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正元 著
民国七年戊午二月初六日记
尝思古人。所以能成圣神功化之事业。享圣贤仙佛之大名。历万古而不朽者。无非能尽人事之所致也。人事如何尽。在有恒。因恒之为德也。为成己、成人、成物之无上法门。这个法门。世人知之熟矣。然知之而能践行者盖鲜。所以说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苟能践行一个恒字。小则可以为善人、为君子。大则可以为圣人、与天地参。恒之为用大矣哉。然苟一失之。毕生不能成一事。立一业。终不过为一庸夫俗子而已。何则、孔子不云乎。南人有言曰。人而无恒。不可以作巫医。巫医者技艺小术也。技艺小术。犹且不可作。何况其他。孔子援引南人之言以垂教。不无深意在其中也。而其下又引易之言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言无恒德之人。必自承羞辱。於世无足轻重。不无深意在其中也。如是之人。不但不足言恒德。即并所谓恒心。亦未足以与言也。
何为恒心。何为恒德。恒心者、恒德之用也。恒德者、恒心之体也。有体斯能充其用。有用斯能立其体。体用兼赅。才是中道。徵诸事实。方能有成。因德之为体。至善纯粹。即人有生之初。所禀受之一团天理。恒久不灭。故曰恒德。恒德者、常德也。即人之真常。人之天德也。人人有真常。有天德。则人人均能成圣贤君子。而其所以不能尽人成圣贤君子者。由於无恒故也。有恒之人。岂但自成圣贤君子而已哉。即三千大千世界之人。使之尽成圣贤君子。亦意中事也。但必恒於其德方可。若恒於其心。亦未必能有成。何以故、因人之心。可以善、可以恶。善则上达。恶则下达。此间即道心惟微。人心惟危之攸关。能知道心惟微者。则凡事小心翼翼。戒慎恐惧。拳拳服膺而弗失。久而不变。上达之道也。苟不能知微危之分别。虽有其恒。而终必下达。何以见之。如小人为名为利。日日取巧钻营。不达到目的而不止。一朝达到目的。则前之目的虽了。而后之目的又生。行险以侥幸。并不知足。亦不知止。一往直前。任情所之。如是用心用力。亦可以谓之恒。但如是之恒。是恒非所恒。终是下达之道也。由此看来。恒其心者。固莫若恒其德。恒其德者。真心常住。久於其道也。天地之道。恒久而不已。惟其恒久。故终又复始。循环不穷。如日月阴阳之精。得天之健以行。而能久照。四时一天道之卷舒。阴阳变化不息。而能久成。圣人法天。久於其道。而修己治人之事。处处洽浃。天下化成。如帝尧之亲九族。而九族皆睦。平章百姓。而百姓昭明。协和万邦。而黎民於变时雍。其化成天下之功。是何气象。是何能力。假使帝尧不能体天地恒久之道。克明峻德。又安能成圣人之名。而收天下化成之圣功耶。由此言之。可见万古此天地。万古此恒德。万古此万物。万古此恒德。万古此圣人。亦万古此恒德也。若当春而夏。当秋而冬。当生不生。当成不成。则为变怪。安得谓之恒。是天地失其德也。为人亦然。若德之不修。学之不讲。见义不为。不善不改。则为自暴自弃。亦不得谓之恒。是恒之於天地人物。其为德也大矣。是故易曰、观其所恒。而天地万物之情可见。诚不诬矣。
且夫恒也者。修德之始基也。德者恒之积。恒之果也。所以易之系辞曰。恒以一德。又曰、恒德之固也。天地间无论立功立德。种因证果。未有不由恒而成者也。有恒有德。无有办不到之事。所以我辈讲修持。即当重在有恒。有恒然后乃能行成己成人之实功。挽回今世之否运。况夫恒德之不明也久矣。是故孔子曰。善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有恒者、斯可矣。又曰难乎有恒矣。由此说来。岂人心果尽无恒。而恒德之所以难得耶。曰、圣言非是之谓也。天下之大。非无恒者也。其所以慨人难乎有恒者。因人落在后天以来。蔽於物而溺於欲。辗转於名利卑靡之途。逐末忘真。相习成性,遂恒其所不当恒。故曰无而为有。虚而为盈。约而为泰。难乎有恒矣。此即量经恒卦之九四。所谓田无禽是也。田於无禽之地。虽久而终无所得。换言之、即是能恒而无德者也。恒而无德。不惟无功。且足以致败。故曰不恒其德。或承之羞。贞吝。所以恒之为道。尤贵乎中。故恒之九二日悔亡。悔亡者。能久中也。可久之道。中而已矣。然中之为道。又非胶於一定之谓也。故君子於修己应世之间。凡事以时中处之。无常而实有常。有常而若无常。千变万化。不离乎中。所以雷风变动不拘之物。而名其卦曰恒。如是为恒为德。岂有不能与天地同其用哉。
立身行道
民国七年戊午二月十三日记
天之所生。地之所养。惟人为大。夫人物同受天地之生养。何独大於人哉。盖人者其天地之心也。阴阳之灵。五行之秀气也。人之身也。即大道之寄也。故孔子云、人能宏道。然而有身不知立。有道不知行。则七宝之躯。亦缚束於气数之中。流浪生死。无有止息。薰染俗习。沉沦本觉。致有堕落三涂苦道。永无出期者。不诚大可悯哉。是以圣人教人立身行道。扬名於后世。以显父母。而成为孝德之终焉。无如人在后天。为气数波靡。昏迷不知。攘往熙来。所见太鄙。营营逐逐。纯为身家是计。纵欲作主。认贼为子。终日纵欲败度。流连忘反。身虽在世。其心已死。讵知人身难得。光阴不再。俗云、人生七十古来稀。若不早悟。从事修途。正性命。保太和。一到大限。悔之何及。试观今人五十内外。鬓发已白。筋力已衰。如古人度百岁而去者。盖远不逮矣。然不逮古人远甚者。实由於不知立身故也。人既不知立身。即不知率性而行。依乎中庸。所作所为。纵能炫世惊俗。终於梦幻泡影。石火电光。的然而日亡。孔子谓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是立与不立。即死与不死之先徵。故立身之关系。至大至重也。孟子云、守孰为大。守身为大。诗云、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古人於身。抑何重哉。盖此一身也。不但自己之性命。依之而存。小而一家之内。赖之以生。大而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 。弥纶天地之道者。亦无不赖此身。虽然主宰宇宙者此身。而主宰此身者惟道。则身之所在。即道之所在。中庸云、君子之道本诸身。故欲行道者。先贵乎立身。轻躁浮夸之徒。摇舌鼓唇。妄以立身行道自诩。抑考其行。身犹未修也。乌乎云立。道犹未明也。乌乎云行。顽梗愚庸之流。自甘暴弃。等身如蜉蝣。醉生梦死。视道为高远。不可阶升。反谓人非圣贤。不能立身行道。不知天地非大也。吾身非小也。苟能发心衡虑。立身行道。可以位天地。可以育万物。
夫身如何立。道如何行。子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舜好问而好察迩言。隐恶而扬善。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此即立身行道之好标准、好模范也。顾人心惟危。道心惟微。尘事纷至沓来。择乎中庸。执两用中。讵易言哉。然人虽至愚。孰甘居后。道非真传。何由了悟。大学垂训。实足以探其源。持其后矣。始於格物。终於平天下。立身行道之真诀。孰有大於是哉。朱子谓格犹致也。穷致事物之理。夫物质发明。层出不穷。人生精力。能有几何。似此驰心物理。未有不劳心疲神。戕贼其身者。岂温故知新之道乎。直将先圣教人立身本旨。沉沦海底。无从探寻矣。不得其门而入。焉能升堂入室。而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乎。曾子作传。始於诚意。状以指视其严。必慎其独。真如画龙点睛。立身之道。殆尽於斯。
虽然、理论固不可凭。而实践功夫。又当奚若。孟子云、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身不诚则无以立。然身何由而诚。中庸云、不明乎善。不诚乎身。是立身之道。亦在明善。择善固执。其实践工夫。即在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尤须静以养心。敬以处事。一念不苟。一事不轻。夫而后可立身於无过之地。时而静也。身与道合。时而动也。道由身用。推之无时无处。一静一动。喜怒哀乐。其未发也。执之以中。其既发也。自然中节。如是不言立身。而身自立。不言行道。而自然行道。同一维天之命。於穆不已。其妙而神也。岂常人所能测哉。
真乐由人寻
民国七年戊午二月二十日记
窃思天地间。无论何事。皆有对待。如有穷即有通。有祸即有福。有苦即有乐。诸如此类。不胜屈指。然穷通也。祸福也。苦乐也。皆由人自作自受。并无一毫由外来者。佛家云、一切由心造。孟子云、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即此可知。凡事皆缘人而有。因人而成。作受之权。本操乎己者也。作受之权。既操在己。则人人皆可舍穷而就通。舍祸而就福。舍苦而就乐。此不言喻之理也。然考之世间。而又有富贵穷通得丧。苦乐之不齐者。此又何说。无他、一则成於前世之积累。一则成於今是之现作现报也。
夫人自有生以来。气拘物蔽。凡动作云为。不尽属乎善。亦不纯系乎恶。因此善恶二业无定。所以作恶业者则受苦报。作善业者。则受乐报。此因果循环之道。固如此也。且苦乐二受。又有上达下达之分。今单就乐受而言之。既为下达。何有乐受。盖上天所以偿人之馀德也。人之馀德未尽。虽日反道败德。而天道亦无从苦之。必待德尽之时。罚苦降罪。方见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之严。如名利场中人。终日耽耽逐逐。蝇营狗苟。名利是图。考其存心行事。悉反乎天道之正。而反得名得利。优游自乐者。盖即彼之馀德未尽也。如此等人。虽能博一时之快乐。而必不能得善终。迨至罪恶贯盈。非受奇穷。便受奇祸。有必然者。究其所乐者。无非情欲之乐。道外之乐也。乐情欲之乐。乐道外之乐。此之谓下达。小人之行也。在彼自以为乐。在有远识者视之。实为可悲可悯。至愚极苦。孔子云、小人长戚戚。其斯之谓也。而君子则不然。君子坦荡荡。乐得为君子。所乐者何。乐道也。乐德也。乐天也。真乐也。真乐者。又即孔子乐在其中之乐。佛祖空中不空之乐。太上抱一守中之乐。得此三者。不但生前乐。而没后亦乐。世世生生皆乐。其乐无疆。吾人生於天地之间。即须学君子寻真乐。然后乐之所生。方能协於中。发之在外。才能准乎和。本中和以为乐。则乐中之乐。实无以复加矣。万不可恋世俗之乐。乐一时之虚荣。而遗害於身心性命。自驱於陷阱之中。束缚灵魂种子。那时方悔。已无救药。所以世间有一般人。当前轰轰烈烈。名噪一时。何等之乐。苟退一步观之。有初而能有终者。屈指一数。盖亦鲜矣。诚以虚荣虚誉。凡属凡躯之乐者。不啻浮云过太虚。红花转萎草。转瞬间即灭耳。夫岂能久存哉。由此看来。世间上之事。只真假二字。足以尽之。从其假则假。从其真则真。真则实。假则幻。虚幻则终坏。真实则长存。中庸曰、至诚无息。天道然、人事然也。人在世间。岂可舍真实而从虚幻哉。此吾人所以不可不寻真乐者在此。然则吾人之真乐为何。概而言之。道德而已。分而言之 。一则为灵魂之乐。一则为功德之乐是已。试思为人入世一场。苟无功於世。无德於人。碌碌庸庸。与枯木同腐。何有生人之乐趣。然庸人无功德。犹可说也。甚者有夙因深厚。根器非凡。本易立功立德。成圣成贤。无如机巧自尚。名利是图。身不行道。俗累束缚。遂致朝苦恼。而夕忧患。不特无生人之乐趣。而死后之苦趣。尚不知伊於胡底。真可哀也。须知为人处世。有功德於一身。则心安神泰。得一身之真乐也。有功德於一家。则和乐仁让。得一家之真乐也。有功德於一国。则家弦户诵。没世不忘。得一国之真乐也。由是而推之天下。则天下之真乐。要无不操之在我。所以功德在人立。真乐由人寻。寻着功德。即能寻着真乐。得真乐之人。未有无功德者也。有功德之人。未有不得真乐者也。如孔子之疏食饮水。乐在其中。颜子之箪瓢陋巷。不改其乐。孟子之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要无非功德圆满。身道无缺。有以致之也。夫生前为万民有所式。没后享万世之馨香不朽之乐。乐之所以真也。试问历来帝王天子。富贵王侯。固一世之雄也。而今安在哉。而人只知为凡躯谋假乐。而不知为灵魂寻真乐。甚矣其昧也。然亦由於道之不明也、久矣。灵魂之学不讲也、亦久矣。又何足怪焉。是故吾人欲得灵魂不生不灭之真乐者。非从立功立德着手不可。盖功德也者。灵魂之所安也。功德之反面为罪业。罪业者、灵魂之所苦也。苟人一生一世。不造丝毫罪业。而立远大功德。充塞宇宙。圆满世间。吾之所在。即道之所在。道之所在。即吾之所在。道行至此。则凡有血气。莫不尊亲。诸天地鬼神。且资赞化。其乐何可名言。吾人生今之世。欲成今之人。虽不能骤至佛老孔孟之圣位。但成己成人。做到一分。即得一分真乐。渐渐功德圆满。圣贤本领既得了。真乐亦享了。真是天下第一等好事业。幸各振刷精神。勿自暴自弃可也。
修其身而天下平
民国七年戊午二月二十二日记
君子修其身而天下平。这一句话。对人讲谈。人每付之一笑。以为不过是古人大言欺人。焉能见诸事实。殊不知圣人立言。因道不行。不得已而存道於文。留以待后之学者。所谓文以载道是也。然天下之无道也久矣。以无道之天下。而谈载道之文章。其取人之笑也固宜。何则、以其未徵诸实验。人未得而亲见之也。言大而不见其功。且不说人笑。即我亦当含笑不置。但我之所笑者。笑世人之尘见自封。不识珍宝也。世人之所笑者。乃坐井观天。自谓天小也。故老子曰、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夫道者何。即生天地、生人物之真主宰。非修德凝道之君子。莫能知。莫能行。故世有君子体道於身。得道之全体大用。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於天下之人乎。由是言之。天下者、不啻一君子之身也。君子者、完全一天下之道也。身有道。则美在其中。畅四肢而发事业。道有身。则依倚得所。妙化育而显功能。是身与道、固不可强分者也。身与道既不可强分。则君子之於天下。又岂可强离哉。君子修其身者。即修此道身也。道身无其分量。则天下事事物物。凡属道所化生者。皆可完其分量。特此中三昧。人多未之察耳。果能察之。则庄子天地非大。吾身非小之言。可不待问而知。孟子万物皆备於我之言。可不待虑而明。圣人立言。藉文章而藏性与天道。要在人自悟自得而已。是故我们讲修持。必先有悟道之智慧。乃能得道。夫道原是一空空洞洞之名词。浩荡渺冥。莫可端倪。约而言之。不过尧舜授受相传之一个中字而已。建此中於身则身修。建此中於家则家齐。建此中於国则国治。建此中於天下。则天下平。其功效何以若是其不爽哉。君子建中立极。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故天下之平。纯是自然因应。既非矫揉造作以为功。而本身徵民。亦非索隐行怪所可托。所以说无为而治者。其舜也与。夫何为哉。恭己正南面而已矣。今试申而言之。北辰者、宇宙万有之真主宰也。三千大千天地。及三千大千天地中之万物。有之则存。无之则坏。其功能非言说所能罄。君子即由北辰宫中而来。所以代表中道之主子也。中道不行之时。则道在北辰中。道将行之时。则道在君子。君子受道以后。其用之也。如掷物然。欲左则左。欲右则右。取之左右逢其源。故中天下而立。定四海之民。犹反掌也。此无他。盖后天之凡阳。以先天之真阳为转移。先天之真阳。又以先先天之元阳为依归。元阳不动则已。一动则先天之真阳皆朝。先天之真阳既朝。则后天之凡阳皆归之。由一以贯万。由万以归一。圣神功化。固有如是之玄妙者。故曰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所谓一者。在天地之中。即乾元之真宰。在行道之会。即中天大道之代表。易曰、首出庶物。万国咸宁。即谓此也。书曰、一人元良。万国以贞。亦谓此也。中庸云、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亦谓此也。以如是之人。具如是之大德望。大威力。出而宰治天下。真是期月可已。三年有成。岂刑名法术之流。所可同日语哉。当今之世。天下兵争不息。杀人盈野盈城。加以水旱瘟疫为灾。全球若无一片乾净土。人类之不至灭绝者几何。究其所以致此者。非城之不高。池之不深。兵革之不坚利。法律之不严密。人心之不机巧也。一言以蔽之。天下无修身之君子耳。苟有能修其身者出焉。则大道之威权。有所付托。天地之元气。有所依归。夫如是、天地位。万物育。中和之功成。而君子之能事毕。不禁 予望之矣。
爱国与爱天下
民国七年戊午二月二十九日记
尝考圣人立教。圆通无碍。八面玲珑者。莫过於孔孟。如孔子教人以泛爱众而亲仁。孟子教人以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明通公溥。无体无方。即於此见之矣。虽耶稣有博爱之教育。近世科学有爱国之倡言。然亦不过言其大道之一端而已。析其义、则不能无偏漏弊。我辈今日讲修持。维世教。不管是什么教。皆一炉而冶之。凡有益於世道人心者。从而提倡之。有害於天理人情者。用以救正之。利害辨明。时措乃能咸宜。中和并致。天地方可位育。此皆往圣之愿。而亦我辈当然应尽之责也。夫圣人以天地为心。以好生为怀。民胞物与。大公无私。无门户之见。亦无彼此之分。常常爱人如己。所以天下不赏而民劝。不怒而民威於盶钺。无为而成。此圣人之教。所以与天地同流而不朽者。盖以此也。岂若后世维新之辈。倡言专爱国不爱天下之学说。国见不破。挂一漏万者。所可等量齐观哉。不倡言爱国。则天下国家。尚可送往迎来。嘉善而矜不能。其彼此相亲相爱之心。尚可融融然。相安於无事之天。一倡言专爱国不爱天下之后。不但不能推爱於国家。反转遗祸於国家者多矣。如世界维新以来。极力提倡各爱其国。而不互爱之学说。凡上自执政诸人。下至士农工商。无一人没有国家思想。无一人没有爱国心。然既人人能爱国。宜乎各使其国。相安於无事。而又不能者、何哉。无他、爱国之学说。尽美而未尽善也。何以尽美未尽善。尽美者。爱及於一国也。未尽善者。爱不能及於天下也。爱及一国。则欲其国富兵强。拓土开疆。此人情中所必有之希望心。然如是之希望。则为情欲中之希望。生於其心。必害於其事。此一定之理也。例如当今之世。全球列国。兵战相施。惨不忍闻。甲欲取乙国之城。乙欲据甲国之地。丙欲夺丁国之权。丁则欲断丙国之命。如是转相仇视。战杀不休。虽亡身及亲。亦在所不惜。究其原因。即爱国不爱天下之所致也。诸君想想。如是存心。岂是天下之公理耶。如是爱国。又岂能致国泰民安。永远存在耶。若谓如是存心爱国。都能立国於大地之上。永远不灭。则是无天道也。然天道又赫赫然固常在也。诗曰、明明在下。赫赫在上。书曰、惟天无亲。克敬惟亲。又曰、天难谌。命靡常。天道其可欺哉。所以爱国而反致战杀之祸者。即天道之巧报也。此何以故。盖以爱国心者。尚属人心上之作用也。以人心用事。则我见不破。我见不破。则贪心必生。苟贪而不得。则嗔心随生。此争城争地之事所由起。弱肉强食之事。所以不休也。夫以爱国心。而行侵伐主义。不能获利。固为君子所耻笑。即或战胜而获最优之利权。亦为君子所不取。以其非圣人之王道。而乃小人之霸术。按大道循环。终亦必亡而已矣。圣人所见者远。所图者大。心在天下。而志在大同。岂徒爱国而已哉。然又非谓爱国之学说。绝对不可行。不过专言爱国爱天下之学说。只可提倡於开化时代。用以教人民之无国家思想者。苟有国家思想。而知爱国也。则必教以爱天下之学说。然后乃能发展其大同之心思。扩大其礼让之度量。斯无争侵伐之弊。否则只教以专爱国而不爱天下之学说。势必至爱之极必贪。贪之极必嗔。嗔之极必战。战则干天地之泰和。而阴阳之道乱矣。爱国而反以败国。苦何堪问。
故君子之立教於天下也。必八面玲珑。经权合一。放诸四海而皆准。质诸人天而不悖。岂是挂一漏万之学说。所可同一比例哉。书曰、无偏无党。王道荡荡。无党无偏。王道平平。无反无侧。王道正直。荡平正直。即中极之道。而大公无私者也。大公无私。乃天之道也。古云、天无私覆。地无私载。日月无私照。此天之所以为天也。君子法天以为怀。故以天下为一家。万物为一体。民胞物与。泛爱亲仁。何分国界。何分种族。孔子云。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释迦云。无人、我、众生、寿者相。人能体行斯言。真爱在其中也。况天下犹家也。天下之人。犹兄弟也。家业由祖宗立。兄弟由父母出。一脉同气。亲亲之道。不可或离。人皆知之矣。家国与天下。岂异是哉。是故能知一本散为万殊之道者。方能知专爱国之学说。犹有未尽善也。当今之世。人人趋向大同矣。然欲造大同。即当由爱国而推之。先破国界。以爱天下为心。使天下人人皆共由此道。然后所谓大同世界。非徒托诸空言矣。
元气与福命
民国七年戊午三月初五日记
元气以先天言。为天地生人生物之大原。元气充满。则天地交泰。万物具美。元气薄弱。则水火刀兵。瘟疫时行。福气以后天言。为人生穷通得失之所本。福气保存。则富贵寿考。永康长乐。福气消丧。则贫贱凶短。疾病颠连。元气福气之关系。先天后天。固甚重也。若无后天。则先天无所附丽。无元气、则福气无所从生。二者之关系。又有相互而不可或离者。然其中为之枢纽者。厥为道德。盖道德之所以成全后天以合先天。秉承先天以发后天者也。如人之目能视、人之福也。苟视有非礼。则背道德。我之元气逐此恶色散失。而福气丧矣。而此目或且先盲。耳能聪、人之福也。苟听有非礼。则背道德。我之元气逐此恶声散失。而福气丧矣。而此耳或且先聋。口能言、人之福也。苟言有非礼。则背道德。我之元气逐此恶言散失。而福气丧矣。而此口或且先暗。心能思、人之福也。苟动有非礼。则背道德。我之元气逐此恶念散失。而福气丧矣。而此心或且先愚。所以孔子教人克己复礼。而细列其目。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者。诚以己者、非道德也。而礼者、先天之元气。后天之福气也。四勿、实行道德也。复礼葆先天之元气。而增后天之福气也。故古之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盖天命即元气之凝。主宰先天。视人之道德如何。而畀以后天之福气者也。大人即受天之命。主宰后天。视人之道德如何。施行恩威赏罚。使人所有之元气福气。得以实显者也。圣人之言。代天宣化。并含先天、后天、元气、福气。教人实行道德者也。君子畏之。所以惧先天后天之难以一贯。而元气福气之不能致也。而小人则逐末忘真。倒行逆施。日为不善。惟恐不足。真元尽剥。庸福随销。乃心犹妄冀夫侥幸。而业已下沦於禽兽。是虽果报之神速。要亦先后天中枢之道德之妙用也。此不独个人如是。即国家之兴亡亦然。历观往古专制朝代。成败之间。靡不曰顺天者存。逆天者亡。此等事实。固有或然、或不然者。究竟如何。姑不置证。但其理至为真确。不可移易。所谓天者。合先天、后天、元气、福气言。即道德也。顺者、实行道德。逆者背道德。顺天则天存。天存则元气存。元气存则福气存。逆天则天亡。天亡则元气亡。元气亡则福气亡。历历不爽。而浅者每争讼於攻伐战守之得失。其陋甚矣。即如我中国文弱。久已为全世界所公认。何以倡言瓜分者。数十馀年。尚不能成为事实耶。此无他。即我先祖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诸大圣人。大道大德之元气尚在。我辈得享其馀福耳。今虽强邻逼处。眈眈逐逐。不但不足为惧。且鲁变至道。齐变至鲁。其程度相去固甚远也。譬如盗患肠疽。循将内溃。奚暇执兵掠人哉。第恐吾人徒恃先圣之馀福。而不知自行造福。则斯为大患耳。吾人系爱共和。爱平权。爱自由者。要知共和、平权、自由。皆为后天之福气。谋之苟不得其道。则言共和、必至於嚣乱无主。言平权、必至於父子无伦。言自由、必至於杀戮相循。如此者、适为乱阶。有何福气之足云。故必实行道德。以集先天之元气。而后真共和、真平权、真自由、之福气。乃可得而致也。如问实行道德。当从何处下手。则简以告之曰在修身。盖元气在先天。本自充塞於两间。周流不息。此身在后天。即禀此气而生。无一息不可不与之相接。修之乃所以实行。秉承先天以发后天。成全后天。以合先天也。先天后天。经中枢之道德。两相关联。而元气与福气。是二是一 。了不可分矣。
行道之关系
民国七年戊午三月十二日记
天地一道之所弥纶。万物一道之所充周。人身一道之所寄托。故礼云、人为天地之心。阴阳之灵。五行之秀气。虽智愚贤否不齐。皆有恻隐、恭敬、辞让、是非之心。此四者、即是大道之端矣。人习焉不察。终身由之。而不知其为道。试观人生一世。出作入息。耳、目、口、鼻、心思之效用。莫不谓其为己之能力。不知皆道之主持。遂致忘其本来。物物交引。任情所为。将大公至正之性。流为邪僻之情。与道相去远矣。故圣人垂训。教人修之於己。推以及人。以复还本来之性。吾人从事修持。即当遵古圣之训。视听言动。遵道而行。如目有视。视必思明。耳有听。听必思聪。口有言。言必及义。身有动。动之以礼。果能心思无邪。虑善以动。随时省察。完全以不离道为准则。道行在是矣。然道有大小之分。邪正之别。若不体察明悉。则又往往陷有非礼之礼。非义之义。故既知有道。尤当明道。然所谓明者。非必索隐钩深。旁求淹通。盖耳目所不及。心思所未周。虽圣人亦有所不知不能。固不必尽求明澈。只在日用伦常。随地随事。行之於己。得之於心。足为后世法者。如是斯谓之明道。既知且明。苟不行之。与不知不明者等。故明道以后。又当推行於世。使天下之人。皆知有道。皆明其道。如阳明所谓即知即行而后可。然行道一事。有非常之利害。有最大之关系。心欲行道。似属乎善。措於事不宜。则必重遭天谴。心不善、不过有害於己。事不善、即贻害於人。故天道重在诛事。所谓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而圣人曲成人类。为防微杜渐起见。则重在诛心。是以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若心果十分完善。见於事自无有不善。特恐未能深澈大洞。明了事机。强不知以为知。一旦举行。必致失败。譬如从井救人。心本善也。设使以井狭隘之故相压。至於两毙。则所救之人。不惟无感激之情。反赍愤怨之憾。以善心而结恶缘矣。又如劝妇女守节。心本善也。若不计其妇之财产。不审其妇之真心。与其有无子嗣否。徒以守节为美名。劝妇行之。妇果真心。富而有子者。事固当矣。设富而无子。到后抱子析产。生出许多变事。致使祸起萧墙。弄得同宗构怨不休。果谁之咎欤。设妇无真心。他即再醮。夫族母族。亦无何等损名。因你劝他守节。一时含羞不嫁。一旦失足。辱及门楣。贻羞母族。诸如此类。世亦不少。即以此一事而论。尚能贻害於人。况行道重任。关乎天下后世。旁门外道。固不足论。最可忧者。稍得道之一端。一知半解。似是而非。固执己见。以为除我以外。别无法门。张名树帜。大张其说。自以为充类至尽。继往开来。卒之不独无益於人。无补於世。反致淆乱人心。充塞仁义。即如朱文公。本欲发明圣贤之道。纯以人情物理立说。竟将圣人之性与天道。愈埋没而不彰。遗误至今。人犹有借理学之迂拘。以诋毁孔子者。宋儒之为世诟病。岂偶然哉。故行道一事。有毫厘千里之别。若见理不明。虑事未周。发於其事。害於其政。实难辞阶厉之责。孟子传食诸侯。道既不行。又不传人者。盖深知行道之关系。与其传之非人。反以败道。毋宁留以有待。积厚流光也。然世有心本不善。而发於事者竟善。如王莽之赈济民谷。曹操之矫诏讨卓。天道亦赏之。故足以侥幸一时。罗致人心。然不善之心。终必败露。晚节未有能终者。世亦有心是真善。而发於事者不善。是必其人前生有冤牵。或祖宗有隐慝。故事多挫折。不能成完善之局。即孔子所谓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果心真善者。虽一时不昌。后必克遂其心善之愿。故人有行道之善心。必先无自满心。无自是心。凭一点大公至正之心。准定万事万理。又将准定之理本诸身。徵诸庶民。考诸三王。建诸天地。质诸鬼神。有如是之虚心。乃可以行道。有如是之道。乃可以行於天下后世。行道一事。岂可忽诸。
修持有道有法
民国七年戊午三月十八日记
何以谓之修持。修者、修身修道也。身有习染。不协诸礼。道有驳杂。不尽纯良。从而修治之。必使我之身体。与天地同流。与道为一。足以参赞化育。持者择善固执。执德弘道。如颜子之得一善。服膺弗失。尧舜禹之允执厥中。夫如是、斯可谓之修持。然修持之内。有先天之道。有后天之法。无如大道既隐。心法难闻。去圣弥远。真谛愈晦。故一般讲道修持之士。竟将道法二字。混合不分。反致视法为道。日在形体色相。隐怪奇异上摸索。无怪乎学道者如牛毛。成道者如兔角。生既不能祛病延年。没世而姓名不称。还是与庸夫俗子。同听命於六道轮回。试观今之所谓修持者。别父母。抛妻子。避谷绝粒。入山隐穴。其目的所在。非不曰将以成佛作祖。希圣希天。然试问其所修者何道。所持者何事。则茫然不知其涯。如是之流。固不足以语道矣。其在聪明俊秀之士。稍得师授。略知修命之法。验之於身。亦小有影响。遂以为真是大道正宗。无上妙法。及叩其何为道。何为法。何为道法并行。性命双修。口虽应之曰。道不虚谈。机不轻泄。而其心实不能辨明道法之实际。性命之精微。间有得风云缩地之法。日行数千里。或通调息一窃。数日无需饮食。又有於六通之内。各得一通。或远见几千里之事。或常聆大罗天之音。或知人物之前根。或知世事之休咎。为世人所惊叹为神仙者。非真性明觉。实小果法耳。无识者艳称之曰。是真有道者。亦不过道中枝叶之发皇。一点些小之效验。讵足与明心见性。合德合明。希夷微妙之大道。较其万一哉。即曰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空。真空还无。究属命功之事。了身之法。非尽性之功。诚身之道也。夫诚身之道维何。为父者止於慈。为子者止於孝。为兄者止於友。为弟者止於恭。为夫者止於义。为妇者止於顺。为君者止於仁。为臣者止於忠。与国人交止於信。与天下人交。讲信修睦。每日之内。所作所为。皆可对人言。毫无私曲暖昧之事。纯是光明正大之心。完全人之所以为人之本量。斯乃得道之究竟也。所以既讲修持。必先明澈大道。如不明道。只徒求法。必遭魔障。世固有因知道一点小法。背道而弛。卒至召殃贾祸者。盖有法无道。即不足以载法。往往流於小人无忌惮之中庸。欲长生而反以戕生。欲超升而反归堕落。故自古圣贤仙佛。靡不由道字着手。躬行实践。立功於世。立德於人。穷理尽性。然后至命。故须菩提云。如来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实无有法。儒家至诚之道。亦由尽己性、人性、物性、而得。道家之最上一乘。乃无作而无为。佛之本觉妙明。离一切相。及一切法。是故佛云。不应取法。不应取非法。如来所说一切法。即非一切法。皆是性天之道。苟人有大道在躬。虽身中之三百六十阴阳。法中之一百零八诀。一经指点。则豁然贯通。所以者何。有道自足以统法也。故讲修持者。知法不贵。知道为贵。知法何以不足贵。如昆虫草木。飞禽走兽。亦有知养气之法。得长生之术。寿至千年者。故孔子曰、何以人而不如鸟乎。吕纯阳曰、修命不修性。寿同天地亦愚夫。皆所以破著法。而不明道之迷妄也。夫惟道为天下之至尊。德为天下之至贵。道德何以至尊至贵。盖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固生天生地生人物之本原。能至德凝至道。宏其道於天下。则足以位天地。育万物。於长生仙化乎何有。故孔子云、朝闻道。夕死可矣。然又非谓法可弃而不讲。不过人要先明道。后讲法。所以大学一书。即是道法兼备。开首即言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於至善。明明德之实。即是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亲民之实。即是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物我同体。广大慈悲。止於至善之实。即是从容中道。从心所欲不逾矩。完全先天之道矣。道备而后言。止、定、静、安、虑、得之法。明法原所以辅道也。不然、既止於至善。下节何又转言知止。知止一诀。就是了命起手之法。儒书虽不言法。明了道则知句句是法。然知法而不知道。不能了性。终归堕落。知道而不知法。又不能了命。难保凡躯。必要知道性命双修。道法并行。方是真正讲大修持者也。
道德学社之责任
民国七年戊午三月二十三日记
昨晚予於讲演时。对於现在气数之恶。略加慨叹。诸门人即深自警惕。齐发誓愿。斋戒礼拜。益加修省。并於常定讲经课程之外。请予特别讲演。以期弥补天地之元气。消散凶氛。诸门人此举。实获我心。盖此为予与诸门人应有之责任。吾道德学社之成立。即为完此责任也。故今先述道德学社之责任。
世递恶浊。人工诡诈。凡徵逐名利之徒。类皆假借道德之美名。结党招摇。以实行作恶。而元午之初。万教齐应。丹铅烹炼之士。飞笔圆光之术。充满巷曲。此则谈玄说妙。彼则当面神仙。各持所是。互相喧呶。而吾学社适成立於此种时期。日以极平极淡。不合时宜之道德学问。宣示於社会。人方视同废物。我乃奉为至宝。似乎不近人情。於是黠者以为愚。强者以为懦。浅者疑其有为。丑者恶其相形。谤毁忌嫉。何在蔑有。乃诸门人自学社成立迄今新旧三年。无寒暑。无风雨。昕夕讲习。有如一日。苟稍怀徵名逐利。或矜奇好异之心者。岂能若是。春间气数险恶之时。诸门人不忍斯民涂炭。发愿斋戒礼拜十日。圆满以后。社长复於静夜。特为祈祷。当时已有以迂腐见诮者。今诸门人又复效行。且期以六旬之久。知迂腐之诮。当有甚焉者。虽然、世上人多君子稀。众人不识。乃其固然。於吾学社。丝毫无所损益也。盖吾学社之学说宗旨。在发挥三教合源。万教归儒之奥义。实行人道。缔造大同。使天下一家。中国一人。成太平极乐世界。大体已表见於出版之各种书籍。而学志及附刊之浅言中。尤为反复详尽。善读者细心体究。自觉吾学社之於天下后来。关系綦重。非徒为一时与吾中国也。今予不及其他。而首言责任。且大别为端数者。欲使诸门人知无旁贷之馀地。且便於自励也。
一、体上天好生之德。救正人心。挽回气数。人类之生。本出一源。分种分国。为自然之条段。万物并育。本不相害。飞潜动植。亦各适其所天。上天爱人爱物之心。至公极溥。固如是也。乃人落后天。迷失本来。放任六欲七情。衍成贪嗔痴爱。以生物为生存於竞争。以种族国土为争夺之范围。因妄为相。结想成形。性灵之锢蔽愈深。即与上天之隔绝愈甚。不仁之气数。遂得乘间以播弄其间。於是倒行逆施。矫揉法治。包藏祸心。破天降之民彝。毁人道为魔行。大欲是求。宁构百年之祸。暴尸万里。难消一念之嗔。穷极奸宄。积丑为荣。凌弱暴寡。纯全盗贼。亦有怀挟小才。步武覆辙。摹仿英雄。颠倒时势。同室谋动干戈。分庭即拟敌国。声势可藉。则夷狄父母。权利不属。则亲友仇雠。引条述例。舞文弄墨。藏头露尾。挑是拨非。勾寻结党。狼狈为奸。杀人吮血。鹰犬四出。伦常道丧。廉耻无存。魑魅尽行。善良绝迹。以致日月晦冥。戾气流行。旱魃为虐。则赤地千里。洪水泛滥。则万姓为鱼。风灾地震。瘟疫贼盗。层见叠出。人心感召气数。气数亦播弄人心。互为推荡。愈衍愈恶。而上天之真阳。则愈隔愈远。哀此下民。其有孑遗。此天心之所痛也。吾学社当体此心。提倡道德。使天下人人皆知人我一体。异地同源。生有自来。死有归宿。竞争优胜。永无结束。富贵威权。皆为孽障。扫除残毒险狠之恶念。启发慈祥恺悌之真忱。则天人相贯。太和成象。在天者、既生成长养。齐一周至。在人者、自无分畛域。不相侵害。忧戚相关。讲信修睦。天下一家。大道昌行。而上天之心愈矣。
一、体古圣先贤。群仙诸佛。救人济世之苦心。代完其未了之志愿。孔子志在春秋。行在孝经。东周期月。期诸实事。乃上下不交。天下无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大同未成。遽乱先形。未逮有志。孰能宗予。佛以十方平等。渡尽众生。如来出世。一大本怀。乃杀盗淫妄。群陷於迷暗深处。生老病死。几忘浊世为苦途。逍遥苦海。安居火宅。罔识彼岸。不慕清凉。一世阐提。如何得度。太上救人救物。常善无弃。绝智弃圣。反朴归真。乃忠信已绝。岂仅止於失义。攘臂之仍。已降而为兵刑。天地不仁。刍狗万物。归化之程。从何肇始。耶稣代人受罪。广布福音。无非爱人救世之仁慈。然而末劫将临。撤但不归。裁判虽严。谁为信者。谟罕默德。固守清真。原为湔濯良心。归依一宰。然而私伪杂陈。何名真主。既内欲而外染。岂尚解夫回回。即群仙诸佛。亦无不为大道早行。各发有宏誓大愿。而就其职责分量。各尽其能。期以佐辅成功。乃迷惘过深。不知反省。或征逐肉欲。下等禽兽。或贪婪金钱。掠同盗贼。或争权夺利。杀戮相循。举凡群仙诸佛。苦口婆心。劝导之真言。明规暗惩。金玉之科条。或显为违反。或置诸河汉。此虽厘降诸凶。亦终难自悟。罚者自罚。堕者仍堕。淘汰愈甚。众生益多。生生化化。层层递下。元气愈薄。弥补愈难。故人心一日不醒悔。则古圣先贤。群仙诸佛之心。一日不能安。太平一日不能致。则古圣先贤。群仙诸佛之志愿。一日不能了。圣贤仙佛已往。不能於此尘世。直接教人。吾学社提倡道德。即为圣贤仙佛之代表。其有欲言而未尽。或微言而未显者。吾学社则为之阐明。欲行而未果。或将行而未竟者。吾学社则为之足成。树以至正之模楷。导以方便之法门。务使天下人人心圣贤仙佛之心。行圣贤仙佛之行。即不啻人人圣贤仙佛。大道昌行。天下太平。而圣贤仙佛之志愿自了矣。
一、为造作恶因。永堕地狱之幽魂怨鬼。超度解脱。人有机谋。天有巧报。世人易虐。冥罚难逃。凡人在尘世所作十恶八邪。莫不各如其量。施以苦罚。而惟以发明继述。违反人道之学说与技术者。罪孽最重。彼其在生之时。以后天之凡见。测大道之本源。误解天演。谬言优胜。逞枭雄之心。腾雌黄之口。假借淫威。矫为案证。一唱百和。变本加厉。自由独立。析有亲之骨肉。生活竞争。率斯民为相食。义主铁血。制成军国。百姓已无肝脑。妇孺亦尽豺狼。乃感召魔道。诱发机心。济火附荼。助桀为虐。淫工巧结。起作凶器。上腾空际。下沉水底。汇天物之精粹。为杀人之美材。劲弹毒焰。惨狠无伦。矜片语之翻新。而流毒及数百载。本一人之作俑。而效尤遍於全地球。今日兵连祸结。全世界已无乾净土。而犹不能自己者。皆彼等之学说。至技术所造之结果也。恶孽既成。则无论其或有意。或无意。或资谈助。或寄理想。或为自行。或有他行。其罪皆归之发明者、与继述者。彼等之学说技术。流传愈广。推衍愈精。使用愈急。则彼等之罪孽。亦递加而愈重。其堕落亦愈深。今世界实行彼等之学说。使用彼等之器械。尚未有已时。故彼等之灵魂。沉沦於九幽。历遍诸大地狱。灌口钳舌。挖目挤心。千回万转。亦未有已时。而且无自行忏悔之馀地。此必俟所有违背大道之学说。暨一切伤人之器物。屏弃不用。消灭尽净。而后彼等之罪孽。始得解脱。其灵魂始得超出幽暗。复还本等。重睹天日。吾学社提倡道德。即不啻为其忏悔。将来天下人人回心向道。实行道德。则不特彼等之罪孽。可以解脱。灵魂可以超度。即九幽之下。所有诸大地狱。悉归无用。且得感沾道阳。转幽暗而为光明矣。
吾观红尘苦海。茫茫众生。浮沉其间。一任其旋转淘汰。醉生梦死。不知醒悟。皆由於道德未能早行之故。道德未能早行。即是吾学社之责任未能尽到。此与吾辈推而使之堕落於红尘苦海者何异。吾具此心。诸门人亦当共具此心。吾讲至此。俨若上帝降临。觉古圣先贤。群仙诸佛。对於吾辈督责之严。属望之殷。实有十目十手之概。诸大地狱。沉沦迷暗。罪孽深重。永世难升之幽魂怨鬼。流涕哀号。凄惨情形。直陈於现前。如见其形。如闻其声。可畏孰甚於是。可悯孰甚於是。吾辈对此景象。焉敢旁贷。而有丝毫怠慢。特必如何尽责。始足以救正人心。挽回气数。上副圣贤仙佛之期望。下度永沦幽暗之鬼魂。使天下太平。万汇群伦。同归大道。同享大同之幸福。是在吾辈之顺从天命。实践伦常。钦崇师道。同心同德。以身作则。为之前导。而复将之以弘毅勇猛耳。
乐天命
民国七年戊午三月二十八日记
乐天命。为圣者之事。确有实际。非已得天命者。未易言也。而得天命之中。有至道。有实学。非可以空谈。非可以幸致。则知乐天命之实际。尤非可以伪托。差之毫厘。谬以千里。非天命而侈云得。与离天命而妄云乐者。皆不足以说此也。守经抱史。矩步规行。固执一成。自方贤圣。然心性之实功未践。大道之源本不明。尘见自封。未安之理。忍赉以没世。取鹄失正。上达无门。非不为浊世之君子。终难免淘汰乎气数。或道闻小诀。遂宝秘传。鼎炉铅汞。日夕烹炼。然丹书准乩笔之神说。天恩何补於民生。调服纵可以长年。冥顽终等於木偶。或斩断尘缘。隐身岩洞。枯坐苦修。孤参寂养。仅足自了。遽贪净福。然人天小果。并非涅盘。焦芽败种。再堕堪虞。此皆自以为得。而不足以言得天命者。不足以言乐天命也。抑或生长豪华。世袭厚禄。罔识礼义。不辨菽粟。文绣膏粱。狗马姬妾。资一世之嬉酣。消前生之蓄积。或趣浓花月。情耽诗酒。放浪形骸。风流自诩。或逃礼义如桎梏。委伦常如冀土。绝人独立。歌啸遨游。误解天趣。玩弃所生。佯狂恣肆。何殊戕贼。此皆自以为乐。而反失其天命者。不足以言乐。尤不足以言乐天命也。盖得者乐之实。乐者得之至也。即一得永得。无入而不自得也。孟子曰、万物皆备於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至诚如神。至诚配天。大中大庸。至常至妙。为天地弥缺憾。而布置在万年以前。此心通造化之始。而来去不萦乎志虑何乐如之。帝尧文祖告终。重负斯释。天中既传。人和有本。麟凤偕游。非仅相忘於人物。草木成瑞。亦惟适坤灵之本。然为天为帝。朕已无名。不识不知。则如何顺。华封之祝。愿与百姓相共。成阳之游。何殊自在康衢。此尧之乐天命也。大舜父母已顺。终身忧解。端平垂拱。笃恭无为。明良喜起。载赓一廷。卿云烂缦。日月光华。解愠阜财。知归美於南风。而自忘乎感召之所以。五弦之和。大韶之美善出焉。此舜之乐天命也。孔子删正告成。东周有据。三千三百。待人而行。仕止久速。纯乎时义。浮云富贵。非恝人情。曲肱疏水。亦在其中。老至不知。乐其有极。无乐无知。真乐真知。无所不乐。无所不知。无所不忧。(真无忧也。)无所不为。此孔子之乐天命也。尧、舜、孔子、颜渊。其迹固迥乎不同。而其乐天命。则无贫富、无贵贱、无夭寿、无险夷、无天子、无匹夫、一也。吾儒大道之行。与修学之程。均以乐与天命为始终。论语第一章。终言人不知而不愠。(时习而说。为成己事、属得。朋来而乐、为成物事、属行。)其末章首言不知命无以为君子。(立礼为成己事、属得。知人为成物事、属行。)命者、理之凝而中之著。天下之大本也。修学以此为根基。行道以此为依据。大德之道。行修不分。故曰大德者必受命。人不知而不愠者。不怨不尤。知我其天。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也。学於此为极致。道於此为自然。居易以俟。自天之。妙境不可以言传。而天下寓其量。大化无假於心成。而万世有其功。故又曰、乐则行之。然则乐天命。不其吾儒之最上乘哉。
中庸之概论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初一日记
大道之发源。中而已矣。人事之全善。庸而己矣。庸者中之用。中者庸之体。体用兼赅。斯为大道中之真宰。人事中之万能。试观天地之大。万物之繁。人事之杂。其所以并存并理而不相乱者。孰为主宰哉。无他、中宰之也。换言之、即道也。缘此道本天之至理。浑浑沦沦。一无极也。无极而太极。阴阳所由判焉。天地所由辟焉。阴阳判而天地辟。此万事万物之所由生也。夫道之不测。奚以加焉。究其极、一理而已矣。理宰乎气。气之变化。皆理之变化也。孔子系易曰。乾道变化。各正性命。天地变化。草木蕃。欲知变化之道者。不可不知理之变化。欲知理之变化。非研究中庸之道。践中庸之行。又何能知之。慨自周室既衰。圣化凌夷。天生孔子。以道济世。世莫能宗。亦已矣。而邪说暴行。又有每况愈下之势。子思子有鉴於此。深恐大道沦废。后起无资。乃继承祖德。本天理之正。极人伦庶物之常。作此一书。以阐明大道。颜曰中庸。所揭天人一贯之理。物我同源之性。本至平至常。虽愚夫愚妇。可以与知焉。可以能行焉。无如世人昧厥性。丧厥德。不知慎独。不畏天命。由微至著。积小至大。将不至倾覆灭身不止。此孔子所以有民鲜能久矣之叹也。顾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天不欲牖觉斯民於子思子之时。而犹爱其道於群言淆乱之日。数千年来。一天地闭。贤人隐之运会焉。当今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大道宏开之机会已至。中庸之道。庶几其行矣乎。夫人为万物之灵。皆受天之命而成性。存乎其性。即天之命。天之命。人之性。一而二。二而一也。一者何。天也、理也。万物莫不统乎天。莫不赖乎人。人受天地之中以生。即本此中以率性而行。推诸万事万物咸宜。考诸往古来今不谬。斯为万世之达道也。中庸云乎哉。中者、天下之大本。庸者、天下之大用。故君子之道。由慎独而一之。极之於无声无臭。以全天命之本然。则致其中而立天下之大本。此万殊所以归於一。再本慎独而发之。极之於万事万物。而有以协人物至当之性。则致其和而尽达道之量。此一本所以散为万殊。诚能致中致和。则静极而得天命之自然。动极而得率性之至当。天地以位。万物以育。中庸能事毕。而中庸之分量。犹未尽也。信道弘德之君子。当不河汉斯言。
天命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初六日记
稽古圣贤著书垂教。皆因大道未行。乃笔之於简策。以绵道统。然其中有标名者。有不标名者。亦视乎天命何如耳。如“大学一书。为万教之纲领。尽人合天之学。夫人而知之矣。程子谓为孔氏遗书。朱子解为右经一章。盖孔子之言。而曾子述之。然通经何以无子曰。孔子曰。夫天地变化。圣人效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而大学之从出。本是天地之元气所化。孔子问礼老聃时。老子传之孔子。至则近道矣止。先天之道。后天之法。俱包括在此五十八字中。故篇首无何人之名。”中庸为大道之精粹。天人合一之学。人人皆知。是子思所作。何以自始至终。亦无子思之名。不如论语之子曰。三孟之孟子曰。冠於各章之首。这又是何原因。盖子思子。原不能意造而作中庸。因为大道将隐。天特假手子思。以成此书。以彰祖德。以明大道。且子思又未开坛设教。无师位之责。虽成中庸。是钦承天命。故不敢自称其名。虽说孟子是子思所传。乃是私传。故孟子亦曰。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盖亦可想见矣。
子思作中庸。本是奉承天命。敬重天命。其性灵与天命相贯。故开腔说天命。其意谓天之所以命於我者。即先天之真性也。我就此真性之流露。遵循率从。以重天命。而立天道。本性道而立人道。斯谓之大道。然天道、性道、人道。各有不齐。必修治之。去粗留精。存纯除驳。乃可垂教后世。则何莫由斯道也。是道也。所以生天地人物也。天地之所以恒久不已。人物之所以各遂其生。皆道主持之。是天地人物。须臾之顷。未尝离脱乎道焉。然人终身由之而不知。最易背叛於道。而为非道之事。故君子之人。知道之不可离。尤知道之最易离。则於不睹不闻之地。时加戒慎恐惧。终日乾乾。夕惕若厉。君子何以如是修省。反复其道。盖知人禀道而生。凡有动作。即含系道中。勿谓隐而难知。无时不有。在在皆见而发皇。勿谓微而难见。无物不具。处处皆显而彰明。如人藏其心。不可测度。怀善怀恶。即便形於面色。故君子慎其独也。但此独字。非独居个人之谓独。是人人所固有。即秉彝之良。天命之性也。至尊无对。有一无二。故曰独慎者。是保全此独。不自欺。故慎字从树心从真。其取义。树立此真诚无妄之心。不使物欲侵扰。言行坐卧。放心於中。虽性流为情。於喜怒哀乐未发之时。早已建中其间。故一发挥於外。而即中节。皆得人情之正。无有乖戾之情。故谓之和。和者中之发华也。非中无以见和。非和无以显中。行事不知用中。犹之以平量物。执其两端。而目不视中。(天针对地针为中。)以为准。必有偏重之弊。欲轻重毫厘不爽。必以中为根据。故中为天下之大本。知用中则知其损益。损益者、天之道也。执天之道。以制人之情。则时措咸宜。相安於荡荡平平。故和为天下之达道。达则旁通无不宜。放之四海而皆准。与天地合德。日月合明。四时合序。鬼神合吉凶。如是有不位天地。育万物哉。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人心顺。天心安。物道成。皆由此中和之所致。故曰中和之道。卷之在一心。及其至也。察乎天地。中庸谓之参赞天地之化育。即是尽性以还天之命也。
慎独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十一日
中庸一书。本是先天真元之气。万古不磨之道。所以开首即言天命之谓性。末言无声无臭。包含人道、性道、天道。为万教之精粹。大道之体用。如欲剖晰其精微。亦非易事。今将中庸浅中之粗。与诸君互相研究。庶可窥见其门户焉。中庸开口即言天命之谓性。何以为天命。天地人物之真主宰也。万物无天命不生。无天命不成。人则秉天命之完全。以为己之性。至善无恶。即天之命。而人之性也。人之出处语默。能循其本性自然之理而为之。 无过亦无不及。至当恰好。是即由性而道也。故曰率性之谓道。因人落在后天。失了本然之善。凡事不能践性由中。所以圣人即本率性之道而修之。然后徵诸庶民。使天下人人皆在化育之中。得安其所。而遂其生成。即是仁恩溥洽。而教满天下也。夫天下有教。固天下人之福气也。但人心易动。为恶易。为善难。苟非有拳拳服膺之实功不可。何也、因人由道生。人人有道。道在身中。即是身中之元气。为灵魂所附依。苟或不慎。即易失之。故子思子说出道也者。不可须臾离。可离即非道。是故君子於不睹不闻之间。犹戒慎恐惧。所以畏天保道而自重者也。人皆以隐微之处。为人所不知。可以放恣。殊不知最隐者、即是最见。最微者、即是最显。因性道所在。至广至大。为一切有形有象之主宰。所慎独之君子。不能见人能宏道之实。道不远人之象。故慎独之功。所以独推君子也。君子有慎独之功。蕴道於己。故喜怒哀乐未发之先。而中道常存。此中即儒门允执厥中之中。佛家空中之中。老子抱一守中之中。常常服膺弗失。涵养太和。故君子之道。不发则已。一发则时措咸宜。无不中节。中节即谓之和。中则生生不已。故为天下之大本。和则无入而不自得。故为天下之达道。能致中和。即圣人也。圣人为天之口。代天宣化。而化洽於天地众生。则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夫人为天地之心。万物之灵。始则天生万物以养人。即是天地位我。万物育我。人能致中致和。以位天地。以育万物。报天地生成之恩。乃完所以为人之分量。参天两地而一之矣。岂曰天地非大。吾身非小已哉。适此舟车所至。人力所通之时代。中庸之道将行。讵特子思子述作之幸。亦即我等之幸。天下人之幸也。
君子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十五日记
中庸二字。又不始於子思。孔子早已发挥。在天业已成象。不过子思重而申之。集而成之。乃能在地成形耳。夫中道本始於尧舜禹授受相传之道。孔子祖述尧舜。集群圣之大成。扩充人道进化之阶段。而加以庸字者。示人以中道为用也。故子思子作中庸时。引孔子之言以为证。其第二章起首。乃皆表而出之。直书仲尼曰。君子中庸。然子思於孔子祖孙也。何敢直称仲尼。盖子思重在天命。呼仲尼者。代天命而宣言也。且以见仲尼为道之代表。为天下万世人之师表。非一姓一家所得私自尊亲也。君子之人。就是有信用之人。有常道之人。由五常而发出三纲八德。即为君子中庸。小人就是没信用常道之人。丧失中庸之道。与中庸背道而驰。故曰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非有心而为之。由其人欲尽净。天真流露。涵育浑全。无所不统。笃实光辉。无所不通。故能事事合中。处处合中。宜古宜今。宜中宜外。无所不宜。无所不中。故曰时中。小人未尝无有中。未尝不知庸。不过未有慎独之功。任情发出。失却本真。放僻邪侈。无所不为。岂复有忌惮之心。然中庸之为道也。至大至刚。至神至妙。故孔子亦赏赞美之曰。中庸其至矣乎。中庸何以如是其至也。盖中者、至当恰好。无过无不及。至善之谓也。在先天之先天。为混元金宝。为乾道。为诸天之峻极。佛所谓天顶是。在后天之先天、为帝道。为生杀之本始。为变化之父母。为万汇之纲纪。为运气之真宰。凡后天之形形色色。莫非中道之流行。至矣哉、中之为道也。无始无终。无内无外。始始终终。内内外外。无不贯而主之。澈上澈下。无一纤毫之碍。名曰庸者。庸之为言用也。常也。常用中行事。不动而变。无为而成久矣。民何以鲜能也。其所以鲜能者。未得中道之心传。不知用中也。然中庸之道。虽精粹纯一。却又至平至常。所以不能行於世者。盖有故矣。原民之秉赋不一。则知见悬殊。有生而天姿优秀者。往往自恃聪明。未能潜心探索。反以道为平常而轻忽之。故无以致中。有生而椎鲁迟钝者。既少敏捷。又不知道是通权达变。故无以致和。此其所以不行也。然道本赖贤才出而阐明之。而贤才之人。身体力行。矜持太严。不肖之人。自甘暴弃。以为神妙难企。此其所以不明也。此二者、有过与不及之弊。皆由未知中庸之道。至神至妙。而实至平至常。犹人日食饮食。鲜能知其味之淡泊。正所以适於养生充饥也。由是观之。智贤之识见。本可以企於道。而又出乎道之范围。愚不肖又难参悟道之底蕴。得其全豹。均难满行道明道之愿。所以孔子不禁忧思深慨而言曰。道其不行矣夫。
小人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十五日记
原夫人类。莫不赖良知良能而生存。良知良能维何。即道之中也。其显诸人情事业之间。即道之庸也。中道立、而后庸之功乃成。庸道成、而后中之实斯著。故君子内而中。外而庸。庸为外王。中为内圣。内圣外王。一以贯之。即是中庸。中庸有君子中庸。有小人中庸。君子之中庸。则本自先天至善而时中。小人之中庸。则发於情欲。似是而非。孔子曰、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於此可见君子与小人之分判若霄壤。夫君子之为人。德行纯粹。至善至美。其为中庸也。夫人而知之矣。若小人者。又何得以中庸加之耶。盖天地间。姑无论君子小人。善人恶人。莫不有中庸。不过小人之中庸。为物欲所蔽。嗜好所蒙。而逐末忘真。任情所为。於是乎将固有之中庸。失之尽净。而每日所行所为者。皆是中庸之背面。似是而非。若谓为中庸。又非中庸。若谓为非中庸。又似中庸。是非颠倒。真伪莫辨。一班旁门左道。邪说淫辞。莫不由此。故孔子说出小人反中庸之一反字。即道破小人不中不庸之源头。以假乱真之实际。圣狂分界。明明朗朗。无遮盖之馀地矣。但既言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若已尽厥义蕴。而又说出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何也、盖君子之动静语默。常兢兢业业。惟恐须臾与中字脱离。故无时非中。无事、非中。时时执中。事事由中。此即谓之时中。必能时中。乃能天人一贯。实践中庸。君子之所以乐得为君子也。而一般行险侥幸之小人。平日放言高论。则以为如何要讲道德。如何要讲仁义。是如何的美善。又常常深叹世道人心不古。某某是极不讲道德仁义的人。自己是如何遵行道德仁义。固俨然居之不疑。及考其行事。则全置道德仁义於脑后。放僻邪侈。无不为矣。谚所谓满口道德仁义。一心奸盗邪淫。正是小人之中庸。小人而无忌惮的光景。惟其无忌惮。此所以言行不相顾也。
夫自礼教衰微。上无道揆。下无法守。中庸之道。所以晦而不明矣。孔子民鲜能久之叹。其意至深。因当时圣王不作。礼衰乐敝。在下者无所适从。故不曰人鲜能久。而曰民鲜能久者。责在上也。夫民之秉彝。好是懿德。苟在上者、於中庸之道。有所提撕。则民如草。而中庸之德如风。风之所及草必偃。中庸之所至民必从。盖中庸之道。无微不入。无所不至。其始也、行於一人。及其至也、则塞乎天地之间。故曰中庸其至矣乎。至者、是言中庸之道。至矣尽矣。蔑以加矣。惜乎在上无提撕之人。而民则鲜能。亦已久矣。上不能行中庸之道。故在下者。亦漠然置之不问。知者则藐视。愚者又不及。贤者则自高。而不肖者又不能。孔子叹道之不明不行。而分出过与不及两等人。即暗藏道存师儒之微义在焉。当时周室虽衰。尤有一二圣人贤者。讲道在野。一班文人学士。何莫闻斯道也。无如知者过之。愚者不及。虽时有所闻。而转念即忘之也。如人莫不饮食也。欲求其知味者。则鲜矣。此不言民莫不饮食。而曰人莫不饮食者。责又在下也。人日饮食。而既不知味。又安能知日在道中。而知有中庸也。既不知有中庸。而欲中庸之道行於当时。明於天下。更难言矣。观夫子道其不行矣夫之叹。即知当时天道人事。两相背驰。而道之不行。已决言於矣夫二字之表。天道不开。虽有圣人兴起。其亦云何。故孔子云。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礼仪三百。威仪三千。待其人而后行。
大智择善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二十日记
子思子引子言舜之大智。以示人行中庸之道者。须要有舜之大智乃可。因世间上之人。有智愚不等。靡不轻愚而重智。殊不知智而无仁。则为狡猾之智。小人之智。智之所及。过恶便成。小则酿灾招损。大则杀身丧邦。尚不如愚而无智之人。安分守己。少造罪恶。足以保全良心。不至堕落苦道也。所以智仁勇兼全。才是天下之达德。有此达德。就是大智。有此大智。才可以行道。才可以治国平天下。然此大智。古今来曾不多觏。故孔子以大智许人。惟举舜一人。以示其模范。夫舜之大智。究於何处见之。书曰、若稽古帝舜。重华协于帝。浚哲文明。温恭允塞。固其大智之发皇。仍非其大智之真相。考其究竟。实在好问而好察迩言。孟子曰、大舜有大焉。善与人同。乐取於人以为善。自耕稼陶渔。以至为帝。无非取诸人以为善。亦可证焉。至其隐恶扬善。即为大智中之美德。其间有用中的工夫。中如戥平。以戥平衡善恶。或有恶而当隐者即隐之。有善而当扬者即扬之。隐之扬之。实所以开进贤之路。而集思广益也。盖自古当国柄政者。每每自以为位居人上。可以作福作威。一遇人民有不顺己心之事。则责罚随之。又或有功而不赏。有善而不扬。此皆是情欲用事。不得谓之中。用中者、须如戥平之权物。执其两端。使其天针对地针。无太过、亦无不及。然后用之於民。而民无不服。诗云、自西自东。自南自北。无思不服。即用中之效也。此中字、为圣学的心传。所谓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是能执此中。能用此中。即是大智。有大智之人。即是达天德之人。故大智者。先天之真智。性分中所流露而出者也。苟无此真智。虽择乎中庸。犹不能期月守。而况行中庸之道哉。奈世间之人。皆自以为聪明。可以超乎万人之上。殊不知行奸弄巧者流。尽是鬼聪明。尽是无根柢之智。并善恶都不能分辨。甚至善者去之而弗为。恶者为之而弗去。例如声色狗马。人皆知其为丧志之媒也。利锁名缰。人皆知其为牢笼之具也。何以熙熙而来。攘攘而往。涉足其间。争先恐后者。比比也。以希贤希圣之精神。而用於造恶危身之渊薮。不但凡躯受害。而且污染灵魂种子。千生万劫。解脱无由。谚云、牢里坐的是英雄好汉。即是自以为聪明。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而莫知避之显见者也。即有一二贤智之士。知趋吉避凶。恶恶从善。择乎中庸矣。又往往无深识远虑。而不能期月守。由此观之。可见道之不明不行。实因世无大智之人。而聪明反为聪明误矣。故夫子又举闻一知十。有大智之颜子。以为择中庸者法。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之矣。盖果能好学如颜子。得一善则服膺弗失。久之自然义精仁熟。造到三月不违仁的地步。又何至不能期月守哉。无如世人。既无帝舜之大智。又无颜子之聪明。或日用而不知。或知之而弗行。故君子之道鲜矣。乃知行中庸之道之法门。一大智之法门也。微舜回其谁与归。故夫子连汇及之。
好问好察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二十四日记
甚矣。中庸之道。难明难行也。所以然者。人在道中。习焉莫察。犹人之莫不欲食也。鲜能知味也。即仁者见之谓之仁。智者见之谓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是以子思特引孔子称舜之大知一章。显示人昌行中庸之道。以大智为智。必有大智。而后能知仁勇合一。足以明明德於天下。然孔子称舜之大智。特恐世人误解。以为特有天之聪。生而知之也。岂知真正大智。还是从虚心下人。勤学敬事得来。故曰舜好问而好察迩言。好问句、足见其虚心下人。不自矜满。好察句、足见其勤学敬事。随处留心。即如孔子之入太庙。每事问。孔文子之不耻下问。孔明之集众思。广众益。悉斯义焉。盖好问则多闻世事之是非。好察则能得事物之真相。必先由此用功。乃能明於庶务。察於人伦。晓然於善恶之分际。不至为是非所摇夺。又从而隐人之恶。扬人之善。亦复不著善恶。执其两端。用其中於民。能知用中。即有明明德之实功。方为大智。故此章书着眼处。即在好问好察用中三句。好问好察。即是成己之学。内圣之道。用中於民。即是成人之学。外王之道。舜之所以成其大智者在此。即其无为而治者亦在此。故结之曰。其斯以为舜乎。奈世人自恃聪明。凡事不肯虚心问人。自以为学问。无人可及。且於亲近之言。毫不用心详察。则知见蔽於一隅。往往为亲近反间之言。一面之词所煽惑。是非颠倒。善恶不明。亲爱而辟。贼恶而辟。畏敬而辟。哀矜而辟。敖惰而辟。而无执两用中。权衡悉当之主宰力。反以作伪为能。恃其机械变诈。百计营谋。事或有成。终必败露。或杀身亡家。祸不旋踵。或声败名裂。遗臭万年。是何异於驱而纳诸罟获陷阱之中。而莫之知避也。此纯是情欲用事。识神作主。人心有权。道心无权。聪明反被聪明误。不诚大可哀哉。所以子思既引述孔子称舜之大知。复引其言人皆曰予知一章以反衬之。示人知所取法。前段人皆曰予知。是小有才。即俗所谓鬼聪明。一切杀盗淫妄。作奸犯科之事。皆由此起。后一段人皆曰予知。是中智。中智之人。应事接物。亦知道本天理。顺人情。依着规矩去做。但见事不能十分透澈。或一经挫折。即便隳其初心。或信力不坚。有时废中道。故曰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此两章书。指出行中庸之道在大智。大智必随时合中。若只小有才智。即从而自矜自恃。肆无忌惮。於中道适得其反。一反一正。而圣狂分界。昭然若揭矣。即如信善之人。於中庸知所选择。较之行险侥幸。流连忘反者。可谓智矣。然择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仍因无出类拔萃之大智。故下章即表示回之为人。择乎中庸。得一善。则拳拳服膺而弗失。足见回亦是有大智之人。故无期月不守之病。而有服膺弗失之实。子贡称其闻一知十。岂偶然哉。通而观之。颜子之择乎中庸。服膺一善。为内圣。舜之好问好察。执两用中。则为外王。前后两人。内外一贯。斯乃完成大智之分量焉。颜渊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盖以其大智相若也。
民国七年戊午四月二十八日记
上章言中庸之不可能。孔子欲人坚恒其德以能之。欲坚恒其德者。必先自强。故此章以子路问强。发明自强之道。特示人以中庸捷径之法门也。夫人之性。本天之所赋。刚健中正。纯粹至精。可以统万事万理而一之者也。中庸本至平至常之道。岂有不可能哉。不过人落在后天以来。拘於气而蔽於物。於是固有之良知良能。渐失其根据矣。所以择乎中庸而不能期月守也。今者大道之机缄已启。苟能执定自强之志。打破情欲之私。去寻中庸之道。则无事非中。无事非庸。何难之有。盖自强者。天之道也。强之者。人之道也。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即是体天之道而强之者也。强而不息。是与天道一体。而得天之元气。为我身中之实德。即此德而宏之广之。上下与天地同流。即是中庸之至道。然非有君子之强不能也。故子路问强一章。孔子说出南方之强。北方之强。君子之强。而含上中下三乘教法。皆是孔子因材施教。循循善诱之大法门也。夫所谓南方之强者。因南方属火。火者文明之象。即是教人以真性用事。真性之强。天下孰能御之者。殆有仁者无敌之气象。故其立教。主於宽柔。如佛家以慈悲为本。普渡诸生为怀。行忍辱波罗蜜。庶几近之。其处无道也。不存报复之念。又不馁自强之心。如耶稣之博爱主义。替仇人祷告。是其旨也。如此之强。已居於充实光辉之境界。为君子人也。故曰南方之强。君子居之。至於北方之强。北方属水。水无火。则无既济之功。故虽有趋下之性。顺流不息。若水性一发。则横流泛溢。力强而势难遏。犹如平常好斗之人。有时血气一发。虽衽金革。死而不厌。是北方之强也。而强者居之。北方之强。有强之资质。南方之强。有强之真性。能学北方之强。即是强者。可入中庸之门。学南方之强。即是君子。可入中庸之道。能入中庸之道。再勇猛精进。强而不息。则中道在身。而后发而之庸。方能和而不流。有和光同尘之气慨。中立而不倚。有在俗脱。在尘脱尘之中权。故国有道、而不变其秉心之塞渊。国无道、虽至死而不变其固有之真性。此等强法。是合南方之强与北方之强。有水火既济实功。刚键中正之大道。经过充实光辉之境。至於大化圣神之域也。故夫子四赞之。曰强哉矫。矫者。奋乎百世之上。百世之下。巍巍特出者也。工夫至此。我欲中即中。我欲庸即庸。自然本诸身。而验诸事物。徵诸天下。无不光明磊落。时措咸宜。否则、不能中庸。凡存心应事。多落於妄谬。不可对人言。故孔子云。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此数语。特为妄谬之人而言。欲其去素隐行怪之人心。而归中庸之至道也。至於初学君子之人。虽能遵遵而行。但德行不坚。一为习尚所移。则半途而废。此圣人所不为也。圣人君子。持身涉世,念念中庸。事事中庸。须臾不离乎至道。常随遇而安。随着而乐。虽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如此之中庸。即君子之时中。故曰唯圣者能之。唯圣一句当活看。是激励人之词。盖圣凡皆由中道所生。果能自强。凡事遵道而行。至死不变。即能超凡入圣。何患不能中庸。又何患不能为圣人。抑有进者。上两节。一则曰吾弗为之矣。再则为吾弗能已矣。则依乎中庸。遁世不见知而不悔之君子。明是圣人自许之辞。乃又不曰自己能。而曰唯圣者能之。其立言之妙。谦光之概。非温良恭俭让之至圣。其孰能与於斯。
天人一贯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五月初二日记
中庸一书。自来儒者。谓之为天人一贯之学。究竟中庸之道。天与人如何一贯。观诸家解释。尚未足为后学之指南。即如程子释云。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若果以不偏方为中。则必执中无权。乌能时中。以不易即为庸。则是执柯以伐柯。何有庸德。所以解经不达先圣立言之本旨。犹如隔墙掷盖覆物。终属影响捉摸。欲求其直当。必无是理。故不明乎天道者。不可以著书立说。不达立言本旨者。不可以解释圣经。况中庸一书。包含万有。逐章皆藏有性与天道在内。岂俗眼凡心。所能释其底蕴哉。顾何以谓之中庸。澹然无极。而众美从之谓之中。易所谓大哉乾元。万物资始是也。含弘光大。而品物咸亨谓之庸。易所谓至哉坤元。万物资生是也。故中即大道。庸即至德。中庸二字。即道德合一也。故孔子赞美之曰。中庸其至矣乎。又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孔子慨其难能者。缘人落在后天。心中之中。被情欲纷扰。则天人隔绝。故云不可能也。如欲能之。必当以心中之中。下而合身中之中。上而合天地之中。随时、随地、随人、随事。无异以平量物。天针对地针。不爽毫厘。如是方为中庸。方算天人一贯。无如智愚贤否不齐。不是过之。即是不及。总不能恰合中道。实践庸德。完其天人一贯之本来。究其所以然者。实由於不知天命矣。故子思作中庸。开宗明义。即以天命冠首者。俾后之学人。欲得中庸天人一贯。必先知天命。而顺受之也。夫所谓天命者。果系何物。即西人所谓肇造天地人物真宰。回教谓之为真主。释迦谓之为佛。(佛经云三千大千世界。俱是一佛所化)。道家谓之为元始一气。然此天命。又为人人所各具足。即秉彝之良。天赋之理。良心一坏。即是失却本来真性。即是违丧天命。天命一失。种种缺陷苦恼。无不由此而生。故世之形骸不全。冻馁交迫者。并非天之降才有殊。实由於反背天命。自作孽不可逭也。天之生人。其赋畀之性。本是完全充足。无有毫末之欠缺。即以草木验之。顺其天命之自然。开花结果。无不完全其分量。况人为天地之心。万物之灵。三才中最贵者。岂有不能饱食暖衣。完全人相者乎。且天命二字。为人生荣辱之根据。故孟子云。顺天者存。逆天者亡。孔子云。君子有三畏。畏天命。又云、小人不知天命而不畏也。又云、不知命无以为君子。人能知道天命。即得中庸天人一贯之实境矣。何为天命之谓性。天之道浑然无间。流行不息。而万物滋生。凡物之性。皆天命之也。故曰天命之谓性。性何由而率。即在素位而行。言行动静。不欺自己。不背天命。即是率性。即是道。但道在后天。全赖人弘。而人之道心。如钟表法条。为油所腻。日复一日。渐至不动。又如明镜被尘所封。日积月累。必至不明。故云修道。修治其障道之物也。我今修之。教后人有所法守。故曰修道之谓教。天命之谓性句。由先天说至后天。无极而太极也。率性之谓道句。由后天说至先天。太极而无极也。修道之谓教句。道德合一也。何以徵之。庄子云。通於天地者德也。行於万物者道也。既云修道。非通於天地乎。既云教矣。非行於万物乎。此三句为全部中庸之纲领。天人一贯之真道。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人之耳目口鼻四肢。何尝须臾离道哉。手舞足蹈。何非道之使然。离乎道、则邪僻乖戾之事作矣。故曰非道也。进而言之。道不可须臾离。即孔子所谓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於是。颠沛必於是。尧舜禹之允执其中。颜子之拳拳服膺而弗失。随时与中不离。天人一气。上乘法之教也。是故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乃率性之功用。虽云不睹不闻。而我之心善心恶。纵人不知。己必知之。道亦知之。故云莫见乎隐。莫显乎微。曾子云。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故君子必慎其独也。惟恐与中相离。天人隔绝也。中乘法之教也。其次则於喜怒哀乐未发时。守之以中。内而能中。发而皆中节。外而能和。亦合天人一贯之道。下乘法之教也。约而言之。完全中道者。自能内外合一。时措咸宜。盖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天地万物。皆由中生。故曰大本。本立而道生。用之於外。自然得和。和也者。天下之达道也。故有子云。礼之用。和为贵。先王之道斯为美。致中和。即本天命之性。率性之道。修道之教。举而行之。扩而充之。洋洋乎。发育万物。峻极於天地。可以位天地育万物。是天地万物。且赖我而生存。易曰、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斯乃中庸之极诣矣。
至平至常之中庸
民国七年戊午五月初九日记
凡天地间至平至常之事。即有至神至妙之理存焉。试仰观於天。日月星辰系焉。俯察天地。飞潜动植生焉。再观人类。五官百骸具焉。人第见五官百骸至平至常也。若究其动作云为之理。则谁纲维之。人第见飞潜动植。至平至常也。若究其所以生生不息之理。又孰主宰之。人第见日月星辰。至平至常也。若究其所以能光明灿烂。系於空间。各有轨道。而不陨越者。是又莫知其为而为也。诸凡此类。天覆地载。丝毫不紊乱者。其中皆有一个至神至妙之道在焉。斯道维何。天地之元气。人物之经纶。即中庸之大道也。夫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庸也者、天下之大用也。大本立而后斯有大用。有子曰。本立而道生。是即立中道而行庸道之谓也。庸道者、常道也。即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夫夫、妇妇、昆弟、朋友。日用伦常之道。君之道在仁。臣之道在忠。父子之道在慈孝。昆弟之道在友恭。朋友之道在信义。此五者、孰不知之乎。又孰不能行之乎。因其人人能知之。人人能行之。此其所以为至平至常也。然究其广大精微。又为天下之达道。人道之终始。天地赖此而有。万物赖此而存。有之则安。无之则乱。其神妙莫测。又非可以言喻者。故曰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知焉。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焉。及其至也。虽圣人亦有所不能焉。不知不能者。即中道之神妙莫测也。能知能行者。即庸道之至平至常也。苟无至神至妙之中道。必无至平至常之庸道。何也。中道为体。庸道为用。体用不可须臾或离。譬如人之有躯壳性灵。苟无性灵。则躯壳无以生。苟无躯壳。则性灵无以寄。是性灵不可无躯壳。而躯壳尤不可无性灵也。犹之有庸道。则中道方能显其功。有中道则庸道方能阐其用。阴阳相扣。不可偏废。此中庸之所以至平至常。而含至神至妙者、以此也。今试以中庸首章言之。开首即言天命之谓性。人既受天之命而成性。则道不在天而在人。人能率其性。充其本然之善。即谓之道。本其道而修饰之。光辉之。时措咸宜。为天下法。是谓之教。观此首章三句。由无性之始。而说出有性。由性而说出道。由道而说出教。其间命、率、修三字。为全部中庸之所由作。性、道、教、三字。为全部中庸之所由成。先后一贯。包罗万有。由至神至妙。说出至平至常。又由至平至常。说回至神至妙。何以见之。由命而性。至神至妙也。由道而教。至平至常也。首章结以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全书结以上天之载。无声无臭至矣。始以天。终以天。一本万殊。万殊一本。可谓神妙之极矣。子思子立如是之妙言妙语。暗藏位育之大经大法。而天下后世不之识。不亦难哉。孔子曰、中庸其至矣乎。民鲜能久矣。当今欧战方殷。群雄角逐。苟欲挽此狂澜。复还乾坤本位。舍中庸之道。不可以为功。盖中庸之道。大有大用。小有小用。方正圆通。随机达变。考诸三王而不谬。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天人性道。一以贯之。苟用之今世。犹解倒悬。事半功倍。不劳而获。所谓位天地。育万物。子思子之言。诚哉是已。方今天元正午。大道弘开。惟望天下人人皆知中庸之学。而实行中庸之道。超脱孔子中庸不可能之说。而造成凡有血气。莫不尊亲之世。庶可不负古人作中庸之大愿。留以待吾人之行也。同人念兹在兹。名言兹在兹。允出兹在兹。吾当与诸君子共勉焉。
爱性身
民国七年戊午五月十五日记
红尘中人。约分君子小人两等。君子能修身。使身常住善道。不随恶趣。小人则离善道。趣恶业。言行动静。非恶不为。此其所以异也。然小人并非甘愿为小人。不过其所禀先天之性。流为情欲。束缚於贪嗔痴爱。不能作主。见利思迁。信欲而动。久之成为习惯。虽日作恶而不自知。以致堕落。终身苦恼。甚可哀也。
圣人出世。悲天悯人。立教世间。教人修身。所以不忍人之为小人。以自陷於苦海也。第修身为儒家大学之本。内圣外王。有极大之学问。有极大之功业。由诚意正心。以迄齐家治国平天下。皆包含於其中。真得修身之道者。内而天德。外而王功。实臻如何程度。有非可以语言文字尽其量者。但能於静居无事之时。存其心。不使起一妄念。作一非想。逐物而迁。而念念天理。不为欲动。不为情扰。如是持心於内。静存於中。克后天之己。复先天之礼。此亦可谓之内圣之修身也。由内圣推而出之。则为外王。外王者、本诸身以徵诸人。即用行之谓也。用行者、所谓用其中於民。而道之斯行也。所以内圣外王。成为一贯。能内圣者。即能外王。不能外王者。即其无内圣。内圣生外王。外王弘内圣。其一贯之关系。至密至切也。然而大学之修身。有大学之心传。非得明师指点。不能得其门而入。不易言也。今姑就普通与修身相近似者言之。无他。即自爱其身而已。身有凡身性身之别。必将此二者。皆能慎重完全保存。始足谓之爱身。始足以几及乎修身。何以当爱凡身。因我之凡身。为父母之分身。爱我之凡身。所以保全父母之分身。即是尽我后天之孝。曾子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不敢毁伤者。爱身之始也。何以当爱性身。因我之性身。为天地之分身。爱我之性身。所以保全天地之分身。即是尽我先天之孝。孟子云、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所以事天者。爱身之至也。故凡身为后天成就事业。立功立德。所必需之具。而性身则属先天。为主宰后天。使其能成就事业。立功立德之根本。爱凡身者。以视听言动。泯绝非礼为极致。其归结仍属於性身。而爱性身。则德润身。心广体胖。衎於面。盎於背。其功效早已兼赅乎凡身。故性身凡身。虽属并立。而性身实较凡身为重。则爱性身。自较爱凡身为尤切。道家有所谓借假修真之说。凡身假者也。性身真者也。凡身既为性身所借用。则当知所先后矣。此与讲内圣外王之关系。约略相同。内圣外王。虽亦似并立。其实外王必以内圣为本。内圣之本不立。则无外王之可言。譬如家庭之间。事父未能。所求乎子。不可得也。事兄未能。所求乎弟。不可得也。身不行道。不行於妻子。尚何足言治国。尚何足言平天下哉。反而观之。能修其身者。之於齐家治国平天下。皆以其修身者。齐之、治之、平之。并非於修身之外。别有所谓道也。孟子曰、刑于寡妻。至於兄弟。以御於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孔子曰、其身正、不令而行。皆此之谓也。盖身者、天下国家之本。故圣人立言垂教。在在皆本此以推之。而外王以内圣为先。性身较凡身为重。其理更为显见也。大学云自天子以至於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吾将以至浅近之说补之曰。自天子以至於庶人。有未知修身之道者。壹是当以爱身为本。尤当以爱性身为本。
得 失
民国七年戊午五月二十二日记
孔子曰、不义而富且贵。於我如浮云。富而可求也、虽执鞭之士。吾亦为之。如不可求。从吾所好。子夏曰、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孟子曰、得之不得曰有命。得失之间。非可以妄求。圣贤教人。已深切著明矣。乃红尘中人。迷却先天之性。逐末忘本。日耽逐於名利场中。非礼妄求。当其未得也。患得之。及其既得也。又患失之。苟贱卑污。无所不至。岂知悖而入者。亦悖而出。千事劳心。万事劳形。纵然得点富贵利禄。两眼一闭。还是他人受用。自己只落个空手而归。且造下一身孽债。世世生生。偿还不尽。真可畏也。谚云、无命不来。有命不去。命中只载八合米。寻尽天涯不满升。果有福命之人。即不营谋。终必得享富贵。试观古今仁人君子。顷刻享大名。须臾获万钟。并未为名为利。枉费一毫心力。而天与之。人归之。此是何故。由其先种有是因。故后结是果。先造有是命。故后享是福也。然天下惟真有福之人。乃愈能积福。故此等仁人君子。当得大富大贵之时。不惟处之淡然而不矜。而且暗暗借此后天之元气。愈以培补先天之德业。此其福命所以愈修愈大也。若夫福命浅薄之人。将有所得。骄气即见於面。予於春间。曾见一友人。颇得大造福命之机会。且有数千圆之财缘。乃其机会。不转瞬而逝。已现而复散。将得而反失。此是何故。由其有是因。而无必得之德。以证其果也。然此犹是上天爱惜斯人之意。何者因他良心未丧。天理未灭。元气尚有所在。兹之应得而暂不与之者。正以促其反省。俾知与善人为徒。而有以成全於将来也。倘从此再不知回头上岸。修德励行。立实功。做实事。培植根本。则终亦必亡而已矣。中庸云、载者培之。倾者覆之。天道诚有昭昭不爽者。然亦有奸巧之辈。言其德则毫无所有。观其行则秽不可问。而反大名鼎鼎。坐享一世之荣华富贵者、何哉。因其人或前生积有功行。或其祖宗积有大德。天故於其身而报之。而彼昏不知。以为皆系己之聪明才智所造。而不知修德以培之。岂知造恶太甚。终干天谴。彼眼前之得以富贵自若者。不过因前功祖德之不可昧。天故先偿以善报。迨其善报既尽。而灾必逮乎身。所谓享尽还堕。德尽必灭。理有固然。故不善人之得。非真得也。将失之机也。且不惟为将失之机。实即祸患之所由伏耳。圣贤教人。常指出得失之数。有天道主持。非人力所可强求者。正示人以善所求也。否则、凡有聪明者。将皆逞其私智。以博取富贵荣华。肥家养己。人人将舍善而就恶矣。天下尚有人愿为君子者哉。假如以孔子之聪明。亦如世人贪求富贵名利。有何富贵名利不能得。而顾愿固穷者。以其知天命之所在。而得失有定分也。然正惟其真能不求。乃得万世师表之盛名。德配上帝。俎豆千秋。至今庙祀之隆。惟孔子为最。较之患得患失者。其享受为何如耶。然则中庸所谓故大德者。必得其位。必得其禄。必得其名。必得其寿。故大德者必受命。不於此而益信哉。此不独孔子为然也。凡古今来圣贤仙佛。明人哲士。其所以成一世之大名。享万世之馨香者。亦无一不由功行中得来。大德中造出。是故天地有大德。则万物生生不已。人有大德。则天爵之得於自身者。直悠久无疆。后天地而不坏。而享世间之区区名利富贵。犹其馀事耳。吾辈修持。果能遵道而行。居易俟命。一日功行圆满。大德完成。自然一得永得。与圣贤君子。同其悠久。所谓有为者。亦若是也。
破俗见真
民国七年戊午五月二十九日记
子贡曰、夫子之文章。可得而闻。夫子之言性与天道。不可得而闻。我在当年。至不以此语为然。以为大道无所不在。夫妇之愚。可以与知。夫妇之不肖。可以能行。岂尚有不可得而闻者。直到今日。我方知孔子之性与天道。真有不可得而闻之妙。子贡真是明道之言。诚非欺人之谈。不经一事。不长一智。今年我连续讲演之七八十日中。一面讲演。一面思索。愈益发见大道之玄妙。大道之真乐。真有不可以言传者。孔子说朝闻道。夕死可矣。果然真正闻道。即真有如是之乐境。世人有高位多金。良田万顷。娇妻美妾。儿孙满堂。则以为天地间之乐。无有过乎此者。岂知所乐者。乃声色货利之假乐。假乐仅乐一时。转瞬即空。真乐则万世皆乐。如学而章所言之不亦说乎。不亦乐乎。不亦君子乎。乃是大道之真乐。真乐者万古长存之乐也。然非得闻一贯之传者。不能有此也。吾於今稍明得世故人情。稍领一大道之乐。才知大道还大道。俗情还俗情。大道与俗情。如隔天渊。以俗情言之。天地间非五伦八德。不能立身。不能治世。然以大道来说。五伦乎何有。八德乎何有。一切皆可不用。但如此说法。岂不骇人听闻。所以大道不易讲。大道不易行。故吾常言。欲讲大道。欲行大道。非知音不谈。可为知者道。难与俗人言。即此之谓也。虞舜乃草野中一匹夫。鳏居在下。当时同舜耕稼陶渔於畎亩河泽者。且无人肯以女妻之。乃尧以天子之尊。富贵无以复加之身分。而以女妻之。已大出乎人情之外。而反妻以二女。则未免奇之又奇。此在常人尚可以见理不明目之。而尧则圣明天。岂尚有不明事理者。舜以大孝称。尧妻以二女。直受之不疑。而且不告而娶。揆之孝道。似乎不为无亏。而孟子反以许之。马利亚一处女也。处女生子。为人情所不许。而马利亚无夫而生耶稣。为欧州教主。人人尊崇。以俗情来说。此人生不以礼。当为社会所鄙弃。即不然。亦不应如此之尊崇。且既出身卑贱。似亦不足言禀赋之厚。又何足为教主。乃耶稣创立宗教。范围一世人心。使泰西文明进化。至今日有强权者。尚不敢有公然持反对人道之说者。皆足徵不敢反对耶稣也。凡此种种。易起人疑惑。而尧为圣人。舜为圣人。孟子亦圣人。耶稣亦圣人。决非可以任意皆訾议者。究竟是何种缘故。似乎费解。然而无烦词费。可一言以解之曰。此即大道之所在也。所以惟圣人乃能知圣人。惟明大道者。乃能知大道之妙。非可以俗眼观圣人。亦非可以俗情例大道也。凡大道最关紧要处。本不可随便对常人说破。吾今晚之所以引来讲说者。因我前日所立之十八则。本是我束身自责之条。尔等能与吾同心同德。躬行实践。吾步亦步。吾趋亦趋。言行动静。惟吾是从。非明大道者。曷克至此。所以不可言之大道。吾亦当言之。不可闻之大道。亦当使尔等闻之。然识透人情。即是大道。明了大道。即是人情。本分而不分者也。既闻之则当会其通。能会其通。乃能破开俗情。能破开俗情。乃能行大道。但俗情又最不易破。此中必须用天智行之。然后於破开俗情之中。无碍於俗情。且能转而成全俗情。以与大道合真。
吾幼年初闻大道之时。凡对於亲戚朋友。便高谈阔论。旁若无人。常谓人曰。吾将来要自立一家。自传一道。得天下英才而教。布衣教王侯。朋友亲戚闻之。都付之一笑。目以为狂。以俗情言之。当然受人讥笑。年龄幼小。读书不多。以什么来教王侯。以什么来教天下英才
。人皆不我信者。亦人情所在也。过了数年。诸亲友见我。依然如故。更加齿冷。几视我为路人。但以现在观之。我前日之言。今已渐渐印证。成为事实。而诸亲友。亦无闲言矣。设使当日我不用天智破开俗情。惟大道是从。又安能有今日与吾及门诸子聚首谈心。雍雍一堂之乐耶。昔苏秦游说六国。欲合从以御秦。当其未成之时。妻不下。嫂不为炊。嗣后佩六国相印。竟达到目的。孟子云、君子之所为。众人固所不识。苏秦本非君子。本不足以言大道。特其妻嫂之凉薄浅见。不识其大奸大诈。可以取一时富贵。正与俗人障於俗情。不识大道之妙者相似耳。今人见天下不太平。皆以为非多多练兵。不足以制服天下。吾常言要天下太平。不在兵多。兵愈多则天下愈乱。只道德学社一立。平天下之力量。要胜过百万雄兵。能使天下不战而自太平。闻此言者。多不为然。以为道德学社。不过讲点学问而已。劝人为善而已。竟说要胜过百万雄兵。使天下不战而自太平。我人从何处信起。况欧战发生以来。日本也加入。美国也加入。中国也加入。愈延愈广。愈接愈厉。多少法律家、政治家、慈善家、哲学家、宗教家。皆无立见和平办法。而曰道德学社成立。即有如此惊天动地之效力。其谁信哉。殊不知大道中。确有此最妙之安排。人之所以不能信者。皆俗眼之观察。从俗情中测度。亦犹当年吾亲友之齿冷於吾也。何足怪哉。有志者事竟成。孟子曰、仁者无敌於天下。固已先吾言之矣。可见道德学社。要胜过百万雄兵。能使天下不战而自太平。非吾之创言。亦非吾之过言也。故凡事要以大道之眼光。从大道中观察。庶不至於依傍门户。人云亦云。打破俗障。究竟是非真理自见。真理既见。则事实必成。而大道之玄妙。与大道之乐境。亦於此可以会得矣。
破俗即道
民国七年戊午
太上曰、大道废有仁义。仁义者、即大道之变。而人情之至善者也。不过大道不行之时。圣贤因时制宜。以求合於人心。为天下立一轨则。使人易知易行。所以维持道德於不绝也。如战国之时。朝野上下。诸侯士大夫。皆讲的是霸术。重的是功利。若言大道。则与当时人心相差甚远。未免骇闻。孟子初见惠王。王即以利国问。孟子曰。亦有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当其时大道已废。人人皆不知大道为何物。故孟子隐大道而倡仁义。急欲唤醒当时人心。以挽回世道。犹之佛祖说法。为什么人说法。即现什么人的身。终必使众生达到究竟之一日。孟子变大道而言仁义。其心正苦也。孔子曰、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智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智愚贤不肖。并非有意为过为不及也。盖所谓过不及者。即俗情之圈套。智愚贤不肖。各限於各之圈套范围。不能脱出。此大道之所以难讲也。中人以上。不可以语下。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故与常人讲王法。与中人讲仁义。至於讲大道。则非有天智之上士不能闻。论来学问之道。贵取法乎上。圣人教人设等等阶级。似乎故意为吝。非也、因世人为俗情捆缚太甚。大道不易澈悟。乃为之因才而教。因时而教。因地而教。盖有不得然之苦衷也。孔子当年周游列国。随从诸弟子。犹有不知孔子者。如子见南子。欲往佛筭。子路皆不以为然。子路从俗情中观察孔子。何尝不自以为所见不差。而孔子在尘出尘。因事协中之道。则子路之所不知者也。岂独子路不知。其馀诸弟子不知者犹多。不过不如子路之直心快口。暂藏于心底而未露出耳。圣人之心。即是大道。所以俗情不破。即弟子之贤者。且不能知其师。而况众人乎。理学夫子。著书立说。每每胶固不通者。亦是此病。如诗经三百篇。孔子尝言思无邪。已说得明明白白。而解者、将凡近於男女口吻之词。都半解为淫奔之诗。若以俗眼观之。其居心何尝不正。然於孔子删诗之性与天道。却失之远矣。不徒於诗为然。於四书五经。莫不如是。所以数千年来。明大道者之无几人也。
大道不外人情。人情本乎大道。而仁义即介于其间。仁义者、人情之至。俗情者、人情之下也。仁义造其极。即是大道。所谓仁熟义精者。此之谓也。常云、识透人情便是仙。苟非有大过人之聪明圣智者。不能识透人情。果能识透人情。即可以达天德。有达天德之智。即可以悟大道。大道与俗情。虽云判若天渊。其实只一间耳。果能破开俗情。则大道立地现前。如孔子毋意、毋必、毋固、毋我。不惟破开俗情。即连大道都一齐破开了。大道不能范围我。我能范围大道。大道不能用我。我能用大道。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无可无不可。无入而不自得焉。吾今稍明得一点大道。真有如此之景象。庄子云、天地非大。吾身非小。真然乐哉。吾於每晚讲演。虽是信口谈浅俗之理。其中却有大道之精。吾随便讲说。尔等忽忽听过。此间亦有一闻便入理者。亦有虽闻而莫明其妙者。须知吾之讲演。犹之嘉肴美味。混和於蔬食菜羹之内。在尔等留心择而食之。如不留心选择。虽日食数餐。亦不知其味也。所以凡听讲。必须用一个慧心。自己去悟。何者为俗情。何者为大道。何者是俗情中之大道。何者是大道中之俗情。何者即俗情。即大道。何者非俗情。非大道。如是用心。如是思悟。有何大道不可得。有何圣贤不可成。我们自己既已得大道。已成圣贤。自不难使天下人人皆闻大道。皆成圣贤。
破俗明道
民国七年戊午
古有云、学道如牛毛。成道如兔角。因世人真心学道者少。故其成者少耳。不知天地间。惟有道不可假。讲道之人不可假。如前者接连数十日之讲演。不惟未费我一毫心力。且觉乐在其中。是吾之能耶。道之能耶。细思之、是吾有达天之德。笃信好学。始终不二。即所谓人能弘道耳。吾自十五闻道。至今五十有五。其中跋涉险阻。备尝艰难。未尝稍馁其志。稍灰其心。此即吾入道之门。至今虽不敢言明心见性。却有明心见性的景况。吾南北奔驰。不辞劳苦。以俗情视之。则谓我苦。殚精费神。风尘劳草。岂知天地间之事。亦无有加乎此者。天地间之乐。即无有过乎此者。我已打破俗情。上乐天命。或称我为圣人。亦无以加於我。或称我为鄙夫。亦无足损於我。就用我为天王。全球万国。皆归我主持。吾亦不足为荣。抑或箪瓢陋巷。饮水曲肱。而亦不足为辱。我无得失心。无是非心。无一切种种心。一中在抱。万事寂然。身外尘缘。安能动吾念哉。
然此大道之景象。不可语於俗人。天下无道久矣。骤然以大道教人。使破俗忘情。实非易得之事。即如圣门曾子。犹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宋儒朱子。一发不弃於地。此皆斤斤於俗情。而不敢破者也。非不敢破也。因大道不行。不能不成全俗情。故在后天立教。不能不因才而施。因时制宜。对症发药。如儒之行远自迩。登高自卑。佛之牛车、羊车、化城、比喻。皆圣贤仙佛。循循善诱之一片婆心也。所以欲挽回世道。救正人心。还是要由人情着手做去。先成全俗情。渐进而讲仁义。然后教之以大道。庶乎人人有士君子之行。不难收救世之功也。故欲造极乐世界。必先由文明世界始。有文明世界。然后有太平世界。有太平世界。然后有大同世界。有大同世界。然后乃可跻极乐世界。犹之做内功者。炼虚还无。必先由炼精化气始。炼精化气。炼气化神。炼神还虚。然后方可炼虚还无。此自然之顺序。未可逾越等而求也。但自大道视之。觉诸事徇乎俗情。则未免太苦。有如暑天会客。长衫大褂。端正整齐。言语举动。特别规矩。彼此兢兢战战。无异有物羁绊其身者。亦明知其不安。特以一般人皆以此为礼。不得已而为之。其苦甚矣。大道非必以脱略为得。有子曰、礼之用。和为贵。和者、天下之达道。大中之用也。故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太上和其光。同其尘。孔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此中和之极致也。虽曰人所难能。但果能明道破俗。则又何尝限人以不可学哉。
破俗适时
民国七年戊午
前云、大道非俗情。俗情非大道。大道即俗情。俗情即大道。此四语骤闻之。似觉自相矛盾。其实不矛盾。此正是为中人以上的说法。盖中人以上之士。有达天德之智。随便举一事。说是大道也可。说是俗情也可。说是非俗情。非大道也可。说是即俗情。即大道也。亦无不可。因其无执著之心。有圆通之智。一听即悟。一悟即明。常人则只有聪明而无圣智达天德。尘障莫破。执著不通。难以澈悟。所以以大道教君子易。以大道教常人难也。今世所讲的平权自由。固是中人以上之学说。亦即是大道。不过今日之学平权者。反不得平权之乐。学自由者。反不得自由之乐。不但无乐。且每为自由平权所苦。此殆由其言之易。行之难。只知其当然。而不知所以然也。如子於父母。胥以不屈服为义。妇於翁姑。毫无将顺之心。甚者、家庭革命。帏幕兴戎。小则兄弟阋墙。大则杀父与君。而人道裂矣。男女不待父母之命。自由配合。彼此以情欲相爱。双方视人伦为儿戏。当其情感盛炽之时。如胶似漆。恍若百世姻缘。一旦境遇不顺。或厌故喜新。则男不养其妇者有之。妇不随其夫者有之。彼此相怨。即彼此相离。自由结婚於前。亦自由退婚於后。此犹是上焉者。其有意见不合。彼此仇视。夫告其妻。妻控其夫。双方经讼。连岁不解。以致顷家破产。身败名裂者。无耻无义。自遭苦恼。莫此为甚。是盖徒得平权自由之肤说浅义。而无平权自由之实际。不惟根本未立。即真假之辨。尚未判明。而欲学说与实事。成为一致。其何能得。此人类之所以苦。天下之所以不平也。孔子曰、民可使由之。不可知之。可使由之者。大道所以成俗。乃为斯民纳福不可使知之者。俗情可以乱道。恐为天下肇祸也。至圣之言。其时极乎。故学贵适时。时者、真是之所会。非徒谓岁月之指定也。无论大道俗情。统以适时为得。所谓说为大道。说为俗情。均无不可者。适其时也。在人行为上言。大道则活泼无碍。俗情则规规自守。但实行之际。或应取大道。或应取俗情。则视其程度何如耳。譬如美色一事。有好之者。亦有恶之者。好之者。色心未断也。恶之者。色相未破也。必至於无所谓好。无所谓恶。心相两空。如柳下惠坐怀不乱。乃是大道。苟色心未断。色相未破。而亦欲仿而行之、未可也。鲁男子闭户不出。大反乎柳下惠之所为。非不知有大道也。自知色相未破。不敢不以俗情规规自守。即其善学大道也。乡人有效其尧舜之以二女为妻。然而不自知其非礼者。是未闻大道。而妄希破俗者也。不顾真际之如何。徒袭相似之事例。则艳美色者。梦寐神驰。皆可取关睢之辗转反侧以自况。至於所求者。果否为淑女。其为求者。是否求淑女之道。可不问也。谈革命者。皆可以汤武自居。至於果为顺天应人与否。果为吊民伐罪与否。其为革命者。果否即顺天应人。吊民伐罪之道。可不计也。是皆不惟无益。且适以害人而祸己者。况更有故意假饰外貌。以欺人而肆行作恶者耶。所以学圣人者。必先知圣人之真。学大道者、必先知大道之真。如不知圣人之真。不可以学圣人。不知大道之真。不可以学大道。真之所会为时。时者、无行而不适者也。即所谓君子之中庸。君子而时中也。孔子曰、天下国家可均也。爵禄可辞也。白刃可蹈也。中庸不可能也。盖圣人与大道合一。而会归於时极之事。实有非常人所可能者。故曰苟不固聪明圣智达天德者。其孰能知之。
明伦概说
民国七年戊午
圣贤之道无他。伦常日用而已矣。所以说圣人人伦之至也。人伦之至。何以即是圣人。此中精义。多半隐而未发。苟非剀切详明。揭其底蕴。以公诸天下后世。则不特圣贤学问晦而不彰。后起者不得与於斯文。长此泯泯棼棼。每况愈下。势必至灭伦坏纪者流。益且肆无忌惮。人道几乎息矣。祸患所极。将更有甚於洪水猛兽者。孟子曰、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爰窃斯义。讲述明伦。岂曰闲之云尔。大道之行。直欲於吾身亲见之。
以大道言。本来浑浑沦沦。虚无寂灭。无为而无不为。说到伦常。已属末事。所以太上云。大道废有仁义。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然大道既已废矣。若复无仁义孝慈之教。以范围陶铸乎人心。则不和愈不和。昏乱愈昏乱。人之异於禽兽者几希。圣人忧其然也。於是创为纲常。列为伦纪。纳斯民於平平荡荡。熙熙 之中。唐虞之司徒。夏殷周之庠序。教学形式。虽各有不同。而其所以昌明人伦则一也。人第见垂裳而治。二帝之功化莫名。食德饮和。三代之休明不再。而不知其明物察伦。造端有自。原非是不翼而飞。不径而走。可以幻化成者。盖君子之道。譬如行远必自迩。譬如登高必自卑。既侧身於人类社会矣。人伦尚且未尽。而云成圣成贤。成仙成佛。天地间焉有是事。人伦尚且不修。而云风清俗美。国泰民安。天地间又焉有是事。所以说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然后知四千年文明古国。庞然大地。独号中华者。即此纲常伦纪。完完全全。无稍欠缺也。又以知迭经丧乱国亡。而种不灭。主权易。而教化犹存。凌夷至今。文弱而未被蚕食者。非必罔生之徒所能幸免。正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诸大圣人。树此纲常伦纪。顶天立地。流风馀韵。有以默系於其间也。传曰、鲁秉周礼。鲁未可伐。易曰、其亡其亡。系於苞桑。可以通其故矣。
夫伦者、序也。教以人伦。然后人类可以有条不紊。群相安於无事之天。故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抑伦者轮也。教以人伦。然后人类可以相友、相助、相扶持。同周转於生生之运。故孟子曰、人伦明於上。小民亲於下。且人伦而以五序之。岂凭空臆造云尔哉。昔者、圣人之制人伦也。仰观俯察。知宇宙之形形色色。变动周流。不可端倪。要不外金木水火土五行。所以生化而运转。於是上律下袭。知人类之熙熙攘攘。智愚贤否。万有不齐。要不出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五伦。所以通德而类情。若五行之运化不均。则春行秋令。冬行夏令。一切水旱、风虫、夭札、疫疠之天灾。缘之而起。五伦之践履失序。则上无道揆。下无法守。一切盗窃乱贼。争夺相杀之人患。继之以兴。故书曰、抚于五辰。庶积其凝。又曰、天叙有典。敕我五典五哉。天秩有礼。自我五礼有庸哉。益足见五伦之制。原是本天道以立极。萃大道之精华。此其所以为天经地义。亘古长存。不可遗失。又不可过耳。中庸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五者天下之达道也。达道云者。一、言其四通八达。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正路。一、言其下学上达。为尽己、尽人、尽物。赞化育、参天地之阶梯也。抑有进者。五行周转。太极实为其枢纽。故曰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五伦开化。师道实握其权衡。故曰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又曰、师道立而善人多。将欲敦伦饬纪。敷教明伦。群风动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兄兄、弟弟、夫夫、妇妇之治化。尤非振起师道不为功。故师弟关系。洵可谓之统摄君臣、父子、夫妇、昆弟、朋友之大伦矣。兹分述於后。以就正高明有德者。俾择善而从。不善而改。
一、夫妇之伦在有别
易曰、有天地、然后有万物。有万物、然后有男女。有男女、然后有夫妇。有夫妇、然后有父子。有父子、然后有君臣。有君臣、然后有上下。有上下、然后礼义有所错。是以夫妇为人伦之始。万化之原。人莫不习闻斯语矣。顾往往不克善尽其伦者何哉。不明有别之义故也。奚云有别。谓夫妇感情之特别耳。夫别有二义。一训分别。一训特别。只缘关系不同。是故义各有在。例如男女有别。重在分别。夫妇有别。重在特别。惟必各尽其分。乃能各得其宜。混而同之、斯悖矣。曲礼曰。男女不杂坐。不同妇 枷。不同巾栉。不亲授受。叔嫂不通问。诸母不漱裳。外言不入於内。内言不出於外。女子许嫁缨。非有大故。不入其门。姑姊妹女子子。已嫁而反。兄弟弗与同席而坐。弗与同器而食。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取妻不取同姓。故买妾不知其姓则卜之。寡妇之子。非有见焉。弗与为友。此男女有别之义。所以别嫌远疑也。昏义曰。父亲醮子而命之迎。男先於女也。子承父命以迎。主人筵几於庙。而拜迎於门外。婿执雁入。揖让升堂。再拜奠雁。盖亲受之於父母也。降出御妇车。而婿授绥。御轮三周。先俟於门外。妇至婿揖妇以入。共牢而食。合卺而饮。此夫妇有别之义。所以合体。同尊卑以亲之也。圣人於夫妇之伦。何以重在特别。盖天地合而后万物兴焉。夫妇关系。原是合二姓之好。上以嗣宗庙。下以继后世者也。若使无特别感情。维系其间。则离合可以无常。节义无从生出。势必至如今日之自由结婚者。亦可以自由离婚。一切廉耻道丧。家庭惨变。悉自此无别之一念启之。所以婚姻之礼废。则夫妇之道苦。而淫辟之罪多矣。凡淫辟之所自来。只缘夫之於妇。妇之於夫。情爱不真。故尔二三其德。试证诸社会一般之现象。果其相爱如胶漆。决不闻夫妇反目之声。相敬如宾客。决不启交相诟谪之渐。盖惟夫妇感情。特别深厚。故曰妻也者齐也。一与之齐。终身不改。世於是有义夫焉。亦惟夫妇感情特别深厚。故曰夫也者。夫也。嫁则从夫。夫死不嫁。世於是有节妇焉。是知夫何以义。义在有别也。妇何以顺。顺自有别也。佳偶曰妃。有别则佳也。怨偶曰雠。无别则怨也所谓夫夫妇妇。期於甘与子同梦。甘与子偕老。甘与子同穴者。莫不由感情特别。有以固结而深系之耳。故惟有别之义尽。乃为夫妇之伦全。听妇言。乖骨肉。固不得为丈夫。涉儇荡。弃糟糠。亦岂好逑之道。晏尔新婚。如兄如弟。不以为畜。反以为仇。诗人所以重伤之也。若夫夏桀之於妹喜。商纣之於妲己。周幽之於褒姒。晋献之於骊姬。斯乃溺於宠爱之私。非情谊特别之正。尤不可以错认。诗云、妻子好合。如鼓瑟琴。正标明夫妇有别之实义。而可以为凡为夫妇者劝矣。
二、父子之伦在有亲
为人父止於慈。亲亲之义也。为人子止於孝。亦亲亲之义也。顾父母亲子。其事顺而易。故爱子之情。人人共有。子亲父母。其事逆而难。故孝亲之道。百不一尽。谚云、养子才知父母恩。诚慨乎其言之矣。试一徵之事实。诗曰、父兮生我。母兮鞠我。拊我、畜我、长我、育我、顾我、复我。出入腹我。欲报之德。昊天罔极。此父母亲子之实际也。普天率土。未有不然者矣。记曰、孝子之有深爱者。必有和气。有和气者。必有愉色。有愉色者。必有婉容。孝子如执玉。如奉盈。洞洞属属然。如弗胜。如将失之。此子亲父母之常道也。自古及今。躬行实践者。有几人乎。此圣贤教孝之书。所由层见迭出。而孝子之门。所由万世可风耳。乃自兼爱之说倡。世遂有视亲如路人者。而亲亲之义晦。自平等自由之风炽。世遂有父子不相顾者。而亲亲之义益晦。曾亦思哀哀父母。生我劬劳。所厚既薄。无所不薄。天良汩没尽矣。故曰、不爱其亲。而爱他人者。君子谓之悖德。悖德所蕴。天地乖戾之气乘之。世於是有流连忘反。不喜生育之父母。遗国家人口以减少之忧者。盖子既置父母於不顾。父母遂视子女若赘瘤。长此迁流。势必至人类渐归澌灭。大地尽反洪荒。讵造化生成之本量耶。推厥由来。要莫非父子不亲。彝伦攸鉩之结果。从可知有亲之义。正如日月经天。江河行地。亘古而莫之能移。孩提所以知爱亲。大孝所以终身慕父母也。夫父子一体。其有不亲者。或蔽於权利争夺之私。父子反成仇敌。楚成齐桓。所以不克善终也。或误於谗人罔极之害。骨肉遂致相残。宜臼申生。所以重遭不幸也。圣人於父子之伦。重在有亲。正示人以循顺天性之自然。返还先天之本体。而后人类相似相续之源不绝。即天地生生不已之德长存。故曰、仁者人也。亲亲为大。惟有不可不辨者。父母亲子在於慈。慈非姑息溺爱之谓也。将欲爱之必固劳之。养以生之。教以成之。而后慈爱之分量尽。子亲父母在於孝。孝非服劳奉养已也。小孝用力。中孝用劳。大孝不匮。先意承志。论父母於道。而后孝亲之能事终。记曰、父母爱之。喜而不忘。父母恶之。惧而不怨。父母有过。谏而不逆。父母既没。必求仁者之粟以祀之、礼也。其实即所谓亲也。盖无怨不逆。既不蹈责善则离之愆。求仁得仁。复足济继事述志之美。有亲之实。於斯为尽。且父子亲。然后义生。义生然后礼作。礼作然后万物安。故使人人亲其亲。充之则老安少怀之志。人人亲其亲。推之即仁民爱物兼赅。孟子曰。舜尽事亲之道。而瞽叟底豫。瞽叟底豫。而天下化。瞽叟底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有亲之义大矣哉。
三、兄弟之伦在有序
尝闻之诗人矣。常棣之华。鄂不〖FJF〗餠餠〖FJJ〗。凡今之人。莫如兄弟。何以故。脊令在原。兄弟急难。此诗人之所起兴。而世情所由注重者也。然按之事实。此令兄弟。绰绰有裕者。世不多觏。而不令兄弟。交相为愈者。比比皆是。抑又何哉。此无他、凌轹而无序。故有弟而兄啼也。夫行而无序。则乱起於涂。立而无序。则乱生於位。而况兄弟间乎。序云顺序。亦云节序。如四时之有节焉。顺行而不相悖也。如星辰之有次焉。比列而不相掩也。故曰、徐行后长者、谓之弟。疾行先长者、谓之不弟。圣人於兄弟之伦。重在有序者。正以兄弟之间。惟有顺序。而后兄先弟后。存乎天伦。不得以偏爱启争夺之渐。亦兄弟之间。惟有节序。而后兄友弟恭。各尽其分。不致有中弃不中。才弃不才之嫌。即如兄弟和睦。为家之肥。必有序而后和睦之家风可致。兄弟既翕。和乐且耽。必有序而后和乐之气象乃生。盖序由礼制。故曰礼者、天地之序也。和自乐表。故曰乐者、天地之和也。礼之所至。乐亦至焉。换言之。即节序不紊。和乐自尔生焉。凡邻里乡党间。入其室、兄弟怡怡者。必其能兄兄弟弟。礼法灿然。乃诚中而形外也。俗称兄弟为雁行。亦正谓雁行有序。始可合群而成列。故举以相况耳。且兄弟有序。推之即长幼之节。故曰、弟者所以事长也。上长长而民兴弟。即极之大道之行。大同世运。亦不过人人秉礼循序。讲信修睦。尚辞让而去争夺。相亲爱而无暴乱。实现民同胞。物同与之本量而已。所以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子夏曰、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四海何以皆兄弟。强不凌弱。众不暴寡。智不诈愚。勇不苦怯。一言以蔽之。有序焉耳矣。有序维何。换语释之。礼让焉耳矣。能以礼让。世界大同矣。又安有兄弟阋墙之变相哉。耶稣亦谓人人皆为上帝爱子。即人人应当亲敬如兄弟。充斯义也。固不特骨肉参商。同根相煎者。适以悖天伦之序。而为礼法所不容。即弱肉强食。争夺相寻者。亦以干天地之纪。而为帝天所不者也。君子所以凛有序之训。因之宜兄弟而教国人也。
四、君臣之伦在有义
君臣大义。旧多误解。故克尽其伦者实鲜。夫君者主也。臣者从也。君臣二字。广义言之。即训主从之义。传曰。士臣秔 。秔臣舆。舆臣隶。隶臣僚。僚臣仆。仆臣台。易曰。家人有严君焉。父母之谓也。足以证明。凡事必有主宰。有臣从。而后可以圆成其实相。大如一国、一乡、一社会。小如一团体、一家族。胥是道焉。今之共和国家。或称元首。或称大总统。或称政务总裁。其名虽异。其统率百僚则同。固不得以国体之变更。遂谓君臣一伦。可以废弃不齿也。然君臣之伦。何以重在有义。义者事之宜也。义合则从。不合则否。新学家所谓以政见相结合。庶几近之。如以义、夫而后君臣相与之际。无苟合亦无苟容。有同心而又同德。政见无所龃龉。国是自归一致。上之可以举股肱耳目之实。下之可以济协恭和衷之美。遵斯义也。一切犯上作乱。固属乱贼。即君叫臣死。不敢不死之说。亦是谬见。孔子曰。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又曰、君命顺。则臣有顺命。君命逆。则臣有逆命。礼忠顺逆。为对待关系。即是义之所宜。孟子曰。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君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手足、腹心、犬马、国人、土芥、寇雠。为对待关系。亦即是义之所宜。合乎义、则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迹虽不同。为仁则一。尧禅舜。舜禅禹。汤放桀。武王伐纣。事虽各异。为道则同。而伊尹之五就汤。五就桀者。是义则进。非义则退也。伯夷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者。亦是义则进。非义则退也。否则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独夫。安得冒君之名。长君之恶其罪小。逢君之恶其罪大。长恶逢迎之辈。适为天下罪人。奚以完臣之量。且即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君子谓之过慢。拘拘食人食。忠人事。事至无可奈何。惟有一死塞责。君子谓之愚忠。均之於义无当也。惟必君以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如有一夫不获。则曰时予之辜为心。臣以使是君为尧舜之君。使是民为尧舜之民为任。然后主从大义。炳若日星。既不挟一毫私昵之情。并无所谓感恩图报之说。纯然一扬拜赓歌。都俞吁稭气象。书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乃真可与言君臣敦伦纪矣。岂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蝇营狗苟以危国者。所能假托其万一哉。语云、良鸟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有用人行政之责者。与其严法律而崇官制。何如隆礼义而劢廉隅。
五、朋友之伦在有信
孔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又曰、自古皆有死。民无信不立。立之一字。实人生立命之根。建功立业之本。固不仅朋友间之关系已也。顾素行无信。犹显而易见。害每不能实现。朋友无信。更隐而难窥。害遂不可胜防。例如出言无信。世皆传为妄诞之人。遂丧失其立言之价值矣。经商无信。人或一度受其欺罔。必不与为再度之交易矣。夫安得处处事事。欺骗得来。若一为朋友。必其同声而后相应。同气而后相求。既已声应气求。岂尚我虞尔诈。然世固有朝订金兰。暮成仇敌者矣。又有外结盟誓。内藏刀剑者矣。或则以势力相结合。至於利尽而交疏。或则以患难结死生。至於安乐则排挤。变既生於类行。祸每中於不觉。种种凶终隙末之憾。莫非机械变诈所为。而欺心卖友者流。恒且以狡险为得计。则是论交无异党恶。取友适以自戕。所谓辅仁、聚益、讲习、诸名词。概成虚语。天下遂无交谊之可言。而朋友一伦。破坏尽矣。圣人所以有毋友不如己。子夏所以有其不可者拒之之戒也。且朋友之间。犹无信矣。其他应事接物。更可类推。尚复成何人格。岂曰大车无 。小车无皔。莫之能行已哉。圣人於朋友之伦。重在有信者。一以立交友之极则。一以验群分之臧否也。盖信之实际。毕竟在平日不在临时。在精神不在形式。易曰、中孚吉利。中庸曰、不言而信。足以证之。朋友有信云者。必相信而后相交。既不蹈滥交之弊。相信而后相托。又何至遗绝交之忧。故曰友道之原。惟在友德。因不失亲。乃亦可宗。君子之交淡如水。而能历久不渝。生死患难。安乐与共者。正其相需殷而相信深也。易曰二人同心。其利断金。同心之言。其臭如兰。要莫非一信之发皇耳。试观日往则月来。月往则日来。日月相推。而明生焉。寒往则暑来。暑往则寒来。寒暑相推。而岁成焉。往古来今。未之或易。此天地之大信。所由攸久无疆也。天地且不能违信。而况於人乎。况於交友乎。故曰、信为道原功德母。长养一切诸善根。孔子之不失交。晏平仲之能以久敬。正为天下昭信德。示后人以交友之仪型耳。即如管鲍之交谊。刘关张之结义。数千年来。所由脍炙人口者。亦无非偶俱无猜。一信之所留遗也。然后知曾子之所以有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之省。圣人教人与国人交止於信。意深远矣。
六、师弟之伦在有道
师弟大伦。似属创论。实即古义而扬蝧之者也。盖师弟关系。乃统摄夫妇、父子、昆弟、君臣、朋友、五伦而陶铸之。正五伦所赖以明者。是故谓之大伦。不徒第於五伦之次耳。舜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足以推知其真谛焉。而礼运亦云。天生时而地生财。人其父生而师教之。人何以必须师教。凡自有生以后。气禀不齐。本性多为所拘蔽。所谓耳目之官不思。而蔽於物。物交物、则引之而已矣。若使逸居无教。任情欲之迁流。势必至穷欲灭理。知诱物化。日近於禽兽之一途。则一切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夫义、妇顺、君仁、臣忠、友信之道无由明。其实践且邈不可得。人类社会将浑成一黑暗世界矣。有不 焉澌灭者几希。此先觉觉后觉。先知觉后知。群类教化之所由兴。师弟大伦。所以至尊至贵也。试溯诸有史以来。黄帝以生而灵异之资。尚且访道广成子。孔子以天纵之圣。尚且访乐苌弘。问礼老聃。而况於后生小子乎。即如舜受中於尧。禹受中於舜。成汤受中於仲虺。武王拜丹书於尚文。访洪范於箕子。亦莫不薪传有自。师法亲承。然后能尽性至命。全受全归。完天地人三才之本量。从可知蒶朴作人。菁莪造士。文王之所以为文。而夏序殷校周庠。大学所以隆尊师之礼也。即推之东西南北。七十子之所以服孔子。传食诸侯。从者所以数百人者。夫岂徒哉。信道笃。而尊师切。故如是心心相印。息息相通耳。欲洁其身。而乱大伦。正为绝人逃世。不明乎天降下民。作君作师之大义。(三代上君师合一故书并言)而反轻视孰为夫子者。加当头之棒喝也。顾说者谓师弟尚矣。而孔孟立教。弘阐五伦。毕竟於师弟大伦。存而不论何也。抑知论语开首言学。有子即继之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孔子亦曰、入则孝。出则弟。孟子则曰。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岂非以学非师不授。故弟道乃为仁之本。弟以尊师为贵。故教人出弟尽其诚。而中道开於尧。惟舜能重华协帝。君臣之际。显寓师弟之亲。故曰尧舜之道。只是孝弟。凡所谓弟。多注在师弟上言。不然、弟弟而何以曰出弟。且尧舜事兄实迹。经史无传。又何得兼赅其道。亦可以曲证孔孟之微言矣。其所以於师弟大伦不明明建立者。只因揖让以还。大道既隐。孟子而后。道又不传。道既不存。师於何有。故一则曰有志未逮。一则曰守先待后。其故可深长思耳。试观秦汉以来。师弟之间。所相与切磋琢磨者。大都是训诂辞章之末。等而上之。亦不出理学范围。至科举兴而干禄为学。教员制而权利启争。则更自桧以下无讥焉。然而尼山师表。亘古常昭。莫不尊亲。已露端倪。大伦所系。将必待人而行。今则舟车所至。人力所通。已启天下为公之绪。而选贤与能。共和创制。复兆大道之行之端。既是天不爱道。必且笃生弘道之师。师弟大伦。应昌明於今后之世纪矣。事关礼运。道有废兴。固非人力之所得强邀而附会者。中庸曰、今天下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同轨即天下一家。同文即万教归一。而同伦即天下人人同陶於师弟大伦之预言也。不过就一道同风言。则曰同伦。就提纲薭领言。则曰大伦。不有大伦。何以同伦。故所谓师弟大伦者。实扬蝧古义之真谛。用以趣大同於今之世者也。夫安得不拭目三代之英。翕然相与也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