟有禁,洋洋乎,浩浩乎,物各遂其生养之宜。
所谓漉陂竭泽者,盖无有也。所谓相昫以湿。相濡以沫者,盖未见也。至于后世德化弗行,
厉禁弗施,广杀厚味,暴殄天物,放而不知止,舍耒耜而事网罟者,日以益众,于是有以
放生名池,用祝寿祺者,而唐颜真卿之石刻,始传于世。
宋兴,十三圣相继,以深仁盛德,极高蟠厚,鸟兽鱼鳖咸若矣。而四方郡国,犹相与
筑陂储水,修放生故事,所以广圣泽之余,有不敢忽者。惟广德军旧以郡圃后池为之,地
隘,水泉浅涸,不与事称。承议郎曾侯矼,以庆元二年来领郡事,顾而太息。会以事至子
城西稍南,得亘溪者,延袤百步,泓渟澄澈,蒲柳列植,藻荇萦带,水光天影,荡摩上下,
为一郡绝景。侯因其故而加治焉。筑屋于其会,名曰溪堂。民不劳,财不费,焕然告成。重
明节,率僚吏放鳞介千计,望行在拜手稽首,礼成而退。父老童稚纵观兴叹,以为广德为
郡以来,逾二百年所未之有。侯移书笠泽陆某俾为记。
某复之曰。侯奉天子诏,来为守于此,一赋役非其时,一讼狱非其情,穷僻下里匹夫
匹妇有一愁叹,侯之责也。能不负此责,然后足以对扬天子休命,而致归美报上之意。放
生之举,盖贤守善其职之一事尔,岂特是而止哉。期年政成,将屡书之。中大夫提举建宁
府武夷山冲佑观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陆某记。
镇江府驻扎御前诸军副都统厅壁记
镇江府驻扎御前诸军副都统武功大夫和州防御使淄川夏侯君,书来谂予于山阴泽中曰。
吾军有都统,为一军大将,内以屏卫行在,外以控扼梁楚,隐然一长城也。又置副都统一
员,以佐其长,智勇相资,宽猛相济,有事则或居或行,更出迭归,无事则同筹共画于帐
中,而制敌于千里之外,其任可谓重矣。而副都统自设官以来,今三十有八年,历官十人,
再至者一人,未有壁记,后将无所考质。子为我书而刻其姓名,可乎。
予与夏侯君南北异乡,东西异班,出处壮老异致,然每见其抚剑抵掌,谈中原形势,兵
法奇正,未尝不太息,恨不与之周旋于军旅间也。君亦谓予非龊龊老书生,以兄事予,甚
敬。则今日之请,尚何辞。然今天子神圣文武,承十二圣之传,方且拓定河洛,规恢燕赵,
以卒高皇帝之武功,则宿师江淮,盖非久计。夏侯君亦且与诸将移屯玉关之西。天山之北
矣。予虽老,尚庶几见之。庆元四年正月甲子,陆某记。
法云寺观音殿记
浙东之郡,会稽为大。出会稽城西门,循漕渠行八里,有佛刹曰法云禅寺。寺居钱塘
会稽之冲,凡东之士大夫仕于朝与调官者,试于礼部者,莫不由寺而西,饯往迎来,常相
属也。富商大贾,捩舵挂席,夹以大橹,明珠大贝翠羽瑟瑟之宝,重载而往者,无虚日也。
又其地在镜湖下,灌溉滀泄,最先一邦,富比封君者,家相望也。故多施者,寺易以兴。然
建炎庚戌胡虏之祸,亦以近官道,首废于火,一瓦不遗。主僧曰道亭,为一方所信,度弟
子三十二人,慨然自任以兴复之事,未成者十七而没。其后有自修者,始为三门法堂经藏
等,予适得华严。般若。涅槃。宝积数百卷以施之。草创未毕,而修谢去。自是寺以不得
人又废,木剪竹伐,钟鼓不鸣,白衣攘居之,屠牛牧豕,莫敢孰何。
初先楚公为尚书左丞,请于朝,以证慈及法云为功德院,岁度僧一人,三年间证慈得
其二,法云得其一。故太傅与楚公祠堂肖像具存。予自蜀归,始言于府,请逐白衣,而命
契彝者主之。彝与亨俱东阳人,人固已喜。而彝又有器局才智,居之且二十年,创佛殿及
像设,费甚厚,谈笑而成。重建三门,翼以两庑,巍然大刹矣。彝没,予以告府牧尚书叶
公,以其弟子道泽继之。泽少年,志节清苦,言议英发。人皆畏其严而服其公。于是予以
大屋四楹,施以为观音大士殿。虽然,尚未易成也。泽即日走四方谋之。三年,遂建殿。殿
之雄丽,冠于一刹。予又施以禅月所画十六大阿罗汉像龛于两壁,观者起敬,施者踵至。自
火于庚戌,及今庚申,实七十载,殆若有数然。卒成之者,繄彝与泽父子积勤不懈之力也。
予尝谓事物废兴,数固不可逃,而人谋常参焉。予游四方,凡通都大邑,以至遐陬夷
裔,十家之聚,必有佛刹,往往历数百千岁,虽或盛或衰,要皆不废。而当时朝市城郭,邑
里官寺,多已化为飞埃,鞠为茂草,过者吊古兴怀于狐嗥鬼啸之区,而佛刹自若也。岂独
因果报应之说,足以动人而出其财力,亦其徒坚忍强毅,不以丰凶难易变其心,子又有孙,
孙又有子,必于成而后已。彼之不废固宜。予因彝与泽之事而有感焉,并载其说。士大夫
过而税驾者,读之其亦有感也夫。庆元五年秋七月庚午记。
会稽县新建华严院记
会稽五云乡有山曰黄琢,山之麓。原野旷。水泉冽。冈峦抱负。岩嶂森立。而地茀不
治者。不知几何年,或谓古尝立精舍。以待天衣云门游僧之至者。有石刻具其事,其后寺
废石亡。独龟趺犹在。父老类能言之,庆元三年。有信士马君正卿闻而太息。乃与其弟崧
卿。以事亲收族之余赀。买地筑屋。择僧守之,凡僧若士民之道出于此者。皆得就憩,犹
以为未广也。则为堂殿门庑。仓砃庖湢。凡僧居之宜有者悉备。而殖产使足以赡足其徒,犹
惧其不能久也。告于府牧丞相葛公。以华严院额徙置焉,可谓尽矣。而其意犹未已也。曰。年运而往。或者欺有司而寓其孥。则院废矣,家世隆替不可常。万分一有子孙以贫故。规
院之产。侵院之事。则僧散矣。于是因其同学于佛者朝奉郎致仕曾君迅叔迟。来请予文刻
之石。庶来者知此院经理之艰勤。则不忍寓其孥。子孙知乃祖乃父志愿之坚确。则不忍规
其产。侵其事,设若有之。而至于有司。则贤守善令必有以处此,虽至于数百千岁。此院
犹不废也,
予报之曰。僧居之废兴。儒者或谓非吾所当与,是不然,韩退之著书。至欲火其书。庐
其居。杜牧之记南亭。盛赞会昌之毁寺。可谓勇矣,然二公者卒亦不能守其说,彼。浮图
突兀三百尺。退之固喜其成。而老僧挈衲无归。寺竹残伐。牧之亦赋而悲之,彼二公非欲
纳交于释氏也。顾乐成而恶废。亦人之常心耳,则君之志。叔迟之请。与予之记之也。皆
可以无愧矣,庆元五年八月甲子。中大夫致仕山阴县开国男食邑三百户陆某撰并书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