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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真经集解卷之四

道德真经集解 董思靖 11710 2024-04-14 21:21

  

  后学董思靖集解

  治人事天,莫若啬。

  音音色,乃啬省精神而有敛藏贞固之意。学者久於其道,则心广气充,而有以达乎天德之全,所谓至诚为能尽己之性,而后能尽人之性,乃至与天地参矣。盖天人一理,了无间然。孟氏云存心养性,所以事天是也。

  夫惟啬,是以早复,早复谓之重积德。

  重,去声,再也。文公曰:早复者,言能音则不远而复。重积德者,言先已有所积,复养以啬,是又加积之也,如修养者早觉未损失而便音之也。

  重积德则无不克,无不克则莫知其极。

  惟德可以胜物,故己私尽克,则其分量不可穷极矣。

  莫知其极,可以有国。

  德量如此,则可以兼容天下矣。

  有国之母,可以长久。

  民之附德,犹子慕母。盖国之本在身,身有其道,则可长久。若以身为国,则母即雌一之根柢,而性命之常,虽生死不能变,故曰长久。

  是谓深根固柢,长生久视之道。

  柢,丁计切。御注曰:与天地为常,故能长生;与日月参光,故能久视。文定曰:以音治人则可以有国,以音事天则深根固柢。古之圣人保其性命之常,不以外耗内,则根深柢固而不可技,虽长生久视可也。盖治人事天,虽有内外之异,而莫若啬则一也。程伊川曰:修养之所以引年,国祚之所以祈天永命,常人之至於圣贤,皆工夫,到这裹则有此应矣。

  右五十九章河上名守道。此章明用啬之道,治人则国祚延,事天则寿长久。

  治大国,若烹小鲜。

  烹,普庚切,煮也。鲜音仙,鱼也。谓不可挠也。

  以道莅天下者,其鬼不神。非其鬼不神,其神不伤人。非其神不伤人,圣人亦不伤民。夫两不相伤,故德交归焉。

  莅,力至切,临也。所感之机莫不由我,是以圣人无为而人各安其自然,外无所求,内无所畏,则阴阳和而万物理,故鬼亦无所用其神。非其鬼之不神,其神不伤乎人;非神不伤人,以其圣人不伤於民。所以鬼神莫不感其德化,惟两者交悦,众德交归,乃为至德之治矣。列子之论圣治至於物无疵疠,鬼无灵响,亦此意也。文公曰:若是王道修明,则此等不正之气都消铄了。

  右六十章河上名居位。此章明用道则德交归。

  大国者下流。

  如江海必处众流之下也。文定曰:天下之归大国,犹众水之趋下流也。

  天下之交,天下之牝,牝常以静胜牡,以静为下。故大国以下小国,则取小国;小国以下大国,则取大国。故或下以取,或下而取。

  牝,婢忍切,释畜母也。牡音某,畜父也。大国以下及或下以取之,下音暇,自上而下也。小国以下及或下而取之,下如字,上声,本在物下也。交谓交会而归聚也。牝者,雌静柔下之德。牡者,雄动强高之属。静以摄动,柔之胜强,事物皆然,则静而下乃常胜之道,故为众之所归,即守雌为天下溪之义也。以取者,大国能下,则终取小国而兼有之。而取者,小国能下,则为大国所取悦而容受之。终则大国之民且乐归之,如西伯善养老而盍归乎来之类。叶梦得曰:取之为言,得其所欲之谓也。黄曰:大国下小国,汤事葛也;小国下大国,句践事吴也。

  大国不过欲兼畜人,小国不过欲入事人,两者各得其所欲,故大者宜为下。

  其所以为下者,不过欲畜人事人耳。初非计利而后然也,故欲两者各遂其理事之所安,则大者宜能下,使小者自归之矣。易於大有之后,必继之以谦者,乃所以全其大也。

  右六十一章河上名谦德。此章明以德下人,人交归之。清源子曰:身则国之象也,身之虚而万物至,心之无而和气归。所谓守雌抱一,则是阳下炼阴,化为纯阳,乃无为之妙也。此亦一义。

  道者万物之奥,

  奥,於到切。《释文》云:室之西南隅曰奥,谓深邃如堂奥也。盖道体混然,其大无外,万物莫不蕴於其中而资给焉。其小无内,亦莫不皆在万物之中而不可见。故《西升经》云:道深甚奥,虚无之渊。

  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

  人虽不善,然亦莫不赖於道以有生,故是所保也。温公曰:善人守而用之,不善人亦依於有道以自安。

  美言可以市,尊行可以加於人。人之不善,何弃之有?

  行,去声。盖人莫不有是性,虽下愚不能无道心,则道岂远人哉。故至美之言,市人所可共知;至尊之行,人人皆所与能。苟或有人,朝为不义,使夕闻大道,则妄尽性复,虽欲指其不善,不可得也,是又安可弃哉?惟善救之而已,此不善人之所保也。

  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

  先,悉荐切。拱璧,合拱之璧,美玉之大者。驷马者,四马为乘,共驾一车也。古者朝聘有赞币之礼,谓将进驷马则以拱璧为先导也。虽天子三公以势为贵#1,拱璧驷马以物为贵,亦不若安然坐进此道之为贵也。道乃人之所固有,则良贵也。而三公拱璧,是有命焉,不可幸而致也。人当致勉於性分之所固有,而於外物之傥来者,何足贵哉。

  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不曰求以得,有罪可以兔邪?故为天下贵。

  问所以贵此道之意。盖谓不求於外而求之在我,则是求而有益於得也。夫有志於道,则无恶矣。惟不假他求而自得,故出乎祸福之外,又乌有人灾之所能及乎?此所以为天下贵。或曰:求以得,则善人之宝;有罪可以免,则不善人之所保也。

  右六十二章天下之至贵也。河上名为道。此章言道为

  为无为,事无事,味无味。大小多少,报怨以德。

  夫涉於形则有大小,系乎数则有多少。大小之辨,多少之分,此怨之所由起也。惟道非形数而上圣与之为一。为出於无为,事出於无事,而味乎无味,故含太虚於方寸而不以纤芥私欲自累,会万有於一真而不为高下外境所迁。是以物各付物,事各付事,而大小多少,一以视之,则爱恶妄除,圣凡情尽,亦奚怨之可报哉,惟德以容之而已。且使夫人之意也消,譬如天地之无不覆载而化育之也。然此则在常人之所最难,惟切问近思,渐而修之,则亦可到其地矣。下文乃修以求至之方也。

  图难於其易,为大於其细。天下之难事必作於易,天下之大事必作於细。

  夫道之在於起居食息之问而不遗#2,可谓易矣。及其至也,惟圣人为独能,可谓难矣。当思虑未发之中,而漠然无朕,可谓细矣。而其充周也,虽天地莫能穷其量,可谓大矣。故渐修而无一行之不谨,及其德成则与圣人而同能;馑微而无一毫之不尽,至全乎道体,则与天地而同量。惟能慎於其始而毋忽於其终,则难者可以成,大者可以全矣。若以怨言之,则人之怨亦莫不由小以成大,及乎怨愈深而忘愈难,苟能於起处照彻根原,则当下寂然矣。

  是以圣人终不为大,故能成其大。

  学者固当弘毅以立其志,然最不可先存为大之心。苟存是心,则必有腊等自矜之患,适所以障道,是不能为乎无为,事乎无事,味乎无味矣。惟圣人为能无我,故其心常小,所以能成其大。

  夫轻诺必寡信,多易必多难。

  惟其粗而不精,故言之不韧而行必不符,忽易之心生,其於道必难至矣。

  是以圣人犹难之,故终无难矣。

  圣人生知安行,固不待勉而后能,然岂忽之乎哉。盖德量平等,齐小大,一多少,无所不馑,无所不难,故终无难济之事也。此又政勉乎学者不可有一毫忽易之心,则为之勇,守之固,慎终如始,故亦无难矣。

  右六十三章河上名恩始。此章明圣人得道之大全也。

  其安易持,其未兆易谋,其脆易泮,其微易散。为之於未有,治之於未乱。

  脆,此芮切,脆嫩易断貌,谓嗜欲未坚也。泮,冰释貌。此亦承上章之意,谓存之於未萌之时,则浑乎自然矣,故曰易持易谋。察之於始萌之际,则不远而复矣,故曰易伴易散。未有,乃无思无为之时也。未乱,乃方行而未汨之时也。为之治之於此时,则无所用力而功成矣。然理由顿悟,乘悟顿消,行非顿成,渐修乃至,故下文则养德之事也。

  合抱之木,生於毫末;九层之台,起於累土;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此设谕之辞也。谓当志立乎事物之表,而敬行乎事物之内,政知力行,趋实务本,不遗於细微,不忽於卑近,修以缜密,养以悠久,则庶乎小者可以大,下者可以高,而远者可以到矣。然於此苟有一毫谋利计功之心先入,则於道反为无补,故下又历陈之也。

  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无为故无败,无执故无失。民之从事,常於几成而败之,慎终如始,则无败事矣。

  几,平声。盖天理精微,智力之私无与焉,故用意者有为,少懈者败事,惟守之以自然,则真积力久,而德自成矣。

  是以圣人欲不欲,不贵难得之货;学不学,复众人之所过。以辅万物之自然,而不敢为。

  夫道无欲也,所谓欲者,求其在我而已。不欲外物之为贵也,无为真学也,不以博溺心之为学也,但反其众人情欲之过,以复其初耳。盖此道初非外求,而圣人亦不能为物作则也。且夫万物莫不有个自然之道,圣人惟顺其性命之理而立教,以左右之使适乎中而已,不敢别有益生助长之为也。

  右六十四章河上名守微。此章赞圣人无为之学,以怯有为有执之失。

  古之善为道者,非以明民,将以愚之。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盖不先天以开人,反朴之谓愚。

  民之难治,以其智多。故以智治国,国之贼;不以智治国,国之福。知此两者亦楷式。

  两者谓用智与不用智也,知乎此,亦可以为楷模法式矣。

  能知楷式,是谓玄德。玄德深矣远矣,与物反矣,然后乃至大顺。

  人能知此,其德可谓玄矣。虽以小智近情察之,若相反然,然反於物乃顺於道,则其为顺也大矣。

  右六十五章河上名淳德。此章明用智启奸之惑,示玄德大顺之规,此老子逆知世变之必至,其有忧患之心乎?

  江海所以能为百谷王者,以其善下之,故能为百谷王。是以圣人欲上人,以其言下之;欲先人,以其身后之。是以处上而人不重,处前而人不害。是以天下乐推而不厌,以其不争,故天下莫与之争。

  善下言下之。下音暇,乐音洛。御注曰:屯初九曰:以贵下贱,大得民也。盖得其心也。处上而人不重,则戴之也惧;处前而人不害,则利之者众。若是则无思不服,故不厌也。圣人随时趋变以道,岂计利哉,亦德之谦而已矣。德下之,则形上矣;德后之,则形先矣。杨雄曰:自下者,人高之;自后者,人先之。故天下乐推戴而无厌数之心,此天道不争之德也。

  右六十六章河上名复己,此章明善下不争之德。

  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夫惟大,故似不肖。若肖久矣,其细也夫。

  夫音扶。若有所肖似,则亦同於一物,何足以为大?西塘郑侠曰:道大而物小,人之营营· 而卒乎小者,累於物也。元者善之长而至於大之谓也,至而不知其为大,则同乎道而与世俗不相似,故天下皆谓我道大似不肖。

  我有三宝,宝而持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夫慈,故能勇;

  仁者必有勇也。

  俭,故能广;

  守约而施博也。

  不敢为天下先,故能成器长。

  长,上声。后其身而身先,故卒为有物之长。乾之出庶物,亦必曰:见莘龙无首,吉。是三宝皆与世俗不肖似,乃所以为大也。

  今舍其慈且勇,舍其俭且广,舍其后且先,死矣。

  舍其本而徇其末,则易以穷,故刚强夸大好进者,皆死之徒也。

  夫慈,以战则胜,以守则固。天将救之,以慈卫之。

  夫慈者,生道之所以流行,乃弁之用也,故为三宝之首。称以慈御物,物亦爱之如慕父母,虽为之效死不辞,是以战则胜,守则固,故曰仁者无敌於天下也。苟或人有所不及,天亦将以慈而救卫之,盖出乎尔反乎尔,而天道好还,常与善人故也。文简曰:去合而岐周以兴,是其救也。

  右六十七章河上名三宝。此章明道体至大而用以慈。

  善为士者不武,

  不尚力也。

  善战者不怒,

  不得已而战,非出於人欲之私。

  善胜敌者不争,

  惟无争之之心,故能胜彼之争,贪先动者必败。

  善用人者为之下。

  德之谦下,则人乐与吾为用,盖心诚而愿服其劳也。

  是谓不争之德,是谓用人之力,是谓配天古之极。

  惟其不争而为下,则去智与故,循天之理,乃与天同德。温公曰:德与天合,自生民以来无以加也。

  右六十八章河上名配天。此章标四善以表合天之德。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仍无敌,执无兵。

  行,上如字,下户刚切。文定曰:造事曰主,应敌曰客,进者有意於争,退者无意於争,惟无意於争,则虽用兵,与不用均也,故难进而易退。虽在军旅之间,如无行阵之可行,无臂可攘,无敌可因,无兵可执,而亦安有用兵之咎哉。

  祸莫大於轻敌,轻敌则几丧吾宝。故抗兵相加,哀者胜矣。

  几,平声。丧,去声,失也。抗,举也。文定曰:既以慈为宝,故轻敌则轻战,轻战则杀人,是丧其所慈矣。两敌举兵相加,而吾出於不得,则有哀愍杀伤之心,哀心见而天人助之,虽欲不胜,不可得矣。

  右六十九章河上名玄用。此章假用兵以明道,而贵在於守慈也。或云若以人身言之,则邪念多於敌国,利欲胜於锋铦,盖亦寡欲以至於无欲,以全其所宝乎?

  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而天下莫能知,莫能行。

  性本固有,人所同然,指此示人,宜若无难知难行之事。然天理浑然,苟差之一毫,则谬以千里,以其非计度之所能明,故用意者过之,忘怀者不及,所以莫能知。以其非步骤之所能至,故邀近功者好捷径,力不足者废半涂,所以莫能行。

  言有宗,事有君。

  言者道之诠,事者道之述,不言之教,事於无事,乃其宗与君乎?此沉言滞逵者之所以莫能知莫能行也。

  夫惟无知,是以不吾知也。

  文定曰:古之圣人无思无为,而有漠然不自知者存焉。此则思虑之所不及,是以终莫吾知也。

  知我者希,则我贵矣。

  温公曰:道大,故知之者鲜。

  是以圣人被褐怀玉。

  御注曰:圣人藏于天而不自衒惊。清源子曰:被褐则和光同尘,怀玉则抱道蕴德。文简曰:褐者,日用之不可无,举世之所共也。玉者,至贵之货,我所独有也。知我者希,固足以见吾道之上矣。而圣人不以自异也,故其圣而不可知之妙,亦何尝不显诸日用共由之间,盖以期乎人之皆能也。此孔子所谓吾无隐乎尔者也。

  右七十章河上名知难。此章明道至易知易行,而忽之则至难。

  知不知,上矣;不知知,病矣。

  惟其真知,则与道为一,故不滞於知,此德之上也。若夫不到真知之地,而自己谓之知,则叉以文灭质,以博溺心,欲强知之,乃德之病也。

  夫惟病病,是以不病。圣人之不病,以其病病,是以不病。

  夫惟知其病之为病,是以不落於病也。圣人则生而知之,本自不病,不待病其病,然后至不病之地。所谓以其病病者,乃以其病病之药示乎学者,使之病其强知之病,而了悟真知以遣其病,则药病齐祛,能所俱泯,始知从来元自不病,则与圣人同矣。

  右七十一章河上名知病。此章谓真知则契理,执迷则成病。

  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

  夫人自有至大至刚者,充塞乎天地,实高明光大,赫然物莫能加,此所谓大威也。惟人梏於形器之私,溺於众妄之迷,畏生死,惮得丧,於是万物之威杂然乘之,故终身惴栗。有是大威而不自知也,苟诚知之,一生死,齐得丧,勇往直前,力行不顾,则此大威烨然见前矣。

  无狭其所居,无厌其所生。夫惟不厌,是以不厌。

  狭,胡夹切,隘也。厌,於艳切,弃也。无当作毋。居者,性之地,居天下之广居,则与太虚同其体矣。生者,气之聚,含太一之至精,则与造化同其用矣。惟曲士不可以语道。苟不溺於小衍,而实诸所无,以自狭其居,则叉弃有着无,而蔽於断灭,以厌其所生矣。是以告之以无狭无厌,使学者知夫性者气之帅,而其大无量,当扩而充之以全其大;生者道之寓,而其用不穷,当葆而养之以致其用。则养气全生,尽性至命,而不生厌慕之心,所以体无非强无而无非顽也,长生非责生而生非碍也。夫如是,则生与道居,而道亦未尝厌弃於人矣。

  是以圣人自知不自见,自爱不自贵,故去彼取此。

  见,贤遍切,显也。去,上声。自知则返照无畏而不狭其居,自爱则绝外嗜欲而不厌其生。惟自知自爱,所以居之安也。而不自见以矜能#3,不自贵以贱物,故无知之之见#4,忘爱之之心也。文定曰:虽自知之,而不自见以示人;虽自爱之,而不自贵以眩人,盖恐人之有厌有慕也。此心未忘则犹有畏也,畏去而后大威至矣,是以去彼自见自贵者,而取此自知自爱者。然圣人动静皆天理,无去取,此开教引凡之说也。

  右七十二章河上名爱己。此章祛妄惑以全真也。

  勇於敢则杀,勇於不敢则活。此两者,或利或害。天之所恶,孰知其故?是以圣人犹难之。

  恶,去声,刚强者死之徒,勇於此则杀也、害也。柔弱者生之理,勇於此则活也、利也。此乃必然之定理也,或有时而返常,故云或利或害。然强梁者杀之徒,实为天之所恶也,今偶然而未受其祸,孰能知其故哉,是以圣人犹难之。列子曰:迎天意,揣利害,不如其已。是也。虽然,要其终而尽其变,则未始少失,故下文历陈之。温公曰:圣人於天道,亦不敢易言之。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

  温公曰:任物自然,而物莫能违。

  不言而善应,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其於福善祸淫之应,信不差矣。

  不召而自来,

  神之格思,本无向背,如暑往则寒来,夫岂待召而后至哉。

  坦然而善谋。

  御注曰:德行常易以知险。

  天网恢恢,疏而不失。

  盖要终尽变,然后知其虽广大而微细不遗也。失或作漏。

  右七十三章河上名任为。此章告人当勇於道,不当勇於力。继明天道之自然,而末又戒以天网之不漏,使人信之无疑也。

  民常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

  文定曰:政烦刑重#5,则民无所措其手足,故常不畏死,虽以死惧之,无益也。苟民安於政,则常乐生畏死。或有诡异乱群者,吾然后执而杀之,孰敢不服哉。

  常有司杀者杀。而代司杀者杀,是代大匠斲。夫代大匠斲,希有不伤其手矣。

  文定曰:司杀者,天也,理也。方世之治,而诡奇乱群之人恣行於其间,则天之所弃也,因而杀之,则是天杀之,非我也。否则是代司杀者杀矣,夫代大匠斲则伤其手,代司杀者杀则及其身矣。程伊川谓德未成而先以功业为事者,有类乎是。

  右七十四章河上名制惑。此章谓君无为则民知自劝之方。右史张耒曰:夫物不患无杀之者,万物泯泯必归於灭尽而后止,则常有司杀者杀矣。窃司杀之常理而移之以行其畏,非徒不足以惧物,而亦有所不及者。然则操政刑死生之柄,驱一世之民使从之,殆非也。

  

  御注曰:赋重则民不足,政烦则奸伪滋起。

  人之轻死,以其生生之厚也,是以轻死。

  御注曰:矜生太厚,则欲利甚勤;放僻邪侈,无不为矣。文定曰:上以利欲先民,民亦争厚其生,虽死而求利不厌。

  惟无以生为者,是贤於贵生也。

  温公曰:外其身而身存也。

  右七十五章河上名贪损。此章戒有为之弊,惟忘其生则可以全生也。王弼注谓此章疑非老子所作。

  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草木之生也柔脆,其死也枯槁。故坚强者死之徒,柔弱者生之徒。

  文定曰:冲气在焉,则体无坚强之病;至理存焉,则事无坚强之累矣。

  是以兵强则不胜,木强则共。故坚强居下,柔弱处上。

  共,如字,谓人共伐之也。列子云:兵强则灭,木强则折。是矣。夫物之精者常在上,而粗者常在下。其精必柔,其粗必强,理势然也。而天下亦未有刚强而能居人上者。庄子曰:以懦弱谦下为表。是也。达真子曰:善胜敌者不争,皆意不在於强也。木之强大,则人必共伐之。兵以柔弱致其胜,木以柔弱致其存。中是以坚强可居其下,而柔弱可处其上也,人之立性固不异此。

  右七十六章河上名戒强。此章言用柔弱可以保冲和之气。

  天之道,其犹张弓乎?高者抑之,下者举之,有余者损之,不足者补之。天之道损有余,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

  天道无私,常适乎中,故满招损,谦受益,时乃天道。叶梦得曰:张弓者挽之而后发,是亦敛之於己,而后施之於物者也。以平正为主,调和为常,故与天道同,此其高下抑扬,有余不足,无不中其节者。其取之不在外也,盖出於自然,故无私而均。人则反是,而不求於内,是以每损人之不足,以奉己之有余,盖出於使然,故多私而不均。开元注引损上益下为益,损下益上为损,二卦之义亦明。

  孰能损有余而奉不足於天下者?其惟道乎。是以圣人为而不恃,功成不居,其不欲见贤邪?

  惟有道者为能为天之所为,亦不恃其为,不居其功。若使为而恃,功而居,则贤见於世矣。贤见於世,则是以有余自奉也。

  右七十七章河上名天道。此章明道之用中正而无私,惟观天之道知之。而圣人则与之同也。

  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也。

  以其善下柔弱之性不易,故不失己而能胜物。

  柔之胜刚,弱之胜强,天下莫不知,而莫之能行。

  观水可喻,则事近而理明,岂难知哉。惟信道不笃,所以莫能行。

  是以圣人言:受国之垢,是为社稷主;受国之不祥,是为天下王。

  温公曰:含垢纳污,乃能成其大。

  正言若反。

  正言合道,若反於俗,盖反於小智之近情,乃合於大道之至正。

  右七十八章河上名任信。此章言柔弱能容,则为物所归也。

  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

  夫怨生於妄,觉妄即真,怨亦何有?今不治其本而欲和其末,则外虽和而内未忘,是有余怨也,岂足为善哉。若彻见根本,则真忘寂然矣。

  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於人。

  夫契有左右,所以为信而息争。圣人与人均有是性,人惟执妄驰骋於争夺之场,故惑於大怨而迷其本,曾不知真性之无妄也。是以圣人惟抱此本然之正性,虽不求悟於人而人感其化,及乎妄尽怨释,亦莫不廓然自得,以还其固有之善而合於正矣,亦如右契之合左,岂待责之乎哉。左契者,犹言性之先觉也。清源子曰:古者结绳而治,破木以为契,君执其左,臣执其右,契来则合,所以取信。

  故有德司契,无德司彻。

  有德者不言而信,乃无为而民自化,犹执契也。彻者,通也。彼无德者,乃欲人人而通之,故汲汲於和怨也。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清源子曰:契之无私,亦犹是也,惟合者得之。黄曰:然为善者,非特无求於人,亦无求於天,惟任其自至而已。

  右七十九章河上名任契。此章明息妄在於复性,皆无为之治也。

  小国寡民,使民有什伯之器而不用也,

  人稀务简,君无事於尚贤,而民各安其性分之天,使有村器堪为什夫伯夫之长者#6,亦不求用於世矣。盖当文胜欲弊之时,人好自用而夸大於外,故举此以谕太古之治,而劝之以务内之学也。

  使民重死而不远徙。

  遂性无求,故安土而不迁。

  虽有舟舆,无所乘之;虽有甲兵,无所陈之;使民复结绳而用之。

  不竞利,不纷争,故复结绳可也。

  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乐其业。

  内足而外无所慕也。惟乐於内,则无入而不自得,故虽疏恶隘陋,亦自以为甘美安乐,盖其乐以道,不以物也。

  邻国相望,鸡犬之声相闻,民至老死而不相往来。

  望音亡,与冠盖相望义同。惟无欲无求,故如此。

  右八十章河上名独立。此章明安性分,则无所企求。

  信言不美,美言不信。

  信则为实而合道,故不必美;美则为观以悦人,故未必信。

  善者不辩,辩者不善。

  文定曰:以善为主,则不求辩;以辫为主,则未必善也。

  知者不博,

  一以贯之,何事於博。

  博者不知。

  溺於博者,未必知道。

  圣人无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为,于伪切,助也。圣人当体即一,一亦不立,何积之有。盖无藏於中,无交於物,泊然纯素,无私而已。故施其德以为人,而我未尝费;推其道以与人,而一无尽也。曹曰:体虚而善应。

  天之道,利而不害;圣人之道,为而不争。

  文定曰:势可以利人,则可以害人矣。力足以为之,则足以争之矣。能利能害而未尝害,能为能争而未尝争,此圣人与天为徒,所以大过人而为万物宗者也。

  右八十一章河上名显质。自三十八章至此,凡四十四章,为下篇。此经二篇,通明道德之旨,首立可道可名,为设教之宗元,次标上德下德,述因时之浇朴。此章寄信美以彰言教,论善辩以戒修行,述知博以示迷悟,陈无积以教亡遣,假有多以畅法性,合天道以论圣人。欲使学者造精微於理性之中,忘筌蹄於言象之表,故能悟教而忘教,以是终焉。此盖叔述者之大旨也。

  道德真经集解卷之四竟

  #1以势为责:『势』原本作『贽』,据十万本改。

  #2夫:原本作『大』,据十万本改。

  #3不自见:『不』字原脱,据十万本加。

  #4之见:『 之』 字原脱,据十万本加。

  #5政烦刑重:『政』原作『致』,据十万本改。

  #6材器:原本作『林器』,据十万本改。

  《六爻》 重而《大易》之全体微,《三传》作而《春秋》之初意泯。河上公分章定句,而老子混成一之道散。夫道不可言,圣人欲发人之覆,使知天地之大全无言而不可得也。是经诣道之大途,学者即此而求,自知归矣。迨河上公诸人,参错己见,注脚纷然,或者始有多歧亡羊之叹。圭山之集注,岂非欲觉冥途於晦蚀之中,方执涂人之见而问吾故庐者耶?使其由是而之,可直参老子混成之旨矣。余嘉其用志勤,立言正,而赞一注脚云。

  宝佑丁丑#1蒲节天台谢跋。

  昔孔子无常师,故苌弘、师襄、老聪、郑子之徒,皆尝问焉。然观其语,南宫敬叔独以礼乐之原、道德之归属之老聃,则聃岂苌弘而下所可比耶?其所以责原壤者以学老氏而差於老氏,固无贬也。虽然孔子以实有为理,老子以虚无为道;孔子以太极两仪、四象八卦为生生之本,老子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其数亦异;孔子欲人知道之无物不有,无处不在,无时不然,老子欲人求是道於天地万物之始。盖道一也,而随人所指有不同;数一也,在人所用有不同。其不同者,固不可以强同也。至其见素抱朴、少私寡欲以治心,载营魄抱一、绵绵若存以治身,以重为轻根,以静为动根,不矜不伐不争以应物,无为无欲、去泰去甚以治国家天下,虽圣人不能违也。是以谷神玄牝,程子取焉;养气之说,朱子取焉。吾党其可轻议之哉。圭山董道士所注老子《道德经》,集古今诸家之善,以发明宗旨,虽修炼家自附於老子者,本末先后亦有辨焉。其用工深而有助於老子之教多矣,览者毋忽。

  宝佑丁巳年夏前恩平假守黄必昌京甫序。

  #1丁丑:疑当作『丁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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