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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第五十三

朱子语类 朱熹 14901 2023-12-13 10:42

  

  孟子三

  公孙丑上之下

  以力假仁章

  彝叟问:「『行仁』与『假仁』如何?」曰:「公且道如何是『行仁、假仁』?」曰:「莫是诚与不诚否?」曰:「这个自分晓,不须问得。如『由仁义行,非行仁义』处却好问。如行仁,便自仁中行出,皆仁之德。若假仁,便是恃其甲兵之强,财赋之多,足以欺人,是假仁之名以欺其众,非有仁之实也。故下文言『伯必有大国』,其言可见。」又曰:「成汤东征西怨,南征北怨,皆是拯民于水火之中,此是行仁也。齐桓公时,周室微弱,夷狄强大,桓公攘夷狄,尊王室,『九合诸侯,不以兵车』。这只是仁之功,终无拯民涂炭之心,谓之『行仁』则不可。」

  问「以力假仁」,「以德行仁」。曰:「『以力假仁』,仁与力是两个;『以德行仁』,仁便是德,德便是仁。」问「霸」字之义。曰:「霸即伯也,汉书引『哉生魄』作『哉生霸』,古者『霸、伯、魄』三字通用。」

  「以德行仁者王」。所谓德者,非止谓有救民于水火之诚心。这「德」字又说得阔,是自己身上事都做得是,无一不备了,所以行出去便是仁。

  问「以德行仁者王」。曰:「且如成汤『不迩声色,不殖货利;德懋懋官,功懋懋赏;用人惟己,改过不吝;克宽克仁,彰信兆民』。是先有前面底,方能『彰信兆民』,『救民于水火之中』。若无前面底,虽欲『救民于水火之中』,不可得也。武王『亶聪明,作元后』,是亶聪明,方能作元后,『救民于水火之中』。若无这亶聪明,虽欲救民,其道何由?」

  仁则荣章

  「仁则荣,不仁则辱」。此亦只是为下等人言。若是上等人,他岂以荣辱之故而后行仁哉?伊川易传比彖辞有云:「以圣人之心言之,固至诚求天下之比,以安民也。以后王之私言之,不求下民之附,则危亡至矣。」盖且得他畏危亡之祸,而求所以比附其民,犹胜于全不顾者,政此谓也。

  尊贤使能章

  「市廛而不征」。问:「此市在何处?」曰:「此都邑之市。人君国都如井田样,画为九区:面朝背市,左祖右社,中间一区,则君之宫室。宫室前一区为外朝,凡朝会藏库之属皆在焉。后一区为市,市四面有门,每日市门开,则商贾百物皆入焉。赋其廛者,谓收其市地钱,如今民间之铺面钱。盖逐末者多,则赋其廛以抑之;少则不廛,而但治以市官之法,所以招徕之也。市官之法,如周礼司市平物价,治争讼,讥察异服异言之类。市中惟民乃得入,凡公卿大夫有爵位及士者皆不得入,入则有罚。如『国君过市,则刑人赦;夫人过市,则罚一幕;世子过市,则罚一栾;命夫、命妇过市,则罚一盖、帷』之类。左右各三区,皆民所居。而外朝一区,左则宗庙,右则社稷在焉。此国君都邑规模之大概也。」

  或问:「『法而不廛』,谓治以市官之法,如何是市官之法?」曰:「周礼自有,如司市之属平价,治争讼,谨权量等事,皆其法也。」又问:「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曰:「『市,廛而不征』,谓使居市之廛者,各出廛赋若干,如今人赁铺面相似,更不征税其所货之物。『法而不廛』,则但治之以市官之法而已,虽廛赋亦不取之也。」又问:「『古之为市者,以其所有,易其所无者,有司者治之耳。』此便是市官之法否?」曰:「然。如汉之狱市、军市之类,皆是古之遗制。盖自有一个所在以为市,其中自有许多事。」

  「『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伊川之说如何?」曰:「伊川之说不可晓。横渠作二法,其说却似分明。」

  问:「『廛无夫里之布』。周礼:『宅不毛者有里布,民无职事,出夫家之征。』郑氏谓宅不种桑麻者,罚之,使出一里二十五家之布。不知一里二十五家之布是如何?」曰:「亦不可考。」又问:「郑氏谓民无常业者,罚之,使出一夫百亩之税,一家力役之征。如何罚得恁地重?」曰:「后世之法与此正相反,农民赋税丁钱却重,而游手浮浪之民,泰然都不管他。」因说:「浙间农民丁钱之重,民之雕困,不可开眼!」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章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者,是得天地生物之心为心也。盖无天地生物之心,则没这身。才有这血气之身,便具天地生物之心矣。

  「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人皆自和气中生。天地生人物,须是和气方生。要生这人,便是气和,然后能生。人自和气中生,所以有不忍人之心。

  「天地以生物为心」。天包着地,别无所作为,只是生物而已。亘古亘今,生生不穷。人物则得此生物之心以为心,所以个个肖他,本不须说以生物为心。缘做个语句难做,着个以生物为心。

  问:「天地以生物为心,而所生之物,因各得夫天地之心以为心,所以『人皆有不忍人之心』。」曰:「天地生物,自是温暖和煦,这个便是仁。所以人物得之,无不有慈爱恻怛之心。」又曰:「人物皆得此理,只缘他上面一个母子如此,所以生物无不肖他。」又曰:「心如界方,一面青,一面赤,一面白,一面黑。青属东方,仁也;赤属南方,礼也;白属西方,义也;黑属北方,智也。又如寅卯辰属东方,为春;巳午未属南方,为夏;申酉戌属西方,为秋;亥子丑属北方,为冬。寅卯辰是万物初生时,是那生气方发,这便是仁。至巳午未,则万物长茂,只是那生气发得来盛。及至申酉戌,则那生气到此生得来充足无余,那物事只有许多限量,生满了更生去不得,须用收敛。所以秋训揫。揫,敛也,揫敛个什么?只是生气到这里都揫敛耳。若更生去,则无合杀矣。及至亥子丑属冬。冬,终也;终,藏也。生气到此都终藏了,然那生底气早是在里面发动了,可以见生气之不息也,所以说『复,见天地之心』也。」

  「『天地以生物为心』。譬如甄蒸饭,气从下面滚到上面,又滚下,只管在里面滚,便蒸得熟。天地只是包许多气在这里无出处,滚一番,便生一番物。他别无勾当,只是生物,不似人便有许多应接。所谓为心者,岂是切切然去做,如云『天命之,岂谆谆然命之』也?但如磨子相似,只管磨出这物事。人便是小胞,天地是大胞。人首圆象天,足方象地,中间虚包许多生气,自是恻隐;不是为见人我一理后,方有此恻隐。而今便教单独只有一个人,也自有这恻隐。若谓见人我一理而后有之,便是两人相夹在这里,方有恻隐,则是仁在外,非由内也。且如乍见孺子入井时有恻隐,若见他人入井时,也须自有恻隐在。」池录作:「若未见孺子入井,亦自是恻隐。」问:「怵惕,莫是动处?因怵惕而后恻隐否?」曰:「不知孟子怎生寻得这四个字恁地好!」

  孟子「赤子入井」章,间架阔,须恁地看。

  说仁,只看孺子将入井时,尤好体认。

  问:「如何是『发之人心而不可已』?」曰:「见孺子将入井,恻隐之心便发出来,如何已得!此样说话,孟子说得极分明。世间事若出于人力安排底,便已得;若已不得底,便是自然底。」

  方其乍见孺子入井时,也着脚手不得。纵有许多私意,要誉乡党之类,也未暇思量到。但更迟霎时,则了不得也。是非、辞逊、羞恶,虽是与恻隐并说,但此三者皆自恻隐中发出来。因有恻隐后,方有此三者。恻隐比三者又较大得些子。

  「非恶其声」,非恶其有不救孺子之恶声也。

  问:「恶其声而然,何为不可?」曰:「恶其声,已是有些计较。乍见而恻隐,天理之所发见,而无所计较也。恶其声之念一形,则出于人欲矣。人欲隐于天理之中,其几甚微,学者所宜体察。」

  或问:「非内交、要誉、恶其声,而怵惕恻隐形焉,是其中心不忍之实也。若内交、要誉、恶其声之类一毫萌焉,则为私欲蔽其本心矣。据南轩如此说,集注却不如此说。」曰:「这当作两截看。初且将大界限看,且分别一个义利了,却细看。初看,恻隐便是仁,若恁地残贼,便是不仁;羞恶是义,若无廉耻便是不义;辞逊是礼,若恁地争夺,便是无礼;是非是知,若恁地颠颠倒倒,便是不知。且恁地看了,又却于恻隐、羞恶上面看。有是出于至诚如此底,有不是出于本来善心底。」

  先生问节曰:「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羞恶之类出来,只推得恻隐出来?」节应曰:「节以为当他出来。」曰:「是从这一路子去感得他出来。」

  如孺子入井,如何不推得其它底出来,只推得恻隐之心出来?盖理各有路。如做得穿窬底事,如何令人不羞恶!偶遇一人衣冠而揖我,我便亦揖他,如何不恭敬!事有是非,必辨别其是非。试看是甚么去感得他何处,一般出来。

  孟子论「乍见孺子将入于井,怵惕恻隐」一段,如何说得如此好?只是平平地说去,自是好。而今人做作说一片,只是不如他。又曰:「怵惕、恻隐、羞恶,都是道理自然如此,不是安排。合下制这『仁』字,纔是那伤害底事,便自然恻隐。合下制这『义』字,纔见那不好底事,便自然羞恶。这仁与义,都在那恻隐、羞恶之先。未有那恻隐底事时,已先有那爱底心了;未有那羞恶底事时,已先有那断制裁割底心了。」又曰:「日用应接动静之间,这个道理从这里迸将出去。如个宝塔,那毫光都从四面迸出去。」

  或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此身躯壳谓之腔子。而今人满身知痛处可见。」池录作:「疾痛痾痒,举切吾身,何处不有!」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曰:「此身躯壳谓之腔子。能于此身知有痛,便见于应接,方知有个是与不是。」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只是此心常存,纔有一分私意,便阙了他一分。」曰:「只是满这个躯壳,都是恻隐之心。纔筑着,便是这个物事出来,大感则大应,小感则小应。恰似大段痛伤固是痛,只如针子略挑些血出,也便痛。故日用所当应接,更无些子间隔。痒痾疾痛,莫不相关。纔是有些子不通,便是被些私意隔了。」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或以为京师市语:『食饱时心动。』」吕子约云。曰:「不然,此是为『动』字所拘。腔子,身里也,言满身里皆恻隐之心。心在腔子里,亦如云心只是在身里。」问:「心所发处不一,便说恻隐,如何?」曰:「恻隐之心,浑身皆是,无处不发。如见赤子有恻隐之心,见一蚁子亦岂无此心!」

  问:「如何是『满腔子皆恻隐之心』?」曰:「腔,只是此身里虚处。」问:「莫是人生来恻隐之心具足否?」曰:「如今也恁地看。事有个不稳处,便自觉不稳,这便是恻隐之心。林择之尝说:『人七尺之躯,一个针札着便痛。』」问:「吾身固如此,处事物亦然否?」曰:「此心应物不穷。若事事物物常是这个心,便是仁。若有一事不如此,便是这一处不仁了。」问:「本心依旧在否?」曰:「如今未要理会在不在。论著理来,他自是在那里。只是这一处不恁地,便是这一处不在了。如『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忽然有一乡人自不服化,称王称伯,便是这一处无君,君也只在那里,然而他靠不得。不可道是天理只在那里,自家这私欲放行不妨。王信伯在馆中,范伯达问:『人须是天下物物皆归吾仁?』王指窗棂问范曰:『此窗还归仁否?』范默然。某见之,当答曰:『此窗不归仁,何故不打坏了?』如人处事,但个个处得是,便是事事归仁。且如窗也要糊得在那里教好,不成没巴鼻打坏了!」问:「『仁者以万物为一体』,如事至物来,皆有以处之。如事物未至,不可得而体者,如何?」曰:「只是不在这里。然此理也在这里,若来时,便以此处之。」

  问:「『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何是满腔子?」曰:「满腔子,是只在这躯壳里,『腔子』乃洛中俗语。」又问:「恻隐之心,固是人心之懿,因物感而发见处。前辈令以此操而存之,充而达之。不知如何要常存得此心?」曰:「此心因物方感得出来,如何强要寻讨出?此心常存在这里,只是因感时识得此体。平时敬以存之,久久会熟。善端发处,益见得分晓,则存养之功益有所施矣。」又问:「要恻隐之心常存,莫只是要得此心常有发生意否?」曰:「四端中,羞恶、辞让、是非亦因事而发尔。此心未当起羞恶之时,而强要憎恶那人,便不可。如恻隐,亦因有感而始见,欲强安排教如此,也不得。如天之四时,亦因发见处见得。欲于冬时要寻讨个春出来,不知如何寻。到那阳气发生万物处,方见得是春耳。学者但要识得此心,存主在敬,四端渐会扩充矣。」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不特是恻隐之心,满腔子是羞恶之心,满腔子是辞逊之心,满腔子是是非之心。弥满充实,都无空阙处。「满腔子是恻隐之心」,如将刀割着固是痛,若将针札着也痛,如烂打一顿,固是痛,便轻掐一下,也痛,此类可见。

  「『满腔子是恻隐之心』,腔子,犹言●郭,此是方言,指盈于人身而言。」因论「方言难晓,如横渠语录是吕与叔诸公随日编者,多陕西方言,全有不可晓者。」

  恻隐之心,头尾都是恻隐。三者则头是恻隐,尾是羞恶、辞逊、是非。若不是恻隐,则三者都是死物。盖恻隐是个头子,羞恶、辞逊、是非便从这里发来。

  既仁矣,合恻隐则恻隐,合羞恶则羞恶。

  不成只管恻隐,须有断制。

  恻隐羞恶,也有中节、不中若不当恻隐而恻隐,不当羞恶而羞恶,便是不中

  仁义礼智,性也,且言有此理。至恻隐、羞恶、辞逊、是非,始谓之心。

  恻隐、羞恶、辞让、是非,情也。仁义礼智,性也。心,统情性者也。端,绪也。因情之发露,而后性之本然者可得而见。

  四端本诸人心,皆因所寓而后发见。

  王丈说:「孟子『恻隐之心』一段,论心不论性。」曰:「心性只是一个物事,离不得。孟子说四端处最好看。恻隐是情,恻隐之心是心,仁是性,三者相因。横渠云『心统性情』,此说极好。」

  王德修解四端,谓和靖言:「此只言心,不言性。如『操则存,舍则亡,出入无时,莫知其乡』,亦只是言心。」曰:「固是言心。毕竟那仁义礼智是甚物?仁义礼智是性,端便是情。纔说一个『心』字,便是着性情。果判然是二截如何?」此处疑有阙误。德修曰:「固是『心统性情』,孟子于此只是说心。」

  问:「『四端』之『端』,集解以为端绪。向见季通说『端乃尾』,如何?」曰:「以体、用言之,有体而后有用,故端亦可谓之尾。若以始终言之,则四端是始发处,故亦可以端绪言之。二说各有所指,自不相碍也。」

  「四端未是尽,所以只谓之端。然四端八个字,每字是一意:恻,是恻然有此念起;隐,是恻然之后隐痛,比恻是深;羞者,羞己之非;恶者,恶人之恶;辞者,辞己之物;让者,让与他人;是、非自是两样分明。但仁是总名。若说仁义,便如阴阳;若说四端,便如四时;若分四端八字,便如八」又曰:「天地只是一气,便自分阴阳,缘有阴阳二气相感,化生万物,故事物未尝无对。天便对地,生便对死,语默动静皆然,以其种如此故也。所以四端只举仁义言,亦如阴阳。故曰:『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人之道,曰仁与义。』」

  四端皆是自人心发出。恻隐本是说爱,爱则是说仁。如见孺子将入井而救之,此心只是爱这孺子。恻隐元在这心里面,被外面事触起。羞恶、辞逊、是非亦然。格物便是从此四者推将去,要见里面是甚底物事。赐。

  仁言恻隐之端,如水之动处。盖水平静而流,则不见其动。流到滩石之地,有以触之,则其势必动,动则有可见之端。如仁之体存之于心,若爱亲敬兄,皆是此心本然,初无可见。及其发而接物,有所感动,此心恻然,所以可见,如怵惕于孺子入井之类是也。卓。

  或问「四端」。曰:「看道理也有两般,看得细时,却见得义理精处;看得粗时,却且见得大概处。四端未见精细时,且见得恻隐便是仁,不恻隐而残忍便是不仁;羞恶便是义,贪利无廉耻便是不义;辞逊便是礼,攘夺便是非礼;是非便是智,大段无知颠倒错谬,便是不智。若见得细时,虽有恻隐之心,而意在于内交、要誉,亦是不仁了。然孟子之意,本初不如此,只是言此四端皆是心中本有之物,随触而发。方孺子将入于井之时,而怵惕恻隐之心便形于外,初无许多涯涘。」

  「恻隐、羞恶,是仁义之端。恻隐自是情,仁自是性,性即是这道理。仁本难说,中间却是爱之理,发出来方有恻隐;义却是羞恶之理,发出来方有羞恶;礼却是辞逊之理,发出来方有辞逊;智却是是非之理,发出来方有是非。仁义礼智,是未发底道理,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是已发底端倪。如桃仁、杏仁是仁,到得萌芽,却是恻隐。」又曰:「分别得界限了,更须日用常自体认,看仁义礼智意思是如何。」又曰:「如今因孟子所说恻隐之端,可以识得仁意思;因说羞恶之端,可以识得义意思;因说恭敬之端,可以识得礼意思;因说是非之端,可以识得智意思。缘是仁义礼智本体自无形影,要捉模不着,一作「得」。只得将他发动处看,却自见得。恰如有这般儿子,便知得是这样母。程子云『以其恻隐,知其有仁』,此八字说得最亲切分明。也不道恻隐便是仁,又不道掉了恻隐,别取一个物事说仁。譬如草木之萌芽,可以因萌芽知得他下面有根。也不道萌芽便是根,又不道掉了萌芽别取一个根。」又曰:「孟子说性,不曾说着性,只说『乃若其情,则可以为善』。看得情善,则性之善可知。」又曰:「恻隐羞恶,多是因逆其理而见。惟有所可伤,这里恻隐之端便动;惟有所可恶,这里羞恶之端便动。若是事亲从兄,又是自然顺处见之。」又曰:「人须扩而充之。人谁无恻隐,只是不能常如此。能常如此,便似孟子说『火之始然,泉之始达,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若不能常如此,恰似火相似,自去打灭了;水相似,自去淤塞了;如草木之萌芽相似,自去踏折了,便死了,更无生意。」又曰:「孟子云:『仁义礼智根于心。』『心统性情』,故说心亦得。」

  问喜怒哀乐未发、已发之别。曰:「未发时无形影可见,但于已发时照见。谓如见孺子入井,而有怵惕恻隐之心,便照见得有仁在里面;见穿窬之类,而有羞恶之心,便照见得有义在里面。盖这恻隐之心属仁,必有这仁在里面,故发出来做恻隐之心;羞恶之心属义,必有这义在里面,故发出来做羞恶之心。譬如目属肝,耳属肾。若视不明,听不聪,必是肝肾有病;若视之明,听之聪,必是肝肾之气无亏,方能如此。然而仁未有恻隐之心,只是个爱底心;义未有羞恶之心,只是个断制底心。惟是先有这物事在里面,但随所感触,便自是发出来。故见孺子入井,便是恻隐之心;见穿窬之类,便有羞恶之心;见尊长之属,便有恭敬之心;见得是,便有是之之心;见得非,便有非之之心,从那缝罅里迸将出来,恰似宝塔里面四面毫光放出来。」又云:「孟子此一章,其初只是匹自闲容易说出来。然说得来连那本末内外,体用精粗,都包在里面,无些欠阙处。如孔子许多门弟,都不曾恁地说得分晓。想是曾子子思后来讲来讲去讲得精,所以孟子说得来恁地。若子思亦只说得个大体分晓而已。」

  问:「前面专说不忍之心,后面兼说四端,亦是仁包四者否?」曰:「然。」

  问:「恻隐之心,如何包得四端?」曰:「恻隐便是初动时,羞恶、是非、恭敬,亦须是这个先动一动了,方会恁地只于动处便见。譬如四时,若不是有春生之气,夏来长个甚么?秋时又把甚收?冬时又把甚藏?」

  恻隐是个脑子,羞恶、辞逊、是非须从这里发来。若非恻隐,三者俱是死物了。恻隐之心,通贯此三者。赐。

  因说仁义礼智之别,曰:「譬如一个物,自然有四界,而仁则又周贯其中。以四端言之,其间又自有小界限,各各是两件事。恻是恻然发动处,隐是渐渐及着隐痛处,羞是羞己之非,恶是恶人之恶,辞是辞之于己,逊是逊之于人,是、非固是两端。」

  

  「伊川常说:『如今人说,力行是浅近事,惟知为上,知最为要紧。』中庸说『知仁勇』,把知做擗初头说,可见知是要紧。」贺孙问:「孟子四端,何为以知为后?」曰:「孟子只循环说。智本来是藏仁义礼,惟是知恁地了,方恁地,是仁礼义都藏在智里面。如元亨利贞,贞是智,贞却藏元亨利意思在里面。如春夏秋冬,冬是智,冬却藏春生、夏长、秋成意思在里面。且如冬伏藏,都似不见,到一阳初动,这生意方从中出,也未发露,十二月也未尽发露。只管养在这里,到春方发生,到夏一齐都长,秋渐成,渐藏,冬依旧都收藏了。只是『大明终始』亦见得,无终安得有始!所以易言『先生以至日闭关,商旅不行,后不省』」

  孟子四端处极好思索玩味,只反身而自验其明昧深浅如何。

  着意读孟子四端之类切要处,其它论事处,且缓不妨。

  仔细看孟子说四端处两段,未发明一段处,意思便与发明底同。又不是安排,须是本源有,方发得出来,着实见得皆是当为底道理。又不是外面事如此。知得果性善,便有宾有主,有轻有重。又要心为主,心把得定,人欲自然没安顿处。孟子言「仁人心也」一段,两句下只说心。

  至问:「『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矣。』莫是知得了,方能扩而充之否?」曰:「『知皆扩而充之』,即是苟能知去扩充,则此道渐渐生长,『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中间『矣』字,文意不断。充,是满其本然之量,却就上有『扩』字,则是方知去推扩,要充满他,所以『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

  问:「『知皆扩而充之矣』,『知』字是重字?还是轻字?」曰:「不能扩充者,正为不知,都只是冷过了。若能知而扩充,其势甚顺,如乘快马、放下水船相似。」

  刘居之问:「『知皆扩而充之』章两说『充』字,宽夫未晓。」曰:「上只说『知皆扩而充之』,只说知得了,要推广以充满此心之量;下云『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是能充满此心之量。上带『知皆扩』字说,下就能充满说。推扩而后能充,能充则不必说扩也。」

  刘居之问「人皆有不忍人之心」一曰:「『隐之心,仁之端也。』乍见孺子入井,此只是一件事。仁之端,只是仁萌芽处。如羞恶、辞逊、是非,方是义、礼、智之萌芽处。要推广充满得自家本然之量,不特是孺子入井便恁地,其它事皆恁地。如羞恶、辞逊、是非,不特于一件事上恁地,要事事皆然,方是充满慊足,无少欠阙也。『知皆扩而充之矣。』知,方且是知得如此。至说到『苟能充之,足以保四海』,即掉了『扩』字,只说『充』字。盖『知』字与『始然、始达』字相应;『充』字与『保四海』相应。才知得,便自不能已。若火始然,便不可遏;泉才达,便涓涓流而不绝。」

  问「知皆扩而充之」。曰:「上面言『扩而充之』,是方知要扩充。到下面『苟能充之』,便掉了个『扩』字。盖『充』字是充满得了,知已到地头相似;『扩』字是方在个路里相似。」

  「知皆扩而充之」,南轩把知做重,文势未有此意。「知」字只带「扩充」说。「知皆扩而充之」,与「苟能充之」句相应。上句是方知去充,下句是真能恁地充。

  问「知皆扩而充之」。曰:「这处与『于止,知其所止』语意略同。上面在『知』字上,下在『能』字上。既知得,则皆当扩而充之。如恻隐之心是仁,则每事皆当扩而为仁;羞恶之心是义,则每事皆当扩而为义。为礼为知,亦各如此。今有一种人,虽然知得,又道是这个也无妨。而今未能理会得,又且恁地。如知这事做得不是,到人憎,面前也自皇恐,识得可羞,又却不能改。如今人受人之物,既知是不当受,便不受可也;心里又要,却说是我且受去莫管,这便是不能充。但当于知之之初,便一向从这里充将去,便广大『如火之始然,泉之始达』。始然始达,能有几多。于这里便当扩开放出,使四散流出去,便是能扩。如怵惕孺子入井之心,这一些子能做得甚事。若不能充,今日这些子发了,又过却,明日这些子发了,又过却,都只是闲。若能扩充,于这一事发见,知得这是恻隐之心,是仁;于别底事便当将此心充去,使事事是仁。如不欲害人,这是本心,这是不忍处。若能充之于每事上,有害人之处便不可做,这也是充其恻隐。如齐宣王有爱牛之心,孟子谓『是乃仁术也』。若宣王能充着这心,看甚事不可做!只是面前见这一牛,这心便动,那不曾见底,便不如此了。至于『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这是多少伤害!只为利心一蔽,见得土地之美,却忘了这心。故孟子曰:『不仁哉,梁惠王也!仁者以其所爱及其所不爱;不仁者以其所不爱及其所爱。』且如土地无情之物,自是不当爱,自家不必爱之,爱他作甚。梁惠王其始者爱心一萌,縻烂其民以战,已自不是了;又恐不胜,尽驱所爱子弟以徇之。这是由其不爱之心,反之以至害其所爱处,这又是反着那心处。」

  「凡有四端于我者,知皆扩而充之」,只是要扩而充之。而今四端之发,甚有不整齐处。有恻隐处,有合恻隐而不恻隐处;有羞恶处,又有合羞恶而不羞恶处。且如齐宣不忍于一牛,而却不爱百姓。呼尔之食,则知恶而弗受;至于万锺之禄,则不辨礼义而受之。而今则要就这处理会。

  人于仁义礼智,恻隐、羞恶、辞逊、是非此四者,须当日夕体究,令分晓精确。此四者皆我所固有,其初发时毫毛如也。及推广将去,充满其量,则广大无穷,故孟子曰:「知皆扩而充之。」且如人有当恻隐而不恻隐,当羞而不羞,当恶而不恶,当辞而不辞,当逊而不逊,是其所非,非其所是者,皆是失其本心。此处皆当体察,必有所以然也。只此便是日用间做工夫处。

  人只有个仁义礼智四者,是此身纲纽,其它更无当。于其发处,体验扩充将去。恻隐、羞恶、是非、辞逊,日间时时发动,特人自不能扩充耳。又言,四者时时发动,特有正不正耳。如暴戾愚狠,便是发错了羞恶之心;含糊不分晓,便是发错了是非之心;如一种不逊;便是发错了辞逊之心。日间一正一反,无往而非四端之发。

  子武问:「四端须着逐处扩充之?」曰:「固是。纔常常如此推广,少间便自会密,自会阔。到得无间断,少问却自打合作一片去。」

  问:「如何扩而充之?」曰:「这事恭敬,那事也恭敬,事事恭敬,方是。」

  问:「推四端而行,亦无欠阙。」曰:「无欠阙,只恐交加了:合恻隐底不恻隐,合羞恶底不羞恶,是是非非交加了。四端本是对着,他后流出来,恐不对窠臼子。」问:「不对窠臼子,莫是为私意隔了?」曰:「也是私意,也是不晓。」节又问:「恭敬却无当不当?」曰:「此人不当拜他,自家也去拜他,便不是。」

  问「推」字与「充」字。曰:「推,是从这里推将去,如『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到得此,充则填得来满了。注水相似,推是注下水去,充则注得这一器满了。盖仁义之性,本自充塞天地。若自家不能扩充,则无缘得这个壳子满,只是个空壳子。」又曰:「充是占得这地位满,推是推吐雷反。向前去。」

  问:「推四端,无出乎守。」曰:「学者须见得守底是甚底物事。人只是一个心,识得个心,卓然在这里无走作,虽不守,亦自在,学者且恁守将去。」赐。

  问「知皆扩而充之,若火之始然」,至「以事父母」。曰:「此心之量,本足以包括天地,兼利万物。只是人自不能充满其量,所以推不去。或能推之于一家,而不能推之于一国;或能推之于一国,而不足以及天下,此皆是未尽其本然之量。须是充满其量,自然足以保四海。」

  胡问扩充之义。曰:「扩是张开,充是放满。恻隐之心,不是只见孺子时有,事事都如此。今日就第一件事上推将去,明日又就第二件事上推将去,渐渐放开,自家及国,自国及天下,至足以保四海处,便是充得尽。」问:「扩充亦是尽己、推己否?」曰:「只是扩而充之,那曾有界限处!如手把笔落纸,便自成字,不可道手是一样,字又是一样。孺子入井在彼,恻隐之心在我,只是一个物事,不可道孺子入井是他底,恻隐之心是我底。」

  问:「前日承教,令于日用间体认仁义礼知意思。且如朋友皆异乡人,一日会聚,思意便自相亲,这可见得爱之理形见处。同门中或有做不好底事,或有不好底人,便使人恶之,这可见得羞恶之理形见处。每时升堂,尊卑序齿,秩然有序而不乱,这可见得恭敬之理形见处。听先生教诲而能辨别得真是真非,这可见得是非之理形见处。凡此四端,时时体认,不使少有间断,便是所谓扩充之意否?」曰:「如此看得好,这便是寻得路,踏着了。」

  问:「体认四端扩充之意,如朋友相亲,充之而无间断,则贫病必相恤,患难必相死,至于仁民爱物莫不皆然,则仁之理得矣。如朋友责善,充之而无间断,则见恶必如恶恶臭,以至于除残去秽,戢暴禁乱,莫不皆然,则义之理得矣。如尊卑秩序,充之而无间断,则不肯一时安于不正,以至于正天下之大伦,定天下之大分,莫不皆然,则礼之理得矣。如是是非非充之而无间断,则善恶义利公私之别,截然而不可乱,以至于分别忠佞,亲君子,远小人,莫不皆然,则智之理得矣。」曰:「只要常常恁地体认。若常常恁地体认,则日用之间,匝匝都满,密拶拶地。」问:「人心陷溺之久,四端蔽于利欲之私,初用工亦未免间断。」曰:「固是。然义理之心纔胜,则利欲之念便消。且如恻隐之心胜,则残虐之意自消;羞恶之心胜,则贪冒无耻之意自消;恭敬之心胜,则骄惰之意自消;是非之心胜,则含糊苟且顽冥昏谬之意自消。」

  杨至之云:「看孟子,见得一个大意,是性之本体,仁义之良心,到战国时,君臣上下都一齐埋没了。孟子所以推明发见之端绪,教人去体认扩充。」曰:「孟子高,他都未有许多意思。今说得一『体认』字,蚤是迟钝了孟子。孟子大段见得敏,见到快,他说话,恰似个狮子跳跃相似。且如他说个恻隐之心,便是仁之端;羞恶之心,便是义之端;只他说在那里底便是。似他说时,见得圣贤大段易做,全无许多等级,所以程子云:『孟子才高,学之无可依据。』」

  周季俨云:「在兴化摄学事,因与诸生说得一部孟子。」先生因问:「孟子里面大纲目是如何?」答云:「要得人充扩。恻隐、羞恶、许多固要充扩,如说无欲害人,无穿窬之心,亦要充扩。」先生曰:「人生本来合有许多好底,到得被物遮蔽了,却把不好处做合着做底事。」周云:「看孟子说性,只是道顺底是,纔逆便不是。」曰:「止缘今人做不好事却顺。」因问:「孟子以下诸人言性,谁说得庶几?」周云:「似乎荀子以为恶,却索性。只荀子有意于救世,故为此说。」先生久之曰:「韩公之意,人多看不出。他初便说:『所以为性者五,曰仁义礼智信;所以为情者七,曰喜怒哀惧爱恶欲。』下方说『三品』。看其初语,岂不知得性善?他只欠数字,便说得出。」黄嵩老云:「韩子欠说一个气禀不同。」曰:「然。他道仁义礼知信,自是了。只说到『三品』,不知是气禀使然,所以说得不尽。」贺孙因云:「自孟子说,已是欠了下意,所以费无限言语。」先生即举程子之言:「论性不论气,不备;论气不论性,不明。」「若如说『性恶』,『性善恶混』,都只说得如孟子韩子之言,便是不论气,所以不全。」

  或问:「性中只有四端,信是如何?」曰:「且如恻隐羞恶,实是恻隐羞恶,便信在其中。」

  问:「四端不言信,周子谓『五性动而善恶分』。如信之未发时如何,已发时如何?」曰:「如恻隐真个恻隐,羞恶真个羞恶,此便是信。」曰:「此却是已发时,方有这信。」曰:「其中真个有此理。」赐。

  问:「四端不言信,如何?」曰:「公泼了碗中饭,却去碗背拾!」

  问:「四端便是明德?」曰:「此是大者。」节问:「『明明德』,只是扩充得他去?」曰:「不昏着他。」

  「四端是理之发,七情是气之发。」问:「看得来如喜怒爱恶欲,却似近仁义。」曰:「固有相似处。」

  或问:「孟子言四端处有二,大抵皆以心为言。明道却云:『恻隐之类,皆情也。』伊川亦云:『人性所以善者,于四端之情可见。』一以四端属诸心,一以四端属诸情,何也?」曰:「心,包情性者也,自其动者言之,虽谓之情亦可也。」集义。

  黄景申嵩老问:「仁兼四端意思,理会不透。」曰:「谢上蔡见明道先生,举史文成诵,明道谓其『玩物丧志』。上蔡汗流浃背,面发赤色,明道云:『此便见得恻隐之心。』公且道上蔡闻得过失,恁地惭皇,自是羞恶之心,如何却说道『见得恻隐之心』?公试思。」久之,先生曰:「惟是有恻隐之心,方会动;若无恻隐之心,却不会动。惟是先动了,方始有羞恶,方始有恭敬,方始有是非。动处便是恻隐。若不会动,却不成人。若不从动处发出,所谓羞恶者非羞恶,所谓恭敬者非恭敬,所谓是非者非是非。天地生生之理,这些动意未尝止息,看如何梏亡,亦未尝尽消灭,自是有时而动,学者只怕间断了。」

  问:「何谓恻隐?」曰:「恻,恻然也;隐,痛也。」又问:「明道先生以上蔡面赤为恻隐之心,何也?」曰:「指其动处而言之,只是羞恶之心。然恻隐之心必须动,则方有羞恶之心。如肃然恭敬,其中必动。羞恶、恭敬、是非之心,皆自仁中出。故仁,专言则包四者,是个带子。无仁则麻痹死了,安有羞恶恭敬是非之心!仁则有知觉,痒则觉得痒,痛则觉得痛,痒痛虽不同,其觉则一也。」又问:「若指动言仁,则近禅。」曰:「这个如何占得断!是天下公共底。释氏也窥见些子,只是他只知得这个,合恻隐底不恻隐,合羞恶底不羞恶,合恭敬底不恭敬。」又问:「他却无恻隐、羞恶、恭敬、是非?」曰:「然。」

  仁言恻隐之端,程云:「端如水之动处。」盖水平静则不见其动流。爱亲敬兄,皆是此心本然,初无可见。及其发而接物,有所感动,此心恻然,所以可见,如怵惕于孺子入井之类是也。卓。按集义不见程说。

  四端,伊川云:「圣人无端,故不见其心。」今按:遗书中止云:「复非天地心,复则见天地心。圣人无复,故未尝见其心。今云『无端』,义亦不通,恐误。」

  龟山答人问赤子入井,令求所以然一段,好。

  矢人岂不仁于函人章

  问:「『仁,天之尊爵。』先生解曰:『仁者,天地生物之心,得之最先。』如何是得之最先?」曰:「人得那生底道理,所谓『心,生道』也。有是心,斯具是形以生也。」

  「仁者如射」,但那发时毫厘不可差!

  子路人告以有过则喜章

  「禹闻善言则拜」,犹着意做。舜与人同,是自然气象。圣人之拜,固出于诚意。然拜是容貌间,未见得行不行。若舜,则真见于行事处,己未善,则舍己之未善而从人之善;人有善,则取人之善而为己之善。人乐于见取,便是许助他为善也。

  问:「『是与人为善』,当其取人之际,莫未有助之之意否?」曰:「然。」曰:「三者本意,似只是取人,但有浅深。而『与人为善』,乃是孟子再迭一意以发明之否?」曰:「然。」

  大舜「乐取诸人以为善」,是成己之善,是与人为善,也是着人之善。

  「与人为善」,盖舜不私己,如为人为此善一般。

  伯夷非其君不事章

  问「进不隐贤,必以其道」。曰:「『不隐贤』,谓不隐避其贤,如己当廉,却以利自污;己当勇,却以怯自处之类,乃是隐贤,是枉道也。」又问:「所以不解作蔽贤,谓其下文云『必以其道』。若作不蔽贤说,则下文不同矣。」曰:「然。」

  至问:「集注云:『「进不隐贤」,不枉道也。』似少字。」曰:「『进不隐贤』,便是『必以其道』。人有所见,不肯尽发出,尚有所藏,便是枉道。」至云:「寻常看此二句,只云进虽不敢自隐其贤,凡有所蕴,皆乐于发用,然而却不妄进,二句做两意看。」曰:「恁地看也得。」

  伯夷「不屑就已」,注云:「屑,洁也。洁,犹美也。苟以其辞命礼意之美而就之,是切切于是也。」然伯夷「虽有善其辞命而至者」,亦不肯就,而况不道而无礼者,固速去之矣。世之所谓清者,不就恶人耳;若善辞令而来者,固有时而就之。惟伯夷不然,此其所以为圣之清也。柳下惠不屑之意亦然。夷隘,惠不恭,不必言效之而不至者,其弊乃如此。只二子所为,已有此弊矣。

  「不屑去」,说文说「屑」字云:「动作切切也。」只是不汲汲于就,不汲汲于去。「屑」字却是重。必大录云:「不以就为重,而切切急于就;不以去为重,而切切急于去。」

  问:「『伯夷隘,柳下惠不恭』,莫是后来之弊至此否?」曰:「伯夷自是有隘处,柳下惠自是有不恭处。且如『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分明是不将人做人看了!」

  问:「『柳下惠不恭』,是待人不恭否?」曰:「是他玩世,不把人做人看,如『袒裼裸裎于我侧』,是已。邵尧夫正是这意思,如皇极经世书成,封做一卷,题云:『文字上呈尧夫。』」

  或问:「明道云:『此非瑕疵夷惠之语,言其弊必至于此。』今观伯夷与恶人处,『如以朝衣朝冠坐于涂炭』,则伯夷果似隘者。柳下惠『虽袒裼裸裎于我侧,尔焉能浼我哉』!柳下惠果似不恭者,岂得谓其弊必至于此哉?」曰:「伯夷既清,必有隘处;柳下惠既和,必有不恭处。道理自是如此。孟子恐后人以隘为清,以不恭为和,故曰:『隘与不恭,君子不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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