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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子语类卷第一百三十六

朱子语类 朱熹 10940 2023-12-13 10:42

  

  历代三

  因论三国形势,曰:「曹操合下便知据河北可以为取天下之资。既被袁绍先说了,他又不成出他下,故为大言以诳之。胡致堂说史臣后来代为文辞以欺后世,看来只是一时无说了,大言耳。此着被袁绍先下了,后来崎岖万状,寻得个献帝来,为挟天下令诸侯之举,此亦是第二大着。若孙权据江南,刘备据蜀,皆非取天下之势,仅足自保耳。」

  曹操用兵,煞有那幸而不败处,却极能料。如征乌桓,便能料得刘表不从其后来。

  问:「先主为曹操所败,请救于吴。若非孙权用周瑜以敌操,亦殆矣。」曰:「孔明之请救,知其不得不救。孙权之救备,须着救他,必大录云:「孙权与刘备同御曹操,亦是其势不得不合。」不如此,便当迎操矣。此亦非好相识,势使然也。及至先主得荆州,权遂遣吕蒙擒关羽。才到利害所在,便不相顾。」必大录小异。

  刘备之败于陆逊,虽言不合轻敌,亦是自不合连营七百余里,先自做了败形。是时孔明在成都督运饷,后云:「法孝直若在,不使主上有此行。」孔明先不知曾谏止与否,今皆不可考。但孔明虽正,然盆。去声。法孝直轻快,必有术以止之。

  诸葛孔明大纲资质好,但病于粗疏。孟子以后人物,只有子房与孔明。子房之学出于黄老;孔明出于申韩,如授后主以六韬等书与用法严处,可见。若以比王仲淹,则不似其细密。他却事事理会过来。当时若出来施设一番,亦须可观。

  或问孔明。曰:「南轩言其体正大,问学未此语也好。但孔明本不知学,全是驳杂了。然却有儒者气象,后世诚无他比。」

  问:「孔明兴礼乐如何?」曰:「也不见得孔明都是礼乐中人,也只是粗底礼乐。」淳录云:「孔明也粗。若兴礼乐,也是粗礼乐。」砥录云:「孔明是礼乐中人,但做时也粗疏。」

  忠武侯天资高,所为一出于公。若其规模,并写申子之类,则其学只是伯。程先生云:「孔明有王佐之心,然其道则未尽。」其论极当。魏延请从间道出关中,侯不听。侯意中原已是我底物事,何必如此?故不从。不知先主当时只从孔明,不知孔明如何取荆取蜀。若更从魏延间道出,关中所守者只是庸人。从此一出,是甚声势!如拉朽然。侯竟不肯为之!

  致道问孔明出处。曰:「当时只有蜀先主可与有为耳。如刘表刘璋之徒,皆了不得。曹操自是贼,既不可从。孙权又是两间底人。只有先主名分正,故只得从之。」时可问:「王猛从苻坚如何?」曰:「苻坚事自难看。观其杀苻生与东海公阳,分明是特地杀了,而史中历数苻生酷恶之罪。东海公之死,云是太后在甚楼子上,见它门前车马甚盛,欲害苻坚,故令人杀之,此皆不近人情。盖皆是己子,不应便专爱坚而特使人杀东海公也。此皆是史家要出脱苻坚杀兄之罪,故装点许多,此史所以难看也。」

  诸葛亮之事,其于荆蜀亦合取。当日草庐亦是商量准拟在此,但此时不当恁地。若是恁地取时,全不成举措。如二人视魏而不伐,自合当取。兼在是时舍此无以为资。若能声其罪,用兵而取之,却正。但当时刘焉父子亦得人情,恐亦未易取。伯丰问:「圣人处此,合如何?」曰:「亦须别有个道理。若似如此,宁可事不成。只为后世事欲苟成功,欲苟就,便有许多事。亮大纲却好,只为如此,便有斑驳处。」方子录云:「『孔明执刘璋,盖缘事求可,功求成,故如此。』曰:『然则宁事之不成?』曰:『然。』」

  器远问:「诸葛武侯杀刘璋是如何?」曰:「这只是不是。初间教先主杀刘璋,先主不从。到后来先主见事势迫,也打不过,便从他计。要知不当恁地行计杀了他。若明大义,声罪致讨,不患不服。看刘璋欲从先主之招,倾城人民愿留之。那时郡国久长,能得人心如此。」

  毅然问:「孔明诱夺刘璋,似不义。」曰:「便是后世圣贤难做,动着便粘手惹脚。」

  诸葛孔明天资甚美,气象宏大。但所学不尽纯正,故亦不能尽善。取刘璋一事,或以为先主之谋,亦必是孔明之意。然在当时多有不可尽晓处。如先主东征之类,不见孔明一语议论。后来坏事,却追恨法孝直若在,则能制主上东行。孔明得君如此,犹有不能尽言者乎?先主不忍取荆州,不得已而为刘璋之图。若取荆州,虽不为当,然刘表之后,君弱势孤,必为他人所取;较之取刘璋,不若得荆州之为愈也。学者皆知曹氏为汉贼,而不知孙权之为汉贼也。若孙权有意兴复汉室,自当与先主协力并谋,同正曹氏之罪。如何先主纔整顿得起时,便与坏倒!如袭取关羽之类是也。权自知与操同是窃据汉土之人。若先主事成,必灭曹氏,且复灭吴矣。权之奸谋,盖不可掩。平时所与先主交通,姑为自全计尔。或曰:「孔明与先主俱留益州,独令关羽在外,遂为陆逊所袭。当时只先主在内,孔明在外如何?」曰:「正当经理西向宛洛,孔明如何可出?此特关羽恃才疏卤,自取其败。据当时处置如此,若无意外龃龉,曹氏不足平。两路进兵,何可当也!此亦汉室不可复兴,天命不可再续而已,深可惜哉!」

  直卿问:「孔明出师每乏粮。古人做事,须有道理,须先立些根本。」曰:「孔明是杀贼,不得不急。如人有个大家,被贼来占了,赶出在外墙下住,杀之岂可缓?一纔缓,人便一切都忘了。孔明亦自言一年死了几多人,不得不急为之意。司马懿甚畏孔明,便使得辛毗来遏令不出兵,其实是不敢出也。国家只管与讲和,聘使往来,贺正贺节,称叔称侄,只是见邻国,不知是雠了!」又问:「勾践谋吴二十年,又如何?」曰:「事体不同。诸侯各有国,未便伐吴,则越亦自在,如此谋乃是。」

  孔明出师表,文选与三国志所载,字多不同,互有得失。「五月渡泸」是说前事。如孟获之七纵七擒,正其时也。渡泸是先理会南方许多去处。若不先理会许多去处,到向北去,终是被他在后乘间作挠。既理会得了,非惟不被他来挠,又却得他兵众来使。

  诵武侯之言曰:「治世以大德,不以小惠。」」

  问武侯「宁静致远」之说。曰:「静,便养得根本深固,自可致远。」

  孔明治蜀,不曾立史官。陈寿险甚扬录作「检拾」。而为蜀志,故甚略。孔明极是子细者。亦恐是当时经理王业之急,有不暇及此。

  诸葛亮临阵对敌,意思安闲,如不欲战。而苻坚踊跃不寐而行师,此其败,不待至淝水而决矣。

  看史策,自有该载不尽处。如后人多说武侯不过子午谷路。往往那时节必有重兵守这处,不可今只见子午谷易过,而武侯自不史只载魏延之计,以为夏侯楙是曹操婿,怯而无谋,守长安,甚不足畏。这般所在,只是该载不尽。亮以为此危计,不如安从坦道。又扬声由斜谷,又使人据箕谷,此可见未易

  先生说八阵图法。人杰因云:「寻常人说战阵事多用变诈,恐王者之师不如此。」曰:「王者势向大,自不须用变诈。譬如孟贲与童子相搏,自然胜他孟贲不得。且如诸葛武侯七纵七擒事,令孟获观其营垒,分明教你看见,只是不可犯。若用变诈,已是其力不敌,须假些意智胜之。又,今之战者,只靠前列,后面人更着力不得。前列胜则胜,前列败则败。如八阵之法,每军皆有用处。天冲、地轴、龙飞、虎翼、蛇、鸟、风、云之类,各为一阵。有专于战斗者,有专于冲突者,又有缠绕之者,然未知如何用之。」又问垓下之战。曰:「此却分晓。」又问:「淮阴多多益办,程子谓『分数明』,如何?」曰:「此御众以寡之法。且如十万人分作十军,则每军有一万人,大将之所辖者,十将而已。一万又分为十军,一军分作十卒,则一将所管者,十卒而已。卒正自管二十五人,则所管者,三卒正耳。推而下之,两司马虽管二十五人,然所自将者五人,又管四伍长,伍长所管,四人而已。至于大将之权,专在旗鼓。大将把小旗,拨发官执大旗,三军视之以为进退。若李光弼旗麾至地,令诸军死生以之,是也。若八阵图,自古有之。周官所谓『如战之陈』,盖是此法。握几文虽未必风后所作,然由来须远。武侯立石于江边,乃是水之回洑处,所以水不能漂荡。其择地之善、立基之坚如此,此其所以为善用兵也。」又问:「阴符经有『绝利一源,用师十倍;三反昼夜,用师万倍』之说,如何?」曰:「绝利者,绝其二三;一源者,一其源本。三反昼夜者,更加详审,岂惟用兵?凡事莫不皆然。倍,如『事半古之人,功必倍之』之谓。上文言『瞽者善听,聋者善视』,则其专一可知。注阴符者分为三章:上言神仙抱一之道,中言富国安民之法,下言强兵战胜之术。又有人每章作三事解释。后来一书吏窃而献之高宗。高宗大喜,赐号『浑成』。其人后以强横害物,为知饶州汪某断配。」

  或问:「季通八阵图说,其间所著陈法是否?」曰:「皆是元来有底。但季通分开许多方圆陈法,不相混杂,稍好。」又问:「史记所书高祖垓下之战,季通以为正合八陈之法。」曰:「此亦后人好奇之论。大凡有兵须有陈,不成有许多兵马相战斗,只羇作一团,又只排作一行。必须左右前后,步伍行阵,各有条理,方得。今且以数人相扑言之,亦须摆布得所而后相角。今人但见史记所书甚详,汉书则略之,便以司马迁为晓兵法,班固为不晓,此皆好奇之论。不知班固以为行阵乃用兵之常,故略之,从省文尔。看古来许多陈法,遇征战亦未必用得。所以张巡用兵,未尝仿古兵法,不过使兵识将意,将识士情。盖未论临机应变,方略不同;只如地圆则须布圆阵,地方则须布方阵,亦岂容概论也?」又曰:「常见老将说,大要临阵,又在番休递上,分一军为数替,将战则食。第一替人既饱,遣之入阵,便食第二替人。觉第一替人力将困,即调发第二替人往代。第三替亦如之。只管如此更番,则士常饱健,而不至于困乏。乡来张柔直守南剑,战退范汝为,只用此法。方汝为之来寇也,柔直起乡兵与之战。令城中杀羊牛豕作肉串,仍作饭,分乡兵为数替,以入阵之先后更迭食之。士卒力皆有余,遂胜汝为。」又云:「刘信叔顺昌之胜,乡见张仲隆云,亲得之信叔,大概亦是如此。时极暑,探报人至云:『虏骑至矣!』信叔令一卒擐甲,立之烈日中。少顷,问:『甲热乎?』曰:『热矣。』『可着手乎?』则曰:『热甚,不可着手矣。』时城中军亦不甚多。信叔尝有宿戒,遇战则分为数替。如是下令军中:『可依此饮食,士卒更番而上。』又多合暑药,往者归者皆饮之,人情胥快,元城刘师闵向张魏公督军,暑药以姜面为之,与今冰壶散方大概相似。故能大败虏人。盖方我之甲士甲热不堪着手,则虏骑被甲来者其热可知,又未免有困馁之患。于此时而击之,是以胜也。」或曰:「是战也,信叔戒甲士,人带一竹筒,其中实以煮豆。入阵,则割弃竹筒,狼籍其豆于下。虏马饥,闻豆香,低头食之,又多为竹筒所滚,脚下不得地,以故士马俱毙。」曰:「此则不得而知。但闻多遣轻锐之卒,以大刀斫马足,每折马一足,则和人皆仆,又有相蹂践者。大率一马仆,则从旁而毙不下十数人。」儒用。

  「八阵图,敌国若有一二万人,自家止有两三千人,虽有法,何所用之?」蔡云:「势不敌,则不与斗。」先生笑曰:「只办着走便了!」蔡云:「这是个道理。譬如一个十分雄壮底人,与一个四五分底人厮打。雄壮底只有力,四五分底却识相打法,对副雄壮底便不费力,只指点将去。这见得八阵之法,有以寡敌众之理。」先生曰:「也须是多寡强弱相侔,可也。又须是人虽少,须勇力齐一,始得。」蔡云:「终不是使病人与壮人斗也。」

  阵者,定也。八阵图中有奇正。前面虽未整,猝然遇敌,次列便已成正军矣。季通语。

  用之问:「诸葛武侯不死,与司马仲达相持,终如何?」曰:「少间只管算来算去,看那个错了便输。输赢处也不在多,只是争些子。」季通云:「看诸葛亮不解输。」曰:「若诸葛亮输时,输得少;司马懿输时,便狼狈。」

  诸葛公是忠义底司马懿,司马懿是无状底诸葛公,刘禅备位而已。

  羊陆相遗问,只是敌国相倾之谋,欲以气相胜,非是好意思。人杰录云:「观陆抗『正是彰其德于祜』之言,斯可见矣。」如汉文修尉佗祖墓,及石勒修祖逖母墓,事皆相近。

  王仪为司马昭军师,昭杀之虽无辜,裒仕晋犹有可说。而裒不仕,乃过于厚者。嵇康魏臣,而晋杀之,绍不当仕晋明矣。荡阴之忠固可取,亦不相赎。事雠之过,自不相掩。司马公云:「使无荡阴之忠,殆不免君子之讥。」不知君子之讥,初不可免也。人杰录云:「仪尝仕昭,而昭诛之」云云。

  晋元帝无意复中原,却托言粮运不继,诛督运令史淳于伯而还。行刑者以血拭柱,血为之逆流。天人幽显,不隔丝毫!

  「汤执中,立贤无」东晋时所用人才,皆中州浮诞者之后。惟顾荣贺循有人望,不得已而用之。

  王导为相,只周旋人过一生。尝有坐客二十余人,逐一称赞,独不及一胡僧,并一临海人。二人皆不悦。导徐顾临海人曰:「自公之来,临海不复有人矣。」又谓胡僧曰:「兰奢。」兰奢,乃胡语之褒誉者也。于是二人亦悦。

  问:「老子之道,曹参文帝用之皆有效,何故以王谢之力量,反做不成?」曰:「王导谢安又何曾得老子玅处?淳录云:「人常以王导比谢安。」然谢安又胜王导。石林说,王导只是随波逐流底人,谢安却较有建立,也煞有心于中原。王导自渡江来,只是恁地,都无取中原之意,此说也是。但谢安也被这清虚绊了,都做不得。」又问:「孔子恶乡原,如老子可谓乡原否?」曰:「老子不似乡原。乡原却尚在伦理中行,那老子却是出伦理之外。它自处得虽甚卑,不好声,不好色,又不要官做,然其心却是出于伦理之外,其说煞害事。如乡原,便却只是个无见识底好人,未害伦理在。」

  「谢安之待桓温,本无策。温之来,废了一君。幸而要讨九锡,要理资序,未至太甚,犹是半和秀才。若它便做个二十分贼,如朱全忠之类,更进一步,安亦无如之何。王俭平日自比谢安。王俭是已败阙底谢安,谢安特幸未疏脱底王俭耳。安比王俭只是有些英苻坚之来,亦无措置。前辈云,非晋人之善,乃苻坚之不善耳。然坚只不合拥众来,谢安必有以料之。兼秦人国内自乱,晋亦必知之,故安得以镇静待之。坚之来,在安亦只得发兵去迎敌当来。苻坚若不以大众来,只以轻兵时扰晋边,便坐见狼狈。」因问正淳曰:「桓温移晋祚时,安能死节否?」曰:「必不能,却须逃去。」曰:「逃将安往?若非死节,即北面事贼耳。到这里是筑底处,中间更无空地。」因说:「韦孝宽智略如此,当杨坚篡周时,尉迟迥等皆死,孝宽乃献金熨斗。始尝疑之:既不与它为异,亦何必如此附结之?元来到这地位,便不与辨,亦不免死。既不能死,便只得失节耳。」又曰:「谢安之于苻坚,如近世陈鲁公之于完颜亮,幸而捱得它死耳。」伯丰问:「寇莱公澶渊事如何?」曰:「当来它却有错处。然到此,只得向前,不可退后也。」

  「温太真处王敦事难。」先生云:「亦不佳,某做不得。」

  王祥孝感,只是诚发于此,物感于彼。或以为内感,或以为自诚中来,皆不然。王祥自是王祥,鱼自是鱼。今人论理,只要包合一个浑沦底意思,虽是直截两物,亦强羇合说,正不必如此。世间事虽千头万绪,其实只一个道理,「理一分殊」之谓也。到感通处,自然首尾相应。或自此发出而感于外,或自外来而感于我,皆一理也。

  渊明所说者庄老,然辞却简古;尧夫辞极卑,道理却密。

  陶渊明,古之逸民。

  问:「苻坚立国之势亦坚牢,治平许多年,百姓爱戴。何故一败涂地,更不可救?」曰:「他是扫土而来,所以一败更救不得。」又问:「他若欲灭晋,遣一良将提数万之兵以临之,有何不可?何必扫境而来?」曰:「他是急要做正统,恐后世以其非正统,故急欲亡晋。此人性也急躁,初令王猛灭燕,猛曰:『既委臣,陛下不必亲临。』及猛入燕,忽然坚至,盖其心又恐猛之功大,故亲来分其功也。便是他器量小,所以后来如此。」

  王猛事苻坚,煞有事苻坚之兄,乃其谋杀之。

  桓温入三秦,王猛来见。眼中不识人,却谓三秦豪杰未有至,何也?三秦豪杰,非猛而谁?可笑!

  晋任宗室,以八王之乱,自宋而后,皆杀兄弟宗室。以至召去知其不好,途中见人哭。问:「如何死?」曰:「病死。」曰:「病死何哭?」至有临刑时,平日念佛者,皆合掌,愿后世莫生王侯家!

  苏绰立租、庸等法,亦是天下人杀得少了,故行得易。

  「三代而下,必义为之,只有一个诸葛孔明。若魏郑公全只是利。李密起,有一道士说密即东都缚炀帝独夫,天下必应。」扬谓:「密不足道。汉唐之兴,皆是为利。须是有汤武之心始做得。太宗亦只是为利,亦做不得。」先生曰:「汉高祖见始皇出,谓:『丈夫当如此耳!』项羽谓:『彼可取而代也!』其利心一也。郭汾阳功名愈大而心愈小,意思好。易传及诸葛,次及郭汾阳。」

  汉高祖取天下却正当,为他直截恁地做去,无许多委曲。唐初,隋大乱如此,高祖太宗因群盗之起,直截如此做去,只是诛独夫。为他心中打不过,又立恭帝,假援回护委曲如此,亦何必尔?所以不及汉之创业也。

  高祖辞得九锡,却是。

  高祖与裴寂最昵。宫人私侍之说,未必非高祖自为之,而史家反以此文饰之也。

  因论唐事,先生曰:「唐待诸国降王不合道理。窦建德所行亦合理,忽然而亡,不可晓。王世充却不杀。当初高祖起太原,入关,立代王,遂即位。世充于东都亦立越王。二人一样,故且赦之。至杀萧铣,则大无理。他自是梁子孙,元非叛臣。」某问:「唐史臣论高祖杀萧铣,不成议论。」曰:「然。」通老问:「以宫人侍高祖,在太宗不当为。」曰:「它在当时,只要得事成,本无救世之心,何暇顾此?唐有天下三百年。唐宗室最少,屡经大盗杀之。又多不出合,只消磨尽了。」

  「唐太宗以晋阳宫人侍高祖,是致其父于必死之地,便无君臣父子夫妇之义。汉高祖亦自粗疏。惟光武差细密,却曾读书来。」问:「晋元帝所以不能中兴者,其病安在?」曰:「元帝与王导元不曾有中原志。收拾吴中人情,惟欲宴安江沱耳。」问:「祖逖摧锋越河,所向震动,使其不死,当有可观。」曰:「当是时,王导已不爱其如此,使戴若思辈监其军,可见,如何得事成?」问:「绍兴初,岳军已向汴都,秦相从中制之,其事颇相类。」曰:「建炎初,宗泽留守东京,招徕群盗数百万,使一举而取河北数郡,即当时事便可整顿。及为汪黄所制,怏怏而死,京师之人莫不号恸!于是群盗分散四出,为山东淮南剧贼。」德。

  唐源流出于夷狄,故闺门失礼之事,不以为异。

  太宗奏建成元吉,高祖云:「明当鞫问,汝宜早参。」及次早建成入朝,兄弟相遇,遂相杀。尉迟敬德着甲持刃见高祖。高祖在一处泛舟。程可久谓:「既许明早理会,又却去泛舟,此处有阙文,或为隐讳。」先生曰:「此定是添入此一段,与前后无情理。太宗决不曾奏。既奏了,高祖见三儿要相杀,如何尚去泛舟!此定是加建成元吉之罪处。又谓太宗先奏了,不是前不说。」

  太宗诛建成,比于周公诛管蔡,只消以公私断之。周公全是以周家天下为心,太宗则假公义以济私欲者也。

  「太宗杀建成元吉,比周公诛管蔡,如何比得!太宗无周公之心,只是顾身。然当时亦不合为官属所迫,兼太宗亦自心不稳。温公此处亦看不破,乃云待其先发而应之,亦只便是郑伯克段于鄢。须是有周公之心,则可。」问曰:「范太史云,是高祖处得不是。」曰:「今论太宗,且责太宗;论高祖,又自责高祖。不成只责高祖,太宗全无可责!」又问:「不知太宗当时要处得是,合如何?」曰:「为太宗孝友从来无了,却只要来此一事上使,亦如何使得?」先生又曰:「高祖不数日,军国事便付与太宗,亦只是不得已。唐世内禅者三。如肃宗分明不是。只如睿宗之于玄宗,亦只为其诛韦氏有功了,事亦不得已尔。」端。

  又论太宗事,云:「太宗功高,天下所系属,亦自无安顿处,只高祖不善处置了。又,建成乃欲立功盖之。如玄宗诛韦氏有功,睿宗欲立宋王成器,宋王成器便理会得事,坚不受。」

  因及王魏事,问:「论后世人,不当尽绳以古人礼法。毕竟高祖不当立建成。」曰:「建成既如此,王魏何故不见得?又何故不知太宗如此,便须莫事建成?亦只是望侥幸。」问:「二人如此机敏,何故不见得?」曰:「王魏亦只是直。」

  因问太宗杀建成事,及王魏教太子立功结君,后又不能死难,曰:「只为祇见得功利,全不知以义理处之。」

  太宗纳巢剌王妃,魏郑公不能深谏,范纯夫论亦不尽。纯夫议论,大率皆只从门前资质极平正,点化得,甚次第,不知伊川当时如何不曾点化他。先生尝语吕丈云:「范纯夫平生于书册皆只从忙中摄过了。」所以讽吕丈也。

  太宗从魏郑公「仁义」之说,只是利心,意谓如此便可以安居民上。汉文帝资质较好,然皆老氏术也。

  或谓史赞太宗,止言其功烈之盛,至于功德兼隆,则伤夫自古未知有。曰:「恐不然。史臣正赞其功德之美,无贬他意。其意亦谓除隋之乱是功,致治之美是德。自道学不明,故曰功德者如此分别。以圣门言之,则此两事不过是功,未可谓之德。」骧。

  问:「胡氏管见断武后于高宗非有妇道。合称高祖太宗之命,数其九罪,废为庶人而赐之死。窃恐立其子而杀其母,未为稳否?」曰:「这般处便是难理会处。在唐室言之,则武后当杀;在中宗言之,乃其子也。宰相大臣今日杀其母,明日何以相见?」问:「南轩欲别立宗室,如何?」曰:「以后来言之,则中宗不了;以当时言之,中宗亦未有可废之事。天下之心皆瞩望中宗,高宗又别无子,不立中宗,又恐失天下之望,此最是难处。不知孟子当此时作如何处?今生在数百年之后,只据史传所载,不见得当时事情,亦难如此断定。须身在当时,亲看那时节及事情如何。若人心在中宗,只得立中宗;若人心不在中宗,方别立宗室。是时承干亦有子在。若率然妄举,失人心,做不行。又事多,看道理未须便将此样难处来阑断了。须要通其它,更有好理会处多。且看别处事事通透后,此样处亦易。」

  先生问人杰:「姚崇择十道使,患未得人,如何?」曰:「只姚崇说患未得人,便见它真能精择。」曰:「固是。然唐鉴却贬之。唐鉴议论大纲好,欠商量处亦多。」又云:「范文正富文忠当仁宗时,条天下事,亦只说择监司为治,只此是要矣。」

  退之云:「凡此蔡功,惟断乃成。」今须要知他断得是与不是,古今煞有以断而败者。如唐德宗非不断,却生出事来。要之,只是任私意。帝刚愎不明理,不纳人言。惟宪宗知蔡之不可不讨,知裴度之不可不任。若使他理自不明,胸中无所见,则何以知裴公之可任?若只就「断」字上看,而遗其左右前后,殊不济事。

  周庄仲曰:「宪宗当时表也看。如退之潮州表上,一见便怜之,有复用之意。」曰:「宪宗聪明,事事都看。近世如孝宗,也事事看。」

  李白见永王璘反,便从臾之,文人之没头脑乃尔!后来流夜郎,是被人捉着罪过了,[戋刂]地作诗自辨被迫胁。李白诗中说王说霸,当时人必谓其果有智略。不知其莽荡,立见疏脱。

  颜鲁公只是有忠义而无意智底人。当时去那里,见使者来,不知是贼,便下两拜。后来知得,方骂。

  史以陆宣公比贾谊。谊才高似宣公,宣公谙练多,学便纯粹。大抵汉去战国近,故人才多是不粹。

  陆宣公奏议极好看。这人极会议论,事理委曲说尽,更无渗漏。虽至小底事,被他处置得亦无不尽。如后面所说二税之弊,极佳。人言陆宣公口说不出,只是写得出。今观奏议中多云「今日早面奉圣旨」云云,「臣退而思之」云云,疑或然也。问:「陆宣公比诸葛武侯如何?」曰:「武侯气象较大,恐宣公不及。武侯当面便说得,如说孙权一段,虽辨士不及其细密处,不知比宣公如何。只是武侯也密。如桥梁道路,井灶圊溷,无不修缮,市无醉人,更是密。只是武侯密得来严,其气象刚大严毅。」

  陆宣公奏议末数卷论税事,极尽纤悉。是他都理会来,此便是经济之学。

  问:「陆宣公既贬,避谤,阖户不著书,祇为古今集验」曰:「此亦未是。岂无圣经贤传可以玩索,可以讨论?终不成和这个也不得理会!」

  或问:「维州事,温公以德裕所言为利,僧孺所言为义,如何?」曰:「德裕所言虽以利害言,然意却全在为国;僧孺所言虽义,然意却全济其己私。且德裕既受其降矣,虽义有未安,也须别做置处。乃缚送悉怛谋,使之恣其杀戮,果何为也!」

  牛僧孺何缘去结得个杜牧之,后为渠作墓志。今通鉴所载维州等,有些事好底皆是。

  说者谓阳城居谏职,与屠沽出没。果然,则岂能使其君听其言哉!若杨绾用,而大臣损音乐,减驺御,则人岂可不有以养素自重耶?铣。

  方伯谟云:「使甘露之祸成,唐必亡无疑。」寿昌。

  唐租、庸、调,大抵改新法度。是世界一齐更新之初,方做得。如汉衰魏代,只是汉旧物事。晋代魏,亦只用这个。以至六朝相代,亦是递相祖述,弊法卒亦变更不得。直到得元魏北齐后周居中原时,中原生灵死于兵寇几尽,所以宇文泰苏绰出来,便做得租、庸、调,故隋唐因之。

  唐六典载唐官制甚详。古礼自秦汉已失。北周宇文泰及苏绰有意复古,官制颇详尽。如租、庸、调、府兵之类,皆是苏绰之制,唐遂因之。唐之东宫官甚详。某以前上封事,亦言欲复太子官属,如唐之旧。

  因论唐府兵之制,曰:「永嘉诸公以为兵、农之分,反自唐府兵始,却是如此。盖府兵家出一人,以战以戍,并分番入卫,则此一人便不复为农矣。」

  唐口分是八分,世业是二分。有口则有口分,有家则有世业。古人想亦似此样。义刚录云:「唐口分是二分,世业是八分。有口则有口分,寡妇皆无过十二」云云。

  唐节度使收税,皆入其家,所以节度富。

  「杜佑可谓有意于世务者。」问理道要诀。曰:「是一个非古是今之书。」理道要诀亦是杜佑书。是一个通典节要。

  朱梁不久而灭,无人为他藏掩得,故诸恶一切发见。若更稍久,必掩得一半。

  后唐庄宗善音律,好宠伶优。其卒也,得鹰坊人善友,敛乐器而焚之。所谓「君以此始,必以此终」,岂欺我哉!寿昌。

  周世宗天资高,于人才中寻得个王朴来用,不数年间,做了许多事业。且如礼、乐、律、历等事,想他见都会得,故能用其说,成其事。又如本朝太祖,直是明达。故当时创法立度,其节拍一一都是,盖缘都晓得许多道理故也。一本此下云:「所谓神圣,其臣莫及。赵普辈皆不及之。」

  问:「世宗果贤主否?」曰:「看来也是好。」问:「当时也曾制礼作乐。」曰:「只是四年之间,煞做了事。」问:「今刑统亦是他所作?」曰:「开宝通礼当时做不曾成,后来太祖足成了。而今一边征伐,一边制礼作乐,自无害事,自是有人来与他做。今人乡一边,便不对那一边;才理会征伐,便将礼乐做闲慢了。世宗胸怀又较大。」

  五代时甚么样!周世宗一出便收三关,是王朴死后事。模样世宗未死时,须先取了燕冀,则云中河东皆在其内矣。本朝收河东,契丹常以重兵援其后。契丹嫌刘氏不援,始取之。

  周世宗亦可谓有天下之量,纔见元稹均田图,便慨然有意。

  周世宗大均天下之田。元稹均田图世未之见。

  周世宗规模虽大,然性迫,无甚宽大气象。做好事亦做教显显地,都无些含洪之意,亦是数短而然。

  晋悼公幼年聪慧似周世宗。只是世宗却得太祖接续他做将去。虽不是一家人,以公天下言之,毕竟是得人接续,所做许多规模不枉却。且如周武帝一时也自做得好,只是后嗣便如此弱了。后来虽得一个隋文帝,终是甚不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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