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公外舍,而不鼎馈。中妇诸子谓宫人盍不出从乎?君将有行,宫人皆出从。公怒曰:「庸谓我有行者?」宫人曰:「贱妾闻之中妇诸子。」公召中妇诸子曰:「女焉闻吾有行也?」对曰:「妾人闻之,君外舍而不鼎馈,非有内忧,必有外患。今君外舍而不鼎馈,君非有内忧也,妾是以知君之将有行也。」公曰:「善!此非吾所与女及也。而言乃至焉,吾是以语女。吾欲致诸侯而不至,为之奈何?」中妇诸子曰:「自妾之身之不为人持接也,未尝得人之布织也。意者更容不审耶?」明日,管仲朝,公告之,管仲曰:「此圣人之言也,君必行也。」
管仲寝疾,桓公往问之曰:「仲父之疾甚矣,若不可讳也不幸而不起此疾,彼政我将安移之?」管仲未对。桓公曰:「鲍叔之为人何如?」管子对曰:「鲍叔君子也,千乘之国,不以其道,予之,不受也。虽然,不可以为政,其为人也,好善而恶恶已甚,见一恶终身不忘。」桓公曰:「然则庸可?」管仲对曰:「隰朋可,朋之为人,好上识而下问,臣闻之,以德予人者,谓之仁;以财予人者,谓之良;以善胜人者,未有能服人者也。以善养人者,未有不服人者也。于国有所不知政,于家有所不知事,则必朋乎。且朋之为人也,居其家不忘公门,居公门不忘其家,事君不二其心,亦不忘其身,举齐国之币。握路家五十室,其人不知也,大仁也哉,其朋乎!」公又问曰:「不幸而失仲父也,二三大夫者,其犹能以国宁乎?」管仲对曰:「君请矍已乎,鲍叔牙之为人也好直,宾胥无之为人也好善,宁戚之为人也能事,孙在之为人也善言。」公曰:「此四子者,其庸能一人之上也?寡人并而臣之,则其不以国宁,何也。」对曰:「鲍叔之为人也好直,而不能以国诎,宾胥无之为人也好善,而不能以国诎。宁戚之为人也能事,而不能以足息。孙在之为人也善言,而不能以信默臣闻之,消息盈虚,与百姓诎信,然后能以国宁,勿已者,朋其可乎!朋之为人也,动必量力,举必量技。」言终,喟然而叹曰:「天之生朋,以为夷吾舌也,其身死,舌焉得生哉?」管仲曰:「夫江黄之国近于楚,为臣死乎,君必归之楚而寄之。君不归,楚必私之,私之而不救也,则不可,救之,则乱自此始矣。」桓公曰:「诺。」管仲又言曰:「东郭有狗啀啀,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易牙,子之不能爱,将安能爱君?君必去之。」公曰:「诺。」管子又言曰:「北郭有狗啀啀,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竖刁,其身之不爱,焉能爱君,君必去之。」公曰:「诺。」管子又言曰:「西郭有狗啀啀,旦暮欲啮我,猳而不使也,今夫卫公子开方,去其千乘之太子,而臣事君,是所愿也得于君者,将欲过其千乘也,君必去之。」桓公曰:「诺。」管子遂卒。卒十月,隰朋亦卒。桓公去易牙竖刁卫公子开方。五味不至,于是乎复反易牙。宫中乱,复反竖刁。利言卑辞不在侧,复反卫公子开方。桓公内不量力,外不量交,而力伐四邻。公薨,六子皆求立,易牙与卫公子,内与竖刁,因共杀群吏而立公子无亏,故公死七日不敛,九月不葬,孝公奔宋,宋襄公率诸侯以伐齐,战于甗,大败齐师,杀公子无亏,立孝公而还。襄公立十三年,桓公立四十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