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泉翁大全卷之八

泉翁大全集 湛若水 15308 2024-06-18 09:54

  

  文集

  门人江都沈珠等校刊

  书

  上白沙先生启略[拾遗]

  门生湛雨顿首百拜尊师白沙老先生函丈执事。自初拜门下,亲领尊训至言,勿忘勿助之旨,而发之以无在无不在之要,归而求之,以是持循,久未有著落处。一旦忽然若有开悟,感程子之言:「吾学虽有所受,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认出来。」李延平云:「默坐澄心,体认天理。」愚谓「天理」二字,千圣千贤大头脑处。尧、舜以来,至於孔、孟,说中,说极,说仁、义、礼、智,千言万语都已该括在内。若能随处体认真见得,则日用间参前倚衡,无非此体,在人涵养以有之於己耳云云。丁巳冬十月一日,门生湛雨百拜顿首顿首谨启。[雨乃先生避祖讳旧权改名。]

  先次与阳明鸿胪

  不肖孤稽颡,别来无任哀恋,昨承面谕大学格物之义,以物为心意之所著,荷教多矣。但不肖平日所以受益於兄者,尚多不在此也。兄意只恐人舍心求之於外,故有是说。不肖则以为人心与天地万物为体,心体物而不遗,认得心体广大,则物不能外矣。故格物非在外也,格之致之之心又非在外也,於物若以为心意之著见,恐不免有外物之病,幸更思之。老兄仁者之心,欲立人达人甚切,故不免急迫,以召疑议。在易之咸,以无心感物,物之感也深。九四贞吉悔亡,憧憧往来,朋从尔思。其上六,咸其辅颊舌,腾口说也。感人以心且不可,况以颊舌乎?此不肖与老兄当共戒之。

  寄王纯甫验封

  学无难易,要在察见天理,知天之所为如是,涵养变化气质,以至光大尔。昔者辛壬之岁在都下,所与贤契语,并殊非悬空杜撰,以相罔也。若於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及易「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等处见之。若非一理同体,何以云然?故见此者谓之见易,知此者谓之知道,是皆发见於日用事物之间,流行不息,百姓日用不知,要在学者察识之耳。此吾所谓察见天理之说也。涵养此知识,要在主敬无间动静也。贤契用功如是不息,他日当知吾言之不诬也。忧患中猛省四十九年之非,真可痛怜,几虚过此生。缘向前心有所偏,未尝下十分工夫,不能扩充其所志,故有倒行逆施处,为人媒_。兹已内讼,峻洁自持,毙而后已。若天假之年,其肯虚度,自令汨没,徒负师友耶?哀中不欲多言,念生死未计,相见未涯,故勉为同志者道之耳。过南都,阳明亦有论说。形而上下之说,信有近似者,但为传者又别告。自今且取其疑者致思,取其同者自辅,方是虚己求益。毋徒纷纷异同之辩,恐於道无益而反有害也。陈天佑稽勋同志者,闲中当常相聚讲习,并以愚说质之,时致规言不次。杨实夫、姚惟肖二文选,幸致意。

  复方西樵

  昨得来教,哀痛中亦暂解忧。但其中犹有未深领者,几欲奉书请教,将作复止,然终不能已也。承示观书册而得心病,别求安乐法,以了此心。见近来觉悟。然窃闻陶渊明好读书不求甚解,孔明读书不求记。盖古之知道者如是。而明道读书不蹉过一字,作字时甚敬,即此是学,是即孔子所谓执事敬也。至於酬应事物,游翫山水皆然,岂特读书然哉?盖读书有涵泳持养之功,有穷格发明之益,於此有得,必有不知其手舞足蹈之乐,心广体胖之验,而吾弟以为心病者何耶?圣贤之书,将以养心,非以病心也。无乃求之太深,索之太苦,而所谓执事敬者,犹有未得其要乎?且其语意间似有内非外,判心 迹而两之之病,吾弟初不自觉。又云:「别求安乐之法」,而安乐之法,舍敬又何所求耶?语云:「中心斯须不和不乐,则鄙诈之心入之矣。」又云:「敬则自然和乐。」是古人所以存其心养其性,而安乐之法将於是乎在。夫存心之说则闻之矣,至於了心之说,则不肖所未闻。吾契相从阳明讲究,必有实用力处,幸不惜明示,以慰未死之人。

  

  再拜徐曰仁道契执事。承远致盛礼,重以奠文,甚感斯文骨肉之情。告奠墓前,哀哭不自胜。知旌旆已还都,有师承之益。所叹此道孤危,彼此同然。七月初叔贤来此,墓下住二旬,初颇锐意讲贯,极论累日,彼此有益。却是精密长进,路脉亦正。岭表可望惟此友耳。看来学者之病,全在三截两截,不成片段,静坐时自静坐,读书时又自读书,酬应时又自酬应,如人身血气不通,安得长进?元来只是敬上理会未透,故未有得力处,又或以内外为二而离之。吾人切要,只於执事敬用功,自独处以至读书酬应,无非此意。一以贯之,内外上下,莫非此理,更有何事?吾儒开物成务之学异於佛老者此也,如何?如何?幸以质诸阳明先生见示,承委令尊府先生传,但不省自居忧以来绝不举笔作文,当有待也。荒迷不次。

  答周充之

  某稽颡拜疏充之先生年丈有道。若水以不孝罹此大故,待尽山阿,仅未死耳。承远致慰言,不胜哀感。且审吾兄曾游兰溪问学,所得必有端的,幸甚。七月间,方叔贤至山中,讲究半月而去,道及吾兄家居,为学之益可想。近年觉此学只在切问近思,自存养以达於事业,人伦庶物,无非此心一以贯之。如一株树相似,自根本以至枝(业)[叶],无不是此生意一气贯通,本末具备,初无前后。从前总是枉了多少心力可惜,吾兄讲究,必已得路脉之正,不假言也。荒迷中不次。

  寄阳明

  昨叔贤到山间,道及老兄,颇讶不疑佛老,以为一致,且云到底是空,以为极致之论。若然,则不肖之惑滋甚。此必一时之见耶?抑权以为救弊之言耶?不然,则不肖之惑滋甚。不然,则不肖平日所以明辨之功未至也。上下四方之宇,古今往来之宙,宇宙间只是一气充塞流行,与道为体,何莫非有?何空之云?虽天地弊坏,人物消尽,而此气此道亦未尝亡,则未尝空也。道也者,先天地而无始,后天地而无终者也。夫子川上之叹,子思鸢鱼之说,颜子卓尔之见,正见此尔。此老兄平日之所潜心者 也。叔贤所闻者,必有为而发耶?此乃学最紧关处,幸示教以解惑。

  别纸与徐新会

  先师白沙先生祭礼,哀病中未得详究,窃惟庙食之举,正以先生道德足为一方师范,祭礼当略仿古释奠先师之意行之,行事必以币。曲礼云:「士祭以羊豕也。」羊豕即少牢也,今当祭以少牢。其余胾炙、脯醢、菹酱、醯湆、黍稷、醴酒、玄酒、鱼腊,又有肺,皆祭礼之品也。盖肺,气主,周人所尚也。胾,熟肉也。炙,燔肉也。脯,乾肉也。醢,即鲊也。菹,腌菜也。醯酱,所以食也。湆,煮肉汁不和以菜,所谓大羹也。玄酒,明水也。鱼,取於水也。腊,兽乾,取於陆也,兼水陆阴阳之义也。豚,熟之者也,取右胁肩及脊以升俎也。此皆尚味之品也。若夫羊、豕,体祭不熟者,尚气臭之品也。今窃意以合诸礼,斟酌时宜,用币玄纁各一,牲羊豕各一,置於席南,榛、栗、枣之类三大盘,设於牲北,仿释菜之义,用菜若芹苹之类三大盘,设於果北,鱼、兔、豚脊蹄三俎於菜北,菹器五於三俎之北,脯一、炙一、胾一,醯一、肺一,共器五而肺居中,设於菹北。祭肺一用以祭酒者,加於食肺之上,醯东酱西,湆在醯东,胾在酱西,稷黍在中,稷左而黍右,炙肺一置於别所,以俟侑食。今之侑食,古 之酳尸也。故用炙肝以从爵三,设於北。若醴酒一在堂东北,玄酒一在醴西,此其大略也。病倦荒迷,不能精详,望更议之。

  祭品。币玄纁二、各篚。牲:豕一、羊一。果:榛、栗、枣三。菜三:芹、蘩、苹。俎三:鱼、兔、豚蹄脊。菹腌菜五。脯一、炙一、醢一、胾一、肺一而五。祭肺一。醯一。湆一。和?一。黍稷各一。侑食炙肝一。爵三。其尊醴酒一、玄酒一。行礼。赞序立,献官阼上北面立。陪祭,阼阶少退,北面立。诸生分东、西序,东、西面立。赞者各立於其所内面。参神。赞诣盥洗所盥手洗爵。又盥手帨手。赞就位,献官中阶北面,陪祭官於献官之南,北面立。诸生於陪祭官之南,北面立。赞参神,各再拜。献官诣香案前跪焚香,酌酒降神,俯伏,兴,再拜,复位。初献礼。赞献官诣案前,跪,酌酒,授献於神位,献币,奠神位,读祝,祭酒,祭肺以爵,复奠神位,俯伏,兴,再拜,复位。亚献礼。赞献官诣香案前,跪,酌酒,授奠於神位,俯伏,兴,再拜,复位。终献礼,如亚献之仪。赞侑食,献官诣神位酌酒,以炙肝从奠於神位,各再拜。赞受胙饮福,献官诣案前跪,饮福酒,受胙,俯伏,兴,再拜,复位。赞焚痊。赞诣焚痊所焚币,痊毛血。赞复位辞神,各再拜,礼毕。

  再复方西樵

  承手教读之,若亲接謦欬,不觉忘病也,幸甚。三礼之论,窃恐未然,不肖所据信者,惟孔子、子思三千、三百之言耳。若如吾弟以谓周礼为大纲,曲礼、仪礼为节目,则二子者,胡为每每对举言之,计其一定之数,若合符节而不他及也耶?且周礼六篇之首,皆有惟王建国,辨方正位,体国经野,设官分职等语,可见其为治天下之法,而古直谓之「周官」也。至其中疑为后儒所添入者,如卜梦之事甚无谓,亦有大琐碎者,皆可疑也。其书孔、孟之时皆未之见,而孟子班爵乃亦本之王制耳。幸更详之。然同不同亦各有见,不敢必也。近看仪礼中,其升降、揖让、拜兴、旋辟之节,无一字少得。若於此一失,即是废天职,而天理或息矣,真圣经也。此必周公所制,而孔子、子思称之,子夏传之,可见也。若於此理会得,则於道思过半矣。至来教所谓礼定体,易时变,大段则然。然礼之定体所以应变,而易之随时乃所以从道之正,是亦未尝不同也。吾弟聪明过人,见理甚快,必有以详察者,何如?希示。

  与杨士德

  书中所问阳明立志之教,与鄙见理一分殊之说,本并 行而不悖者。立志其本也。理一分殊乃下手用功处也。盖所立之志,志此耳。若不见此理,不知所志者何事。如人欲往京师,此立志也。京师之上,自有许多文物,先王礼乐之遗教,一一皆有至理,此理一分殊之说也。惟其见此可慕可乐,是以志之益笃,求必至而不能自已也。中间学心之言,大段有病,非圣人之旨。更反复思之,以质阳明,言不能尽也。此月二十五已携家入居西樵矣,余见阳明先生启中,不具。

  答刘希南秀才

  向得手书到山,读之,喜慰不可言,足见吾子志识之正矣。前此闻吾子负一时才名,以为止於文翰举业之间耳,不意又进此格也。幸甚!幸甚!中间说学者各就偏处做去一语,最切中当时学者之病。夫圣人之道,大中也,圣人之教,救偏者也。学莫贵乎各去其偏。自至乎中而止尔。譬如四方之人欲适中都,南方之人自南驰,北方之人自北驰,西方、东方之人,自西东其驰,是之谓背驰,其能至中都乎否也?今之学者,其病类此,故穷年卒岁,止成就其偏而已。造之愈深,去之愈远,方且沾沾然自足自是,而不以问於知方之人,可谓爱其身矣乎?又有一焉,南方之人知北向中都矣,北方之人知南向中都矣, 东方西方之人,亦知东西其向,志於中都矣。乃不以问於道途之人,不任王良三老,而号於人曰:「吾已知之!吾已知之!」诘之,则曰:「吾尝读舆图而知之矣。」及迷方多岐而不悟,与背驰者等。今之读书而不讲学者,其病又类此。夫学之不讲,圣人犹忧,况下者乎!由前之病,未易知也。由后之病,尤未易知也,可不惧乎!有感於吾子之言,知可与共学者,故不觉饶舌,吾子其思之。

  答邓瞻邓眕

  昆季书来,知近日寻求又皆以敬为言,甚慰。但君卓之说,恶俗事之纷扰,即未得执事之要也。患头项之多端即未明主一之旨也。明疑相半,即非明也,意者必先有以主乎其中者乎!君恪之说,知客气之病,即有克己之机矣。求主敬之功,即知治病之方矣。但恐未知用力与得力处,则犹是说也。盖客气与义理相为消长,义理长一分,则客气消一分,积之久则纯是义理,而客气自无。非谓一旦主敬而客气便消,病根可拔也。观克伐怨欲章可见,幸各思之。若有见则不虑人事之纷扰,头项之多端,客气之为患矣。余非面莫尽。

  答余督学

  承手教读之,知执事慨然以兴起斯道为己任,幸甚!且 於为说中正以立学者之的,幸甚!阳明不专於静之说,即仆之说也。古之论学未有以静坐为言者,而程氏言之,非其定论,乃欲补小学之缺,急时弊也。后之儒者,遂以静坐求之,过矣。古之论学未有以静为言者,以静为言者皆禅也。故孔门之教,皆欲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何者?静不可以致力,纔致力即已非静矣。故论语曰:「执事敬。」易曰:「敬以直内,义以方外。」中庸「戒慎恐惧慎独」,皆动以致其力之方也。何者?静不可见,苟求之静焉,骎骎乎入於荒忽寂灭之中,而不可入尧、舜之道矣。故易曰:「复其见天地之心乎!」复也者,一阳动也。非复则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矣。天地之心不可得而见,则天理或几乎息矣。故善学者,必令动静一於敬,敬立而动静混矣。此合内外之道也,性之德也。虽然,言之易,行之难,非一朝一夕之故也。当为吾兄共勉之,以倡明斯道。幸甚。

  答少默问易简

  晚来问易简一节,偶承止至善之论,一时病作,精神短,不能悉。夫乾之易者,健而动,故充塞平铺而至近也。坤之简者,顺而静,故成天之自然,而无所事也。惟其平铺至近,人皆可见,故易知。惟其行之自然而无所事,人皆可行,故易从。人皆可见,则亲之自不能已也,故可久。人 皆可行,则推之自不能御,故可大。然易简功夫,实不外乎吾昨所论至善之旨耳,故易他章又曰:「易简之善配至德。」德即至善之谓也。

  答仲鹖

  前者感寒一吐,至今未平复。正欲通问,适为来谕所先,且承品物之及,为慰可知。杨生笃志问学,亦拳拳於左右,适见与书,若犹有求放心之疑者。然区区以为,从事学问则心不外驰,即所以求放心,如子夏博学笃志,切问近思,仁在其中者,非谓学问之外而别求心於虚无也。仲鹖曾见区区去岁送陈世杰文字否?候更录去观之。昨答余督学,亦有孔门之教於事上求仁,动时著力之语。大抵近时学士一有所疑,便置不辨,此道之所以不明也。至於洒扫应对等语良是,但欲更造其理而涵养之耳。若有所疑,当不惜远示,不敢不虚心受之也。病中不多及。

  病中答张四全

  吾弟不以仆为不似,而反推诸圣贤之域,非所敢当,然亦不敢不勉,以与吾弟从事,而效其辅仁之微力也。承志学益笃,而及勿忘勿助之功,幸甚!夫勿忘勿助,其养之之功也,当知所养者何事则几矣,仆近於中庸、大学 益见博约之旨端的处。俟病间,与吾弟极论之。夫知之不真,行不力也,幸精思之。

  答方西樵

  吾弟亟於趋广,逼於骨肉之情,仆不能奉别,以滞於气血之躯,彼此各相亮也。自廿四以来病居楼上,迄今未下楼,然不敢以血气之病自病其心志。因穷究中庸一篇,随为作测。盖病间即精思,思而得诸心而随注於册,若有鬼神通之於前,逼乎其后者。凡七日而吾测成,月之朔也。即以附陈生录之,期欲正於左右,而吾弟又忽然而去,我心何如也!昨晚承留示二原,何慰如之!即急读以了大意,以辟文公章句为主耳。方欲精究病而未能,候细咀嚼也。二日吾测录完,亦奉质左右。诗云:「无言不酬,无德不报。」岂敢相孤耶!

  答陈宗享

  自东山别后,病殊狼狈,然於病中,亦不敢以血气之病为心病,以自废天职也。二日虽稍平,未能完复,尚须爱养之耳。别后知能精思力行,以理自胜,不为事物妨夺也。此学无他奇异,只是家常菜饭,但贵人察识而养之耳。承欲数日复到山,真不食言也,只此一心,便可入尧、舜之道矣。易曰:「忠信所以进德也。」幸终栽培此念。病不多及。

  灯下与少默公赞

  吾於大学说其要在止至善,止至善之要,又在格物。而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至天下平二节,专反复推归格物上。今观张敬夫答彭子寿,以自诚意至平天下,无非格致事一段,可见古人先得我心之同然。然则诸传以为示人以格致之事,亦可也。特送少默公赞阅之。

  答太常博士陈惟浚六条

  前岁曾两接手书,知已有顺亲北上之意,尔后遂常作燕翼之想,然未得其的。知在彼乎?在此乎?坐此不及致音,而以问於阳明,阳明莫吾报也。自去秋拜疏,遂入西樵山筑室,携家来居之,与二三学子,及方叔贤相处讲磨。乃与人世相隔,专得以理自进,若有不得已焉者也。日领自太常来书,又见近日所进,敬羡。象山书,三十时常手抄本读之,见其一段,深得大意。近日学者,虽多谈之,每每忽此。象山可信决知其非禅者,此耳。答稿二通录奉览之,可知矣。然以比之明道内外体用一贯,参之孟子知性养性,考之孔、颜博文约礼,若合符节。乃所愿则学明道也。近於庸、学二书愈见易简之学,并录一览。其来札中间节目难以尽答,敬疏於别纸,聪明裁之。 观来问多觉后语,先师白沙先生云:纔觉退便是进也,纔觉病便是药也。及孝弟敦本之意,甚好。由此扩而充之,仁义不可胜用矣。其不能不夺於书册山水,亦玩经典之心,凡以心不恒存存故也,外物入之矣。盖心存则有主,有主则物不入,不入则血气矜忿窒碍之病皆不为之害矣。大抵至紧要处在执事敬一句,若能於此得力,如树根著土,则风雨雷霆莫非发生。此心有主,则书册山水酬酢,皆吾致力涵养之地,而血气矜忿窒碍,久将自消融矣。

  近世学者,多落影响支离,吾惟浚独於乡前辈中,择一象山好之,亦可谓善变矣。然学者又每每多有乐其简而好之者,有或虽好之而不知其大意,如别纸所云者,二者皆不著实。恐别有走作,吾惟浚自不如此也。涵养须用敬,进学在致知,如车两轮。夫车两轮,同一车也,行则俱行,岂容有二?而谓有二者,非知程学者也。鄙见以为如人行路,足目一时俱到,涵养进学,岂容有二?自一念之微,以至於事为讲习之际,涵养致知,一时并在,乃为善学也。故程子曰:「学在知所有,养所有。」宜更玩之。鄙见以为,此道体用一原者也。故只是一段工夫,更无两事,谨独即是戒惧,所以养其体,直扩充至位育之[大] [用,亦]不离於谨独。克己格致皆知行,此也。至天下平皆是一贯。然致中和平天下皆工夫,亦是谨独充之。如云尧舜之道,不以仁政不能平治天下,岂可谓格致天下平便无所事?中间扩充乃是至诚不息之道,如一根树由萌蘗至结子,皆是一气也。来札「便是」二字恐伤太快,阳明格物论未得其详。大抵心与天下不可分内外,稍云求之本心。又云由内便有外物之弊。心体物而不遗,何往非心?此理一也。若真见得,亦不分高卑远近也,高卑远近一体也。

  「天下非身外也」一句甚好,甚得西铭理一,及程子仁者浑然与天地万物同体之意,但理一之中自有分殊,不能不别也。此仁义并行而不悖者也。昔朱元晦初见延平,甚爱程子浑然同体之说,延平语云:「要见理一处,却不难,只分殊处却难。」又是一场锻炼也。愚以为未知分殊则亦未知理一也。未知理一,亦未必知分殊也。二者同体故也。敬以直内,义以方外,所以体夫此也。敬义无内外也,皆心也,合内外之道也。而云内外者,为直方言之耳。故来札一自修身至平天下以敬义看,而谓何尝离却自家,即此意也。至敬内义外之说,虽是省了易文字面,恐就转了古人之意,而立言之义,恐未精耳。若於 格致外加敬字,却是难说,盖格致、诚正、修齐、治平皆心也,非敬则息矣。安百姓平天下亦有工夫,皆此敬不息之流行,已见前段。

  东坡论孟子说性善,故荀子不得不出於性恶,孟、荀既称善恶矣,故杨、韩不得不出於善恶混,及性有三品之说。大抵学者每要矫时,矫枉过正者则亦有之矣。明道得孔、孟、濂溪之传者也。故其语学语道,上下体用一贯,大中至正而无弊。朱、陆各得其一体者也。朱语下而陆语上,虽未必截然如此,而宗旨则各有所重矣。如伊尹出处何异孔子,而云任也;伯夷、柳下惠之圣,而云隘与不恭也。毫厘之差,千里之谬,故愚尝云:「乃所愿则学明道也。」象山之学,近时学者往往喜其简径而乐道之,至於吾所拈出象山大意,又每每忽之。又有谓其学与气象似孟子,则吾未敢信。孟子固有英气,而皆发於义理之正,先正犹且病之;至於象山与朱子辩论数书皆发於客气,至於琐琐以词说相稽者有之。故其后自有粗心浮气之悔,而以此气象为似孟子,误矣。吾惟浚独以为恳到,何耶?学者须要理会气象,「公孙硕肤,赤舄几几」,周公是何气象!试观横渠之撤皋比,伊川临终「道著用便不是」之言,延平之纯粹韬晦,胡五峰张敬夫之精诣, 比之何如?皆未知置此数子於何地耳!伊尹、伯夷,皆孟子以为圣,乃所愿则学孔子。诸子皆贤,乃所愿则学濂溪、明道、伊川、横渠、延平诸子也。吾惟浚高明之资有过人者,但不可不定平生决择,兼不可忘韦弦之义耳。子静每戒胜心二字可玩。

  旷官之罪,见吾契恻隐之心不肯放过处,但出处之际,若到十分去不得处,虽亲命有所不俟。盖得失存於呼吸之间,而遗体之安危以之,故身亲一也。予久不作入京书,於吾契自不能默默尔。

  答邓瞻邓眕兄弟

  览昆季书,知各有用力处,孔门之学,惟有执事敬最是切要。彻上彻下,一了百了,致知涵养,此其地也。所谓致知涵养者,察见天理而存之也,非二事也。学不在多言,顾力行何如尔。张子「言有教,动有法,瞬有养,息有存,昼有为,宵有得」,最切於力行,无走作处。近霍渭先之弟任颇能沈潜向进,有默识之意。乃弟杰在岩中者,近人事稍通,亦拜烟霞,乃一段奇事,因附知。著昆季来,须督学试罢,及君恪疮愈乃可,不可不速图还山,以了大业也。

  答方西樵

  观阳明书,似未深悉愚意。吾所举象山宇宙性分之语, 所谓性分者,即吾弟所举本心之说耳,得本心、则自有以见此矣。本心宇宙恐未可二之也。承(欲)[教]明道「存久自明,何待穷索」,最简切,但须知所存者何事,乃有实地。首言「识得此意,以诚敬存之」,知而存也。又言「存久自明」,存而知也。知行交进,所知所存,皆是一物。其终又云:「体之而乐,亦不患不能守。」大段要见得这头脑亲切,存之自不费力耳。近亦觉多言,正於默识处用功,偶又不能不言也。阳明书并寄一阅便还。

  答阳明都宪

  杨仕德到,并领诸教,忽然若拱璧之入手,其为慰沃可量耶!诸所论说,皆是斩新自得之语,至朱子晚年定论一编,似为新见。第前一截则溺於言语,后一截又脱离於言语,似於孔子所谓「执事敬」内外一致者,两失之耳。承奖进之意极厚,至读与叔贤书,又不能无疑。所谓宇宙性分,与张子西铭、程子识仁同一段,皆吾本心之体,见大者谓之大,见近者谓之近,恐未可以大小远近分也。凡兄所立言,为人取法,不可不精也。闻英才云集,深喜此道之复明,此间自甘杨之外,有陈生谟,谟之父宗享年将六十而好学,霍渭先弟任,任弟杰,溟滓岩居,邓、冯诸生皆有向进之志,但未见得力,然皆老兄振 作,使闻风而起也。

  与汤民悦

  自居山来,不获款论,令郎音问亦疏,每怀怏怏。昨得令郎书,於圣学渐知所寻求扩充四端之说。盖其厚质可与进此,以世吾弟之业,心窃期之,常加奖劝,今果获所愿,其为喜慰无量。良知良能,人所同有,后辈岂无好善之念,以其汨没於举业,恐正学有以妨之,故未能舍彼而从此。殊不知吾之意则不然,德业、举业二业本同一致也。如修德业者亦读圣贤之书,为举业者亦读圣贤之书,其业一也。其世之学者以为不同,盖系乎志,不系乎业也。故不易业而可以进於圣贤之道者,科举是也。不易志而可以大助於科举之业者,圣学是也。故志於德业,则读书精、涵养深、义理透,故其词畅、其指达,其发於词,皆吾自得之实事,比之掇拾补缀而不由一本一气者,大径庭矣。故圣学反有大助於举业,何相妨之患?然而言有助云者,犹二之也,举而措之耳。如身之具手足,而使手持而足行耳。是故古之学者出乎一,今之学者出乎二。二则离,离则支,支离之患兴,而道之所以不明不行也。故夫知与行二,而举世无真知行矣。才与德二,举世无全人矣。文与武二,则举世无全材矣。兵与农二,则后世无善法矣。夫子之文章与性道二,则举世不知圣学矣。心与事物(三)[二],则圣学不明不行矣。良可叹哉!仆不下山踰年矣,日与诸学子讲究,颇觉日进日新,期终不负於师友。吾弟素敦厚笃信,贤郎又复有此萌芽,何不携之来山讲究,坐进二业,归之一致,乃终身结果之地也。

  答顾箬溪佥宪

  某复箬溪顾先生足下。箬溪之意甚平,正惬愚见。若愚见只是一味家常菜饭,细细咀嚼,自有余味。淡而不厌,无甚珍奇,然亦不愿有珍奇之慕。珍奇之慕,恐生欲速好径之心,即此一心已不是道。圣贤论学,只云:「温故而知新。」只知新处,便有日新,日新之谓盛德。天道生生不已,只是盛耳,非有别一种奇特也。夫学不过知行,知行不可离,又不可混。说命曰:「学於古训而后有获。」「知之非艰,行之惟艰。」中庸必先学、问、思、辨而后笃行。论语先博文而后约礼。孟子知性而后养性,始条理者知之事,终条理者圣之事。程子知所有而养所有,先识仁而以诚敬存之。若仆之愚见,则於圣贤常格内寻下手,庶有自得处。此上文所论「温故知新」,前书所谓「随时随处体认天理而涵养之」者也。若然,则知行并进矣。此因前书之意引而伸之,庶尽其愚忱。外亦有格物致知之说,尚容嗣请。

  答李子庸秋官

  拜领九月望书,承再示濂溪所疑,足见学问思辨,致意其中,难以一一尽复,然亦有不必一一而大要已明者。二程再见濂溪,每令寻仲尼、颜子乐处,吟风弄月而归,有吾与点也之意。夫所谓要者,孰大於此?濂溪所见大者此也。明道曰:「吾学虽有所受,然天理二字,却是自家体贴出来。」其曰「所受」者即此也,而其所谓天理实不外此,扩充之而已。其出入於释老,反求於六经,皆言其自失自得而卒不出乎此耳。伊川自谓与兄之道同,至其所入所造,则明道之洒脱,伊川之执滞,自有不可得而同者。观尧夫临终谕面前路要阔,与夫生姜之讽,及入朝之迹、观花之言,皆可想见矣。彼诚见濂溪之与寿崖及道人为方外之游,安知不遂疑其师,而忘夫寻乐与点之旨,虽圣人复起不能易者?此愚前书所谓「使明道自寓又不知如何者」,此也。至於图说所成之先后年代,所传之真伪,与夫手示与未尝手示,皆未可知。而无极之言有可疑者,不足据以惑濂溪也。其易通一编皆以明易,而伊川易传不一取者,安知其不以疑而并废 之也耶?若朱子一於周子曰「默契道妙」,曰「得不传之秘」,一於程子曰「续不传之绪」,岂亦因伊川之言未有定见,抑亦庸、学二书,乃二程实始表章者而言之也?举此数端,其它宜自涣然矣。论仁一段读之,不觉喜意动於颜面,畅於四肢。此正是圣贤大头脑处,盖见此则濂溪所谓孔、颜乐处,所谓见大,曾点、漆雕开所见趣,明道所谓天理皆在此,而群疑可亡矣。幸以此涵养,吾道之幸。夫人有见至宝者,必欲得之,岂容但已!如其但已,亦如无见,岂不可惜!然而斯理也,乃可欲之善也,苟真见之,亦自不能已也。未悟间惟自信自养,以助寡陋,至愿!至愿!

  复王宜学内翰

  仆於执事,盖得於长安倾盖之初,而奇其为至宝矣。尔后彼此未孚,自同官之相接也,小瀛之相见也,独抱耿耿[前「耿」字,康熙本作「夙」,万历七年本亦作「夙」],如求至宝者之未得也。乃今载读来谕,遂得数年之愿,如至宝之忽然入於怀也。其为慰可胜道耶!承举艮传,欲於此以精其知,习静以养其动,可谓知本矣。夫道无内外,内外一道也。心无动静,动静一心也。故知动静之皆心,则内外一,内外一,又何往而非道?合内外,混动静,则澄然无事,而后能止。易曰:「艮其背,不获其身,行 其庭,不见其人。」止之道也。夫不获其身,必有获也;不见其人,必有见也;言有主也,夫然后能止,故曰:「知止而后有定。」夫苟至於有定,则动亦定,静亦定,而内外忘矣。故传曰:「外物不接,内欲不萌。」言止之道也。夫物也者,邪也;欲也者,情之流也;接也者,交也,物交物也。夫人之有心,莫不有知觉,既有知觉,不能不动而为情。外物触其情而交焉,则不能不流,流而不息,莫知所止,不能反躬,天理灭矣。故不接也者,勿视、听、言、动之谓也。人之有形,不能无视、听、言、动也,在勿之而已。故终日酬应,而吾有主焉。故曰「不接」。非置其身心於无物之地,而后能静定也。夫苦热而求凉者,则有时而热矣;病渴而思沃者,则有时而渴矣;恶动以求静者,则有时而动矣。何者?动系於念,不系於事也。知此斯可以语性矣。故曰:「性之德也,合内外之道。」是故与其习静以养动,不若慎动以养静;慎动以养静,不若动静以皆忘,时动时静,察见天理而存养之也。此仆之所得於程子,而以自力者也。承下问,不得不尽其愚。

  答阳明

  西樵两承远虑,非骨肉之义,何以及此!然此山敻出江海之间,绝与后山不相涉,且远二三百里。山贼不利舟楫,广间士夫多好事者为之耳。不劳远念。所示前此支离之憾,恐兄前此未相悉之深也。夫所谓支离者,二之之谓也,非徒逐外而忘内,谓之支离,是内而非外者亦谓之支离,过犹不及耳。必体用一原,显微无间,一以贯之,乃可免此。仆在辛壬之前,未免有后一失,若夫前之失,自谓无之,而体用显微,则自癸甲以后自谓颇见归一,不知兄之所憾者安在也?

  答郑进士启范

  拜览来札,恍然若神交於数百里之外者。夫既神交,则古人倾盖相知,未足多也。教衰学绝,士以讲道为讳久矣。少年高科,复惑於前辈风流,往往陷溺於声利,因恬以为当然,而吾执事乃切切以此为第一义,则雅量可以遥想矣。况征之以少默诸子之言乎!幸甚。夫学求自得而已,夫苟自得,则天下殊途而同归,一致而百虑,则先正之说,在吾学问思辨之中者,不必同,不必不同,同归於一而已。一者何也?理也。孰信哉?信理而已耳。然此一味从默识中来,殊非笔舌所能尽也。未晤间,惟自信自养以求自得,为斯道中兴之计。幸甚!

  再与汤民悦

  令郎梦兰性静可共学,但习已深,前日鄙见,德业、举业合一之说,虽知之未能下手归一,数日稍有觉悟,继此渐有好意,又为试事之报而归,又不知别后如何耳。此一著是一生受用处,使孔、孟复生,教人亦只如此,必不偏废也。念吾弟渐入知命之年,人生光景有限,而家事缠绕无穷,以无穷之事,夺有限之光景,岂不可怜哉!然而学有会处,则亦不远於人事之间,但讲求之功,非师友则不可耳。不知吾弟入春以来,可以及时共居此山讲求之乎?是望!是望!余不多及。

  再答郑进士启范

  载览书词,见执事为己似切矣,然而未也。曰:「吾求别於乡人而已,非敢望於圣贤也。」吾以是知执事之未甚切於为己也。夫切於为己者,存己心,尽己性,然后尽己所以为人之道。夫己心、己性、己为人之道,己固有之,非由外有也。圣贤之为圣贤也,不过尽为人之道,尽心尽性而已。故子路问成人者,问圣人也。必如圣人,然后可望成人也。故张子曰:「宁学圣人而未至,不可以一善成名於世。」盖真知为己者也。今美质如执事,立志如执事,乃曰未敢望圣贤,则将望之谁耶?非所敢问也。夫学以立志为先,以知本为要。不知本而能立志者,未之有也。立志而不知本者,有之矣,非真志也。志立而知本焉,其於圣学思过半矣。夫学问思辨所以知本也,知本则志立,志立则心不放,心不放则性可复,性复则分定,分定则於忧怒之来,无所累於心性,无累斯无事矣。苟无其本,乃憧憧乎放心之求,是放者一心,求之者又一心也。则情炽而益凿其性,性凿则忧怒之累无穷矣。故从事学问则心不放,是乃不求之求。故子夏曰:「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故曰「不求之求」也。夫情之荡也,忧怒为甚。横逆之来,可怒而怒,怒在物;父母之难,可忧而忧,忧在事。是忧怒系於事物,不系於心也。故舜、禹有天下不与,而终身忻然者,此也。故曰「忧乐并行而不相悖」者也。虽然,此事乾涉甚大,非可以纸笔尽者。韩退之云:「读书百遍,不若亲见颜色,随问而答之易了也。」念形迹拘缀山野,相见无期,未知渐能以一夜之渡至烟霞乎否?固所愿也。不具。

  答蔡允卿

  老怀日望允卿、景辰诸子还山进业,且大比在迩,不宜悠悠过了光景也。举业与德业合一,此区区不易之说也。若遇有事,随分应之,不可有外事之心。学贵随事随时体认操存,得此心此理在,举业百凡亦自精明透彻也。出山在山皆此意。

  复李景辰

  邓良璧到山,备闻动定。良璧亦称道景辰之美,甚慰所望。闻吾景辰为外家举九年不举之丧,克己为义,即此是学。由是心扩而充之,何患古人不能到也!学贵随时随处体认操存,允卿简中已备言之。今又闻吾景辰诚敬静思之说,足见近来用心之密。四者学之要,然皆一理也,而思又为之要。人所以不能诚敬静定者,率由不思耳矣。能思则心主一,故曰「敬」;敬则不妄,故曰「诚」;诚则不妄动,故曰「静」。静者,定也,非对动而言者也,对动而言则偏也。故程子曰:「动亦定,静亦定。」此之谓也。幸更以意深求之。

  答阳明

  小僮归,承示手教,甚慰。衡岳之约,乃仆素志,近兴益浓,然以烟霞山居未完,又以老兄方有公事,皆未可遽遂也。老兄事竣,就彼地上疏,不复返府,是亦一机会也。格物之说甚超脱,非兄高明,何以及此!仆之鄙见大段不相远,大同小异耳。鄙见以为格者至也,「格於文祖」,「有苗格」之格。物者,天理也,即「言有物」、「舜明於庶物」之物,即道也。格即造诣之义,格物者即造道也。知行并造,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皆所以造道也。读书亲师友酬应,随时随处皆求体认天理而涵养之,无非造道之功。意、身、心一齐俱造,皆一段工夫,更无二事。下文诚正修功夫皆於格物上用了,其家国天下皆即此扩充,不是二段,此即所谓止至善。故愚尝谓止至善则明德亲民皆了者,此也。如是方可谓之知至。若夫今之求於见闻之末,谓之知至可乎?知至即孔子所谓闻道矣,故其下文以修身释格物,而此谓知之至,可征也。故吾辈终日终身只是格物一事耳。孟子「深造以道」即格物之谓也。「自得之」即知至之谓也。「居安资深逢原」即修齐治平之谓也。近来与诸同志讲究,不过如此。未审高明以为何如?

  答杨士德

  知别后遇恶少之惊,幸无打破这敬否?虚内事外、忘己逐物之患,正坐内与外、己与物作两段耳,作两段是二本也。学之至要乃在於是。闻潮城学者作五日之会,此风翕然,斯文之兴岂其时耶!幸甚!幸甚!格物之说以后又别,自谓得古人宗指,未知聪明以为何如?

  答陈海崖

  承去岁九月发来手教,所以责成於仆者亦既厚矣。顾绵力何足以堪之?大仗贤者夹持以进耳。见示古圣贤要语数段,拈其一皆足以入道,固无假於多言矣。独其 中「执事敬」一语,乃仆年来所尤得力者。此乃合内外之道,所谓一本者也,所谓一了百了者也。寻常偏内偏外,未知此要耳。惟高明必有以照此。闻执事与潮士为宗盟,可跂足以望斯道之兴矣。幸甚!幸甚!南村兄处未及专简,统此致意。不具。

  寄林见素都宪

  仆自未弱冠,已闻执事之号矣。自未弱冠,今且五十矣,其历年多矣。历年多,则其慕之也深;慕之也深,则其欲见之也必亟。方执事在朝,而仆尚在弱冠;及仆参朝班,而执事久退。退而强起,乃宣力於四方,又复不入朝。此仆所以虽抱景慕愿见之心,而老不得一遂也。弱冠慕执事之风,以言事而出,出而不起,则曰:「公节气人也。」及见执事之文辞脱去时习,则曰:「公文章人也。」及公起而行兵於川蜀,单车入谕贼垒,从容而不怯,不有掣肘,必收全功以垂竹帛,则曰:「公功业人也。」及读石翁祠记,拳拳於斯文,夫然后曰:「公乃道德中人矣。」仆以病入居西樵三年矣,间与一二同志讲求乎圣学,屈指於当世,未尝不以执事为领袖。去岁承寄诗简,猥以伯淳相期,幸甚!今春郑进士到山,称执事之德屡屡。虽在后辈,有一善焉必扬之;虽昧平生,苟一闻焉必取之,恤恤乎有甚於人之求公也。夫然后知执事之存心於天下,留意於人材也。推是心也,可以相理矣。虽然,执事负东南德望,为斯文主盟也,英才亦复不少也。有志此学者亦不无人也。以闲居之会,振英才之志,讲明圣贤之学,本之以心地,理之以性情,切之於事物,发之於功业文章,诸皆一以贯之,俾成其器以待用。至於用不用,时也,命也。执事其亦有意乎?不可得而辞矣。江山修阻,天会未期,谨因郑子拜书执事者。悚息!悚息!

  复郑启范进士

  某顿首。复闻事白,归计且逼,此心戚然。吾契得随侍而归,忻然而乐,安知其它?至於去就之几,荣辱之主,不可不审处也。承示近见,幸甚!夫以虚无支离为道,皆非也。道不远人,安得虚无?何有支离?夫至虚者,心也,非性之体也。性无虚实,说甚灵耀?心具生理,故谓之性。性触物而发,故谓之情。发而中正,故谓之真情,否则伪矣。道也者,中正之理也。其情发於人伦日用,不失其中正焉,则道矣。故中正而天下之理得矣,天下之理得,而位育在其中矣。心性之失也,情流之也。情非流也,失其中正故流。惟君子立其中正,故情不流;情不流,故性不凿;性不凿,故虚实之体全。故曰:尽心之谓也。故待夜气而见,则 旦昼必不然矣。旦昼不然,则有时而间矣。君子之学,莫若自强而不息,终身而不违,故旦昼皆夜气也。孟子曰:「勿忘勿助」其间中正处也。此正情复性之道也。更深体认,勿支离於文艺。乡大夫之贤,有见素公,幸就而质焉,千万!无穷之祝。

  答陈宗享

  得季夏二十一日书,愈见恳切,幸甚!夫学无难易,惟在实立心、实体认,如识宝之人,见宝必欲得之。见之真则好之笃,好之笃,故为之力,未有为之力而不得也。夫至宝在万仞之冈,千寻之渊,高深莫测。苟有好焉,人有得之者矣。况此道平铺地上,我固有之,我自求之,焉有不得者乎?夫圣人之学,易简而已。中庸之教,其要在谨独;大学之教,其要格物。谨独、格物,其实一也。格物者,至其理也。至其理者,非声音笑貌之为也,学、问、思、辨、笃行,所以至之也,是谓以身至之也。古人所谓穷理者如是也。近而心身,远而天下,暂而一日,久而一世,只是格物一事而已。格物云者,体认天理而存之也。是天理至简至易者也。昧者舍其易简而求之艰难,而欲至於道,难矣。惟聪明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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