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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部曹

宾退随笔 罗惇曧 2625 2021-01-18 09:03

  

  清制官缺,皆一满一汉,吏、户、礼、兵、刑、工六部盖沿明制,置满尚书一、侍郎二,汉尚书一、侍郎二。其下设司,皆满汉分缺,年资深者以次递补,有终岁不入署而得补者。其办事之名曰“乌布”,清语也。司中满人掌印,汉人主稿,不相紊。满人恒以语言、衣饰相耀炫;掌印恒不谙文理,解书押而已。然事必决于掌印,主稿承旨而已。汉人出身科目,积资至主稿而止。当未设丞参以前,各司而上则侍郎矣。尚书、侍郎皆为翰林坐致之地,部曹无与焉。故资深者惟盼京察,京察三年一举,获记名道府,则冀外转得美缺而已;自外官复入为尚、侍者百不一二焉。而翰林自登第,居京师,幸不夭折,则必至侍郎,故翰林恒卑视部曹,即同年同乡,其间亦各为泾渭,故新进士视失词馆为大戚,庶常散馆改部曹,有坠溷之叹。至光绪末叶立外务部,继立农、工、商、学、邮传等部,设丞参,取部曹之资深或外官之道府擢之,于是,部堂始易人。科举既废,翰林无典试之荣,乃争求调部。部曹乃嗤翰林为冷官,反睥睨之,盖物极则反之理也。

  当六部时,吏部为最尊,吏、礼两部曹皆进士无他途。军兴鬻爵至滥,独吏、礼两部无资郎之迹焉。工部、刑部资郎至多,部员皆至千余人。

  凡分部者,先日由本司书吏具牒请上任期,至日,司堂设公案,两吏夹案立,捧朱笔请标某日高揭上任大吉,群吏贺焉,诸役齐声叩喜,资郎则以为至荣矣。吏导拜各司,至门不入,对门一揖而去,至丙午改官制后,此习渐废。

  掌印、主稿,列坐堂皇,书吏撰稿至,印、稿取其数目字,或按名笔点之,书吏肃退,则公事毕矣。新入署之司官,至则隅坐,无过问者,故鲜入署。如必欲习部务,则每日至隅坐,久而久之,印、稿见其人面熟,偶一垂盼,渐试以小事,无误,则渐引而上之,舍此末由自进。

  

  丙午新官制,一尚书、两侍郎,不分满汉。前此则满汉六堂,亦常有以大学士管部为七堂者,一堂独主部政,号为当家。满人权力恒出汉人上,故皆满尚书主之,汉尚书伴食而已。四侍郎则更不事事,有半月不入署者。若管部为满中堂或汉尚书而兼军机大臣,则实权在管部或汉中堂;管部满尚书兼军机,则满管部不能过问,盖视地位与权力而生异同也。非当家之堂官,司官来请画稿,不敢细阅,谓之画黑稿,有作堂官数年不知部事为何物者。

  往例,堂官至,则衙役呵殿而入,惟工部则司官均趋门外站班,若外官之于上司焉。他部皆否,但有呵殿耳。丙午后,新部无之。

  堂官至,则掌印、主稿率全司司官鱼贯而出,至堂檐下,书吏捧稿,每人而授之,使呈堂焉。受之者莫知内容,亦勿庸知也。至堂上,则堂官整冠迎之,立而画行,司官雁行立。画毕,敬还司官,不敢久阅以烦司官也。有问,则印、稿肃以对。对毕,率其曹出,有随班上堂数年不得与堂官交一语者。

  掌印佩印钥为至荣,恒以绣荷包佩垂腰间,以自表异。掌印未至,印不得启,汉人终身无佩印钥者;有之,则在丙午后矣。

  进士以主事分部,恒至十余年或二十年始补缺;若捐班者,白首不得补。光绪变法后,限阙始破。

  满汉不分缺,自外务部始。及丙午改官制,满汉之界乃破,独都察院仍存此制,迄于清亡,时汉满额缺仍不相紊。

  部曹有俸给,极微,自外务部始定津贴,其他新部效之。丙午后,各部亦踵起,然厚薄不一,迄于清亡未画一也。

  翰林院为储才地,大学士、尚书、侍郎出焉,督抚、藩臬出焉;大臣非翰林不得谥文,盖至重视矣。嘉道以前,名臣多出于翰林;咸同后,手定大难者,胡林翼、骆秉章、曾国藩、李鸿章皆翰林也。然以大位可坐致,翰林习惫恧而安固陋,求通博宏重之选又极罕觏,故光绪末叶翰林院遂废矣。

  国家既重视翰林,而求之不以其道,其取之也以楷法,文之工拙弗计也。既而考试,差又凭小楷之工拙以衡去取,学政、主考之得失,实考校此数小时小楷之工拙,而授之以衡天下才之权,其奇谬可笑莫此为甚。然行之二百余年,虽有神智不能越也。

  新进士殿试用大卷,朝考用白摺,其立法初意未尝不计文之工拙也,其后阅卷者偏重楷法,乃置文字不问,专重楷法。此钞胥之事,录事、供事、书手所优为者也。一字之破体或一点之污损,皆足以失翰林,为终身之恨。此之流毒,实道光间大学士曹振镛种之。振镛在枢府,宣宗以阅疏太烦为苦,振镛教以挑剔小过、误字,加之严谴,则臣庶震慑,可不劳而治,宣宗纳之。其后,廷试亦专剔误字,无复衡文,桎梏天下之人才,纳诸无用之地,振镛之罪也。

  阅卷大臣以奉旨派充时名次先后为序,谓之“宪纲”。如位在甲,则手取第一卷为第一;位在乙,手取第一卷为第二;如大臣八人,则位庚、辛者所取第一为七、八也。而甲所取之第二,按宪纲宜为第九,不可紊也。间有破例者,如翁同与徐树铭同充阅卷,翁甲而徐乙,徐为翁之师,翁乃以元卷让徐是也。潘祖荫以门第才学凌驾同列,亦间有占前者。光绪己丑,阅卷大臣为李鸿藻、翁同,翁得费念慈卷,欲以状元畀之。商诸李,李已得张教谦卷,坚持不可易。翁争不已,乃两置之,而改为张建勋、李盛铎是也。进呈后,多照原拟,亦间有更动者,如光绪乙未,萧荣爵拟状元,骆成骧拟传胪,进呈后,德宗见骆卷起语“臣闻殷忧所以启圣,多难所以兴邦”。时方新败于日本,德宗大感动,乃以骆魁天下,而萧改第四是也。

  乾嘉以来,朝、殿卷无齐脚之说,自道光后,文不齐脚者概摈不录,于是齐脚成为惯例。咸丰庚申,张之洞廷对,发挥时事,历引先朝圣训,皆三抬写,得一甲第三。其后有效之者,或误引圣训,或抬写错误,致失馆选,故不敢轻效也。

  凡朝殿试及考试差时,预揣某官可充阅卷,则先呈字体以便其别认,出场后,将前四句写出,飞马走递朝房中所曾托情之人,谓之“送诗片”。洎科举既废,留学生殿试亦公然仿效,不为怪也。

  光绪间,有尚书裕德者,每充主试或阅卷,见文中有犯其家讳者,则肃衣冠深礼毕,将卷阁置不复阅矣。故遇裕德主试时,有知其家讳者,恒戒所亲勿误触之。

  翰林散馆考试,留馆者不必在名次之高下也,名单进呈时,候皇上朱笔圈出,有高列而不留馆者,有以枢臣之力以二等获留者。

  三鼎甲先授职,不俟三年散馆,即可得试差为学政、主考,故科名以鼎甲为最荣。光绪末叶,设进士馆,使鼎甲以下皆肄业其中,进士皆大怫。诸翰林以不得即散馆考试差为大戚,怨张尚书百熙甚深,是时张方为管学大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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