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云:
急急扶他成大事,望他报我为君。谁知他不肯饶人。霎时轮到我,花柳一般春。
慢道皮囊全脱去,此中尚有吾真。况乎天运要重新。若非梁早丧,岂不误隋陈。
右调《临江仙》
话说侯景正在军中筹划破城之策,忽有人首告范桃捧反情,遂引兵擒杀,收其部众,悬首以示城中。遂传令众将并力攻城。使正德督攻台城,自己外拒援兵。自此日夜不息,百计攻打。梁主见太子不纳范桃棒,又知被杀,心中甚是不悦。又知侯景并力攻打,外无援兵,台城危在旦夕,不胜纳闷。因走入净居殿中,只拜礼佛像,恳求三宝慈悲救苦救难。拜了一日,到了黄昏之后,展转寻思,不欲就寝。因思想道:“我当初少年时节,何等英武,以致创业,奄有东南,欲相传于不朽。不意如今年迈,招纳侯景竖子,而后人无驾驭之才,使其逞凶,困迫至此。使我目见其亡,诚为可叹。”因想了一番,不觉唏嘘欲泣。忽又想道:“当初成我帝业,皆为一班良将之力,今良将已亡,谁能继之?”忽又想道:“我闻生前正直,死后为神。今良将虽亡,而良将之英气自当常润人世,千古不灭。我记得当初君臣宴饮,图画形神,珍藏于如在楼中,我今何不上楼去亲见其人,对形细诉今日苦情,他必有灵,自能点佑,潜消解此倒悬,亦不可知。”
主意已定,遂唤内侍掌灯到如在楼来。到了楼中,梁主使内侍将各幅神像逐一打开,悬于四壁,又命取香烛逐处焚点。一时点得辉煌,香烟馥郁。梁主遂使内侍退去,便独自在楼中一一看去,却见一个个英雄气概,颜色如生。梁主大喜,便对柳庆远说道:“贤卿在生尽忠,死后必然灵感,当初辅朕开国,卿家千古不朽之模,使子子孙孙同关休戚。岂知今日侯景逞凶,逼困台城,国如悬卵,旦暮不能保全。倘贤卿有知,不负生前之好,能于空中点佑,奠安社稷,使朕江山依旧,子孙世守,感念实深。”说罢,叫了数声柳庆远、柳文和。梁主见叫不应,便又说道:“你生前敷陈条对,划策运谋,所问即答。为何今日默默无言,使朕大失所望?”说罢,又走到王茂的像边,也照前祷告了一番。又走到冯道根、昌义之、韦睿、王珍国、曹景宗、陈刚、张弘策、吕僧珍这几员大将影下,逐一细诉细说了一番,却并无影响。梁主只在像边周围走着看着,又不住的点头,不住的叹息。忽又自言自语说道:“始知气在千般用,往日英雄属渺茫。”又不住口的低头念着走着,只觉得身子霎时一阵昏迷,忽楼窗前卷入一阵阴风,冷气侵人,直吹得烛光半明半暗。风定后,梁主忙抬头一看。只见面前俯伏着数人,齐呼万岁。梁主忙惊讶问道:“卿等昏夜有何急事,来见朕躬?莫非台城不保么?”只听得俯伏中一人奏道:“臣柳庆远率领九曜:蓬芮冲辅禽心柱任英,特来见驾。”此时梁主一时茫然忘其所以,忽然见说是柳庆远,便不胜大喜,忙说道:“朕与卿等阔别多年,渴想殊深。不意今夕相逢,卿等快些平身,以慰朕望。”说罢忙用御手来搀,不一时众将皆叉手侍立。梁主见了大惊大喜道:“正值国祚垂危,今得众卿,何愁退敌。”众将一齐说道:“臣等功成名遂,久去尘寰,只因陛下国运绵长,不敢奏复上帝,故尚未归源。今陛下因缘将到,我等就位有期,同登极乐。今陛下念臣,尘心未断,故来一见。至如侯景之乱,实有前因,陛下久后自知,臣等去也。”说罢复一阵旋风,倏忽不见。梁主忽见了这些英雄,满心欢喜,要他退敌解危,不期说了一番,忽听要去,正欲相留,却被风尘迷目,不敢定睛。风定处,再一看,只见刮得四壁厢画像歪斜,烛影摇红。梁主定了半晌,方才着惊大叫道:“奇事!怪事!内侍们快来!”众内侍正在楼下盹睡,忽闻呼唤,忙上楼来侍候。梁主又将各像观看一遍,不胜吐舌惊讶,方与内侍说知诸将现形之事。皆各大惊,复添香剪烛,看了一番,然后将画像收好。梁主下楼入宫不题。
却说邵陵王纶被侯景杀败,抱头鼠窜,复收拾残兵,便驻兵不进,只观望台城消息。于是诸王效尤。湘东王绎屯兵武城,河东王誉屯兵青草湖,桂阳王屯兵西峡口,俱托言:“等援兵到齐,然后一鼓而进,方得万全。”
却说台城久困,内外隔绝,日望救兵,并无消息。城中粮尽,军士屠马而食,百姓俱浮肿,兵民死过大半,守城只五千余人。太子日夜在城上赏赐军士,只得死守。侯景见攻不下,在帐中纳闷,早有一人献计道:“吾观台城中守城之人,皆是贵戚之家奴隶。奴隶之人,心易摇惑。大王何不拘求在外奴隶,授以爵位,使其晓谕城中,其间必有隙端可乘。”侯景听了,深信其言,便招募贵戚家奴,赏赐爵位,一时投者数百余人。内有一朱异家人,侯景大喜,遂与他为仪同三司,乘良马,衣锦袍,叫他到城下如此这般。那家人领命,即骑马在城下遍走。因见朱异在城上守城,便高叫道:“汝五十年做官,方得到中军领,今吾始事侯王,就做仪同三司。尔何自苦?”朱异听了大怒,取弓射之。
却说邵陵王之子名坚,太子使他屯兵太阳门,坚终日饮酒,常于醉后鞭挞士吏。忽一日有书吏董勋、熊昙朗犯了过愆,坚醉后痛责之。二人怀恨,到了夜间商量道:“今台城困久,外无援兵,势在必破。闻侯王索称仁德,人若投之,即赐美官。我二人久屈人下,受人鞭挞,莫若乘便引他入城,建此大功,何愁富贵。”二人算计已定,遂各出自财,置酒将左右军卒灌醉。丁卯日,东方微白,二人上城到了西北楼上,见左右无人守城,便向城下招呼。侯兵见有人招呼,急忙报知侯景。侯景大喜,遂引军士架起云梯,攀援上城。当有永安侯确在城上巡来,忽见有侯兵上城,忙挺枪截杀,连杀数人。怎奈侯兵一时如蚁而上,遂曳枪而走。一时侯兵上城,即夺开了太阳门,侯景大队杀入。霎时间城中烽火连天,人奔马骤,逢人便杀,炮声震动屋宇。朱异、张绾闻侯景入城,自缢而死。太子与永安侯此日入宫中,见梁主下泣说道:“贼景入城,大势去矣。”梁主听了安坐不动,徐徐问道:“还可一战乎?”太子含泪道:“无能为也。”
又使王伟守武德殿,于子悦守太极殿东堂。侯景自加大都督中外诸军录尚书事。太子入见梁主,哭泣不能出声。梁主道:“谁令汝来?若社稷有灵,终当光复,如其不然,何必流涕。”说罢闭目念佛。
却说正德当日与侯景相约,入台城三日,不可完全二宫,务必屠尽。今见台城已破,遂引兵挥刀入宫。侯景见了,举枪拦住大喝道:“不许入宫,只可守门。”正德吓得不敢开言,大失所望。侯景遂以正德为侍中大司马,百官如旧。正德无奈,只得独自入官来见梁主,且拜且泣。梁主道:“啜其泣矣,何嗟及矣。”侯景因不欲再见梁主,遂使军士入直省中,各带利刃左右往来,不许一人得近梁主之身。梁主见了这些军士,因问道:“此系内中,甲士何来?”直阁将军周石珍答道:“侯丞相甲士。”梁主大怒,斥之道:“是侯景!何称丞相!”一时众甲士听了,俱皆惊惧。梁主说完,走入净居殿中顶礼拜佛。拜佛之后,只盘膝坐于蒲团。
早有人将梁主之言报之侯景,侯景大怒,使甲士围绕在净居殿外,绝梁主饮食。梁主在净居殿中与内侍隔绝,只行坐念佛拜佛,拜念得倦了,便盘膝闭目凝神定魄,不进饮食。
一时身心俱摄,万念潜消,不睹不闻,不为世事缠扰。到了一七,又过了二七,觉万缘寂灭,四大皆空。又想到至精微妙的所在,一线灵光霎时透明彻底澄治,始知云光、志公、达摩一番公案。又前身后身,得失果报,纤小皆知,因大笑道:“自吾得之,自吾失之,亦复何恨。西来大事,因缘于今定矣,安可迟也。”说罢,在蒲团上连声哈哈哈嗬嗬嗬,遂双手搭膝,闭目垂眉,端坐而逝。时年八十六岁,在位四十八年。此是梁主证果西方,至今讹传是饿死台城。
一时间,半空中音乐齐鸣,异香入殿,长幡宝盖,数十仙娥侍者,将梁主扶入云端,朝中之人,一时间见天上祥云朵朵,光彩异常,无不仰看。忽听得空中音乐悠扬,云中有无数仙女在内,一阵阵香风飘入殿庭。众人见了俱拍掌称奇,皆仰面观看。却见梁主立在云端,众人一发称奇,遂一齐拜伏在地大叫道:“原来陛下今日得道升天,西方证果,臣等何日再观天颜?”此时合宫王子、王孙、妃妾、宫女见梁主白日升天,得道成佛,皆罗拜于地。侯景见了也不胜毛骨悚然,亦自遥拜,建康人民无不尽拜。梁主在云中举手向众人作别,而说偈道:
西方来,西方去,大事因缘在何处?
电光石火费奔忙,何不安心作常住。
梁主念完,遂一阵香风竞往西天而去。侯景见了只在地下磕头道:“臣该万死!臣该万死!”既而起来,引人走入净居殿中,只见梁主在蒲团上端坐,侯景又跪拜了一番,不敢异念。遂迁殡梁主于昭阳殿,庙号武帝,迎太子刚于永福省。辛巳日发梁主丧于太极殿。是日侯景立太子纲即皇帝位,受百官朝贺,大赦民间,国号大宝元年,侯景出屯兵于朝堂。
却说正德,见侯景自己专政,立太子纲为帝,他便不胜恼怒,背后痛骂侯景:“若不是我接引渡江,焉能至此!”因此咬牙切齿道:“我必誓杀此贼,方泄我恨!”遂密书于鄱阳王范,使他进兵:“吾为内应,共擒侯景,碎割其身,以慰先帝之灵。”持书人在路上不期被侯景所获,搜出其书,报之侯景。侯景看书大怒,即带骁将百骑直入正德府第。正德一时无备,不能逃走,被人索出。侯景将书示之,正德无言可辩。侯景大怒,立斩正德于庭前。后人阅史至此有诗道:
奸狡谋多算不真,只思引虎吃他人。
谁知吞啖他人尽,舞爪张牙到自身。
自此侯景凶心日长,挟天子自加宇宙大将军,都督六合诸军事,政令悉握掌中,并无一事入朝商榷。一日,侯景入宫与太子宴饮于乐游苑。侯景与溧阳公主同坐,众文武侍宴,一时丝竹之声,靡靡盈耳。太子因而暗泣,不能仰视。侯景谈笑无忌。
却说这些救援之兵互相观望,尔推我辞,俱不肯进兵。一日忽报说台城已陷,又忽报说梁主驾崩,诸王俱欲进兵报仇,忽又报道侯景已立皇太子即位,又不久诏到,改元大宝。于是诸王商议道:“侯景不自立而立我宗,非篡也。我等不如且回各守地土,勿开衅端。”于是诸王各回,以致附近城郡不战而服,皆以为立了太子登位,原是梁朝。
到了大宝二年冬十月,太子夜得一梦,甚是不祥,因召舍人殷不害道:“朕昨夜梦见吞土,卿可为我详之,主何吉凶?”殷不害道:“昔重耳梦人馈块,后还晋国。陛下今日之梦是也。”己亥日进侯景为国相,封二十郡,为汉王。王伟入见侯景说道:“自古移鼎,必须废立,既是我威权,必绝彼民望。宜早登大位。”侯景听了大喜,遴率兵入内废太子纲,幽于永福省。又使王伟进觞与太子道:“丞相以陛下忧愤,使臣上寿。”太子笑道:“寿酒不得尽乎?”王伟捧着酒肴,又使人拨琵琶欢饮。太子知不可免,乃痛饮至酣。因笑说道:“不图为乐一至于斯。”邀大醉而寝。王伟使人将土蒙盖太子之头,坐于其上,太子一时气绝,时年四十九岁。侯景追谥帝,庙号高宗。一时朝中大惧,民心未安。有人劝立萧栋为帝,以定人心。侯景也见人心汹汹,恐有不测,只得立纲之子栋为帝,改元天正元年。因建康百姓多有不服,遂立禁约在路,不许三人共语,犯者立时斩首。又于石头城设一大碓,若有谋逆不法者,即入碓中使人捣杀之。侯景常说道:“若不尽法,天下何以知我威名。”自此杀人如草芥,以资戏笑。
过不半年逼栋禅位。侯景继帝位于南郊,改元太始元年。王伟请立七庙,侯景问道:“甚么叫做七庙?”王伟道:“天子该祭七代祖先,并请七世之祖讳。”侯景道:“前代吾那里记得,只记得阿爷名字叫做标,他的魂魄自在朔方,偌多远路,那得来此吃祭!”一时人皆掩口而笑。侯景追赠梁主为高祖,赠昭明太子为昭明皇帝,又将朝中大臣杀戳以及萧氏子孙。一时萧氏子孙逃的逃,死的死,建康大乱。自此诸王与司牧郡守及忠臣义士,听见侯景篡位自立,或起义师,或征兵遣将,一时干戈四起。有顾野王起兵于吴郡,陈霸先起兵于始兴,相东王萧绎遣王僧辩领兵东击侯景,纷纷的望建康杀来。一时侯景所得郡县尽皆反叛。
过不多日,各路之兵俱齐集在白芽湾,共计太小三十余处人马,内中只有陈霸先之兵为强。陈霸先与王僧辩使人筑墙,歃血流涕誓师,三军无不思旧,遂拔寨而起。兵到芜湖,侯将张黑弃城而逃,乘势进攻姑孰。有侯景之子侯鉴(按侯子鉴,非景子侯鉴)自恃善战,引军出城迎敌。陈霸先与王僧辩前后来攻,杀得侯鉴大败而走。不敢入城,逃到建康哭告侯景道:“四方援兵共有三十余处,百万雄师一时齐集,锐不可当。臣今战败逃回,望父王作速出兵以御之,勿使兵临城下。”侯景听了这些兵马,一时心中大惧,适与溧阳公主在床上未起,遂将锦被蒙面而睡,过了半晌道:“误杀萧公。”说罢即起身出朝,下教场中捡选兵马十万,俱是朔方精骑,出朱雀门而西行。到了西州遂立寨于西岸。陈霸先、王僧辩结营在招提寺北,分立十寨,今见侯景兵到,即遣人下战书,两边约定了时刻。到了这日,侯景与诸将出战,见梁兵分立十寨,遂吩咐诸将:尔等去如此这般。诸将得令而去。侯景便临阵大叫道:“有敢战者快来!”陈霸先见是侯景,便一马冲出,双枪并举。
两人杀到四十余合,不分胜负。正酣战间,却见侯景兵分十队,每队各万余铁骑望各营冲来。王僧辩见了,忙遣各寨出兵。忽见侯兵扣弓踏弩,箭如雨至,梁兵皆不敢上前。正观望间,忽见弩手两下一分,中间冲出铁骑一齐杀来。梁兵见侯兵俱用铁面,马带铁甲,五马一连,刀砍不入,一时惊慌乱窜,奔溃得七断八续。侯兵冲入梁寨,顷刻踏为平地。陈霸先正与侯景大战,忽见自己营寨俱被侯兵冲破,一时大惊,只得虚晃一枪,弃了侯景而走。侯景不舍,紧紧追来。
忽得王僧辩引兵来救,侯景方不追赶。只这一阵,杀得梁兵大败亏输,遗弃甲仗堆积如山。侯兵各自夺取。梁兵退走了一百余里,方才收拾人马,整顿安营。计点将士,共折去五万余人。陈霸先、王僧辩忙集诸将商议道:“昔日沛公屡败,后一战成功。今日之败。诸公勿以自馁,吾观侯景素称无敌,只以弓马是其所长。今须破之,侯景不足擒也。”诸将忙问破敌之计,陈霸先道:“破其箭矢,必用狼筅,破其铁骑,须用藤牌。但虑我军中士卒一时来习,必须操演纯熟。今尔诸君各守寨栅,以旬日为期,倘侯景来索战,决不可轻出。我今引万人去东南十里之外训练一番,来时自有妙用。”诸将听了,皆各大喜。陈霸先即引兵自去不题。
却说侯景大获全胜,军中得了许多器械粮草,十分大喜,视梁兵如朽物,便长驱而进,直逼梁寨,使人搦战。不期梁兵只坚守寨栅,无一人出阵。侯景逼了两日,使人在阵前辱骂,又使铁骑来冲。梁兵见了,即架炮打回。一连相持了半月。陈霸先已将狼筅滚牌,操练得军士进退合法,砍滚如式。忙到本寨使人约侯景会战。次日黎明,两阵将圆,一时鼓炮喧天,喊声动地。侯兵照前法望各营杀来,真是羽箭如飞蝗,铁骑如掣电。陈霸先见了,即将令旗展动,使狼筅摆立在前一队,乱搅乱卷,将侯兵的羽箭俱打落在地。侯景忽见梁兵手中用的非枪非棒,蓬蓬松松将羽箭遮隔在地。侯兵俱是朔方之人,一时见了大惊道:“此何器物,破我箭矢!”便催动铁骑一齐冲来。陈霸先见了忙令旗招展,只见这些狼筅军分立两旁,让滚牌冲出。这些藤牌军望着侯兵卷地滚来,早舞得花花绿绿,只见藤牌,不见有人。此时侯兵在马上一齐见了,正不知是甚么东西,不敢骤入。正欲停住,早被众藤牌军滚到马前,只见那藤牌上俱画着虎豹狮象,奇形怪兽,大红大绿,在侯兵马前足下一舞一滚,那马见了,不是直窜蹶起来,便是嘶鸣乱跳。这些朔方人从不曾见此兵器,一时大惊。藤牌滚到面前,侯兵便忙将刀枪斧戟一齐往藤牌上搠来。不期这些人俱在牌后藏躲,搠在牌上一时不得透入,早被这藤牌军一手举牌,一手举刀。望着马足乱剁乱砍,直砍得侯兵一时间人跌马翻,早又滚到侯景马前。侯景大惊,忙兜回马头,不顾士卒,望建康而走。陈霸先、王僧辩与众王诸将等忙挥动三军,一齐掩杀,早将侯兵团团围住。陈霸先使军士高叫道:“尔等军士俱受梁主深恩,何苦助纣为虐?归降者决不杀戳。”侯兵听了,见不得出围,只得弃甲抛戈,伏地投降。
陈霸先只这一番,直杀得侯景魂魄全无,全军皆散,仅领了数骑逃回建康。梁兵乘胜连夜追来。侯景入了建康,见众百姓汹汹皆怒目视侯景。侯景大惧,知民心已变,便不敢复入台城,只绕城而走。使人召王伟来说道:“尔使我为帝,今日误我!”说罢拍马而走。王伟赶上,攀住侯景的马鞍谏道:“自古岂有叛走的天子耶?宫中卫士犹可一战,今弃此何往?”侯景道:“我昔日破贺拔胜,又败葛荣,扬名河朔。复渡江,平台城如反掌。今日陈霸先、王僧辩用兵如神,我非所敌,天亡我也。”说罢又沉吟了一会。即下马入官,与溧阳公主大哭而别,又取皮袋盛了所生二子,急出宫挂于马鞍之旁,翻身绰枪上马,带领百余骑望东南而逃。
却说陈霸先等追至朱雀门,见城门大开,百姓迎请入城,告知侯景逃走。陈霸先等大喜,即统兵入城安抚人民,收拾宫阙。次日即遣精兵连夜一路追杀侯景。追至松江,侯景夺大舟数十只而入于海,因见二子哭泣,遂推二子入水。
前侯景入建康时掳羊侃之女为妾,待其兄羊鲲甚厚,今得随侯景入海。一日在船中问侯景道:“今王欲何往?”侯景道:“欲上蒙山。”一日侯景在船中昼寝,羊鲲密与舟人商议,共图富贵,舟人大喜。羊鲲便提刀入舱大喝侯景道:“我为汝效力多矣,今至于此,终无所益,欲取汝头以觅富贵。”侯景大惊,尚未开言,羊鲲与舟人白刃交下,割下了首级,又恐尸腐烂,遂破腹刮出肠肚丢入海中,取盐入侯景腹中,连夜送侯景尸首于建康。一时百姓闻知,争取而食,食不着的,取骨磨粉,扬灰分食。溧阳公主闻知,亦使人割侯景肉而食之。一时建康人民大快。陈霸先、王僧辩等遣人将侯景之头送于江陵王萧绎,号市三日,煮而漆之,以藏武库。自此江陵王萧绎称帝于江陵,以太清六年改为承圣元年,以陈霸先为征虏将军长城侯,以王僧辩为司徒镇卫将军。武陵王萧纪亦称帝于成都。
这萧绎,字世诚,小字七符,是梁武帝第七子。虽有雄才英略,而御下无术,在位三年而崩,追谥曰世祖,传位太子晋安王为帝,改元绍泰元年,二年又改为太平元年。陈霸先议定迁都建康。陈霸先屡建奇功,威权日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遂逼而禅位,自为陈朝,而梁氏遂亡。
却说当日达摩点醒梁主,不期梁主不悟。达摩见他禄缘未断,尚有冤孽,遂折苇渡江至洛阳,止于少林寺中,面壁九年,人不能测。九年之后大阐佛法,是为初祖。因有一僧求他授法,达摩难之,其僧即取利刃断自己左臂。达摩见其心坚,遂授心传,与他更名慧可。这慧可是为二祖。达摩一日对大众说道:“时将至矣,吾又何留。”遂端然坐化,与志公同到西方缴回佛旨,以后慧可传三祖,三祖传四祖,四祖传五祖,五祖传六祖,至今佛法皆是达摩留传。
却说昭明太子,自被阎君使鬼卒押至七叶关中住了多年,无拘无束。一日太子出来闲走,见有一群人走过。太子忙内在一边让他过去,却偷眼看去,原来不是别人,俱是向日朝中士大夫与太子交好的。太子见了,忙高声叫他名姓。众人见叫,忙回头一看,见是太子,各各欢喜相见。太子问起缘由,方知梁主被侯景乱亡,这些人俱是尽节而死的。阎君因见他们是忠义之人,不来拘管,不久降生富贵。说了一番,各各叹息。太子忽问道:“我在阳间将《金刚经》分了三十二分,只不知世人可依这三十二分的《金刚经》信心奉诵否?”众人齐说道:“世人皆谓此经分得微妙,赞叹稀有功德。信心奉诵,昼夜无闲。”太子听了,顿发欢喜心说道:“但愿世人信心奉持,如是经典心解义趣,我便永堕地狱,亦无苦恼矣。”太子方才说完,忽两朵莲花起于足下,祥云拥护起在空中,一时狱门大开,十殿阎君齐来相送,向太子说道:“从来不魔不成佛。今发此大悲弘愿,实与大士救苦救难同等。脱难地狱,往证西天,同归极乐。”于是大家拱手作别。太子到了西方如来座下,做了一尊维摩侍者。因念母亲丁贵嫔尚在阴间,便哀恳如来广大佛法,立即到地狱中救出,同上西天证果极乐世界。
却说梁主当日在净居殿中,六戒无扰,顿生清净,豁然洞彻了,知过去未来现在,早有半空中祥云音乐拱候迎接,合掌与众作别,早一驾祥云飘飘冉冉按落云端,上了灵山。早有三千偈谛、五百阿罗、四大金刚、十八伽蓝上前迎住相见了,便同来见如来。如来早已慧眼观知,便升法座。梁主拜见如来说道:“弟子昔年蒙我佛慈悲,差往东土,不期渐入红尘,复蒙世尊慈悲怜悯,频使道友指迷不堕前因,引归觉路。今大事因缘已完,伏望世尊大发慈悲,功德无量。”如来开玉音说道:“汝今根荄已固,离苦而就欢喜。我今当为汝说法,证入菩提,况有《宝忏》传流东土,利人超灭罪愆,作此无量功德。汝永无轮劫之苦矣。”说罢即传法旨、聚集众弟子宣扬妙义。
此时水大明王与蒲罗尊者相见,方知水大明王是郗氏变身,梁主是蒲罗尊者,达摩是菩提多罗,云光是阿修罗,志公是毗迦那。大家证明,欢喜无量,遂同顶礼如来。